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的是,平底铁煎锅的火候一定小,才能把表面煎得酥脆又不糊,同时还能加热米糕的中间。
这样被煎得金黄焦脆又方方正正的米糕,当然惹人怜爱。
关春玲开价三角钱一块,一共做了三十来块,很快就被人买完了!
幸好她提前预留了三个,自己吃一个、唐姨和黄爱萍一个吃了一个。
不得不说,被油盐煎过的米糕是真好吃啊!
它的份量很实忱——看着不大,但因为被关春玲压得太实,其实重量挺重的。
而且有蛋液、有了油的浸染……
关春玲吃了一个,非常扛饿。
她盘算是要是今晚还有剩饭的话,那晚上同样处理好,明天一早她赶早下来把饭糕煎好,给月月带点儿到学校去。
现在月月的学习压力很大,她真是把所有的碎片时间都利用上了。
——夜里洗澡,她在背分子式;书就放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她需要时不时看一眼书……
——睡觉前,她会把笔记本、笔和手电筒全都压在枕头底下,因为她会在被窝里再飞快地过一遍今天学到的知识点,如果觉得有没掌握的,就赶爬起来,拎开手电筒,快速记下,然后再睡觉。
——早上出门乘坐公交车,她也是拿着习题册的,虽然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但她还是会抓紧时间,做上一两道题也行。
这么努力的女儿,关春玲哪能不心疼呢!
果然——
第二天一早,吃上了女儿饭糕的月月简直开心得不行,“妈妈!好开心呀我居然吃上女儿饭糕了!”
黄爱萍好奇地问,“为啥叫女儿饭糕?”
关月旖挺起了胸膛,“这是我妈妈专门做给我吃的!”
黄爱萍撅嘴,“可现在是卖给工人吃的吧,改名儿叫工人饭糕吧!”
气得关月旖追着黄爱萍打。
黄爱萍跑得飞快。
两位妈妈在一旁看着女儿们打闹,
关春玲问唐秀芳,“秀芳姐,你家爱萍是不是长个子了?”
“我记得她俩高考那会儿,月月的头顶和爱萍的眉毛平齐,现在……爱萍都快比月月高一个头了啊!”
唐秀芳立刻说道:“对,我爱萍最近可能是吃得、睡得,是长了个子,我看她好几件衣裳都穿不了了……我还寻思着,哪天有空去一趟上下九,给她多买几件衣裳呢!”
关春玲艳羡得不得了,又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月月一不长个子,二看起来越来越瘦了,这是咋回事啊……她吃的也不算少啊!要不要带她去医院看看?她这不长个子是看哪一科?”
唐秀芳安慰她道:“其实月月也不算很矮,也有一米五五吧?可能是最近学习太用功了,做点儿有营养的给她补补。”
关春玲连连点头。
跟着,唐秀芳又对关春玲说道:“春玲,那我向你请个假呗,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带着爱萍去医院再复诊,她说嘴总是痒痒。另外我想再给她买几件合身的衣裳……”
关春玲陷入两难。
如果唐秀芳和黄爱萍两个人同时请假,那她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这时,关月旖准备上学去了,过了拎装饭糕的牛皮纸准备走,
见妈妈面露难色,她问了句怎么了。
唐姨说了。
关月旖想了想,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上午最后一节是自习,下午
第1节 课是大课室的文化课……所以我十一点半赶回来帮妈妈的忙,下午两点半再回学校。”
关春玲不乐意,“可不能影响你上课。”
“没事儿,”关月旖解释道,“自习课没老师,下午的大课室上思政课,我都不用上,闭着眼睛都能及格……到时候让张建新帮我签到一下就行。”
见两位妈妈还要犹豫,关月旖却已经耗不起了,便喊一声,“反正我中午十一点回来啊!”然后拎着饭糕匆匆跑了。
关春玲把心一横,对唐秀芳说道:“那不如一会儿卖完早饭,你和爱萍一块儿走吧!”
唐秀芳应下。
中午十一点多,关月旖匆匆赶了回来。
她周末的时候在店里帮过忙,所以干活还挺麻利的。
好死不死的,今天下起了暴雨。
除去十来个特别嘴馋的工人冒雨跑来店里吃了饭,其他的工人们根本都不愿意淋着雨走到外头来吃饭。
过了十二点四十,依旧暴雨如注。
餐厅里已经没了客人。
母女俩索性将饭菜全都装进了一次性饭盒里,装了差不多一百份左右。
然后母女俩就在等雨停了。
因为实在无聊,关月旖跟妈妈说起了最近学校发生的一件事:
学校要组织一个强化训练班,准备参加明年上半年的一个国家级的生物类别的竞赛。
出于授课的大教授的考量,已经内定了关月旖、张建新和刘蔚伟三人。
因为他们仨从大一上学期开始,测验分没低过九十,远超其他同学。
但大教授还是希望,能让他们仨带动一部分同学的学习,就发起了一场测试,言明专业课前十的人,都可以一起来参加强化训练营。
结果,有人匿名向校本部举报,说大教授以权谋私,私下收受学生的贿赂,才决定将竞赛保送名额卖给几个学生。
前几天,一个校本部的副校长率团来到药科学院,着手调查这件事。
听到这儿,关春玲紧张了,“那有没有事啊?”
“没事,”关月旖说道,“要真有事儿啊,我早就被请家长了!也轮不着我在这儿讲故事给你听了。”
她继续告诉妈妈:
那天副校长分别找人谈话,
关月旖当然也被约谈。
她被问话的内容,是大教授是否有向她索要钱财,是否有向她应允保送名额。
关月旖说没有。
然后副校长又问她,“关同学,你是不是家境比较优渥?”
关月旖赶紧摇头。
副校长却皱眉说道:“有人在那封匿名信里,说你喜欢自称贫困学子来迷惑别人,实际上你家境优越,所以你有向戴教授行贿、花钱财购买保送名额的最大嫌疑。”
当时关月旖就猜出举报人是谁了——除了王静,还能有谁?
关月旖说道:“校长,我接受校方一切合理的询问与调查,但我也希望您能先了解一下这个竞赛的性质。”
副校长也跟关月旖说了实话:
“在来之前,我们调查团就已经对这个竞赛活动开展了背景调查。”
“这是一个老牌竞赛,含金量很高。戴教授以前在北大教书,我们学校的药科学院初成立时,我和总校长去请了他很多次,最终我们的诚意打动了他,他才愿意来我们逸仙大学当垦荒牛。”
“所以这一次,我们必须要把事情调查清楚。倘若举报的人光明正大,并没有匿名、而是实名举报的话,我们知道举报人是谁,或者还能找到他,把事情原本的样子讲清楚。”
“但这人是匿名举报的,这就证明着——他惧怕被我们找到,可能是害怕被报复,也有可能是他举报的事实未必真实存在。”
说到这儿,副校长又问:
“关同学,由于匿名举报人有在举报信中特意提点了你的个人情况,所以我想问你——你知道这个举报人是谁吗?你心里没有怀疑的对象?”
关月旖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王静的名字,也说出了她和王静之间的矛盾。
副校长点点头,又问了关月旖一些,关于王静的事。
于是关月旖又把王静的考试成绩上下波动极大的事儿说了,同时也说出了她的怀疑——王静和汪见雪很有可能在期末大考里,在自己的试卷上写下了对方的名字。
副校长半天没吭声。
最终,副校长嘱咐关月旖,“试卷换名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因为你也没证据。我会在这个期末,让监考老师注意这个问题。”
“好了关同学,如果还有其他的问题,你也可以直接向我反映。”
就这样,副校长结束了与关月旖的谈话。
听到这儿,关春玲急得不行,“后来呢后来呢?学校有没有还你清白啊?有没有找出那个匿名诬陷你们老师和你的那个人?”
关月旖笑道:“当然有!比赛规则在那儿摆着呢,哪有什么保送不保送的,一切都是公开竞争……”
其实大教授已经发起了好几次入营测试,因为他也想找出有灵性的学生。
所以:
第一次测试,他出的是基础题,
第二次测试,他用的是往年的竞赛题,
第三次测试,是他在课堂上讲过题,但化用了一下。
大教授采用的是积分制,上述三种方式选拔出来的学生,还要再看上个学期的期中和期末成绩汇总……
最终,他精挑细出十个人,让这十个人参加了强化训练营。
关春玲又忍不住,焦急地问女儿,“月月你第几啊?”
关月旖笑了,“妈妈!你怎么对你女儿这么没信心啊?”
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根,在妈妈面前晃了晃。
关春玲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我就知道我月月是最胖的!”
关月旖:!!!
“后来呢后来呢?”关春玲又问,“你们副校长是怎么找出诬告者的?”
关月旖继续说了起来:
副校长和关月旖谈过话以后,有了怀疑的对象,就开始了调查。
这么顺藤摸瓜的一调查——
很快就查出:
那封举报信的信纸和信封,是汪见雪从老家带来的,广州这边儿没有同样的款式;
举报信上的笔迹,也汪见雪的笔迹;
甚至这位“有心人”还唯恐别人不能认出这是汪见雪的笔迹、汪见雪的信纸和信封,所以还欲盖弥彰地在信纸的背面写上了WJX这三个字母!
所以副校长“理所当然”地把汪见雪叫去问了话。
汪见雪吃了一惊。
她紧张又害怕,语无伦次地告诉副校长,说她知道自己没有参赛的能力,从来不在意这个,也根本不考虑谁向花钱大教授买名额了……
最后副校长也问她,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汪见雪犹豫很久,同样说出了王静的名字。
理由,就是上次王静去贴了污蔑关月旖的大字服,而她汪见雪为了和王静的友谊,选择为朋友两肋插刀……
没想到王静恩将仇报,竟然再一次将刀插在了她的背后!
就这样,副校长又找来了王静,找她问话。
王静这个人呢,
用关月旖后世的经历来看,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又菜又爱玩。
王静特别喜欢干这种阴恻恻攻击别人的事儿,但实际上,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又不行。
被副校长使用了攻心计之后,
她受不了了,哭着说了实话:
首先,王静听到了半吊子大教授和刘关张之间的对话,便认为大教授偏心刘关张三人,这是打算让他们仨保送去竞赛,
其次,大教授虽然发起了三次公开测试,而且刘关张三人在每一次的测试中,都是当之无愧的前三名,可大教授依旧用了上学期的期中分和期末分……众所周知,上学期王静的期末考是全年级倒数第一!
所以王静认为大教授不应采用上学期的分数参考。
最后,王静觉得盗用汪见雪的名字去匿名举报,无论成功与否,都对王静没有损失。
但她没有想到,汪见雪竟然出卖了她!
不过,当副校长问她,可否与人结了怨时……也不知道王静出于什么心态,竟然说没有。
副校长看了她一眼,又问了一次。
王静犹豫片刻,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副校长把竞赛的前因后果解释给王静听,告诉她竞赛完全不存在名额保送的可能性,也拿出了王静的三次答卷,一一分析她的成绩情况,告诉她她的成绩只能排在整个专业的中等偏下,她没有资格加入强化训练营。
最终,王静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关月旖才写的举报信。
副校长找来班主任李老师,说明了王静诬告人的做法是不对的,要求记大过一次,
同时又查到了王静上个学期期末的考试分数是全科不及格!
副校长当着王静的面,训斥批评了李老师,又要求李老师按学校的规定,给王静补记大过一次!
也就是说,如果王静再被记一次大过的话——她就会被逸仙大学开除!
王静差点儿哭晕了。
她跪在副校长面前,诉说自己的家庭是多么的贫穷、不易,又说自己为了考上大学有多努力多拼命……
副校长却说道:“但这些都不是你恣意陷害别人的理由!是,你确实挺不容易的,但每一个被你恶意诬陷的人,他们容易吗?”
王静哑口无言。
听到这儿,关春玲担忧地问道:“这王静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吧?”
