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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升起,挂在蓝色的?天空,日光穿过树木的枝叶照射到地面,林中树叶声窸窣,鸟叫声自远方而来,叽叽喳喳,却不热闹。

只是空旷而已。

林木之间,湿冷的露水还铺在草木上,点点滴滴,如同黯淡苍白的?陈年珍珠,秋季的野草坚韧而缺乏水分,绿是幽深的?老绿色。

更添幽冷。

呼吸之间,一片凉意。

萧翀乾问:“九百年以前?,谢怀于此所见?,也是这样的?景色吗?”

仙师说:“也是这样的景色。”

第86章

说完这句话,萧翀乾重新闭上眼睛修仙。

他实在是个不论做什么事都?有天赋的人?,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人?年纪越大,经历的越多,往往在心中攒下的爱恨嗔痴就越多,有多少人?仇恨和欲望徘徊在心中,难以消解,难得冷静。

而萧翀乾,他光是三十?岁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就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多了。

如今年过半百,却?还是这么容易就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

观主上一个见到能?这么快入定的人?还是在二十?年前,他的大弟子徐微生。

想到这里,他觉得时?间有些久了,便站起身,对闭目修行的皇帝躬身做了个子午诀,踏着初秋才落下的碎叶子转身离开。

距离道场不算远,一直在树荫下等候的陆观鱼见师父过来,便上前行了一礼,跟在了对方身侧,左手?垂在身侧,右手?在身前,这是个便于搀扶的姿势。

同在此?处守卫皇上的燕归的目光自陆观鱼的手?上扫过,看向?这位观主。

观主今日穿了一身蓝色道袍,衣袖处用月白色织锦纹绣做边,头上一定银冠,手?中一把拂尘。

从身形上看,很容易看出这位观主较几个月之前清减了许多。

许多人?都?知道,上个月的那场刺杀之后,这位仙师卧床很久,他身上的伤口虽然未伤及要害,但伤口很深也很长?,流了很多血。

当时?御医一知道这位仙师到底流过多少血,都?要以为这个人?要活不成了。

这位昏迷濒死?的仙师还是被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只是救助回来之后,这位仙师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的伤势总是反复,高烧、昏迷,伤口迟迟不能?愈合。

当时?仙师身上过长?的伤口是被太医们用细细的羊肠线缝起来的。

这是一门相?传很久的手?艺,传自上古神医,方法是用烈酒浸泡过的羊肠线,将人?身上的伤口缝合起来。

仙师身上的伤口长?而切面光滑平整,这样的伤口很好合拢,也容易缝合。

按照常理,只要多吃一些好的东西,也很容易恢复。

但仙师的伤口,总是好好坏坏,发?过好几次烧,御医根本?不敢离开。

这段时?间入宫,宫里也有人?说仙师的伤还没有好彻底,只是因为无碍于行动?,就回到宫里,辅助皇上修行,其实一直在忍耐疼痛和虚弱。

所有人?都?能?看到,仙师整个人?清减了一些,脸色略微苍白,只有神情还和从前一样,只有双眼,看起来愈发?乌黑。

偶尔有人?会看见仙师咳嗽。

燕归顺着两人?看过去,正好看到仙师握拳低头的姿势,声音很低,大约是怕打扰到皇上。

他看了看,收回目光。

依旧是盘膝坐在柏数树枝上,望向?皇上修行的方向?。

看似寂静的树林里,其实有高手?如云,只有有一丝异动?,这些沉寂得几乎和古木融为一体的护卫,立刻会活动?起来,变成择人?而噬的野兽,变成一张天罗地网。

经过晨起修行,萧翀乾自山上下来,他不乘坐撵轿,只是步行下来。

少年从军时?的很多习惯还烙印在他的身体里,只要是不需要讲究排场礼仪的场合,能?走路的时?候他会走路,走路不方便的时?候他会骑马或是乘车。

不是第一次陪萧翀乾走路回去。

也许是他无时?无刻不想念着檀华,这个时?候,跟在萧翀乾身后的燕归也想起了檀华。

皇上宠爱永寿公主,素来怜惜公主多病,特意恩准公主可以在宫中乘轿,但公主几乎不会在皇宫内乘坐轿子。

这是父女二人?的相?似之处吗?

日头高照,萧翀乾从山上下来,回到住处。

经过宫殿门口的时?候,燕归遇见了一个认识的人?,一身红色官袍,气质矜贵中隐约带着几分?随性,面冠如玉,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燕归发?觉今天的齐珣身上多了几分?沉稳,但又有一些锋芒引而不发?。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各自收回目光去,一个略微低头回避圣驾以示恭敬,一个继续关注皇帝的安危。

刚一进?去,梁闻喜拂尘一动?,便有小太监端着温水上前伺候萧翀乾洗手?。

燕归这段时?间经常发?现一些萧翀乾和永寿公主父女二人?相?似的地方,比方说洗手?,父女二人?洗手?的方法和步骤一模一样。

萧翀乾用胰子洗过手,梁闻喜递上布巾。

梁闻喜年纪大了,近几年腿脚不太好,走起路来脚力差了点。萧翀乾若是要走远一些的路,不会带梁闻喜,他也不习惯别人?贴身伺候,所以很多时候只带护卫出行。

他和萧翀乾说:“皇上,今日一早,翰林院的齐修撰前来求见,已经在外面等候一个多时?辰了。”

“哪位齐编修?”

