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突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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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材料可以弄到,只要能花钱。”

“这事我有点担心,钱肯定是焦亮出的,但他从哪儿来的钱呀?”李新妹接过话来。

“是呀。从武宣到这儿,他从未请过客。对,钱是问题!”苏三娘稍微放低了声音。

太平军不允许有个人财产,全都上缴圣库了。当然,对于客人来说,这个规定可以不遵守。例如,连理文虽在太平军担任财务管理工作,但他身上常有私房钱,为太平军购买物资时,往往也用他自己的钱。这事领导人都知道。然而,虽然焦亮也是客人,但谁都知道他没钱,把他当一般的太平会成员看待。

连理文也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

“不是抢来的,抢劫是绝不可能的。”

无论是太平军还是普通百姓,“抢劫者斩”这条规则都是适用的。既然不是抢的,那就是有人给的。究竟是谁给的呢?又为什么要给呢?

“焦亮值得怀疑。这事要不要跟东王说?”连理文心里拿不定主意。从周锡能事件可以看出,东王的“天父下凡”毫不容情。

“对了,最近有个跑单帮的商人来见过焦亮。”苏三娘想起了这件事。

“是有这事,听说是新宁人,他同乡。”连理文也想起来了。清军一时还不能封锁永安,太平军为加强补给,十分欢迎商人往来。对商人来说,照价付款的太平军也是可靠的买卖对象。

“新宁人!”李新妹好似想起了什么,“敌军中有支湖南志愿军,头头不就是新宁人吗?”

“是呀,江忠源是新宁人。”连理文接着压低声音说道,“焦亮确实可疑,暂时观察观察吧。我想还是不跟东王说好。”

“你说的对。”两个女人同时点点头,了解杨秀清秉性的人,都会认为连理文的话有道理。

连理文把屋子扫视了一遍,陈丕成不在,他出去办事还未回来。

永安城内的太平军不可能再增加兵力,而围城的清军却可得到增援。最初,清军还不能彻底封锁永安城此时兵力一增多,很快也就要行动了。太平军终究是要退出永安城,长久待在这里不可能生存下去。何时退出,太平军——不,也许应称作太平天国政府——的首脑们早就在考虑了。太平军曾多次出击,但都被清军击退回来。从城里出去作战,然后再回到城内,不管战果如何,在清军看来,敌人都是被“击退”的。

在周锡能被处死的两周后,即十一月十五日,太平军分三路打了出去,但都被向荣和长瑞率领的清军击退。十一月二十二日,太平军全军出击,被向荣与李孟群等人打回城中。同一天,乌兰泰进攻莫家村太平军阵地获胜。进入十二月后不久,罗大纲军的先锋队长黄满在战斗中被俘。十二月十七日,向荣恢复了广西提督官职。他虽指挥着军队,但因被追究战败责任,早已被剥夺了官职,现在官复原职,说明上头对事态朝有利方向发展表示了认可。十二月十八日,驻在阳朔县的赛尚阿动身来永安,二十六日到达永安州境内。

“大家要齐心协力,奋勉图功。不服命令者,将以皇上钦赐之遏必隆宝刀立斩不赦!”清军已决心对永安城发动总攻。赛尚阿原本在乌兰泰的速战论与向荣的慎重论间犹豫不定,这时也终于决定积极进攻。

“谁有意见?”赛尚阿问道。他看着清军头目,当目光转到江忠源脸上时,江忠源轻轻点点头,低下了脑袋。其实江忠源很有意见。若再围一月,太平军士气就会由于彻底封锁而大大低落。那时恐怕连脱逃的气力也没有了。

“现在焦亮的工作正碰到困难,若能继续彻底封锁下去,不满分子就会增多,工作就会好开展些。有了内应,就可把太平军在此歼灭。”江忠源心想,但他知道要阻止总攻是极为困难的。

“为什么永安还不夺回来?你们究竟在干什么?”在京大臣们不了解当地情况,只管一直火急地催促着。赛尚阿甚至多次梦见军机大臣们在乾清宫御座前说自己的坏话。

“由于多次出击,匪贼战斗力正在削弱。我军又有了增援,若拿出我们全部力量,永安不是不可夺回的。”江忠源听了赛尚阿这番话,心想:永安城定是能夺回,但反贼也肯定会逃脱的。