关月旖说道:“她最好不。她已经没有再作妖的机会了……但愿她且行且珍惜吧!”
说话之间,暴雨骤止。
关月旖连忙和妈妈一起把小桌子搬到了外面,又把打包好的盒饭也全都搬了出去。
母女俩一块儿站在公交车站台那儿,差不多花一小时左右,终于把所有的盒饭都卖了出去。
关春玲焦急地催着女儿赶紧回学校。
关月旖反而不想去了,她指着黑压压的天空,“妈你看,这雨根本没下透,搞不好一会儿还要下大雨。我不想去学校了,反正下午的课也不重要。”
关春玲一蹦三尺高,“你今晚不还要上强化训练营吗?”
关月旖想了想,也对,“成,那我就走吧。”
关春玲说道:“月月啊你等一会儿啊,妈回去给你拿把伞。”说着她就跑远了。
关月旖便在站台上收拾小桌和那个“想家快餐厅一元一份管饱”的招牌。
突然,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进站台——
一对母女在这儿下了车。
关月旖下意识抬眼看了看这对母女。
女的大约三十多岁年轻,长相有些刻薄,但衣着体面;
她手里牵着个大约四五岁大的瘦弱小女孩,小女孩面黄肌瘦,正在瑟瑟发抖,面上脏兮兮的,好像在哭,又好像是在极力强忍着哭泣。
关月旖忍不住多看了这对母女几眼。
这主要是因为,在这个站下车的人,要么就是上周村、下周村的村民;要么就是陈记电子厂的打工人。
但,从年轻妇女的长相、穿着与气质来看,她不是本地人;
她带着孩子,也不可能是来打工的;
她更加不可能是来陈记电子厂探亲的,因为她带着孩子却没有随身的行李,而且现在电子厂里的工人一共二百来个,关月旖大多数都能混个眼熟,她很确定,以前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
那……
殊不知,关月旖一直在打量这对母子,
而这对母子也一直在打量关月旖。
尤其是那个年轻妇女,在看清关月旖的长相时,眼里很明显地流露出惊艳的眼神。
然后她又扫了一眼关月旖手里拿着的广告牌,笑着用不太标准普通话问道:“小妹,你们快餐店里现在还有饭吃吗?”
“没有了,都卖完了。”关月旖如实说道。
然后,关月旖又看了那瘦骨嶙峋又泪眼迷蒙的小女孩一眼。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关月旖突然有些心疼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便说道:“但是有汤面和汤粉。”
年轻妇女的面上露出笑容,“是吗?那太好了!”
说着,她又打量了关月旖一会儿,笑了。
第57章 第57章 用卤肉汁卤出来的鸡蛋更……
关月旖将广告牌夹在腋下,然后扛着小桌往前走。
年轻妇女牵着小女孩儿跟了过来,问关月旖,“小妹,你在快餐店打工啊?”
关月旖愣了一下,心想反正这女的也是个陌生人,一会儿吃完汤面就走了,她懒得解释太多,就点了点头。
年轻妇女又问,“小妹,你多大了?”
关月旖看了年轻妇女一眼,觉得受到了冒犯。
——大家都是陌生人,你问这个干啥。
她没答。
于是年轻妇女继续问道:“你有没有十五岁啊?”
“你是哪里人啊?怎么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打工?”
“小妹,你在这里打工……工资很高吗?”
“一般吧!”关月旖敷衍地说道。
年轻妇女锲而不舍地问道:“有三百块吗?”
她的语气里充满着骄傲与鄙夷。
“在我们那里打工,一个月工资三百块钱的工作随便找!要是你勤快一点,一个月挣五百块钱也是随随便便……”
关月旖看了年轻妇女一眼,心里涌出奇怪的感觉。
她没说话,指向路口岗亭处挂着的招工牌子:
【招聘
陈记电子厂诚招大量男女普工,要求年龄满十八周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必须要有身份证,有高中学历者优先录取。普工计件工资底薪八十元起,订单充足,月休两天,有加班费。
有意者向门卫咨询,找文员刘小姐面试】
年轻妇女愣了一下。
她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
这普工工资才八十……
难道不是她说的三百或五百更多吗?
那,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为啥要她看这个?
关月旖:这里是广东,是改革开放最前沿阵地。陈老板的工厂很偏僻,为了吸引打工人,他开出的工资算是比较诱人了,所以计件普工的底薪才能有八十,再加上计件提成,新手一个月大约能挣上一百二三十块钱左右。
所以,你们那、到底是哪?什么样的正经工作,一个月能挣三五百?
说出这种话的人,岂不是往自己脸上贴了“吹牛”两个大字吗?
关月旖突然看到了被年轻妇女牵在手里的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依旧保持着哭泣,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于是关月旖问年轻妇女,“阿姨,小妹妹怎么一直哭啊?她是晕车吗?还是饿了?”
年轻妇女连忙说道:“哎呀你不用管她,她这个孩子啊,一点也不乖!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真是个丧门星!”
一说起这个小女孩,年轻妇女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了,“她就是个傻子,又不会说话,呆呆傻傻的又不会做事,就是一直哭一直哭……”
关月旖垂眸看着小女孩。
虽说小女孩很瘦、又脏,但一张脸蛋生得实在漂亮,一双眼睛大大的、雾蒙蒙的……
小女孩意识到关月旖的注视,抬起头看了关月旖一眼。
关月旖遗传了妈妈的美丽容貌与温柔气质,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看着就很乖巧。
小女孩冲着关月旖喃喃地说了几个音节。
关月旖不知她在说什么,愣了一下,才问道:“小妹妹,你说什么?”
“dibeideng……”小女孩又哭兮兮地说了一遍。
关月旖一头雾水。
她可以凭感觉猜出来,小女孩说的这三个音节肯定是普通话的声调,但这个发音……就很奇怪。
她的第一反应,是以为小女孩想吃的东西叫这什么debeideng,可她又猜不出来,只好问年轻妇女,“阿姨,小妹妹在说什么啊?”
年轻妇女说道:“你不用管她!她在乱讲!”
小女孩大声哭了起来,“dibeideng!dibeideng……”
年轻妇女大约地狠狠地捏了一下小女孩的手,威吓道:“不许哭!”
小女孩害怕得缩了缩肩膀,往死里压抑住眼泪,嘴里还在念叨那几个很特殊的音节。
关月旖看了年轻妇女一眼,眼神不善。
她心想,这小女孩摊上个这么凶的妈妈也真是可怜。
但是——
关月旖又看了年轻妇女一眼,觉得最好是她想多了。
铺子里没人。
关月旖猜想妈妈可能在铺子里没找着伞,所以跑回宿舍去拿了。
她让年轻妇女带着小姑娘进了铺子,“随便坐,阿姨你吃汤粉还是汤面?素面素汤都是五角钱一碗,加肉的一块钱一碗。”
年轻妇女答道:“来碗素汤面吧!多放点辣椒。”
关月旖问道:“小妹妹那碗不放辣椒吧?”
年轻妇女愣了一下,纠正道:“一碗素汤面,多放点辣椒。”
关月旖愣住,然后点点头。
她打开煤炉风门,等着炉子里的火力加大,煮沸锅里的汤水,才能把面条放进笊篱里。
年轻妇女还在喋喋不休,“小妹,你这么年轻就出来打工,也不容易啊!你甘心在这么个小地方躲着啊?哎呀,人啊就应该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嘛!”
关月旖没吭声,把面碗准备好,然后开始往碗里放调味料……
那脏兮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凑过来,含着眼泪冲着关月旖不停叫唤,“dibeideng,dibeideng……”
关月旖弯下腰,温柔耐心地问她,“小妹妹,你说的那什么dibeideng……是什么啊?是你想吃的东西吗?你跟姐姐说说,它长什么样子啊?是什么味道的啊?甜的、咸的还是辣的呀?”
小女孩哭得抽抽噎噎的,却摇摇头,一直不停地重复着dibeideng这三个音节。
年轻妇女又道:“哎,我都跟你说了不用理她的!”
关月旖有些不高兴,“阿姨,对小孩子要多一点耐心的。”
年轻妇女没吭声了。
锅里的水开了,关月旖把面饼放进笊篱里煮,煮熟以后捞了出来,倒进面碗里,然后加入各种佐料……
最后,当她准备放辣椒酱的时候,迟疑了,问年轻妇女,“阿姨,要不要我拿个小碗,先给小妹妹盛点不辣的面条出来?”
“不用。”年轻妇女说道。
关月旖迟疑片刻,还是往碗里浇上了辣椒酱。
她心想:搞不好这个小女孩很能吃辣呢!
关月旖把面条端到了年轻妇女跟前,然后走到店铺门口,朝着宿舍楼的方向张望。
她心想,妈妈怎么去了那么久?
也该回来了吧?
果然,隔着老远的,她看到妈妈正飞奔着从宿舍楼那儿往这边跑。
然而——
花生粒大的雨滴已经再次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
关月旖盯着妈妈的身影,快急死了——这么大的雨,妈妈手里明明拿着伞,她怎么不把雨伞撑起来啊!
最终关春玲也没撑伞,凭着下坡的速度,拼命跑进了店铺。
“哎这雨也下得太急了!”关春玲埋怨道。
关月旖也埋怨妈妈,“妈你有伞怎么不打啊?”
关春玲道:“得了吧,要把伞打开还得再耽误一两分钟……”
关月旖,“现在这么大的雨,我也走不了啊。”
“没事儿,”关春玲安慰女儿,“不是说下午的课不重要么?只要你能赶上晚上的训练营就行。”
说着,关春玲又伸头出去看了看天色,“我看这天啊……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
“诶,总觉得今晚也会一直下。”
“月月,一会儿妈给你点儿钱,今晚妈就不去接你了,你呢就在你们学校的招待所住一晚吧!”
关月旖没有回应妈妈。
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店里这对正在吃面的母女俩给吸引住了。
——只见小女孩依偎在年轻妇女身边,正踮着脚尖、用小手扒着桌沿,守着她的妈妈,满脸渴望地看着她妈妈吃面。
而年轻妇女悠悠闲闲地坐着,还翘着个二郎腿,她挟起面条吹了吹,将面条塞进嘴里,再用力一唆,垂在筷子下的面条就被她吸进嘴里,还发出了嘹亮的“嘶溜——啵”的声音。
然后她眉毛一挑,露出享受美食的愉悦表情。
再看小女孩——
但凡只要她妈妈用筷子高高挑起一丛面——
小女孩就歪着脑袋,张大了嘴,一副等待被投喂的小模样儿。
可是,她妈妈自顾自地吃掉了面条。
小女孩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也不闹,只是吧唧吧唧嘴,湿漉漉的眼神欢喜得好像自己也吃上了似的……
关月旖愈发心疼这个不被妈妈疼爱的小女孩了。
这时关春玲唠叨了半天,发现女儿没有理会自己?
她又喊了一声,“月月?”
关月旖还没来及回答——
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猛然听到月月二字,立刻朝着关春玲看了过来。
关春玲浑然不觉,“月月,妈妈跟你说话呢!月月?”
小女孩突然冲到关春玲面前,仰着头,惊讶地看着关春玲。她那方才还因为看到了好吃的面条而变得欢喜的眼神,瞬间变得悲伤又激动,不停地叫嚷着,“dibeideng,dibeideng……”
关春玲愣住。
其实,关春玲一进铺子,就看到有顾客坐在店里吃面。
她也看到了这个小女孩儿。
她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个小女孩儿应该是女顾客的孩子。
直到现在,小女孩冲到关春玲跟前,
关春玲才觉得不妥。
这……
那个女顾客大约三十多岁,衣着体面,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咖啡色萝卜裤,一件白色高领长袖衣,搭了件黑色马甲。
那马甲看起来很像海报上香港Beyond乐队主唱手穿的那种,上面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链条什么的。
而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看起来三四岁大,很瘦。
瘦到什么程度呢?
