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今年纪大了,逆耳忠言也听不得了?)
(我是说真的,谁家皇帝二十多岁还被骂来骂去,难道朕不要面子的吗?)
楼太傅作势要去找人去取玉尺。
(太傅,你看你,不也听不得逆耳忠言?你瞧瞧你写的那堆折子,先生,天下不会有我这样通情理的皇帝了。)
(油嘴滑舌!)
眼看他气得要脱鞋,我撒腿就跑。
(你敢打皇帝!这是欺君之罪!换个脾气坏点的皇帝,一准打掉你的大牙!)
(陛下自说不论君臣,老夫打的是逆徒,怎么会是皇帝?)
若是本朝文官的身手和他们的嘴一样了得,那我也不必担心他了。
我躲在师娘身后呼呼喘气。
(你这老匹夫!都把我宝儿打哭了!)
老头子气得胡子都分叉了:(他分明是笑出的眼泪。)
我捂着脸傻笑,只怕稍一停下,就只剩下哽咽。
太傅楼黎,一身傲骨,两朝帝师。
他本可以荣归故里。
却为替我求情,上书死谏,最后一头撞死在长阶前。
听路过的宫女说,金銮殿前的血一日一夜未曾洗净。
他一直是个迂腐的臭老头,却是知晓我的身份后,写下血书为我辩白的先生。
他说血缘一事,无知者无罪,至于女身,我虽欺瞒天下胆大包天,却勤勉敬业,执政期间风调雨顺,未曾愧对先帝厚爱,万民供养。
他清高了一生,却拖着一把老骨头在长街上请万民书,想要为我求一条生路。
太傅于我,如师如父,我不能再让他为我受罪。
临行时,我对太傅解释。
(非我不愿兴修水利,实在是国库不充裕,暂不可擅动。)
他虽严厉,见我自有思量,也不再驳我。
回宫的路静悄悄,我捂着有些发胀的脑袋,轻声问:(赵福海,现下是几月了?)
(陛下累了吧,现下四月十八,再过几月,便要入夏了。)
我掀开车帘,对他道:(即刻派人去岭南一代,寻一个叫百里轩的男子,约摸二十出头,你亲自去办,不要惊动旁人。)
赵福海点头称是。
马车摇摇晃晃,我快要睡着,却听到他略带喜色的声音。
(裴大人,您为何在此?快上车坐。)
马车骤停,我睁开眼睛,视线朦胧。
白玉般的手指拨开车帘,探进一张清风霁月的脸。
我本能地打了个哆嗦,脑袋也清醒不少。
裴蘅不自觉地抿着唇,伸手要抚我的脸。
(吓着你了?)
我不着痕迹地避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