梁闻喜笑了笑,说道:“您贵人?多忘事,是今年的探花郎,齐珣齐编修,他的文章还是您亲自点的呢。”

萧翀乾想起是谁了。

他点点头。

去屏风后更衣,换下一身沾染了晨曦露水的衣服,萧翀乾回来再坐榻坐下,面前就有宫女上了一杯泡好的碧螺春茶水。

他对梁闻喜说:“让齐珣进?来吧。”

萧翀乾不是一个喜欢记仇的人?,他对这个叫做齐珣的年轻人?,也远远称不上是仇恨,甚至连厌恶都?算不上。

这个朝堂上,有各种各样的大臣,这些来来往往起起落落的臣子,萧翀乾见过得太多了,像齐珣这样刚入官场的年轻人?,还远远达不到让人?讨厌的地步。

齐珣被人?引至萧翀乾面前,他行礼,有礼有节,举动?之间,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

“齐爱卿有何事见朕?”

齐珣道:“西苑有山为琢光,微臣仰而视之,夜梦神光华彩,似云似雾。醒来后忽然想起关于此?山的旧日传说,相?传九百年前大贤谢怀于琢光山羽化飞升,有感而发?,遂做此?赋,敢请圣上品鉴。”

从袖中取出一篇诗作,向?上递送,递东西时?,手?臂上的伤口疼痛了一下,他胳膊微微紧绷了一下,将手?里的一卷文稿举得更高。

梁闻喜自他手?中接过那卷诗文。

那是一篇很长?的文章,写在一卷长?长?的布帛上,梁闻喜让两个小太监一起,将这篇长?幅文章展示在萧翀乾面前。

宽有四分?之一丈,长?足有一丈。

上面的字是很漂亮的行书,一眼看过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神姿飘逸,根骨俊秀。

看见这幅字的人?,便是不识字的小太监,也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美是普遍的,有时?候人?们不知道什么是美,但一眼看过去就能?感知到美,就会被美的事物吸引住。

萧翀乾尚未看清文章的内容,一眼望过去,只道:“好字!”

他话说完,眼神都?认真了许多。

手?边的碧螺春,直到冷透也没人?品尝。

在读完一遍之后,萧翀乾指了一下自己对面的位置,说道:“爱卿请坐。”

已经站了许久的齐珣说:“微臣不敢。”

“坐吧。”

齐珣行了一礼,恭敬地坐在萧翀乾对面,当他做起一个士大夫所做会做的事情的时?候,没人?会想起他是那个在洛京街头游荡饮酒的纨绔子弟。

燕归走出门去。

跟随在皇帝身边的骁龙卫习惯了沉默,护卫皇上的时?候,大家通常不会说话。

燕归也习惯了沉默。

他抬头望向?天空,从这里往上看,因为方圆有人?居住,没有树木遮蔽,天空是空茫茫的一大片,秋高气爽,朝霞散去之后,天空是一片澄净的浅蓝色,连太阳的温度都?变得稀薄和遥远,一阵阵秋风穿过树叶送来凉意。

浅蓝色的天空上,流云化成丝絮,飘飞逸散。

有一行大雁结成人?字向?南方飞去,它们落入人?的眼中,只是一个浅淡模糊,随时?在变化的“人?”字。

两个时?辰后,齐珣穿着一身红色官服走了出来,有小太监跟在他身后,笑意殷勤亲切地送他离开。

皇宫里、朝堂上的风向?从来都?是瞬息万变的。

而在距离皇帝最近的位置,燕归也好,身边同样的骁龙卫护卫也好,常常能?看到一些别人?不可能?看到的细节。

当看到一些变化的时?候,心中偶尔会有“风起于青萍之末”的感慨,能?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一个疑似惹皇上不悦的翰林院修撰,在觐见皇上的两个时?辰之后成功让皇上另眼相?待。

皇上第二天下旨将齐珣封为翰林院侍读。

第三天、第四天,都?召见过齐珣,短的时?候半个时?辰,长?的时?候一两个时?辰。

当齐珣到来的时?候,燕归不会刻意避开,也不会刻意留下来。

不在皇上身边的时?候,他有时?会仰头去看蓝天飞过的大雁。

北雁南飞的时?候,常常能?看见一行大雁。

猎场有些狩猎的人?,偶尔能?看见大雁中的一只突然从队伍之中坠落,小小的队伍变形了一瞬间,又很快聚合,有的时?候断裂成两个队伍。

也许是看得习惯了,走在山林里面的时?候燕归有时?候也会抬头用视线搜寻天上的大雁。

有时?他能?从林木之间的缝隙看到大雁飞过,有时?候则只能?看见满眼枝杈,各种各样的硬邦邦的正在流失水分?的枝杈,边缘泛黄,正在往下落的树叶。

燕归是来找人?的,他找了很久,沿着细微的痕迹慢慢找。

后来他山林深处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太虚观的观主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色袍子,他正在采摘草地上的一棵药材。

燕归看见对方的人?影,顿住脚步。

他的手?心肌肉微微紧绷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握住腰间的刀,当他察觉到自己这个想法之后,悄无声息松掉了手?里的力道。

“仙师。”

对方捧着药草直起身,侧过头。

燕归说:“皇上想见仙师。”

