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与重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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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清到城内各个地方去号召彻底报复。

洪秀全则带着失神的表情坐在司令部里。

连理文跑进司令部,要求撤回屠城令。

“这是已决定了的事,我也无法阻止。”天王的眼睛茫然若失。

“您是没看到城里的情况,才说这样的话的。恳求您到外面看看。”理文迫逼着洪秀全。

“我必须要留在这儿,我若再离开,有紧急情报送来,便没人处理了……而且……”洪秀全说到这里,便不说了。不过连理文似乎已知道了天王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而且……我也不想看外面的惨状!”天王肯定是要说这句话。理文只好回到新妹身边,他第一次跟新妹拥抱在一起。战争时期,不可能一切都那么完美纯洁。新妹一向生活在匪贼世界里,早已习惯了血腥场面,但她一直深信太平天国不会干出这等事情。她的理想幻灭了,这才萌生去意。连理文没有劝阻她,他知道,她不会听的。

屠城持续了三日。

全州城里火烟冲天,二十公里外的清军却按兵不动,破损的桥也仍未修复。曹燮培、全州参将杨映河以及偶经此地的都司武昌显都战死了。千名守军中只一百余人逃了出去,那个擅自开炮的炮手也在其中。清方文献说这次死了四千余人,有人说广西当局向上报告的死亡人数比实际少。假报告要夸大敌人的损失,缩小自己的伤亡。据当地传说,这次屠城丧生的人数过万。

四月十八日,太平军撤出全州城。城内一片废墟,余烬仍冒着轻烟,尸臭刺鼻。太平军虽获得了胜利,将士们的表情却暗淡无光。

“明白了吗!今后一个老百姓也不能杀,不仅不能杀,伤也不行,否则立即斩首!”杨秀清向将士们反复地说着这些话。他把一个宗教集团变成了野兽群,现在则又想使它恢复成一个听话的宗教集团。他并不重视信仰。但他知道,一支坚强的军队必然要有信仰。他需要坚强的军队。

冯云山目睹了全州城的陷落,但他没看到屠城的情景,杨秀清也不敢让他看到。从全州顺湘江舟行约五十公里,即进入湖南省。一路上,太平军获得了二百多艘船。太平军将士大多生于贫困的广西。他们对富饶的湖南一向怀有种羡慕、向往的心情。他们心中充满着期待。若可能,他们真想让这湘江水将屠城的回忆带到东洋大海去。

湘江从全州北流,进入湖南后改向东流。东流的湘江在永州附近与潇水汇合,又开始向北流。永州就是现在的零陵。太平军首先奔赴永州。全州、永州间,有一个渡口,名蓑衣渡。从它名称便可了解,这是个多雨的地带。不过,太平军从这里通过时已是阳历六月,春天的雨季早已过去。太平军从全州退出时,鲁班桥的清军目送着他们退走,清军根本就没想追击。

“他们不想打仗!”

“对,他们害怕,贪生怕死。”

“全州军比他们还勇敢点。”

“那些提督、总兵呀,官儿越大越怕死。”

“窝囊废!什么用也没有!”太平军咒骂着敌人。

鲁班桥的清军确实是窝囊废。

“呸!窝囊废!”

不能害怕敌人,但也不能过于轻视敌人。产生轻敌情绪,往往就会放松对敌人的警惕。在蓑衣渡,太平军知道了轻敌的后果,这一次,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太平军派出了专门的侦察队。十来只战船沿湘江而下,他们是冲锋队,同时,兼负着侦察任务。可是,这一点,他们却忘记了。兼负侦察与先锋这两项任务,本身就应当说是矛盾的。侦察员一接触到敌人,就应立即通知后面的部队,而对先锋队的要求则是能奋勇战斗。在蓑衣渡等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忠源和他精锐的湖南志愿兵。蓑衣渡滩浅水急。江忠源收集了木材,在江上设下障碍物,大军埋伏在西岸。江忠源早就给桂林的和春送去了火急书信。信中说:“拟在蓑衣渡袭击太平军,但湘勇人数不多,西岸由我负责,望你们能派兵到东岸,这是夹击敌人的大好时机。”钦差大臣手下直辖的翼长,绥靖镇总兵和春,此时是对太平天国作战的实际策划和指挥者。

先锋队发现了堵塞江流的障碍物。

“敌人!肯定有敌人!”先锋队长大声喊道。既然江中有障碍物,附近必有伏兵。先锋队长已经意识到了,但他脑子里只想到自己是先锋队长,应当勇猛奋战,却忘了要通知后面的大军小心注意。这位队长把这些全都忘记了,不,不是忘记,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时间还很充裕。在先锋队无法前进之后,有一段令人可怕的沉寂时间。湘勇虽早已在各处安好了炮,伏兵也做好了冲出的准备,江忠源却还想尽量拖延下时间,希望能把后面的太平军主力尽量引近一点,主力一旦听到炮声,说不定就会登岸,改变预定路线。先锋队已无法前进,而因大河湾阻挡,主力部队也看不到先锋队的情况。

“主力已过了观音杉!”侦察兵报告道。太平军一到观音杉,就再也退不回去了。不过,江忠源还慎重地等待了一会儿,见先锋队依然没什么动作,这才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舞动手中的红旗。