她的身体非常非常小,还穿着不太合身的、已经明显小了的衣裳。
但衣服能系上,裤子看起来也能穿,只是袖口、裤脚短了一截。
小女孩的头,看起来又是正常小孩子的头围大小,
所以小女孩的比例就很奇怪。
像漫画里的娃娃。
小女孩的衣裳很脏,面庞、手和脚也很脏。
但她的五官很漂亮,尤其是眼睛,大大的、圆圆的、水汪汪的。
这时,小女孩眼大约知道自己脏,害怕关春玲嫌弃她,所以她泪汪汪的、小心翼翼地与关春玲保持着距离……
她伸出小手害怕地扯了一下关春玲的衣角,又飞快地缩回了手,冲着关春玲哭着喊道:“dibeideng……”
关春玲听不懂她说什么,只好问女儿,“月月,这小孩儿哪来的?你怎么能……”
你怎么能让外头来的小叫花子打扰店里用餐的顾客呢?
然而,这句话关春玲没能说出口。
因为小女孩一听到月月两个字,就已经扑过来抱住了关春玲的大腿,嚎啕大哭,“dibeideng!dibeideng……”
女顾客怒了,筷子一摔,“啪”一声拍在饭桌上,直把关氏母女和小女孩齐齐吓了一跳。
“死丫头你给我过来!过来!!!”
小女孩眼神惊恐,哭得愈发凄惨,“dibeideng!dibeideng……dibeideng!”不仅如此,她还一个劲儿地往关春玲身后躲。
这下子,关春玲明白了——这小女孩可不是叫花子,而是这个年轻妇女带来的。
她立刻弯下腰,握住小女孩的手,半蹲了下来,哄她,“小妹妹不哭,不哭了啊……”
然后示意女儿,“月月,你带着妹妹去洗个手,拿个卤蛋给她吃。”
小女孩一听到月月二字、更加激动;
但见关春玲似乎要扔下自己,她又害怕得不行,死死地抓住关春玲不放,还拼命地跺着脚,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所有人都听不懂的古怪音节……
关月旖牵过小女孩的手,“小妹妹不要哭哦,姐姐带你去洗手手、洗脸脸好不好啊?”
小女孩本来牢牢地抓着关春玲不撒手……
可关月旖的长相与关春玲如出一辄,都是温柔漂亮那一挂的,关月旖还带着明显的幼态,更让人觉得亲近。
小女孩顺从地松了手。
关月旖牵着小女孩走到后厨,把自己的毛巾洗了一遍,拧到半干,轻柔又认真地替小姑娘擦干净手和面庞。
脏兮兮的孩子被擦洗干净以后,更是漂亮得不像话。
关月旖的心,差点儿被小女孩的颜值给萌化了,连说话都忍不住带上了夹子音,“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鸭?”
“dibeideng……”
“你麻麻好凶哦!”
“dibeideng……”
“小妹妹,你吃不吃辣椒啊?”
“dibeideng……”
“姐姐给你一个卤蛋,你要慢慢吃噢。”
“dibeideng……”
关月旖拿了一个卤蛋。
卤蛋和茶叶蛋的滋味不一样。
茶叶蛋味道鲜美,但清爽;
关春玲制作的卤蛋,用的冷卤的法子。
即,将生鸡蛋连壳放进冷水里,上锅煮到沸腾即关火,然后一直不能揭开盖子,等锅里的水自然冷却下来以后,把鸡蛋捞出来剥壳;
然后用卤过肉的卤汁,将白水煮熟的鸡蛋给浸泡过顶,注意要在卤水里加盐。
浸泡过一夜,冷卤的卤蛋就成功了。
这样卤制的鸡蛋,蛋黄全是溏心的!
蛋白也嫩。
最重要的是,卤过肉的汤汁带着异常的鲜美,会比茶叶蛋会多出几分肉香与酱香!
关月旖本想整一只卤蛋递给小女孩儿。
想了想,她还是怕小孩子被噎着,就拿了个碗,把卤蛋掰碎了放在碗里,又拿了个勺子,一块儿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从关月旖开始掰蛋开始,就一直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个卤蛋,不停地舔着嘴唇。
直到关月旖把碗递给了她……
她还不敢相信,又惊又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就像——
只要她一接碗,就会捱打似的!
小女孩眼神惊恐,不住地摇头,大约是想表达她不吃……
可她又饿得不行,那饥饿渴望的眼神根本没办法离开碗里的卤蛋碎。
关月旖的眼睛湿润了。
这么小的小孩子,连话都说不清楚,但她所有的表现全都证明着——她一定是个被虐待的孩子。
“小妹妹,你吃吧!”关月旖小小声说道,“你妈妈这么凶,那我们就不让她知道,你就在这里吃,她看不见的,好不好?”
小女孩显然听懂了,点点头。
“那自己你拿着吃吧,”关月旖又道,“还是说,姐姐喂你吃?”
散发出奇异香味的卤蛋,战胜了小女孩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接过碗,用勺子扒拉着卤蛋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关月旖站起身,抻长了脖子看到她妈妈正坐在年轻妇女身边,两人正笑着聊天。
她知道,妈妈应该是在安抚顾客的情绪。
然后,关月旖又看了小女孩一眼……
啊?!
关月旖目瞪口呆。
她敢保证,她就看了妈妈一眼,不超过五秒钟……
小女孩就已经把碗里的卤蛋给吃完了!
这会儿正在舔碗?!
关月旖心疼了,“小妹妹,你可别被噎着了。”
然后把心一横,重新拧开了煤炉的风门,启动了炉子。
她给小女孩做了一碗汤粉。
她这边一开炉子,和女顾客聊天的关春玲也听到了。
但关春玲不为所动,假装没听见,只是笑盈盈地和女顾客聊着育儿经。
关月旖考虑到小孩子年纪小,应该吃不了辣,就做了一碗清汤粉。
她没放太多的佐料,只是把米粉烫熟以后,浇了两勺排骨汤。
关月旖给了小女孩一个卤蛋以后,已经完全得到了小女孩的信任。
她煮米粉的时候,小女孩就抱着那个空碗,眼巴巴地在一旁守着。
她煮好米粉以后,把汤碗端到一旁,又小小声对小女孩说道:“现在很烫,还不能吃。姐姐给你吹凉一点啊……”
小女孩点头,“dibeideng!”
关月旖心里有些遗憾。
这么漂亮的小女孩,怎么就遇上了这么凶的妈妈呢?而且人还傻,不会说话……
她把汤粉吹到半凉,然后抱着小姑娘坐到放在灶台旁的凳子上,又把汤碗放在操作台上,让小女孩自己吃。
小女孩一手抱着汤碗,一手拿着勺子扒拉碗里的汤粉,也就是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她就把满满一碗米粉全都吃了个干净!
关月旖目瞪口呆。
小女孩吃完以后,还扭过头,渴望地看着她。
关月旖不可思议地问道:“小妹妹,你……这么饿的吗?还想吃?”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很期待地点点头。
关月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小女孩虽说不会说话,但她应该听得懂别人的话。
于是她又说道:“小妹妹,你不能吃太多……”
否则肚子会撑坏的。
小女孩果然听懂了。
她很垂下头,似乎想说谢谢,但最终还是轻轻地说了声,“dibeideng……”
关月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沉默不语,听到了妈妈和女顾客正在大笑着聊天……
她压低了声音问小女孩,“小妹妹,外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妈妈?”
很明显,小女孩是能听懂人话的。
她的大眼睛里又蓄满了眼泪,惶恐不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哭着喊了一声dibeideng……
关月旖又问,“她真的是你妈妈吗?”
小女孩张大了嘴,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虽然眼泪不停地流,
但她死忍着,硬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她哆哆嗦嗦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扣子。
关月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控制住愤怒了!
——因为小女孩的身体上密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痕,有早已经愈和的伤疤、被烟头烫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疤、有新鲜的指甲掐痕甚至还正在渗血!
总之,一具不大的身体,竟然全是伤!
关月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又问了一次,“小妹妹,她是你的妈妈吗?”
小女孩本来就一直在强忍着不敢哭出声音来。
又被关月旖问了一次后,她摇摇头,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说出了两个字,“不是。”
她竟然说的是很纯正的普通话!
关月旖睁大了眼睛,“原来你会说话啊?”
然而小女孩却露出惊恐的表情,重新念叨了起来,“dibeideng!dibeideng!”
这时,关春玲在外头喊了一句,“月月!雨停了,你把小妹妹带出来,阿姨吃完了面要走了!”
小女孩拼命摇头,慌乱地说着“dibeideng!dibeideng……”
关月旖居然能从她抗拒的表情里,读懂她的内心写照:我不走、我不走!
关月旖帮着小女孩把身上破烂的衣裳一一穿好,轻声在小女孩耳边说了什么……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
关月旖牵着小女孩的手,从后厨走了出来。
女顾客还与关春玲相谈甚欢。
关月旖对女顾客说道:“阿姨,一碗素汤粉一碗素汤面外加一个卤蛋,一共一块二。”
女顾客愣住,“我只吃了一碗汤面。”
关月旖牵着小女孩的手,“刚才小妹妹吃了一碗汤粉和一个卤蛋。”
女顾客看着小女孩,眼神狠戾。
小女孩很害怕,躲到了关月旖身后。
关月旖笑道:“阿姨,一块二。”
女顾客急了,转头对关春玲说道:“哎,你刚才可是看到了哈,我从头到尾只吃了一碗汤面!”
“你们怎么能这样啊?”
“骗小孩子吃东西……那小孩子有什么自控力啊,还不是你们给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我不管!你们这是在讹人!”
“我只吃了一碗素汤面,我就只给一碗素汤面的钱!”
关春玲笑眯眯地说道:“顾客你好,首先,这个孩子是你带来的,她要是没跟着你来,也就不会吃我们店里的东西了,对吧?”
“其次,你一个当妈的,你不管好你自己的孩子,由着你的孩子在我们店里乱跑,又由着你的孩子在我们店里吃东西……”
“你是不是孩子的妈妈,是不是孩子的监护人呢?”
“那你的孩子吃了东西是不是应该要给钱呢?”
女顾客目瞪口呆。
她气急败坏地叫嚷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啊!这家黑店讹人啦!”说着,她跑出了快餐厅,在门口大吵大嚷了起来。
关月旖和关春玲对视了一眼。
关月旖悄声告诉妈妈,“她怕是个人贩子!妈咱们得报警!”
关春玲低头看了正在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一眼。
说起来——
刚才关春玲在跟女顾客聊天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女顾客不像好人了。
现在女儿说,那女的是个人贩子?
关春玲立刻点头,“我去稳住她,你抱着孩子去路口的治安岗亭那儿去。”
关月旖连连点头。
第58章 第58章 用剩余食材做的青菜皮蛋……
关春玲走出店铺,出去和女顾客对峙。
关月旖则牵着小女孩朝着路口的治安亭走去。
在治安亭里的保安,是下周村本地人。
关春玲每天晚上卖不完的饭菜,都送给他们当宵夜。
所以保安伯伯一见关月旖,就关切地问道:“阿月啊,那个女的在干什么啊?她闹事啊?要不要我过去帮你说几句?”
是的,从门岗这里,是可以看得见想家快餐厅的情况的。
关月旖和保安伯伯一起回头看。
——此刻想家快餐厅门口,女顾客正在撒泼。
关月旖相信,如果不是因为下了雨,地上有水,恐怕女顾客恨不得要在地上滚几圈才行。
所以女顾客只是一直站在快餐店门口又蹦又跳,还拼命地喊着“黑店”、“讹人”什么的……看起来是很想吸引路人的关注。
但,女顾客显然打错了算盘。
因为这里不是闹市区。
此时又已经是上班时间,所有的工人都在厂区里工作;
村落距离厂区还是有点儿距离的,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来。
这附近就只有治安亭里的几个联防队员在。
关月旖对保安伯伯说道:“伯伯,你帮我们报个警吧,那女的可能是个人贩子。”
“你唆什么?有拐子佬?”保安伯伯勃然变色!