第87章

少有人烟的山林深处,树木枝繁叶茂,相?互掩盖,阳光稀薄,一层层的树荫投下?来,地面总是昏暗的。

地上的草因为光线稀薄,长得不高,几乎都是伏在?地面上

偶尔有一些红色、粉色、黄色的小?花在?秋风里微微颤抖。

再过几天,秋霜降下?来,这些小?花就都会衰败。

深林之中,常有鸟鸣,时不时也有虎豹的吼叫声远远传来,若闷雷响起。

他们一直向前走,谁也没有露出恐惧的表情。

前方有一道峡谷,下?有云雾缭绕,无法?判断峡谷之下?又?有多深。

峡谷旁边立着一块石碑,上半段缺了一角,下?半截埋在?土中,久经风吹雨打、上面昔日雕刻的痕迹已经略有模糊,野草遮掩,教人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依稀可见一个“谢”字。

黑色的雀鸟在?峡谷上方盘旋飞翔,偶有鸣叫,声音清亮,传向远方。

仙师说:“燕首领听过谢真人的传说吗?”

燕归说:“略有耳闻。”

仙师说:“谢真人名谢怀,生于九百年前,当时周朝没落,天子?式微,诸侯势大。武侯居于西方,武力强盛,民风剽悍,是列位诸侯之中最强盛的一个。武侯朝拜天子?,受赐胙而不拜,天子?称其叔父,躬身行?礼。自此?,天下?人皆知天子?有名无实,以为武侯将取天子?而代之。

“谢怀为忠臣之后,其父蒙冤而死,他自幼年起于太史?令门下?学史?。少年时,谢怀见武侯自中庭经过,自言道:‘其无君命’。后人以为,自那时候起,谢怀便能知晓天命。

“后来天子?对武侯愈发敬畏,武侯杀天子?之臣如?杀自家奴隶,天子?不敢忿怒。

“再后来,谢怀离开了大周的国都,游历天下?。在?北方一个偏僻乡党,谢怀遇到了一个年轻人,断言此?人命在?紫宸,天生帝王,这个人就是后来的文帝。之后武侯杀天子?而自立,天下?终乱,谢怀于乱世中合纵连横,辅佐文帝收诸侯之地,而诛武侯,文帝登基。

“文帝欲以齐地封谢怀为齐侯,宦官至谢怀家中无人应门,待推门而入,方知人去楼空。闹市有人曾见谢怀行?踪,为宦官引路,几人一路追至琢光山顶,眼见谢怀抱琴而坐,弹而无声,野兽跪伏周围,眼中灵光渐明?,一曲终了,谢怀弃琴,羽化而登仙。”

燕归说:“仙师也羡谢真人?”

“谢怀这样的人,这样的经历,谁能不羡慕呢?”

“曾听世人说过,仙师能知过去未来,已经半步仙途。”

这样的说法?早而有之,只是在?仙师不久前预言大雨会在?会在?三个月之后停留,这样说的人更多了。

仙师摇摇头,说道:“人云亦云,不可信也。”

他看着身侧的峡谷说道:“这道峡谷便是谢怀成仙那日所?生,当日宦官被人领到此?处,仰而望之,见谢怀于山顶操琴,不知其在?修行?,皇命在?身,急于过去,却见身前裂开一道峡谷,当时人多敬鬼神,恐惧其为仙鬼示警阻拦,不敢前往,便在?此?停下?,亲眼看谢怀登仙而去。”

见燕归望着那条几丈宽的山谷,目光似是有些怀疑。

仙师笑了笑,说道:“也有人说,这个说法?也许是后世之人为作传说牵强附会,亦或是沧海桑田之变,今已不得而知。”

“唯一可知的只有,这道悬崖之下?,深不见底。”

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杀人抛尸的好去处。

燕归收回视线。

他说:“深山之中,常有危险,峡谷沼泽、毒草猛兽,仙师出行?,还是带着几个弟子?比较安全。”

仙师握拳轻轻咳嗽。

“死物倒是没什么,只有野兽可怕,只是我的弟子?也没有谁能敌过野兽,真遇上野兽,也不过是给其徒增口粮罢了。”

“仙师的伤好了吗?”

“托皇上的福,伤口已经愈合,其他的也不太要?紧。”

看上去不像是不太要?紧的样子?,燕归看对方体弱,放慢脚步。

两个人行?至山下?,仙师望着山下?的景色说道:“再过两日就要?回京了。”

这句话像是一句寻常的感叹。

仙师将药草带回住处交给弟子?,随后换了一身衣裳去见皇上,在?侍弄药草的童子?将背篓里面的药草拿出来,疑惑道:“杜蘅、凤尾蕨、龙舌草、人参……又?是这些?”

“这些药材,算然贵重,但也不算难见,宫里宫外总是能买到的,这是何苦?仙师最近这些几天只要不陪伴陛下?都入山采药,偶有几样难得的,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

“珍稀药草何其难见,这些已经是不错了,至于叫不出名字的,我们不知道贵贱,仙师应该知道,即使是不知道也可效仿神农尝百草。”

“仙师自有仙师的道理。”

几个弟子?说着,就将几株药草处理炮制去了。

皇帝找仙师不是为了别的事,所?为的大约还是修仙之事,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

燕归守了小?半天,不见有人出来或是进?去。

岑远明?和?燕归换班,他说:“既然仙师在?里面,陛下?应该不会再出门了,燕首领这两天都很忙,放心去歇息吧。”

离开皇帝住所?,燕归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洗了个澡,他本身不是活得太细致的人,洗澡用?的是冷水,洗过澡没擦太干爽就披上了衣服,头发略微擦拭过披散在?脑后。

坐在?桌子?旁边,燕归按着刀鞘抽出长刀,这把刀沉寂的时候看起来很普通,除了刀锋更加明?亮干净一些。

他眼睛里倒映着雪亮的刀刃。

很久以前,他已经准备好了要?杀掉太虚观的观主了。

无所?谓对方是不是神,能不能通神。

没道理第一次可以杀对方,第二次不可以。

一直以来,他护卫在?皇上身侧,几乎没有机会,这几天观主才来到猎场。

但是,从一个晚上起,燕归就不能再杀他了。

当时永寿公主问过他:“不论我叫你杀谁你都愿意吗?”

