关春玲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父有母,我姓关,不叫撒芃芃。”
撒韵容愣住。
很快,她又急切地问关春玲,“那你……是贵州人吗?或者湖南人?”
关春玲冷笑,“我是广州人。”
她可没乱说。
现在她和女儿的户口都落在广州。
撒韵容呆愣住,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她哥也愣了很久,后来想起来,今天的新娘子,是姜首长的孙媳妇儿,
眼前这年轻女人是新娘子的妈妈。
也就是说,不能得罪这女的。
于是撒韵涵对撒韵容说道:“可能就是……关女士和晶晶长得像,这只是一个巧合。”
说着,他搀扶住撒韵容,带着她往宴会厅里走,又警告她,“今天姜首长做东,来的可全都是有头有脑的人物,你别乱来啊!”
就这样,撒韵涵拉着撒韵容走进了宴会厅。
撒韵容四处寻找撒晶晶的身影未果。
此时,撒晶晶已经被邱岚诗给扶进了一间小包厢。
许培桢出去找关春玲,把包厢号告诉了她;
没一会儿,关春玲避开人,赶了过来。
撒晶晶又回到最初的应激状态,两眼发直,一直处于惊恐状态,本来姜书远和邱岚诗呆在包厢里陪着她,
她整个人就不停地抖、不停地抖,话也说不出来,就时不时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姜书远。
邱岚诗看出来了,把姜书远劝离了房间,
撒晶晶就好了些,然后又开始不停地摸自己的脑袋,想要确定自己的头发是不是人抓住了……
直到关春玲开门而入——
撒晶晶惊恐地发出绝望而破碎的哭泣……
又见来人是姐姐,
撒晶晶才松了口气,整个人呜咽了起来。
关春玲心如刀绞。
她万万没有想到,妹妹和母亲的相处日常竟然是这样的。
她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妹妹。
撒晶晶才扑进姐姐怀里大哭了起来。
关春玲轻轻抚着撒晶晶的后背,“没事儿!别怕……姐姐在这儿呢,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就躲在姐姐后头。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然后她又轻声说道:“不如我们明天就先回广州去,到了广州就不怕啦……好不好?”
撒晶晶只是哭,连“好”这个字都说不出口。
就这样——
整场婚礼,撒晶晶都没有在大堂露过面。
但这也没关系,关春玲在包厢里给她单独开了一桌,请邱岚诗、六奶奶和双胞胎一直陪着她,
关月旖和张建新也时不时抽空过来照顾她……
婚礼还是很圆满地走完了所有的流程。
撒韵容急得要命。
她从一开始就着急着要找撒晶晶,
到婚礼结束时,再也没见着撒晶晶……
她只好去拦关春玲。
可是,一来被兄嫂阻拦住,二来被姜宽身边的工作人员拦了一下。
撒韵容也不敢有所动作。
婚礼顺利结束后,宾客们离开了,主人家离开了,酒楼也打烊了。
撒韵容还呆呆地站在鹤祥居的大门口,凄凄怨怨地大哭了起来,“……晶晶!晶晶啊,你不要妈妈了吗?”
此时,关家人已经齐齐回到了干休所。
关月旖有些不放心,问姜宽,“爷爷,回头该不会庄奶奶也被撒韵容给气到来干休所住院,然后又把我们给一窝端了吧?”
姜宽被孙媳妇儿天真的话给逗得哈哈大笑,然后用力顿了顿拐杖,“她敢!”
关春玲也过来和姜宽说,现在撒晶晶情况不太好,她想陪着撒晶晶明天就走。
姜书远也对姜宽说道:“北京这边儿还是太冷了,不如您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广州疗养一段时间。等身体好转了,也等天气暖和一些再回北京。”
姜宽也有些意动。
无它,只是想和家人更亲近一些。
六奶奶也说道:“小新马上就要出国了,您要是这会跟着去,还能和他一块儿住上个把月的。”“也别担心没地儿住,大月儿当初买婚房的时候就已经给小新爸、小新爷爷预留了房间的。”
“回头小新出了国,大月儿要进实验室,您呐,就是想见他们也见不着了。”
听了六奶奶的劝,姜宽毫不犹豫地一挥手,“走!咱们一块儿走!”
姜书远也放下了心。
不过——
第二天关月旖、张建新和邱岚诗先陪着撒晶晶一块儿来了广州;
关春玲和许培桢还得留在北京处理撒晶晶的离婚官司;
姜书远忙着给姜宽办转院的事儿。
不得不说,撒晶晶一抵达广州,看到正月里还能看到满眼的绿色,又感觉到浓郁充沛的带着植物清香的空气,整个人就惊呆了。
她蔫巴巴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情绪变好……
关月旖和张建新先领着撒晶晶回了下周村的别墅,然后请邱岚诗在家里陪伴撒晶晶,他俩花了两天时间比对附近的医院,最终选定了逸仙大学附属医院,给撒晶晶办好了住院手续。
几天后,其他人陆续返回,带给撒晶晶很多信息:
一是许培桢的律师朋友非常给力!