然后,伯伯又看到了关月旖牵着的小女孩,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就是拐了她啊?”
此时小女孩的脸已经被关月旖擦洗干净,
伯伯和另外几个联防队员一看到这么漂亮、这么楚楚可怜的小孩子哟……
大家既心疼又气愤。
这年头,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可猖狂了。
虽然他们村里还没有小孩子被拐,
但现在,村里来了拐子佬……
那岂不是村里的小孩子们全都危险了?!
当下人人色变。
联防队长开始安排,“我和阿东骑自行车去派出所!阿南你们过去,先把人控制住!等公安来了再说!”
很快,大家各就各位。
伯伯招手,让关月旖带着小女孩进入治安亭,还要她俩去了里头的办公室,又教关月旖怎么锁上办公室的门,千万交代她,“我没喊你出来,你们两个就不要出来啊!”
然后伯伯守在外头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把火钳,一脸紧张的守着。
呆在里间的办公室,可以从后窗那儿看到想家快餐厅的大门口。
正好能将女顾客和关春玲的对峙看着清清楚楚。
又因为关月旖过来找了联防,几个联防队员朝着快餐厅走了过去——
联防队员们都没有穿制服,全都穿着自己的日常穿着,和普通农民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女顾客还以为是她的表演足够给力,终于引来了围观的看客。
她激动地指着想家快餐厅,又指着关春玲,不住地破口大骂,似乎想告诉联防队员们,这是想多么黑心的店,又是怎样想骗她的钱……
关春玲站在一旁,不卑不亢地应对。
其间,有几个挑着空箩筐的老婆婆们从村里走了出来,路过这里的时候见关春玲和一个女的在吵架,就停下来问了几句。
那几个联防队员用白话回答了。
婆婆们被吓住,愣了好久才回过神……然后她们把箩筐一扔,慌慌张张往村里跑了。
关月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那个年轻妇女的身上。
这时,大约是年轻女人发现联防队员应该是帮着关春玲说话的?
她生气了,冲着联防队员大吵大嚷。
最后她意识到不对,掏出一块二扔给关春玲,说她有事,她没空在这里耗,她要走……
一转头,女人发现她孩子不见了,终于开始焦急地找孩子。
联防队员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年纪?你的小孩子叫什么名字?男孩还是女孩?你小孩子多大了?长什么样子……”
年轻女人越来越慌张。
她不理会村里的联防队员们,而是转头四处大喊着“妞妞”……
本来关月旖和小女孩一起扒在窗户那儿往外看。
小女孩儿一听到“妞妞”二字,发出了一声泣音,然后“嗖”一声,惊慌失措地逃了。
她先是下意识躲到了茶几底下。
但很快,她就发现茶几是四面通的……不安全。
于是她又拼命地逃,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办公桌底下——
最后,她发现办公桌下有个文件柜。
文件柜里放着零散一些文件,但九成以上的空间是空的。
小女孩立刻哭着钻了进去,还小心地把柜门给关上了。
目睹这一切的关月旖:……
她还真有点儿担心,那个柜子会不会密合度太高,小女孩躲在里面会不会缺氧。
关月旖柔声说道:“小妹妹,你出来。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打你的。”
无人应答。
关月旖尝试着打开柜门。
但小女孩应该是在里头抠住了,关月旖打不门。
她也不敢太用力,怕吓坏了小孩子,只好轻言细语地劝。
守在外头的伯伯听到了,连忙过来敲门,“阿月?阿月你们怎么了?”
关月旖跑过去开了门,告诉伯伯,“小妹妹听到外面那个女的喊她,被吓着了,钻进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了……伯伯,她不会被闷死吧?”
伯伯赶紧跑过去查看情况。
小女孩估计被吓得不轻,
不管关月旖和伯伯怎么劝,她就是死活不出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
外头传来了喧哗声。
原来,是刚刚那几个婆婆,听联防队员说,村里来了拐子佬……
吓得她们赶紧回去摇人。
霎时间,只要是呆在村里的人,全都扔下了手里的活计,齐齐赶了出来。
他们认识关春玲,几乎都来关春玲这里买过饭菜么!
再一看那眼生的女的,就不是正经人的样子啊!
于是大家将这个女的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蛤?佢係拐子佬?点解係女嘅……睇佢年纪,应该啱啱生过细佬,是未搞错啊?应该唔可能剐。”
“係啰我又嘅话。”
“诶,阿玲不会错嘅!上次我拎住十蚊鸡去佢喥买餸,我不记得找数啊,她追咗我半条村,还番钱俾我嘅!”
“无论点样,都不可以放过拐子佬!喂,家俊去咗边?快叫家俊来喇!”
“家俊去了咗报警。”
“啱啦,梗我哋係度等,等差人来先!”
“不可以俾个女走咗!”
年轻女人惊呆了。
因为她听不懂粤语。
她只是能感觉到,村民们好像……把她当成了某个对象,将她团团围住了?
年轻女人觉得不可思议,指着关春玲,冲着村民们大声说道:“是这个人啊!这个人……她开的是黑店!”
“我就在她店里吃了一碗面!她要收我两碗面的钱……还不止!”
“你们、你们围着我干什么啊?”
旁边有个老婆婆在孙子的解释下,才听懂了普通话,好奇地问关春玲,“阿玲啊,係真啊?佢食咗一碗面,你收咗佢两碗面嘅钱啊?”
关春玲耐心的解释,“她女儿也吃了一碗,还另外吃了个卤蛋。”
此言一出——
围观的村民们齐齐哇了一声。
还真的有个小女孩?!
年轻女人更气了,她把刚才塞给关春玲、但关春玲一直不肯收的那一块二角钱,亮给村民们看——
“你们看!你们看啊!既然她要这样冤枉我!我没办法啊,我认栽啊!我给钱!我给钱总可以了吧?”
“我女儿呢?妞妞!妞妞——我们走了!”
这下子,村民们又齐齐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在公安来之前,绝不能让这个女人离开。
但现在这局面——
就很难搞。
村里有个妇女期期艾艾地说道:“那、那谁知道你这个钱,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村民们又齐齐哇了一声,
这一次,大家努力用普通话告诉年轻女人:
“你不能随便污蔑人家阿玲啊,阿玲开铺子很诚信的!”
“就是啊我们都不认识钱,也、也分不出真钱假前,用假前死全家啊!”
“你在这里等喽!我们联防队长已经去报警了!等公安来了,验清楚你是不是拐子……哎哟,阿四你条死嘢……哦!哦哦,我刚才没有说拐子佬……我就是说你那个钱,钱……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阿民呐点解你梗死蠢嘅……”
“反正你就在这里等啦!公安不会污蔑你的!”
殊不知,年轻女人一听到村民说,已经报了警?
她面色一白,尖叫了起来,“你们报了警?你们是不是有病啊?五毛一块的小事儿,你们犯得着报警吗?你们、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慌慌张张地想挤出包围圈。
但村民们自发建成了人墙,不让她离开,她实在没有办法。
年轻女人急得发了疯,双手乱挥乱打——
终于被她杀出了一条血路。
然后她就跑了。
她跑了。
跑了。
她连孩子都没问过一句,就这么跑了。
于是,村民们一片哗然,
“啊?她就这么跑了?她不要她的小孩子了?”
“你癲了啊,她是拐子佬啊她哪来的小孩子?有也是她拐来的啊!又不是她生的小孩子,她怎么会管人死活?”
“丢!冚家铲啊死拐子佬!”
“快去追她啊!拐子佬都来到我们下周村还被她跑了!要是明天被对面的上周村知道了,还不晓得要怎么笑话我们啊!”
……
村民们轰一声,追了上去。
就这样,
年轻女人在前面跑,
一大群村民在后面追……
这附近呢,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年轻女人也没地儿逃,最后被村民们给一把薅住。
她大哭了起来,“救命啊!”
村民们骂道:
“救什么命?哪个要害你?你无缘无故跑什么?”
“就是啊,让你等公安来你为什么不等?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你是不是吃了霸王餐?是不是拐卖了小孩子,等一下你跟公安解释清楚了就行,你为什么要跑?你跑了你连你小孩子都不要,这不是心虚是什么?你还有脸叫救命!”
“那些被你拐了的小孩子去哪里喊救命?”
“打死这些拐子佬啊!”
“不行你不要冲动,公安说她是拐子佬,她才是!现在她还不是……”
现场闹成了一片。
不远处,村里的防联队长陈家俊骑着自行车,带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匆匆赶到。
大家押着女人去了治安亭,
然后发现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的关月旖和保安伯伯。
一问才知道,那个疑似被拐卖的小女孩,因为害怕,把自己锁进了文件柜里。
关月旖和伯伯已经劝了半天,孩子一直不肯出来。
现在孩子也已经完全没有回应了,也不知道是缺氧了呢,还是被吓得不敢回应。
正好关春玲也担心女儿。
她也跟着大家挤进了不大的治安亭,但治安亭里的人实在太多,她根本挤不进里头的办公室,只好大声喊道:“月月!月月!”
关月旖刚哎了一声——
突然,办公桌下传来了闷闷的孩子的哭声。
大家都松了口气。
这证明着,至少孩子还没事。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
“小朋友你不要怕!”
“是啊公安叔叔在这里,你怕什么?”
“快点把门打开,当心窒息啊!”
“小朋友,小朋友你不要拉着里头的锁扣好吗?你松松手,你松开,叔叔才可以把这个门打开……”
“小朋友,你出来,叔叔请你吃棒棒糖……”
……
然而大家越着急,躲在狭小文件柜里的孩子就越害怕。
又不敢吭声了。
这时,被堵在外间、差点儿被挤变形的关春玲心想,里头人太多,还是让女儿先出来吧。
那么多人堵在里头也不是办法。
于是关春玲在外头大声喊,“月月!月月你出来!”
办公室里间——
“啪”一声,办公桌下的文件柜门突然开了。
一个小孩子刚伸了个头出来……
看到面前挤了那么多人在,被吓得“哇”一声哭了,又缩了回去,然后躲在里头死活不敢出来了。
公安同志觉察到了,吩咐大家,“大家先出去,人太多了,小朋友被吓着了。”
于是大家排着队出去了。
关月旖被堵在最里头,一时半会儿的还出不去,
她妈又站在外头喊了一声,“月月!月月!你怎么还不出来?”
几秒钟以后,小女孩从文件柜里爬了出来。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小女孩含着眼泪环顾四周——
最终,她的目光锁定了关月旖。
她惊恐地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关月旖的腿。
大家都松了口气。
接下来,公安开始维持秩序了。
他们先让关氏母女带着小女孩去快餐厅,哄一哄孩子;
然后驱散了村民,把年轻女人留在治安亭接受询问。
又让联防队重新去一趟派出所,让所里派几个女警过来。
就这样,关月旖和妈妈又带着小女孩回到了快餐厅。
村里好多妇女也来看热闹
公安不准她们呆在治安亭,她们就跑去了快餐厅,一直围着小女孩叽叽呱呱。
小女孩就一直很惊恐,死命地抱住关月旖,想哭、又不敢哭……
关月旖体力不行,抱了小女孩一会儿就抱不动了。
她只好坐在凳子上,让小女孩坐在她腿上,小女孩儿一直把脸埋在关月旖的怀里……
再后来,女孩子就呼呼睡着了。
关春玲一边忙着准备晚饭,一边应付村里的妇女们,虽然喧闹,但气氛还算热烈。
一个多小时以后,公安过来把村里的妇女们赶走了,然后就在快餐厅里给关氏母女录了口供,几个女警过来,想带走小女孩。
没想到,小女孩缩在关月旖怀里的时候,无论关月旖干什么,她都能睡得很安稳。
唯独在一个女警想把她抱走时——
小女孩陡然睁眼,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饶是女警阿姨也十分和善温柔,但小女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瘦小的身躯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死死地抱住关月旖,像个野兽一样吼着“dibeideng”,又怕得浑身都在发抖。
甚至连带着关月旖也一块儿抖。
关月旖和妈妈一起哄她——
可不管怎么哄,都没有用。
关春玲看不过眼,对公安们说道:“不如你们把这孩子放在我这儿寄养几天,等孩子没那么害怕了,你们再带她走?”