燕归说他愿意。

那个时候,燕归注意着永寿公主的眼睛,他渴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笑意。

的确如?他所?愿,又?笑意在?永寿公主眼中徐徐化开。

像是水面上又?一层涟漪浮现。

她的脸颊也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出现。

但是永寿公主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燕归说:“公主请讲。”

他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下?来。

命运已经将他在?永寿公主面前的命运呈现给他了。

永寿公主望着他的眼睛说:“你要?答应我,不要?为我做坏事。”

“什么是坏事呢?”

“你知道有些事情做不了的,大昭的律法?明?明?白白写着一些事情不能做,你心里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做,就知道什么事情是不能做了。”

燕归明?白了什么是檀华所?说的坏事。

他也记得自己承诺过公主不要?去做不好的事情了,所?以他按捺住了自己内心的杀意,没有在?四野无人的时候拔出腰间的剑,一箭穿心之后,将人抛到悬崖之下?,或者是丢弃在?沼泽里面。

没有人会找到的。

但是他已经答应公主了,燕归擦拭着剑刃,心中稍稍有那么一丁点的遗憾。

更多的,则是一种安心和?温暖。

很多人一生都在?追寻着这样的温暖,他也曾以为不会再有这样的温暖了。

空无一人的室内,燕归笑了笑。

刀锋里映出他与平时大不相?同的笑容,这个笑容已经可以称之为幸福了,只是燕归此?时没有看到自己脸上露出的笑容,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这个笑容,他脑海里在?回想着檀华。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在?观主面前,看不清是男是女,是高是矮。

他说:“现在?您确定那个人是燕归吗?”

室内没有点灯,观主半垂着眼睛,背对着对方,说道:“我不确定,只是怀疑。”

如?果?有人能在?黑夜里看到他的面容,就会发现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病气。

“我们一直没有等到他动手。”

第88章

回宫之前那一天,檀华的病发作了一次。

此行所带的行装都已经打点整齐,一样一样的摆在室内,只?等着明日装车。

檀华清晨的时候醒来。

舌尖有微微苦涩的药味。

只?记得昨天大家收拾箱笼,清点东西准备回去。

檀华坐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一早等在外?头的彩萍说道:“辰时初刻。”

“就要启程了。”

檀华找衣服披在身上,撩开床帐,就要下床。

彩萍说:“公主不要急,皇上刚才说推迟一个时辰启程。”

梅香说:“我这就告诉外?面?的人公主已经醒了。”

檀华面?露疑惑。

彩萍扶了一把檀华,说道:“是梁公公来传的话,叫奴婢们不要扰您,说是陛下说了,您要是上午醒不来就下午走?,若是下午还?醒不来,就明天走?。”

檀华穿上鞋子,摇摇头,说道:“不好耽搁大家,我开始是晕了,后来是睡着,叫我一声也没?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右侧额角。

还?记得自己?昏睡之时是在梳妆镜前拆头发,不知道有没?有磕到铜镜。

彩萍回头见她动作,说道:“是皇上担心公主呢,都好着呢,没?磕着。”

檀华走?到梳妆镜前面?,发现确实好着呢,心里?猜测昨天是暗卫十七伸手?接住了她。

彩萍从床上捡了檀华落下的耳环,将玉枕抱走?,说道:“咱们得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只?剩下这里?一铺床,还?有几样用具,收拾起来用不了一刻钟,公主莫急,一切还?按平常就好。”

檀华先去洗漱,又换了一身衣裳,香梅帮檀华梳头发。

“梳个简单些的头发就好。”

“奴婢遵命。”

梳好头发,桌上的饭菜也来了,吃过饭,桌上的碗筷端走?,茶具也收起来,彩萍和梅香另外?带着两个侍女?已经将房里?的东西收拾起来了。

略等一会?儿,时间到了,大家一起上了马车。

彩萍陪着檀华。

彩萍说道:“您当时在梳妆镜旁昏睡,是燕首领将您抱到床上的,他在公主床边陪伴到凌晨时分?,方才离开。”

檀华回想,只?记得自己?看着镜子身形一晃,就沉入了梦乡。

“离开之前,燕首领问您多久能醒来,奴婢说少则几个时辰,多则一两天。燕首领去而复返,送了一盒东西,说您醒了之后若是肚子饿可以吃,还?留下话说等回宫之后会?来拜见公主。”

彩萍拿出一只?木盒,在檀华面?前打开,盒子刚打开就有一种香料的味道散发出来。

里?面?是一条条指头粗细的红棕色肉条,上面?撒着星星点点的白芝麻。

“看起来不错。”

“您要不要尝尝?这儿还?有点心和水果,二殿下送来的果脯还?没?吃完,也带着呢,公主要吃些什么?”