太平军将士留了全发,但这在清朝方面看,就是长发。所以清军逐渐就用“长发贼”这称呼来代替一般的匪贼称呼,简称为“发贼”。情报立即传到了太平军大营,平民百姓都成了太平军的耳目。就连那些在清营高级将领会议上端茶倒水的仆役,往往也把他们偶然听到的发言内容通报给了太平军。

太平军开始讨论撤退计划。

此时已是二月,阳历三月中旬到四月,这个季节,广西多雨。太平军决定乘雨季脱逃,时间选在二月中旬雨最大的日子,全军从东路前进,由昭平、平乐北进,奔赴桂林。通过侦察,太平军得知,清军东路最为薄弱。清军自以为布了天罗地网,其实关于清军的实况,太平军比清军自己还清楚。永安城东有条小溪名古苏冲。驻守在那儿的清军是安徽省寿春镇的部队,战斗力不强。寿春兵是辎重兵,专门转运粮食、弹药,并非战斗部队。但清军为凑人数,一向把寿春兵也算作战斗力。

二月十五日,清明节,天王发布诏令,全军冒雨脱逃。

先锋部队由罗大纲率领。

古苏冲的清军惊慌失措。他们本就是不准备打仗的军队,一发现雨中出现大批敌军,立即四散逃命。太平军一举打垮清军后,穿过清军阵地,奔向龙寮岭。但这一带山路极其狭窄,必须一列前进,很费时间。这也是太平军创立以来初次遭受最大损失的原因。南路的乌兰泰获悉太平军从东路脱逃,急忙率军奔赴古苏冲。古苏冲山路哪怕再宽一倍,太平军就不可能被追上。可是,只能一列纵队通过,加上下雨路滑,走路要倍加小心,所以速度更加减慢。当乌兰泰军急行赶到时,太平军后尾部队还堵在这里。男女老幼两千人在这里被残忍杀害,其中包含北王韦昌辉的叔父韦源洗。

“杀!杀!”前线清军将官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笨蛋!”乌兰泰大声怒吼,“大人物不能杀!要捉活的!”

敌我双方,浑身尽皆泥泞。

“抓住了大头目啦!”

“是谁?洪秀全吗?”乌兰泰非常兴奋地问幕僚。

“啊呀,不清楚。”

“快去问清楚!”设在古苏冲的临时司令部里,有江忠源,也有张敬修、冯景尼等寿春军中幸存的军官。惨败之后获得大胜,司令部里沸腾了起来。

“好像是杨秀清。当地人说是杨秀清。”幕僚回来报告道。

“快快带来!洪秀全也好,杨秀清也好,肯定是个大家伙。”乌兰泰十分急躁。不一会儿,一个汉子双手绑在背后,被押了进来。大约三十五岁左右,脖子上套着铁链子,当然,是长发。一对大眼冒油似的闪闪发亮,鼻子下蓄着黑森森的胡子。一见这汉子,江忠源心里猛地一惊。这人正是焦亮,是他委托去搞破坏搅乱工作的焦亮。江忠源数年前曾见过焦亮,焦亮当然也认识江忠源——他一向是新宁的名士。押着焦亮的士兵,粗暴地推搡着他,恰好在乌兰泰面前,焦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喂,你是杨秀清吗?”乌兰泰问道。

“哈哈哈!”焦亮大笑,“谁是杨秀清!你可不要看错了,杨秀清是我部下。”

“那你是什么人?”

“我?哈哈哈!我叫洪大全。”

“什么洪大全,洪秀全倒听说过,谁是洪大全?”

“那也难怪嘛。我还有另外的名字,进上帝会后才丢了以前的名字。我跟洪秀全结成把兄弟,名字也就改为了洪大全。”

“把兄弟,谁是哥哥?”

“他年岁比我大,我是弟弟。”

“你们兄弟像吗?”乌兰泰问道。

“我爱喝酒,他爱女人,怎么能像!”焦亮一边用眼角不时瞅着江忠源,一边答道。

“为什么脖子上套着链子呀?”