女警很发愁,“可我们要带她去验伤,这也是证据之一。”
关春玲立刻问道:“那女的真是人贩子?”
女警点头,“她是团伙里的一员,负责押送的。据说这个小孩儿脾气很犟,已经转卖了很多次,永远不服管教,被好几个收养家庭给退了……这一次也是被退了,所以她要带着这个小孩儿却另外一个买家那儿。然后在坐长途车的时候,这小孩子一直哭,被乘客骂了,她也实在没办法才带着孩子随便下了车……然后就遇上了你们。”
关春玲心疼得不行,伸手摸了摸小女孩。
一直在尖喊尖叫的小女孩感受到她的抚慰,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另一个女警问道:“关春玲,我看这小孩子也挺亲近你和你女儿的,能不能麻烦你们跟着我们一起,陪这个小孩子去医院验伤?”
关春玲还要做生意呢,哪走得开!
关月旖自告奋勇,“那我陪着小妹妹去吧!”
小女孩很警觉、也很敏感。
哪怕关月旖陪着她一起,坐上警车,她也被吓得不轻,依偎在关月旖怀里,细瘦的手指一直戳着车窗外,嘴里呢喃着dibeideng……
意思是:我们快下车啊,我们不能上车啊。
关月旖为了消除小妹妹的恐惧,就一直不停地、反复地向小妹妹解释:
那个坏阿姨被公安叔叔抓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打你了,
现在我们要去医院,去医院检查身体,坏阿姨怎么打你的,你要告诉医生阿姨,
公安叔叔和公安阿姨戴帽子,医生阿姨穿白大褂……
在关月旖的反复解释下,小女孩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到了医院以后,小女孩果然看到给她验伤的医生阿姨穿着个白大褂,虽然也很害怕,但她至少不再抗拒和尖叫。
只是,她依旧需要关月旖的陪伴,只要她没看到关月旖,她就开始慌乱、挣扎……
小女孩在医院里验伤的时候,
所有目睹现场的女医生、护士、女警和关月旖全都震惊了!
天哪,真的不知道这小女孩都经历了什么。
她在饭店里向关月旖求助时,曾经解了衣,让关月旖看她的肚子。
但,
她的肚子,是受伤最轻、最少的地方了!
她的四肢、她的背……
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各种叠加的新伤加旧伤。
连给她做检查的女医生都忍不住,好几次跑到外头去哭,哭了一场又跑回来,继续哆嗦着手给孩子检查。
关月旖抱着小孩,跟女警们一块儿离开的时候,
听到女医生哭着和同事说,“太惨了!那些人怎么下得了手!如果真的不喜欢这个小孩子,杀了她都比那样虐待她强……这小孩太惨了,难怪应激反应这么激烈。要是以后她没有家里人好好陪伴她、好好爱她,她以后会变成疯子的……”
关月旖紧了紧怀里的小女孩。
好,去医院验完伤以后,女警告诉关月旖,根据规定,这个小女孩要被送到福利院去……
关月旖还没吭声呢,
小女孩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关月旖的肩膀,死活不撒手。
关月旖只好又和小女孩解释、讲道理:
小妹妹你只是暂时住在福利院,公安阿姨要去帮你找爸爸妈妈,
你不要怕啊,福利院也有很多小朋友和你一起玩,
姐姐以后每个星期都来看你好不好?
不行。
这一次完全讲不通。
小女孩的双手双脚紧紧地箍住关月旖的身体,还把头埋进关月旖怀里。
她以哭泣做为武器,一直对抗关月旖的劝说。
女警把车开到了福利院门口,福利院的阿姨也做好了接收准备——
但,只要关月旖劝说小女孩留在福利院,小女孩就哭。
就这样,大家在福利院逗留了快三个小时……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了。
福利院的阿姨有些着急,想直接上手把孩子抱过来。
小女孩瞬间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女警赶紧制止,“别这样别这样……刚才我们在医院给她体验的时候,医生说了,不能让她一直哭,她真的会活活哭死的。”
最后,福利院院长跑出来了解情况以后,和女警商量,“我看这小女孩挺喜欢这个姐姐的,”说着,院长指了指关月旖,
又道:“如果小孩子受过很严重的伤害,有应激反应,那我们福利院也不主张接收的。就怕她会伤害到其他的小朋友……你懂的,我们这里的小孩子很多都是伤残、智障儿童,受了伤他们也不懂得开口说话。”
“就算我们收容了这个小孩,但一旦发现她会伤人的话,那我们……也只能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去。”
闻言,众人全都怜惜地看着小女孩。
福利院院长又道:“要不这样吧,我们民政局还有个扶养政策……”
“如果收养人的资历和条件都符合规定,我们福利院是可以把小孩交给这样的家庭扶养,然后我们每个月会发给扶养小孩的家庭一点补助金,但需要扶养家庭跟我们签合同,我们会定期派人上门查看孩子的生活情况。”
“等这个孩子的情况变好一点,我们会派人把孩子接回来的。”
“但是现在太晚了,不如你们先带着孩子回去,明天再过来办手续吧!”
大家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关月旖也这么觉得。
于是,女警又开着车,把关月旖和小女孩送回了下周村。
此时已经深夜十一点半,想家快餐厅依旧灯光大亮。
关春玲站在餐厅门口,不停地朝外观望。
远远地看到一辆车开了进来……
关春玲立刻迎了过来,见女儿果然从车上下来了,她刚松了口气,就看到被女儿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奇道:“这孩子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给她验完伤,就要送去福利院的吗?”
关月旖把后来发生的事儿说了。
关春玲压根儿没犹豫,对女警说道:“行,那我们先养着她。等你们找到了孩子的父母以后,再把孩子领走。”
女警谢过关春玲。
关春玲又邀请她们去店里吃点宵夜。
女警说不用不用,
但已经被关春玲给推搡着进了店。
关春玲给女儿准备的宵夜是青菜皮蛋肉馄饨。
倒不是她诚心想做出这么奇葩的搭配,而是店里做完晚饭生意后,还剩下什么食材,她就用什么食材。
今天剩下的,就是一把青菜、两个皮蛋,以及她特意为女儿留下的一些瘦肉。
和好面以后,所以的食材全都剁成泥,调好味,
她就坐在灯下慢慢地包着小馄饨。
从八点包到十点,青菜皮蛋肉馄饨包了一百多个,女儿也还没回来。
现在见吃宵夜的人又多了两个女警,
关春玲赶紧开了火,烧起了开水,又去拿了几饼面条来,在锅里煮了小馄饨,还煮了几饼面条。
很快,关氏母女俩、小女孩和两个女警,每人都吃上了一大碗面条馄饨。
众所周知,瘦肉虽然味鲜,但口感很柴。
软烂的皮蛋就弥补了瘦肉的干柴口感,
同时,皮蛋又能提升肉的鲜美……
再加上青菜碎的清香与清爽,
这青菜皮蛋瘦肉馅的小馄饨可太好吃啦!
而且关春玲调配的汤也好喝,吃完了小馄饨以后,吸足了鲜汤的面条也超级美味!
大家对关春玲的手艺赞不绝口。
然后——
大家又齐齐看向了小女孩。
只见小女孩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自己拿着勺子舀着小馄饨,一粒一粒吃得欢着呢!
她眼眉如画,乖巧可爱,哪里还有白天的倔犟与戾气?
她意识到众人的注目,不由得转头看向关月旖。
因为她眼里只有关月旖。
见关月旖正看着自己。
小女孩朝她一笑,又圆又大的眼睛顿时弯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儿,
她努力举高了手里的勺子,朝着关月旖递去。
——勺子里盛着一只最圆胖、最饱满的馄饨。
第59章 第59章 深夜emo时女儿的温暖……
当天晚上,关月旖和妈妈带着小姑娘回了宿舍楼。
黄爱萍和她妈妈听到了动静,赶紧过来查看。
今天黄爱萍去医院复查,医生说她有过敏状况,但是查过敏源要去省医,荔湾医院暂时没这设备。
医生重新给她开了药,让她静居,清淡饮食。
所以唐姨没让黄爱萍在楼下多呆。
这会儿见关氏母女俩真的带了个小姑娘上来,唐姨连忙多问了几句。
关春玲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而关月旖则带着小姑娘进了屋。
小姑娘打量着这间摆设简陋的屋子。
关月旖指着自己的床,告诉她:“我睡这。”
又指了指隔壁床,“我妈睡这。”
想了想,关月旖又改了口,指着上铺说道:“以后我睡这,我回来得少,不用睡午觉”
再重新指了指自己现在睡的下铺,“以后你睡这,不用爬上爬下。”
小姑娘歪着脑袋看着关月旖。
关月旖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说道:“好啦,现在我们要洗头洗澡……”
小姑娘的表情瞬间变了。
她第一时间就是打量着屋子,想看看哪儿有躲藏的地方。
关月旖没管她,而是从床底下拖出了浴盆,开始了清洗。
之前呢,是她和妈妈每人一个浴盆。
现在多了小姑娘,
这浴盆就不够用了。
而且仓促之间,也没地方买浴盆。
关月旖快速做出了两个决定:
一是说服妈妈开个小卖部,解决村里人和厂子里的工人们平日之需。现在她家店里有冰箱,所以能卖点儿饮料、雪糕冰棍儿、自制的糖水什么的。
不如在收银台那儿再摆个柜台,香皂牙膏洗发膏、饼干糖果小零食、油盐酱醋茶、毛巾袜子内衣裤……这些都得安排上!
一是,必须要做好挣钱买房子的心理准备了。
因为她太想要个温馨舒服的居住环境、太想要个安静专注的学习环境,也太太太想要有个可以随时洗热水淋浴的浴室了!
如果可以,她还想有个专属的浴缸。
还有什么是比劳累了一整天后,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更享受的呢?
不过,想归想。
现在家里还不富裕,所以,该克服的困难还得克服。
关月旖决定先洗澡。
她喊了妈妈过来,“妈我先洗澡,你管一管妹妹。一会儿我洗完澡,让妹妹站在我的浴盆里洗淋浴。”
关春玲一听,想了想,“那你先洗呗,你洗你的澡,我先带着她洗头。”
然后母女俩同时看了小姑娘一眼。
本来小姑娘一听到洗澡就惊慌失措……
但关月旖一直都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她忍着内心的恐惧,瑟瑟发抖地躲在门后面,听着姐姐和妈妈说话……
这对面容高度相似,容貌秀美温柔的女子,最终还是让她……不那么害怕了。
关月旖应了一声,往浴盆里倒好了水,开始洗头。
小姑娘一直盯着关月旖,
关春玲过去牵了她,往墙角的脸盆架子那儿走,又教她,“不要看姐姐洗澡。”
关春玲也调好了脸盆里的水,又除掉小女孩的外衣,只留了最里头的单衣,搬了椅子过来教她站在椅子上,双手同时撑住脸盆边沿,再弯腰,把头低下来……
关春玲给小姑娘洗起了头。
她一边用洗发膏搓洗小姑娘那已经脏得打了结了头,一边温柔教导,“眼睛不能睁开啊,这个洗发膏会呛眼睛的,把头再低一点……阿姨要抓你的头皮了哈,要是痛你就说话知道吗?”