“不要拿别的了,这个就好,吃不了那么多。”

檀华的手?伸入盒子里?,捡了一条肉干,慢慢咬着吃。

肉味很香,有点麻椒和花椒的味道。

至于肉,不知道是什么肉,肉的纤维很长?,不硬,一咬就能咬断。

也许是牛肉么?只?是国中的牛肉不允许随意宰杀,应该是别的吧。

味道还?不错。

檀华朝外?面?看了一眼,道路两侧种植着一些杨树,秋天叶子黄了,风一吹,叶子就往下落。

暮秋时节,庄稼收获。

更远一些的地方是农田。

能看见一些农人背着背篓或是赶着骡马车子在天地里?忙碌的影子,有小?孩子在地里?捡麦穗。

吃过一条肉干,檀华觉得半饱了。

将过城门。

彩萍在桌旁给檀华倒了一杯水,正?将之递过来,外?头马夫勒了一下缰绳,马车颠簸了一下,彩萍手?中一抖,水洒出来一小?半,泼湿了手?。

接着马车就停了。

放下杯子,就听见车夫在车帘外?说:“公主恕罪,实在是前方先停车。”

“发生了什么事?”

“小?人不知。”

有人敲了敲车厢外?壁,说道:“永寿,是二哥。”

檀华撩开车帘,见是萧澜骑马在外?头,他说:“永寿身体可好些了?”

檀华说:“二哥,我好些了,前面?是什么事情?”

“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檀华不是很相信,有一点怀疑。

萧澜改口道:“看起来是两个外?地来的旅人,在路中央晕倒了,已经有人去安置他们了。”

他道:“这也是出门常能遇见的事情,只?是皇妹出门少,很少遇见这类的事情。”

“二哥遇见过很多次吗?”檀华有点怀疑。

萧澜点头,说道:“在城中有时候有时候因着拥挤,或是路人粗心大意,是有可能撞到人,我虽没?有撞到过,别人却有过。若是远路,有些人行路中用尽了盘缠,或是盘缠丢了,空腹行路,也有饿晕在路边的,也曾听说过有些科举考生在来考试的路上晕倒在路上。”

见檀华看起来有些好奇,他说:“这些事情要是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哪天有空,妹妹若是喜欢这样的故事,我讲给妹妹听。”

萧澜在这里?陪了檀华一会?儿,檀华本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见他离开了。

回到芙蓉殿里?,也还?是老样子。

也许是这次出行舟车劳顿,檀华睡得很早,醒来的时候,发现被窝里?多了两个温热的汤婆子,再摸摸外?侧身边,温度虽然不在了,却有人躺过的痕迹。

燕归来过。

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下午。

檀华坐在一座半边架在湖水上的水榭里?,水榭四周有一尺多高的白色大理石栏杆,宽敞的湖面?里?,荷花萎谢了,只?剩下一些绿色的荷叶,也变成了薄薄一层铺在水面?上,半空中飞过的鸟儿,偶尔飞下来再湖面?啄一口水再飞走?。

她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袍,侧坐在近水的水榭上,手?边是一只?钓竿固定在栏杆上,上面?挂了五六个颜色绣花各异的驱蚊香包。

檀华仰头看着天空发呆。

恰好有一群大雁飞过。

临水照出燕归黑色的身影。

檀华先分?辨出的是他的脚步,她半闭着眼睛说:“秋日的阳光变淡了,也变暖了。”

燕归在檀华身后坐下,他盘起腿,“公主冷么?”

后背往后一靠就倚靠到了燕归胸膛上。

燕归双手?环住檀华的肩头,檀华说:“不冷,夏天的太阳热一些,秋天这会?儿正?好。”

“你看天上的一字在变。”

燕归顺着檀华手?指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大雁的一字队列变成了人字。

一些重视礼仪的人家,男女?成婚的时候,男方给女?方的聘礼中会?有一只?大雁。

“你看得这么认真在想什么?”

檀华半躺在燕归的怀里?笑了笑,伸手?掰了一下他的下巴,将他掰低头。

燕归说:“什么也没?有想。”

“你在说谎吗?”

檀华枕着燕归的肩膀,指尖顺着他线条明晰的下巴往下滑,一路划到他明显隆起的喉结。另一只?手?从他的肩膀一侧斜插而过,按下他的头来和他接吻。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分?开,檀华说:“我父皇那边有没?有什么事?不是让你说什么秘密,说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燕归说:“皇上想要在琢光山为谢真人建一座庙宇,为谢真人供奉香火。”

“这个世界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前我曾一度以为神仙是真实存在的。”

檀华记得谢怀这个人,九百年前的人,有一个羽化成仙长?生不老的传说,大家都说他在大周的典籍之中找到了帝王术和不老术,据说他二十岁之后只?饮清水,不进饭食,后来白日飞升。

那时候她到了琢光山,还?去找过谢怀的踪迹。

沧海桑田,什么也不剩了,只?有一个石碑。

但?这个世界上关于谢怀的各种传说,最终都以谢怀白日飞升为结局,还?称呼对方为谢真人。

讲述这个故事的人常常信誓旦旦。

燕归摸了摸檀华的头发,“鱼儿上钩了。”

他伸出手?抓起那只?挂了好几个香囊的鱼竿,却发现稍稍一提,鱼线顿时一轻,用力提起来,举到半空,就见鱼线下端垂着的鱼钩上空无一物,而且钩子是直直的一根。

檀华笑着和燕归一起看没?有鱼钩的鱼竿。

“为什么没?有钓钩?”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也没?有鱼饵吗?”