许培桢年初三把他请到干休所,和撒晶晶详谈了以后,年初四,律师就坐飞机去长春约谈了撒晶晶的丈夫董威,然后他还坐飞机赶回北京,吃了关月旖和张建新的喜酒。
结果,董威年初六那天就主动给律师打了传呼,说同意离婚。
本来撒晶晶的离婚诉求,是“只要能离婚就行净身出户也没关系”,但在律师的斡旋下,撒晶晶竟然得到了董威主动赔偿的七万块钱!
目前,关春玲和许培桢是带着撒晶晶的离婚证和七万块钱回来的……
这还不是全部。
拿到离婚证、赔偿款以后,律师目前又向法院提起了诉讼,要求追究董威的重婚罪,与家暴罪行。
这个案子估计要打上一年半载的才能有结果。
据律师的估算,董威两罪并罚,至少也要坐四五年的牢。
一是姜宽带来了撒韵容的消息。
大约是因为撒韵容实在找不到撒晶晶,最终,还是庄大姐给姜宽打电话求见,姜宽同意了,庄大姐亲自带着女儿女婿和撒晶晶,惴惴不安地去了干休所,求见姜宽。
撒韵容哭着给姜宽跪下了,求姜宽把撒晶晶的下落告诉她。
但,
论阴阳怪调,论脾气的臭与硬,
姜宽这辈子没输过!
他当着庄大姐、庄大姐的女儿女婿的面,把撒韵容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自己吃尽了婚姻的苦头……你男人只是不喜欢你、睡了别的女人,他可没冲着你动手,你就已经忍不下去,结婚四年你就跑了……”
“然后你逼着你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人渣,那人渣比你男人还差劲,不仅睡了别的女人还给别的女儿生了孩子,甚至还天天打你女儿……你女儿熬了八年啊!她都自杀多少回了,你居然以死相逼不允许她离婚?”
“撒韵容,你可是高级知识分子啊,你不应该这样的!”
撒韵容哭了起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之前就是谈了个高级知识分子,没想到他是那样的人……所以我认为,男人可能不需要读太多书,只要有责任感就行,所以我才相中了董威。”
“谁知道董威却是那样的畜牲呢!”
“我、我不让晶晶离婚,是因为晶晶她跟我不一样。我当初能离开,是因为我已经有孩子了!要是晶晶离婚了,她肯定不会再结婚!那以后她的养老可怎么办?她连工作都没有……”
姜宽冷笑,“所以你宁愿看着她寻死,也不想她离婚?”
撒韵容泣道:“我以为她是故意威胁我的。”
“她威胁你什么?”
撒韵容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我看错了一个男人,导致我的人生……全毁了。所以我不能让我的女儿走上我的老路,我是为了她好,不想她多走弯路。”
姜宽说道:“所以她结婚八年怀孕六次,次次都被她丈夫打到流产……这也是你为她铺好的幸福人生路?”
撒韵容哑口无言。
姜宽说道:“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很强势的人。”
停顿许久,他眸含泪光,低声说道:“……和我一样。”
“我也曾很自以为是的觉得我孩子就是个废物,老子这么英雄、杀伐果断的,怎么到了他那儿就变成了娘们儿唧唧,优柔寡断的……”
“但如今回头看看……”
“可不是我说,我那些老战友的孩子们,还多是得了家里的照顾的,结果还不如我孩子呢!”
“然后我又开始后悔,觉得当初如果不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来对待他,而是认可他,给他更多的助力的话,他未必比我差。”
“撒韵容,我自己就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在工作上,我还是很虚心的。但在家庭生活方面,我就是根本听不进别人说什么的人!”
“所以我知道,我劝你没用。你和我一样,根本不会听……”
“只有等儿女自己一个人过了,而且她过得比你想像中的要更好,你才能真正放下心来,然后开始后悔。”
姜宽叹息道:“撒韵容啊撒韵容,你啊就等着后悔吧!”
撒韵容大哭了起来。
不仅是姜宽劝她,不要再过问撒晶晶的事,
撒韵容的兄嫂也劝她放手:
“妹妹,你就别管晶晶了!你今儿不是见着她了吗?不也是你自己说的,也就十来天不见,晶晶身体好了,也更有精神气儿了!那就证明着,在这十几天里她过得很好。”
“是啊妹妹,你就放手吧!别再过问晶晶的事了。你不管她,才是真正为她好。她要是受了委屈……她会回来找我们的。再说了,姜首长也帮忙看着晶晶呢!”