关春玲一共给小姑娘洗了四盆水,才把小姑娘的头发给清洗干净。
那一边,关月旖已经洗完了澡,穿上了衣裳。
母女俩又合力给小姑娘洗澡。
浴盆呢,刚才关月旖用过了,不能再让小姑娘坐浴。
所以关月旖搬了个塑料小凳子,放在浴盆里,然后将小姑娘身上的衣裳脱了,让她坐在小凳子上……
关春玲惊呆了。
她震惊地看着小姑娘身上的层层叠叠、斑驳恐怖的新旧伤痕,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简直无法想像……这么小的小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再就是,小姑娘的瘦弱,着实让人心惊。
她就像一具活着的骷髅,胸膛上的肋骨清晰可辨,
因为太瘦,四肢的肘关节、膝关节看起来很大,
但手和腿就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包着细细的棒骨。
“天哪,这……”关春玲想说些什么。
可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她有些慌乱,把头扭到一旁去,眼圈儿红红的。
很快,关春玲又把头转过来,认真打量着小姑娘。
关春玲抱着自己的双臂搓了搓,表情有些恍愡。
关月旖轻声说道,“医生开了内服药,还有外用的药膏。内服药我看过,是要饭后吃的,一会儿洗完澡,让她吃了再睡,药膏也是洗完澡擦。”
关春玲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当下,母女俩合力给小姑娘洗澡。
关春玲都不敢碰小姑娘的皮肤,担心自己手上有茧子,会扎疼小姑娘;
所以关春玲负责拿着水瓢舀起温水,跟着关月旖的动作,一点一点往小姑娘身上浇水。
关月旖呢,就拿了块没用过的新手绢儿,浸湿了温水再擦上香皂,一点一点地给小姑娘搓澡。
当然了,还得注意避开那些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小姑娘本来被吓得瑟瑟发抖。
但经过她的观察,姐姐说洗澡,那就是真的在洗澡;
妈妈说给她洗头,那就真的是在洗头。
而且在洗头的时候,妈妈对她很温柔。好几次妈妈抓痛了她的头发,她身子一僵,都不敢说话,可是妈妈很快就觉察到,马上放轻了力度,还会向她道歉说对不起啊阿姨会轻一点的……
现在姐姐给她洗澡,动作也是很轻柔的。
小姑娘呜呜地哭了起来,浑身微微地颤抖着。
关月旖停下了动作,“妹妹,姐姐碰到你伤口了?”
小姑娘摇摇头,“dibeideng……”
关月旖猜她想说“没有”,
于是关月旖继续给小姑娘搓澡。
搓出来一盆黄泥水!
关春玲又把她的浴盆拿过来,让小姑娘搬着小凳子坐到另外一个浴盆里;
关月旖又把孩子从脖子到脚全都搓洗了一遍。
孩子这才干净了。
关月旖拿着药膏给她涂伤口……
没想到涂完以后,药膏也去了三分之一!
关春玲在一旁给孩子准备衣裳——幸好月月还有一条新内裤没穿过,她有一件棉质的背心也是全新的,就是太大了。
但也没关系,她用剪刀咔咔几剪子把背心的肩带剪去一截,再用针线快速缝制了一下;
至于内裤么,只能拆开裤腰处埋松紧带的地方,把松紧带收掉一截。
将就着也能穿一穿。
等到小姑娘身上的药膏稍微晾干了一点,关月旖给她穿好了妈妈赶制好的新背心褂子和内裤……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广州的天气向来炎热,只穿着内衣裤,晚上盖着棉被也不会冷。
关月旖考虑到妈妈白天干活也很累,晚上应该要好好休息一下。
就告诉妈妈说,今晚她和小姑娘睡,明天想办法给小姑娘添一副铺盖,然后让小姑娘睡下铺,她睡上铺。
关春玲考虑的是,小姑娘明显和女儿更亲近。
又想着反正也就将就这么一晚上,也就同意了。
关春玲忙着铺床,关月旖拿着干毛巾给小姑娘搓头发……
等到小姑娘的头发已经干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快两点钟了。
小姑娘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关氏母女也赶紧熄灯睡觉。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关月旖一上床,她就紧紧抱住关月旖,几乎在十几秒内,小姑娘就开始打起了小呼噜……
这时关春玲终于想起了一件事,“这小姑娘到底多大了?”
关月旖,“我哪知道……医生也不知道。”
然后猜测,“三岁吗?”
关春玲说道:“这孩子敏感得很,不像三岁的……但也不好说,有时候经历多了……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关月旖本来都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但一声细微的啜泣声,突然吓醒了她。
她本来还以为是身畔的小姑娘在哭,正准备拍一拍、哄一哄……
然后发现小姑娘正睡得香着呢!
关月旖默了一默,轻声喊了一声妈。
关春玲惊慌失措地问,“啊?我吵醒你了?”
妈妈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妈妈,你怎么了?”关月旖轻声问道。
“没事……”
“妈?”
“没事儿,真没事儿,我就是……就觉得这小孩儿太可怜了。”
“妈,你到底怎么了?”
“……”
“妈?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关春玲终于小小声哭了起来,“这孩子……总让我想起我自己。”
关月旖有些不明白。
但她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妈妈的倾诉。
关春玲陷入儿时的回忆,“我小时候,也不比这孩子好过太多。”
“终归那时奶奶还活着,只要我跟紧了奶奶,他们就打不死我,也饿不死我。”
“可奶奶为了护着我,也会被捱打、捱饿。有时候她会带着我逃出去,我们在山里住上几天,挖点野菜吃吃……等他们气消了,我们再回去。”
关月旖摒住了呼吸。
前世今生,妈妈都很少跟她说起外婆家、奶奶家的事。
不过,前世妈妈获得了国外的美食大奖时,在庆功宴上喝醉了酒,把关月旖当成了小姐妹,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
“……我一向不爱和孩子说两边的事儿,虽然两边都不是人,可好也让孩子有了个健全的家庭。”
“人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她也有。人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她也有……这就够了,但我也不想去沾她们的光。”
“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太难了啊……开心的事、无人分享;难过的事、也没人安慰。”
“我宁愿她保有这些烂臭的亲戚,只要我争气,就算他们暗搓搓嫉妒、仇恨,可在面子上,他们还必须给我月月陪着好脸色。”
“倘若我混得不好,那我也要死拖着他们,以往他们吸了我那么多的血,凭什么现在我们不好了,他们不帮扶?”
现在听到了妈妈的哭泣,关月旖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妈,谁会打你?太公?还是外公?舅舅?”
关春玲沉默片刻,小小声说道:“都有……”
“小时候我想不明白,家里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姐妹,为什么他们只爱逮着我一个人打?”
“所以我是家里最勤快的一个,也是最能干的一个,我七八岁的时候,一个人就能活他们一大家子。”
“那会儿国家还管控得很严,不准老百姓做小买卖的,要是被抓了……会被判刑,叫做投机倒把罪!要是干的买卖大,还会被枪毙呢……”
“可我就敢!”
“我去十里八乡收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再拿到镇上去卖。哪里赶集就去哪里卖。”
“那时候我小嘛,大家也没注意我,我挣了不少……足够养活他们一大家子了,可他们还是……动不动就打我。”
说到这儿,关春玲沉默了。
良久,她才继续说道:“然后我就想着,我这么努力,其他的姐妹却一个比一个还会躲懒……他们打我还打得更厉害了,这样的家人,我不要了。我想多挣点钱,带着奶奶一起走。”
“可是——”
黑暗中,传来了关春玲隐忍的哭泣声,“可是奶奶她……没多久就生了重病。”
“我求他们送奶奶去看病,因为我是小孩子,我还扛不动奶奶。”
“他们不肯。”
“奶奶去世前给我订下了一门婚事——男方是泥瓦匠收养的小学徒,听说是个孤儿,比我小一岁。”
“可是奶奶一走,我身上的孝衣都还没脱下来,他们就急吼吼地把我送到了张家!”
“听说小泥瓦匠还去那边家里找过我,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出尔反尔,结果被他们打断了腿……”
“后来他养好了伤,去张家找我,把当初奶奶给他的十块钱还给了我……说我们两清。”
“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当初我奶奶和他师傅为我俩定亲的时候,肯定是有交换过什么的,否则他后来也不会巴巴地跑来还给我十块钱。”
“可惜我永远也不知道,当初他师傅给过我奶奶什么定亲礼物了,否则我肯定要还的。”
关月旖听得入了迷,“妈妈,那个泥瓦匠现在呢?”
“他挺好的,几年前他结了婚,听说他媳妇儿头胎就生了个儿子……”
“我们乡下人嘛,你也知道的,都讲究一个多子多福,但现在的政策就是只生一个好。”
“听说后来他去跑了关系,说他媳妇儿是少数民族,可以再生一个……去年还是前年,好像又生了一个孩子,凑齐了一个好字。”
关月旖顺口说了一句,“妈,我都已经快十八了,他的孩子怎么才四五岁、两三岁啊?”
此言一出,关春玲立时沉默。
关月旖也知道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毕竟她妈妈生她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关春玲哭了起来。
哭声痛苦、隐忍……
关月旖轻轻将身畔小女孩的手脚从身上扒拉下去,然后光着脚跑下床,开了灯。
“月月,你干什么?”关春玲揉着红肿的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关月旖说道:“我饿了。”
关春玲后悔不已,“我就该准备点儿糖果饼干在屋里的。”
关月旖翻找了一下,找到了红糖和奶粉。
于是她用这两样东西冲了热水。
还特意多放了点红糖。
深夜emo时,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杯温热的甜牛奶,会让人好受一点。
调好红糖牛奶后,关月旖一手端着一杯牛奶走到了妈妈床边,递给妈妈一杯。
看到妈妈一手擦拭眼泪,一边接过杯子——
关月旖向妈妈道歉,“对不起妈妈,我不应该大晚上的让你想起伤心事。”
说着,她紧紧地抱住了妈妈。
关春玲只觉得女儿的身子温暖且柔软。
她这才惊觉,女儿已经长大,已经有力气了。
女儿那样用力地拥抱着她……
竟然给了关春玲一种可以依赖的感觉。
关春玲湿了眼眶,“月月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用跟妈妈说抱歉。”
“月月,你现在大了,懂事了,很多事情妈妈不应该再瞒着你……”
“月月你知道吗?你不是快十八,你是快十六。妈妈也不是三十四岁,而是快三十。”
“妈妈也是没办法,当初带着你离开张家的时候你才三岁大,我也才十六。我带着你根本没办法讨生活,那一年……是最难的。”
“后来我带着你离开了桐花镇,来到了桐叶镇,我把你送进学校,告诉老师说你已经七岁了,只是身材矮小,实际上你当时才四岁。”
“只有这样,我才能腾出手脚做生意挣钱养活我俩啊……”
“为了配合你的年龄,我也把我自己说大了四岁,十六岁的我变成了二十,后来觉得不太对,就又把自己说大几岁……”
关月旖先是一怔,继而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难怪……
难怪她高二才来初潮。
原来她上高二的时候才十四……十四岁来初潮,确实很正常。
所以妈妈的第一任未婚夫,二十三四岁结婚,二十四五有了一个孩子,二十六七岁有了第二个孩子,这也是正常的。
可是妈妈她……
天哪!
关月旖心里难受极了。
她紧紧地抱着妈妈,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的到来,一定让你很痛苦!妈,妈妈……对不起!”