“有的,刚才那条鱼吃的就是鱼饵。”

其实就是放一条鱼竿陪陪自己?,没?有什么意思。

燕归将看了看鱼竿,说道:“香囊很漂亮。”

“你喜欢就挑一个。”

燕归拿近钓竿,细细看了上面?挂着的几个香囊,从中选了一个丁香色的。

这些香囊都是不是永寿公主亲手?做的,但?是放久了有种和永寿公主身上类似的苏合香味道。

第89章

秋天来了,一重重的?来。

门前的?桃花树叶子落尽了,秋水变冷了,干枯的?荷叶被风吹散了。

大半时间,檀华在?皇宫里,闲暇的?时候看看书,写写东西,有的?东西烧掉,有的?东西收在?匣子里。

在?猎场那天,玉宁没有猎到狐狸,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回来之后让宫里的?人给?檀华送来一顶貂皮帽子。

宝珊过来陪檀华聊了一会儿天,走的?时候,她?留了自己做的?糕点。

过了几天,永寿公主的?家庭教师问题解决了,人选是光禄大夫崔让。

齐珣做翰林院侍读,这个工作本来是陪皇帝读书,或是与皇子读书讲课,目前做的?就是陪皇帝读书。

他常常在?问仙殿行走。

齐珣陪着萧翀乾读过一段《山海经》。

听说永寿公主是在?天禄阁听崔让讲课,每两?天一次,每次一到两?个时辰。

算一算今天是永寿公主去天禄阁读书的?日?子。

读《山海经》的?时候,萧翀乾和齐珣讨论了一些里面的?神话?传说,还有故事。

这是齐珣第一次和萧翀乾一起读《山海经》,却不是他第一次读这本书了,他本来就擅长想象,所想到的?东西与大多数人也有些不一样,将从前关于这本书的?一些看法拿出?来聊一聊。

聊了一会儿太监过来说:“陛下,快到您做修炼的?时间了。”

修炼的?安排是雷打不动的?,萧翀乾结束了这次谈话?,齐珣告辞离开。

檀华在?天禄阁偏殿的?一个空房间里和崔让学习。

两?个人都?是眼熟的?。

各据一张桌案,在?临窗靠南的?位置,有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侍奉在?侧。

这几天的?课程,有一半的?时间崔让会问檀华一些问题,关于她?以前读的?书,关于她?读过什么书。

听过之后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点头或是沉默,有时候点头的?幅度大一些,有时候点头的?幅度小一些,有时候又仅仅是沉默。

然后接着问下一个问题,或是开始讲课。

崔让很少说好或者不好。

他讲起课来循循善诱,极有章法,有时候檀华想不起来课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很快就结束了。

檀华遇见过好几次齐珣。

对方穿着一身?红色官服,站在?天禄阁里,有的?时候是屋檐下,有的?时候是常青树下,有的?时候是水池边。

有的?时候对方拿一本书看,有的?时候他就在?天禄阁的?西殿和校书郎说话?。

看他衣服是属于翰林院的?人,本来就是在?天禄阁做事。

檀华有时候能感觉到齐珣正看着自己。

他看人的?时候,桃花眼,眼尾红。

明明是深秋,他目光里似是映着三?月桃花。

有时候又像是错觉。

一起到天禄阁找典籍的?校书郎说:“最近很少见王舍人来这边。”

旁边的?人说:“王舍人本也不是天禄阁的?人,陛下身?边的?事情忙,他就没时间过来了。”

“说的?也是。”

“那齐珣,听说最近颇得陛下赏识。”

“当日?他考科举,我?以为是个不靠家里恩荫的?清正才子,今日?看来只是博名声而已。”

“名利之徒而已。”

文人相轻的?事情,古往今来总是很多,檀华抱着自己挑来的?书与齐珣擦肩而过。

日?暮的?时候,齐珣回到家里。

他看起来格外缄默的?样子,才一回来,家里的?小厮就问他:“四郎可是饿了?要吃些什么?庄子里今日?送了鲤鱼和獐子来,还有一些好蘑菇,都?是山里摘来的?,另有一对儿野鸡,老夫人说你受了伤,炖一些鸡汤好好补补呢,一直在?砂锅里小火煨着,里头还放了鲜蘑菇和竹笋,闻起来特别香。”

齐四郎说:“我?吃过了。”

“这么早就吃过了,是和同僚一起吃的?吗?”

他往里走,将入主屋,还未曾进去就见门前站着两?个婢女,一看就是他母亲的?人。

齐四郎脚步一顿,身?边的?小厮说:“四郎君,老夫人等您好久了,厨房里的?几样吃食就是老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说是您受了伤,损失气血,得好好补一补。”

小厮笑得看不见眼睛。

两?位侍女拉开门,齐珣走了进去。

王夫人端坐着,齐珣稽首请安,“儿子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王夫人姿容秀雅、清秀,穿一身?绛紫色绣花袍子,乌黑油亮的?头发精细地盘成一个发髻,偶尔有几根银丝,也好好的?藏在?头发里头。

剩下齐珣的?时候,王夫人已经年近三?十了,只是养尊处优,仔细保养,现在?看着还不见老态。

她?一见齐珣就笑着说:“我?的?儿,快起来,你的?伤才好,可不要讲究这些虚礼。”

如此说,齐珣就坐到了母亲对面。

王夫人说:“吃过饭了吗?”