一声巨响,第一炮正中先锋队长的船。人倒,帆折,船沉。第二炮、第三炮,江中掀起了水柱,水已泛红。太平军毫无办法,陷入了绝境。

“弃船登岸!”杨秀清冷静地下了命令。人们从船上跳进水中,朝岸边游去,但在那里遭到了步枪狙击,很多将士命丧当场。敌人依然没有露面。连理文和冯云山同在一只船上,重伤的人无法游水。

“干脆坐在船上冲到岸边去吧!”理文提议道。

“只有这么干了。”同船军官同意了理文的意见。

当南王轿子在岸上落地时,前方树林中突然发出一片呐喊声。

敌人露面了。

“不行!”连理文向周围看了看,船已搁浅了,往回走是不可能的。

“上东岸!上东岸!”远处的喊声传进了理文的耳朵里。是杨秀清。理文终于发现了战场上的不协调,杨秀清的喊声给了他启发。四散逃奔的太平军,有的游向东岸,有的登上西岸。但却只有西岸有炮声、枪声和呐喊声,东岸寂静异常,也许只有西岸有伏兵。

“是湘勇!人不多!”杨秀清不停地叫喊着,沉着,冷静。

“那支军队确实很强,不过人数不会太多。”理文明白了。

湘勇在永安损失很大,短短时间内,江忠源不可能招募很多的人。

“不要害怕!”理文向周围的将士们大声喊道,“敌人不多,东岸都没有人。炮弹大概也只是最初准备的那么几发,不会再开炮了!我们要沉着!”

敌人好像对落进圈套的猎物有点不知所措。

理文正在考虑自己该怎么办,突然,南王的轿子横倒在他面前。他揭开轿帘喊了一声:“南王!”轿里没有应声,但传出了呻吟。

“还活着!”将士们也清醒过来,帮助理文把轿子放正。

“抱出来!”理文用命令的语气道。

“该怎么办呀?”

“把冲到岸上来的那块大木板给我找来!把南王放到木板上,一定要到东岸去。我们保护着南王游过去!”

东岸太平军此时终于镇静下来,开始对西岸的湘勇还击。

“对手和自己一样艰辛。”这是常识,也是真理。

江忠源向和春送去了“飞函”(火急公文),要求他向蓑衣渡东岸出兵。

可是,和春并没有派兵。

“指挥作战的不是别人,是我!”面对飞函,和春一边用鞭子敲桌子,一边大声喊道。向哪儿出兵,出不出兵,一切都要依他的意见来决定,他不能受别人指使。在和春看来,江忠源这个非正式军官,正在多管闲事。

“我们的兵力有限,怎么能把重兵调到那种地方去!”和春把鞭子扔到了墙脚。把兵力调到蓑衣渡东岸,若因此给予了太平军沉重打击,那功劳归谁呢?作战计划的制订者是谁?北京将怎样判断呢?和春在脑子里飞快地衡量了这些利害关系,到底没有派兵。

江忠源在蓑衣渡等了又等,仍不见桂林兵的影子。他的兵力很少,正考虑勉强分一些兵力到东岸去,太平军已经出现了。杨秀清是天才的军事家,一看伏兵进攻的情况,就明白了敌人的内情,所以他始终沉着冷静,一登上东岸,立即指挥对西岸敌人的进攻。不过,太平军在蓑衣渡的损失是很大的,可能是举兵以来所遭受的最大损失。

连理文拼命地划着水。四周不断掀起一股股大大小小的水柱,看来敌人的射击目标逐渐集中了,一股小水柱带着尖利的响声,在他的身边腾起来。

“再鼓一把劲儿!”江岸就在眼前了。他抬起头。飘扬的天王旗进入了他的眼帘,看来洪秀全也平安上岸了。他朝木板瞅了瞅,但他那个角度只看得到南王的脚。

晃动得太厉害,会不会影响南王的身体呀?理文担心起来。

他的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他只记得右肩上一阵剧痛。

之后,就是梦,奇怪的梦。

他在空中飞。人怎么能在空中飞呢?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对!不是在空中飞,是在江里游水。可空中和江中大不一样呀!

星星闪烁。哪里会有这样怪的事呢?不是星星!那么是什么呢?是什么?

对!是水柱,是“噼啪噼啪”的水柱!

身子在空中飞,到处都是星星。江到哪儿去了呢?水柱呢?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想喊,但出不了声音。他拼命想喊出声音。星空的一角好像慢慢地亮起来——但还是出不来声音。不过,慢慢亮起来,这可是好兆头。江水、水柱很快就会出现的吧!

对,再鼓一把劲儿,一定会出声音的。

“不要紧吧!”——这是女人的声音,熟悉的声音。

“果然是……”他苏醒了过来。

那是新妹的声音,理文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地方其实并不那么明亮,但却叫理文感到刺眼。

“啊呀!醒了吗?”一个女人在瞅着自己,他清楚地闻出了女人的气味。

“新妹!……”他说出了声音。

“啊呀!认出来了?认出我啦!……真的!在叫我哩!”新妹的声音颤抖着。另一个女人走了过来,但理文不知道她是谁。许许多多的回忆潮水般涌进他的脑子。“南王怎么样了?太平军?这儿是……?”他的声音微乎其微。

新妹把脸凑了过来。

“太平军三天前到南边去了。天王、东王、西王……还有北王都……”

理文体力恢复后,新妹才告诉他,南王在渡江时中弹死了。

“还跟着太平军去吗?”在理文醒过来两天后,新妹抚摸着他的额头。

“去!还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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