关春玲单手紧紧抱住女儿,“月月,妈妈说过,你永远也不需要对妈妈说抱歉。生你的过程确实很痛苦,可你也陪着我走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啊。”
关春玲就着杯子,喝了一口甜津津、香喷喷的红糖牛奶。
她叹了口气,陷入回忆,“所以你爸恨我……因为他花大价钱想娶个合适的老婆,原本看上的是我姑姑,可我姑姑怕被他打死,就把我绑了,送到了张家。”
“那会儿我还不够十三,跟小孩儿没什么两样,他看不上我,又心疼娶老婆的钱……所以一喝醉就骂我、还揍我。”
“我快被他打死了,你奶奶担心我真死了,那他娶老婆的钱可就真的打了水漂,就逼着他和我圆了房……意思是,趁我还没死,好歹给张家留个后。”
关月旖紧紧地抱住了妈妈。
关春玲大约是因为……
已经将心里最隐秘的事情说了出来,情绪反而平静了些。
“后来我怀了你,你爸也就不怎么打我了……当然,也是你奶奶护得紧。”
“你出生以后,他虽然嫌弃你是个女孩儿,但出去做了工回来,总会给你带点儿零嘴,新衣裳漂亮发带拨浪鼓什么的,也没少给你买。”
“只是后来,他恨别人说他碎了个小孩子……越来越不待见我,再加上刘寡妇和他年岁相当,两人开得起玩笑,她又怀了他的孩子,你爸当然容不得我,把我赶走了。”
“至于你……”
“当时你爸还是想养的,是刘寡妇容不得你,你爸才狠心让我带着你走。”
顿了一顿,关春玲继续说道:“但是,你爸再怎么不待见我,觉得他花了几百块娶了我是个奇耻大辱,可他对你还算不错。”
“你小的时候我年纪也不大,他怕我养不活你,每个月给你送二十斤米过来,还专门去买个小米缸,正好能装二十斤米。”
“他和你奶奶会轮流下山来看你,每次来,都要去摸一摸米缸。要是米用少了,他们就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说我心黑,虐待了他张家的闺女。要是米用多了,他们又指着我的鼻子骂,说张家米不养关家人……”
“逢年过节的,你爸总会给你送几件新衣来,再给你发个红包。你过生日他也记得,年年都要称上二斤肉送过来,你上学的学费是他交,你用的书包、你买书买文具的钱……这些钱他一向给得很痛快。”
“他主要是对我斤斤计较,一分钱也不能让我花。”
“直到他死前的一个多月,他都还去镇上看过你……”
“就是你爸死了以后,你奶奶还活着呢,过年过节,包括你的生日,你高考考上了好学校,你奶奶也是拿了红包给我的……”
“月月,你爸和你奶奶在我这里,他们也是禽兽不如。”
“可他们对你……虽然也嫌弃你是个女孩儿,虽然刘寡妇怕你分张家的家产不让你姓张,但他们对你还是尽了抚养的义务的……至少他们给了钱。”
“所以——”
关春玲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怎么会有对亲生孩子一点儿也不好的父母呢?”
“你爸你奶奶那么恨我,可他们对你……也还是喜欢的啊!”
“那我的父母……”
关春玲的声音都是破碎的,“那时候我身上的伤……就跟今天我们捡的这小姑娘身上的伤,一模一样!”
“所以你爸骂我是怪物、是畜牲,说一看到我就恶心到想呕……”
“我还是后来自己赚到一点钱,得了个土方子,才配齐草药开始洗药浴,那种药浴啊,很难受的,身上很痒,然后伤疤开始慢慢脱皮,新的皮肤长出来了,现在才慢慢好。”
“但是还是有些大的疤是消不掉的。”关春玲说道。
关月旖说道:“妈妈,你是不是……也是被拐来的孩子?”
关春玲紧紧地抱住女儿,“我不知道,从来也没人告诉过我。我奶奶对我还算可以,但她也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个……我一直没有怀疑过,直到今天看到了小妹妹身上的伤……”
“以前我当女儿的时候,我不懂父母为什么对我那么不好。后来我当了娘,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尤其是,再想想你爸和你奶奶是怎么对你的,我就……”
关月旖想了想,“妈,我感觉我的思维也有些固化。我从小就见到他们,已经看惯了他们的长样,会先入为主的想,我的舅舅姨妈们就是那样的。”
“以前我还会天真的想,是因为我妈妈最能干最善良,所以才是最漂亮的。他们黑心肝,所以他们长得丑……”
“后来见多了别人的家庭,才知道亲生的兄弟姐妹也未必都长得像。就比如说,我跟我亲爹也一点儿不像!”
“但是妈妈,我认为你的感觉没有错。”
“父母或许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但不会无缘无故地虐待自己的孩子……”
“妈,我们回一趟老家吧,把这事儿查清楚,”关月旖提议,“就算你不是被拐卖的孩子,我们也应该要搞清楚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
关春玲摇头,“现在呢是你上学最要,是我赚钱最重要!”
“我俩穷了吧唧地回去了,谁愿意搭理我俩啊?”
“只有我俩出息了,才能风风光光的回去。”
关月旖还想再劝劝——
关春玲说道:“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就要天亮了,你赶紧回你床上睡去,别挤着我。”
“妈……”
“听妈的,先睡觉,这事儿以后再说。”关春玲斩钉截铁地说道。
关月旖没法子。
她接过妈妈手里的空杯子,又重新倒了两杯温开水,服侍妈妈漱了一下口,这才回自己床上睡觉去了。
第60章 第60章 甜酒酿煮五彩汤圆好吃又……
第二天一早,关月旖被闹钟吵醒。
前一秒还窝在她怀里呼呼大睡的小姑娘,被吓得一个激灵!
噌一下……
就不见了。
关月旖揉了揉眼睛,伸手拿过闹钟按掉了响铃,又环顾房间一周,没见着小姑娘,就又直直躺了下去,喊了声妹妹。
小姑娘已经蹿到对面关春玲的床底下躲着,一脸的警惕。
观察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小姑娘才放下了提防,又爬上了床,在关月旖身边乖乖躺着。
关月旖打了个呵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下回可不能再随便钻床底下了哈,钻了床底又要爬上床,脏兮兮的,当心我揍你屁股。”
“dibeideng。”小姑娘小小声嘀咕,然后挤了挤关月旖,把她的脑袋藏在关月旖的胳肢窝里。
关月旖猜她可能想说“好”。
“妹妹,一会儿我要走,去学校上学。你就呆在店里,跟我妈妈在一起啊!晚上天黑以后我才回来。”
“dibeideng?”小姑娘的声音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她猛然坐起来,紧紧地抓住关月旖的胳膊,下巴依偎在关月旖的胳膊上,焦急地嘀咕,“dibeideng?”
“不行,我不能带你去学校。”
“dibeideng!dibeideng!dibeideng!”
“说了不行就不行,你太小了我没办法照顾你。”
“dibeideng!”
“听话,你乖乖在家里等我……”
“dibeideng……”
“放心吧我会回来的,这里是我家,那个店是我妈妈开的啊!再说了,我要是不回来,那我去哪,我也没地儿去啊!”
“dibeideng……”
“我晚上十一点回来。”说着,关月旖拿过闹钟,教小姑娘看时间,“这根最肥的针,它第一圈儿绕到这儿的时候,我妈妈就要开始卖午饭了……”
“转到第二圈再到这儿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说着,关月旖起了身。
她去刷牙洗脸,
小姑娘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全程围观。
很麻烦的就是,关月旖和妈妈也没有准备新牙膏新牙刷,洗脸呢,小姑娘还能用手绢儿应付一下,刷牙就麻烦了。
关月旖只好用挤了点牙膏化在水里,教小姑娘用牙膏水漱口,又让她含在嘴里停留一会儿才让她吐出来,最后用清水漱干净口腔。
她牵着小姑娘下了楼,去了店里。
妈妈和唐姨已经在店里忙碌了起来。
关月旖看着妈妈忙得团团转,一刻也停不下来。
昨夜的妈妈还在为自己可怜又悲伤的童年而哭泣,
可今天一早,她就又变成了那个……要为女儿撑起一片天地的勇敢妈妈了,忙里忙外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关月旖走上前去,重重地拥抱了妈妈一下。
关春玲愣住。
唐姨在一旁笑,“月月真乖。”
关月旖便也笑眯眯起虚抱了唐姨一下,开玩笑,“好了我帮萍萍抱了她妈妈一下啦,回头要记得让萍萍还给我妈妈一个抱抱哦!”
小姑娘蹭蹭蹭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冲着关月旖喊了一声dibeideng,
关月旖含笑弯下腰,“你也要一个抱抱呀?行吧……那也来抱抱你!”
她也抱了小姑娘一下。
大的小的笑成一团。
唐姨盯着小姑娘,“这个小妹妹啊长得是真漂亮啊!”
然后看到小姑娘身上穿的衣裳,忍不笑了。
小姑娘原来的那一身太脏了。
但昨天女警们交代过,小姑娘的衣裤也是证物,不能扔、不能洗,让关春玲今天收拾好,她们会过来拿。
所以这会儿小姑娘身上穿着关月旖的运动服。
衣袖太长,被关月旖拿了根绳子,从领口穿到袖口,松松垮垮系上;
衣身太宽松太长,也被关月旖用绳子系住。
总之,小姑娘就像是被五花大绑了似的!
关春玲也笑,“没办法,我们都没有适合她穿的衣服!今天好像公安他们要过来帮我们办那个寄养手续,到时候我跟他们说说,让他们帮忙给小妹妹买几身衣服……”
关月旖已经带着小姑娘坐下吃早餐了。
今天的早饭是皮蛋瘦肉粥,配上一块女儿饭糕,
关春玲觉得干米饭配稀米饭不太好,又煎了两个蛋,炒了一碟子青菜,摆好了让女儿和小姑娘吃。
关月旖照顾小姑娘坐好,又用筷子把女儿饭糕戳了起来,教她咬上两口饭糕再喝上一碗粥……
小姑娘吃得津津有味。
关月旖今早没见到黄爱萍,这会儿也没见桌上摆着黄爱萍的早饭,就问唐姨,“爱萍不下来吃早饭吗?”
唐姨道:“我不让她下楼,让她在屋里呆上几天,等她那过敏症消了再说。”
关月旖又问了一句,“没事吧?”
唐姨道:“就是嘴巴周围起了疹子,一个一个的小红点,像被针戳了一样。我怀疑是药膏过敏……但是医生说,也有可能是吃了有刺激性的食物,或者是,现在春天嘛,也有可能是花粉过敏。总之现在查不明白,医生说最好隔离一下,饮食清淡。也开了药,我早上看她,也好多了。等我再关她几天,等她好了就放她出来。”
关月旖点头,“趁这机会好好看看书也是对的。”
然后她抓紧时间对关春玲说,“妈,把咱们店子收拾一下,开出一个角落,做成小卖部吧!”
“上周村、上周村,还有陈记电子厂的工作……加在一块儿都超过一千人了。可这附近一个小卖部都没有!咱们来开一个吧!”
关春玲昨天就已经想到这个了,连连点头,“我倒是想,这不是走不开么!”
关月旖想了想,“这个周末吧!我喊几个同学过来和我一起顾店,你和唐姨出去批发呗!”
关春玲和唐姨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关月旖吃完早饭,拎着妈妈给她准备好的饭盒袋子,匆匆离开。
慌得小姑娘连香喷喷的早饭都不顾上了,哭喊着dibeideng,拼命冲过去抱住关月旖的腿,眼泪汪汪地死活不撒手。
关春玲赶紧过去抱起小姑娘,百般安慰,说姐姐要去上学你就在这里跟着阿姨,一会儿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啊,姐姐晚上放了学就回来了……
小姑娘疯狂摇头,大哭了起来,“dibeideng!dibeideng……”
关月旖想了想,对小姑娘说道:“妹妹,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一定要完成哦。”
小姑娘尖锐的哭声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关月旖。
关月旖指着妈妈,“阿姨今天也要学习的,等一下阿姨忙完了工作,你就管着她学习,她不学习,你就把她的书和笔递给她,好不好?”