齐珣说:“已经吃过了。”

王夫人说:“就算是吃过了,也喝一些汤吧,母亲让人熬的?鹿茸鸡汤。人呢,要想身?子骨好,都?是要靠养生呢,小病小灾的?也不要忽视它。最近不喝酒是好事一桩,只是舞刀弄枪的?都?是刀剑无眼,有时候你伤了别人,有时候别人伤了你,终究是不好的。你父亲不让我?说这些,说是你们年轻人去玩,若是这个怕出?了血,那个怕摔了疼,再有怕脏了衣服鞋子的,又怎么玩得起来。”

侍女将鸡汤摆到齐珣面前退下。

刚出?锅的?鸡汤冒着热气,齐珣拿起汤碗里面的?调羹微微搅动,继续听母亲教导。

“只是你受了伤,不请假也就罢了,可得多吃些东西补一补。”

“劳累母亲操心了。”

“至于朝中的?一些事情,母亲也有所耳闻。”

齐珣笑了笑,说道:“母亲可也觉得我?做错了?”

王夫人摇摇头,笑了笑,说道:“只是写几篇文章陪皇上看看书,算得什么对与错,但人的?名,树的?影,不可不慎。”

齐珣也只是笑笑。

两?人又说了几句,王夫人说:“汤要凉了,快喝吧。”

待齐珣喝着一碗鸡汤,他喝得慢,王夫人也没说要走,待了一会儿,又有侍女来给?母亲换茶。

齐珣心里便知?道应该是什么是有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他心里能猜到一二。

果然,不过一会儿,王夫人说:“你的?事儿,目前只有一桩是最要紧的?,就是你的?终身?大事。”

齐珣就知?道是这件事儿。

“还记得上次来咱们家里作客的?霍姑娘吗?”

齐珣说:“我?不记得。”

王夫人笑了笑,摇摇头,说道:“既然你不记得,我?就在?讲一讲。霍姑娘是个一等一的?贤惠姑娘,从边关来替她?父亲尽孝,她?祖母的?汤药衣裳,都?不假人手,耐心伺候,夜里也陪着守夜,上次霍老夫人病得受不了,也都?是她?整日?的?哄着,这样的?性情是多好。难得这姑娘长得也漂亮,虽然长在?边关,身?边也有靠谱的?婆子照顾着,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宫里头的?姑姑。小小年纪的?,管家算账一把好手,往常在?边疆的?时候,霍姑娘就常常和母亲一起管家。谁家里要有了这样一位妻室,可就有了个火烧不透水泼不进的?家了,只要家中安稳,人就没有后顾之忧,做什么事儿都?比旁人多两?分勇气。”

“姑娘们好不好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也不见得就是准备给?谁做妻子的?,至于安稳,该是男子让女子觉得心安,我?如今还差了些。”

“怎么会呢?姑娘自然不是准备嫁人的?,却是可以求娶的?,可不要为了敷衍母亲说这些妄自菲薄的?话?。”

齐珣自知?他没有说什么妄自菲薄的?话?。

“四郎你现在?的?年龄正是成婚的?时候,你父亲比你二哥还要早,像你这样大的?时候,膝下就已经有了你大哥。四郎你既然已经不再喝酒,也和那些朋友断了往来,还入仕做官,也算是安稳了下来。人说先?成家后立业,从前你不肯成家,现在?已经有官位在?身?,总是该考虑婚姻之事了。”

旁的?话?都?可以否认,但只有一点,母亲说的?没有错,他如今的?年龄正适合成婚。

知?子莫若母,王夫人看齐珣神色有些不同,从袖子里摸出?准备好的?贴子。

说道:“明日?是淮南王母亲郑老夫人的?寿辰,这位郑老夫人按辈分算是今上的?姨母,这些年淮南王也一直得陛下看重,到时候一定会有许多皇亲贵戚和官员携家眷前去庆祝。咱们家里往年这样的?事情是你二哥去的?,只是今年他政务繁忙,你也有了官身?,就代咱家去吧。贺礼也准备好了,记得到时候一定要亲自拜访郑老夫人。”

齐珣看着桌上被推来的?折子,说道:“宫里也有人去吗?”

王夫人说:“打听过了,皇子之中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回去,公主之中四公主和永寿公主会去。你胳膊上的?伤,是从二皇子手上来的?,若是你们有了矛盾,注意一些,到底是王子皇孙,惹不起总是躲得起的?。”

第90章

王夫人见?齐珣应了这件事儿,她心中放下这一桩事儿,也松快了些,看看他的胳膊,想起他有伤在身,免不得又叮嘱了几句。

“这一阵子,多食清淡之物,也不要?吃色重之物,虽然你是男儿,但?若是留下疤痕也是不好,就算是淮南王家里的宴会,去了也不要?喝酒,不要?抹不开?面子,以茶代?酒就是了,你是小辈,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儿子知道。”

王夫人笑了笑,说道:“还有就是,若是遇见?了心仪的姑娘,回到家里告诉母亲。”

齐珣笑了笑,“儿子记下了。”

“我先?走了,四郎夜里好好歇着,入秋了,不要?贪凉,烧上炭火。”

“母亲一路慢走,孩儿明日去给您和父亲请安。”

“好好。”

王夫人自齐珣住的立雪院里出来,面上带着笑,和身边的心腹丫头翠芳说道:“你看着男人一旦有了事情做就是不一样。”

翠芳扶着王夫人的胳膊,笑着说:“要?是以前,四郎君定是不耐烦这些应酬,想了法子也得推了,这次竟是一口应下来了,您说有中意的姑娘叫四郎君告诉您,奴婢打眼看着,四郎君也没有排斥的样子。”

“还有上次,您要?和长公主府上换古籍,你说一声四郎君就去了,依照奴婢看,四郎君还是孝顺您。”

王夫人笑了出来,“都让你知道了。”

“只是夫人,这次淮南王府的寿宴您不去了吗?”