撒韵容虽百般不愿,可她拿姜宽完全没办法。
于是她又向姜宽打听关春玲的事儿。
关春玲姐妹一早就跟姜宽打过招呼了,姜宽知道她们不想认亲的意愿,便十分推脱,一律用“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这样”、“有机会我帮你问问”和“哎呀我就是一退休小老头他们也不跟我说这些”之类的搪塞过去。
就这样,撒韵容既没有得到撒晶晶的下落,也不知道关春玲的详细情况……
她哭得伤心极了。
然后姜宽又告诉撒韵容一件事儿——她的丈夫周衡已经在三十余年前去世了。
闻言,撒韵容震惊得连哭泣也停顿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姜宽。
姜宽一早放话下去要查周衡。
但他也是昨天才知道周衡的近况的。
——算起来,应该是关春玲姐妹六岁那年,周衡为了救一个婴儿,不甚跌进女儿河。婴儿被救了起来,可他被淹死了。
周衡一死,他的老母亲日夜啼哭,同年去世了。
而之前与周衡纠葛颇深的米娟,因工作能力不行,闯了几个大祸,被单位开除,最后带着儿子邹小明嫁给了本地一个农民,却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
继父也不肯白养邹小明。
后来邹小明被送到了孤儿院。
撒韵容呆了很久,才失声惊呼,“什么?周衡他……已经死了三十多年?”
她喃喃说道:“不是说,周衡娶了米娟,他们后来还生了个儿子吗?”
姜宽说道:“那是米娟骗你的。”
——周衡坐完牢出来以后,先是来北京追妻,撒韵容放话说,除非他能找回丢失的大女儿。
于是周衡又回了老家,啥也不干的就是寻访大女儿的下落。
当时米娟已经被单位开除了,根本无米下锅。
她纠缠周衡,要他娶她、要他养她和她的儿子。
可周衡死活不干,还说他要找回大女儿、和撒韵容再续前缘。
米娟为断周衡的后路,特意花钱托人传话给撒韵容——说米娟和周衡结婚了、又生了个儿子。
米娟知道,撒韵容心高气傲,只要知道周衡已经和她结婚,就永远也不会再回头。
说到这儿,姜宽叹气,“你还说你不犟,但凡你上点儿心,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撒韵容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她茫然失措,两眼无神地瞪视着虚空。
什么?
所以说……
周衡没和米娟结婚。
他死了……
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和米娟在一起?!
良久,撒韵容面上露出了万分痛苦的表情。
如果她一早知道周衡死了,而且没跟米娟结婚,
她何必一直耿耿于怀?
何必憋着一口气,发誓要让晶晶成为人上人,才能证明她的成功、她比周衡米娟更好?
又何必一直逼着晶晶上进、害怕晶晶像她一样走上弯路?
“啊啊啊啊啊啊——”
撒韵容匍匐在地,发出了痛苦的嚎哭。
姜宽转述完以后,
撒晶晶惊呆了。
她愣了好久,才喃喃说道:“所以我爸……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
姜宽安慰撒晶晶,“那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别再想着了。日子是往前过的,别回头。”
撒晶晶点点头。
良久,她才对关春玲说道:“他……个子很高的,和姐夫一样高,很瘦,比姐夫瘦。戴一个黑框的眼镜儿,好像不怎么收拾,有点儿潦草,嘴边长了一圈儿胡子。”
“他给了我一串冰糖葫芦,最后……我还没吃成。妈妈和他生气呢,一巴掌拍掉了我手里的冰糖葫芦……”
“他赶紧捡起来,吹了吹灰,想重新递给我,又觉得不大妥当。”
“最后妈妈拉着我走了……”
“我回过头,看到他蹲在地上哭。”
说到后来,撒晶晶抱住了关春玲,呜呜地哭了起来。
关春玲也哭了。
大家全都七嘴八舌的来劝:
“都是老一辈儿的事了,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只看未来。”
“嗐,谁让他眼瞎呢!好好的老婆孩子不珍惜,非要和外人好……这也算是报应!哎哟六奶奶你掐得我好疼!”
“小月儿你给我闭嘴,那也是你姥爷!”
“我才不认他呢!他没养过我妈一天!那撒韵容我也不认,她也没养过我妈一天!哼,谁对我妈我姐好,我就对谁好!对我妈对我姐不好的,统统都是坏人!坏人!!!”
……
关春玲看着小女儿,还真怕小月儿这偏激的性格把两只小包子给带坏了,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小新是什么时候走?”
关月旖算了算时间,答道:“他还能再呆二十七天。”
张建新听到关月旖将日子算得那样精准,心里依依不舍的,忍不住牵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