关春玲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一个哄孩子的好办法,赶紧点头,“对对对,小妹妹,一会儿阿姨和你一起写字画画啊!”
“一定要完成任务哦!”关月旖笑眯眯地说道,“好了,现在——和姐姐挥手拜拜,一定要挥手,挥了手,姐姐晚上就会准时回来……”
小姑娘一听,赶紧乖乖地朝着关月旖挥了挥手。
关月旖笑得很开心,“好!既然已经跟我挥手拜拜了,那我就走了啊!晚上我会准时回来的!”
小姑娘:好像哪里不太对……
不过,她也没再闹了,只是依偎在关春玲怀里,一直看着关月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人也蔫蔫的了。
却说关月旖拎着饭盒袋子匆匆赶到了学校,将将赶上早八点名。
张建新和刘蔚伟一见她,顿时松了口气,齐声问她:
“你昨天下午怎么没来?”
“昨天下午你干啥去了?怎么晚上也没来?”
关月旖打了个呵欠,朝他俩挥了挥手,“下课再说。”
课间,她把昨天发生的事儿说了。
听得张建新和刘蔚伟一愣一愣的。
关月旖打了个呵欠,交代他俩,“我抓紧时间眯一会儿,打上课铃叫醒我。”
“然后你俩把昨晚强训营的笔记给我,我中午不午休了,到时候我补一下课……”
“对了,你俩再帮我找两个人,星期天去我家铺子打工……记着,不是上下九的美食集市,而是我家在下周村的铺子,上午七点到晚上八点,工钱两块,包三餐、包来回车票钱。”
“那天我妈有事儿,就我在,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张刘二人点点头。
于是关月旖就趴桌眯了起来。
昨天下午一直在奔波,她实在是累得不行,现在利用碎片时间来休息,效果居然也不错。
不过,关月旖本来打算中午自己补一下昨晚的课,
但大教授跑去食堂找她,问她昨晚为啥没来。
得知关月旖不是故意不去的……
大教授松了口气,就让她吃完午饭去教师食堂,大教授在那儿单独辅导了她两小时。
午休时间结束后,关月旖头晕脑涨地回到课室。
她刚坐下来,刘蔚伟就告诉她,“月月,星期天张建新会去下周村你家的铺子那儿帮忙。”
关月旖扭头看了张建新一眼。
——张建新向来在上下九铺子打工,怎么这星期不去了?
张建新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有些不自在,“星期天晚上我想早点睡。”
关月旖,“那刘蔚伟一个人去上下九?”
——那她家上下九的铺子岂不是就少了一个人手?!
而且对张建新为说,去上下九铺子里打工,工钱也更高一些。
刘蔚伟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然后被张建新狠狠地瞪了一眼,
刘蔚伟只好又板起脸,说道:“放心,我找了张庆,他会跟我一起去。”
关月旖又问,“那我家下周村的铺子那边儿还差一个人呢!”
张建新道:“我找了董卫国。”
关月旖这才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然后她忍不住对张建新说道,“我跟你说,我捡到的那个小妹妹超漂亮超可爱的,就是有点儿怕生。星期天你也好好带她玩玩……”
“哼。”
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带上了十二万分的不满。
关月旖循声看了过去——
竟然是王静???
嗯?王静怎么坐到这儿来了?她平时不是喜欢和汪见雪坐在C位的吗?
关月旖懒得理她。
也正好这时候,讲师也进来了。
王静飞快地甩下一句话,“当初我让你帮我介绍工作你死活不肯,现在你轻轻松松让别人去……你还请的全都是男同学!你、你……你媚男!”
关月旖简直无语了。
她们这一届的药科学院招生情况,就是男多女少,大多数学生填了这个学校的志愿,就奔着它是分数最低的本科学院,以及毕业后包分配来的。
其中,男生大多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女生多是家里有点儿钱的(没钱的大多数都报了师范或者师专)。
所以,不是关月旖不想找女同学来家里的铺子打工,而是人家家长一开学就给自家宝贝女儿买足了饭票以后,一个月还会再给二三十块钱的零光钱……或许偶尔会对打工生活感兴趣,但时间一长,谁受得了这个苦?谁又稀罕那块儿八毛的工资?
关月旖没理王静。
可王静看起来被气坏了。
一整节课她都趴在桌上没有抬过头,肩膀一直不断抖动,好像在哭。
晚上十点半下课的时候,关月旖本来以为今天不会有人来接她。
毕竟小妹妹还正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妈妈应该会留在铺子里陪着小妹妹。
没想到,还是有人来接她了。
来人是唐姨。
关月旖很惊喜,“唐姨你怎么来了?”
唐姨笑眯眯地说道:“你妈被小妹妹绊住了,来不了……所以我来接你。”
看得出来,唐姨很开心,而且很有分享欲。
她拉着关月旖呱呱呱的,把今天在快餐店里发生的事儿全都说了一遍:
小妹妹可能就是很没有安全感。
早上关月旖走的时候,不是交代了一句,给她安排个任务,让她盯着关春玲学习写字吗?
然后小妹妹就真的很认真的执行。
关春玲干活的时候还行,小妹妹蹲在一边盯着她,
关春玲一干完活,小妹妹立刻把食谱、本子和笔拿过来,示意关春玲学习。
关春玲人都懵了。
她想糊弄一下小妹妹,假装翻了翻就把书本和本子笔放下。
小妹妹不依了,扁着嘴就喊dibeideng……
没办法,关春玲今天一整天,都被小妹妹给盯着,除了干活就是学习。
就连关春玲去上厕所,小妹妹就严格要求她带着书本去……
对了,今天公安带着民政局、福利院的人过来了,帮关春玲办好了寄养手续。
从这个月开始,关春玲每个月都能从民政局领到十五块钱,用作寄养福利补贴。
然后民政局每个月都会不定时来走访一次,从侧面观察小妹妹在关春玲家的生活情况。
以及,按照寄养规定,小妹妹每隔半年就要去体检一次,防止寄养家庭对小孩子的虐待……
当然了,民政局还送来了几身衣裳、一些文具书本什么的给小妹妹。
由于小妹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民政局在给她办手续登记名字时,暂时让她跟着关春玲姓。
但名字么,关春玲没文化,也不会起,想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叫月月,就想给小妹妹起名叫阳阳,关阳阳。
一个月亮,一个太阳么。
但,当大家开玩笑喊小妹妹阳阳的时候,小妹妹毫无反应。
反倒是关春玲在跟民政局的人说我家月月小时候怎样怎样的时候……
关春玲每喊一声月月,小妹妹就会积极回应,
最后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提议下,小妹妹被暂时叫做关小月,登记簿上的名字也写下了关小月三个字。
再就是,村里人来快餐厅买饭吃的时候,发现关小月没有合身的衣裳?
很快,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就送来了家里小孩子穿不上的衣裳。
林林总总也收了七八套,当然了,都是些旧衣。
这下子,关小月的衣服足够穿啦!
唐姨的话,直把关月旖给逗得哈哈大笑。
她几乎可以想像到又美又萌的小妹妹是如何一脸严肃地将食谱塞在满脸无奈的妈妈手里的……
然后她也很想问问,妈妈在开大的时候还得被迫翻看美食食谱……又是什么感觉。
很快,公共汽车就行驶到了下周村。
关月旖和唐姨下了车,沿着进村的马路,朝着自家快餐厅走去。
还隔得老远呢,
关月旖就听到了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唤,“dibeideng……”
尾音被拖曳得长长的,
充满着浓浓的欣喜与满足。
关月旖也忍不住笑了。
果然,一道小小的身影飞快地朝着她扑了过来!
关月旖及时伸手抱住——
她的新妹妹关小月,已经就着姐姐的抓扶,使劲往上一蹦,两条小短腿主动缩了起来。
当她被姐姐举高高的时候,同时也朝着姐姐伸出了双臂。
就这样,关月旖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小妹妹。
小妹妹的一双手一双腿也已经主动的、紧紧地缠绕住关月旖。
“dibeideng!”小妹妹贴住姐姐的心口,大脑袋蹭了又蹭。
一旁的唐姨笑了,“明明才认识一天,怎么就像亲的一样了!”
关月旖抱着小妹妹走进了快餐店。
关春玲瘫坐在椅子上,累得都不想动了。
关月旖一看到妈妈累成这样,又想起唐姨的转述,忍不住哈哈大笑。
关春玲埋怨地瞪着关月旖,“月月啊,现在她是你的妹妹关小月了,明天你可一定交代她,别让她再盯着我看书学习了……”
“我的天啊,我头一回发现,原来学习这么辛苦!”
唐姨也在一旁笑,“小月就像个监工……”
“月月你是不知道,小监工在这儿盯着呢,你妈不想看书、就只能干活。我寻思着你妈才是我的老板啊,我总不能自己歇着,让老板干活吧?所以我也只好跟着一块儿干。”
“哎哟喂,今天这一天啊,不比当初我们在上下九卖串串香轻松,真是忙足了一整天!”
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告诉关月旖,“月月,你妈为了逃避学习,还特意给你做了难度特别大,特别费时的宵夜呢!”
关月旖一下子来了兴趣,“是什么好吃的?”
关小月学舌,“dibeideng?”
关春玲懒洋洋地说道:“甜酒酿煮五彩汤圆。”
关月旖眼睛一亮,鼓起了掌,“哇,这个很好吃的!”
关小月也热烈鼓掌,“dibeideng!”
甜酒酿煮五彩汤圆是湘省人最喜爱的甜点,没有之一。
当然了,大多数湘省人一般就直接在甜酒酿里下点儿汤圆;
讲究一点儿的,那就在汤圆里包上甜馅儿,比如说甜花生泥、红豆泥、黑芝麻之类的。
关春玲做的五彩汤圆通常是花生馅儿的。
之所以说五彩,倒不是说,一定要凑齐五种颜色,而是她会把花生仁的红衣揉碎了,和进糯米粉里。
这样揉搓出来的汤圆,表面上沾染着点点红衣,特别好看。
再加上她还会在煮甜酒酿的时候,再磕几个生鸡蛋进去搅碎……
煮出来的酒酿汤圆,有红有黄有白,既漂亮又好吃。
是夜,大家围坐在快餐厅里吃着美味的甜酒酿煮汤圆……
大家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关小月身上。
小姑娘用勺子舀着甜酒酿,一口一口地吃,还露出一脸的享受。
关春玲笑着告诉女儿,关小月今天的表现:
——应激表现还是很明显的,尤其是当有人手里拿着扁担、竹竿这样的东西靠近她时,她会被吓得尖叫,立马就要找地方躲起来。但过一会儿,见人家也不怎么注意她,她心惊胆战一会儿,就会慢慢放松警惕,又恢复正常。
——很爱吃、很贪吃,什么都吃。不过,这一点被关春玲给管住了。关春玲不让她吃太多,就怕她前面被饿狠了,吃太多伤胃。反正就是少食多餐。
——她会一直看关月旖交给她的那个闹钟,尤其是关月旖快要下课回来的时候,她急得要命,一直站在门口张望,都已经哭了好几回,又强忍着不哭出声音来。
——本来晚上关春玲打算去接女儿的,可她准备出门,关小月就大哭。可能以为关春玲要扔下她不管……
最后,关春玲又不好意思地告诉女儿,“明天你还是交代一下关小月,让她继续监督我学习吧!”
“多亏了她今天这么一直盯着我,我才知道,原来我平时也有很多空余时间可以用来学习的……可惜一直都这么浪费了,这是不对的!”
“不过,你让她也给我留点儿休息时间吧,不然我还真熬不下去。”
“诶,以前呢就觉得你们这些学生天天学习有啥累,现在轮到我了,我才觉得……读书可比干活累太多了!”
关月旖哈哈大笑了起来。
关小月也兴奋得尖叫,“dibeid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