王夫人说:“二郎既然没空四郎去也是一样的,我去那里不过是和几位夫人说说闲话,我参加过这些宴会也不差这一场,四郎一向?很少?参加这样的宴饮,没机会见?同?龄的女孩子,这次叫他露露脸,他去看看人家,也叫人家看看他。也该让人知道四郎既不是什么弄臣,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高门深宅里,有的是雕栏画柱、楼台水榭,花木摆件应得是四时节气。

齐家的院子的院子里种了一些五颜六色的菊花、还有杜鹃花

淮南王母亲,郑老夫人七十大寿哪一日府里添了许多各种颜色的花,以牡丹和夹竹桃为?多。

老夫人封号淑人,今年七十多岁了,满头银丝,没有一根杂色,面容白皙,慈眉善目,穿了一身大红色衣裳,喜气洋洋的端坐在主位上。

淮南王府里年轻的姑娘媳妇都陪在郑老淑人身边,凡是妇人也都带着儿女到老淑人这里拜寿请安,偏厅垂着一张竹帘子,时时有人在里头弹唱,热热闹闹。

檀华这次是和玉宁一起来的,檀华和玉宁一起送了一副松鹤延年的玉像。

玉宁年长些,她先?开?口,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老淑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臣妇多谢二位公主赐福了,二位快请坐上座。”

檀华为?一品公主,位比亲王,郑老夫人是三品诰命,她让出位置,请两位公主上主座,檀华和玉宁没坐,只做上座,郑老夫人仍是换了下座。

说过两句话,檀华和玉宁就被府上的夫人引着入上席。

上席在高处,单独一个房间,有珠帘遮挡。

淮南王的女儿安宁郡主尉迟嘉纯带着几位官眷家里的小姐作陪。

前来拜寿的人,陆陆续续的过来,尤其是一些年轻人进来,多是目不斜视的拜寿。

前来拜寿的人多是皇亲官眷。

一个个的来,一个个的走,不看人,只听?名?号,还是熟悉的。

沈修明,他仍是一身锦绣衣裳,腰间佩玉挂剑,原本是玉树临风的样子,今日看着却像是要?羽化登仙。

沈修明下拜行礼:“晚生代?家父家母为?老淑人祝寿,祝您百寿无疆、松鹤延年。”

无人注意,说这话的时候手指有一瞬间的紧绷,皮肤下的肌理悄悄痉挛。

郑老夫人说:“快免礼,修明过来,让姨奶奶看看。”

沈修明上前走到郑老夫人跟前,郑老夫人说:“前些日子听?人说,你染了风寒在家里休养,这才几天时间,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沈修明回想起自己?被关在暗室里的两天两夜,反射性的心生恐惧,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痉挛。

他从来不知道,空无一人的暗室是如此令人折磨。

听?说大理寺和宗人府里都有这样的暗室,没有窗户房门紧锁,只有一扇一掌来长的囚牢,专门关一些特殊的囚徒,人被锁在里头,一日三餐只从一个小洞送进去,要?不了多久就会疯掉,人在那样的地方疯了也就离死掉不远了。

沈修明来之前就知晓今日永寿公主也来了,也许她能看见?自己?,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谨慎地说:“姨奶奶,修明的病也已好了,大夫说要不了多久就能和从前一样了,今日是您老大寿,这样喜庆的日子如何能操心孙儿这些小事呢?”

郑老夫人说:“如何这般贴心呢,府上进了许多好菜,一会儿多吃一些。”

府里贵客如云,也来不及关照沈修明,只说了两句,沈修明便退出主厅,他要?去找一些年轻人一起坐坐。

前来拜见的人络绎不绝。

三皇子四皇子也前来看过郑老夫人,留了礼很快就离开?了。

所来这里的人,听?名?字许多都是听?过的,哪家的小姐、哪家的夫人,哪家的郎君。

尉迟嘉纯偶尔讲解两句。

她说起沈修明,说道:“长公主没来,沈世子的妹妹也没来,听?说这些日子长公主又犯了头疼,蔓菁在家里侍疾,英国公在前院。”

不一会有个姓霍的人来,檀华看过去是一双姐弟,姐姐眼睛轮廓略深,五官也更加明显,身高高挑,看着有些异域血统,看上去十六七岁大,旁边的男子一身锦袍,看五官明显比她小一些,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但?身高只比旁边的女孩子矮一寸左右。

尉迟嘉纯说:“是霍家的人,这位姑娘是霍大将军的亲女,在家里姐妹中排行第六,我记得她今年应该十六岁,她旁边的这位是霍七郎,男子长得高,霍家的人长得比一般人要?高一些,男子女子都是如此,霍七郎其实今年才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