“兄弟吵架呗。我说他玩女人玩得太过了,洪秀全这小子就让他部下杨秀清把我绑了起来,套上链子。”焦亮抖了下肩膀,铁链子哗啦哗啦地响起来。

在古苏冲战斗后,清军军官把一百多名俘虏集中到一起,问他们当中有没有头目,谁也不说话。于是审问的军官就注意观察每个俘虏的态度和眼神,断定这个脖子上套铁链子的家伙很可疑。

“你是个相当大的头目吧!”审问官跟他搭话。

“没办法啊,锋芒毕露啊,你说的完全对。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我是头目,是头目的头目——总头目!”这汉子毫不胆怯,不仅不胆怯,简直在自吹自擂。他说是总头目,传到司令部里就成了杨秀清。最近清军也了解了一些敌情,知道长发贼总头目虽是洪秀全,但副头目杨秀清的地位几乎已提高到与洪秀全相等的程度,而且在掌握实权方面,杨秀清已超过了洪秀全。

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呀?是耍弄清军吗?江忠源深思。也许他认为自己没有生命危险,证人迟早会证明他线人的身份,所以才满不在乎地耍弄清军吧。

其实是没有证人的。谢六已回湖南,委托的话那只是谢六跟焦亮说的,只要江忠源否认,便无可对证。破坏工作没什么成效,钱倒是花了不少,江忠源早就对焦亮不满。他甚至感到后悔,并为自己看中这样的人而感到羞愧。他决定不予承认,并准备好了说辞:我不记得托这家伙干过些什么事,我的眼睛还不至于瞎到这种地步。

焦亮脖子上的锁链引起了江忠源的注意。

一定是太平军方面识破了这家伙的阴谋,因此把他抓了起来,给他套上锁链。江忠源推测,在太平军脱逃时,不是打开牢门释放了犯人,便是犯人冲破牢门跑了出来。至于什么同洪秀全之间兄弟吵架,完全是焦亮故弄玄虚。江忠源对此感到憎恶,这种人已没有搭救的价值。

“把我押送北京吧,这是我的要求。”焦亮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这位喜剧囚犯在乌兰泰面前大摆架子。

“放肆!不在这儿砍头,就在北京砍头,下场反正都一样!”乌兰泰从椅子上站起来,扬腿朝焦亮脸上踢了一脚。对方的态度给了他很坏的印象。

“哼!等着瞧吧!”焦亮被踢翻在地,轻蔑地笑了一笑。

乌兰泰在古苏冲杀害了两千太平军将士,并把“洪大全”及大批俘虏送往后方后,立即准备追击。江忠源也建议追击。损失两千人,对太平军来说当然是痛心的。但从全军来看,这只不过是极少一部分,两千人估计不到太平军的十分之一,他们的主力健在。江忠源认为这一来反而更糟。他主张此次作战重点是歼灭太平军,而非夺城。所以如不急追,迅速把太平军主力打垮,拿下永安也是失败。可是,恢复提督原职的向荣却率大军跑到这里来了。江忠源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按原计划,向荣应从富玉冲山路出昭平,在那儿堵住太平军的进路,前有向荣,后有乌兰泰,太平军插翅难逃。

“富玉冲山路不通,有情报说道路被雨冲垮了,所以绕到这儿来。”向荣道。

其实,富玉冲山路根本就没垮,也没有这情报,是向荣随意地改变了行军方向。他深知敌人军纪的严厉和将士的勇猛,也亲身领教过太平军的可怕。富玉冲山路是近道,从这里去昭平要快得多。太平军之所以没走富玉冲,只是因为那里清军多。向荣若绕到前面去等太平军,就一定要同太平军中十分勇猛的先锋队交战。太平军现在是受了伤的猛兽,一定会拼死决斗。他绝不会去阻挡这般勇猛突击的敌人,因此捏造个理由,把部队开到了古苏冲。从背后追击逃跑的敌人自然既轻松又安全。

“既是道路不通,那也没办法,就从这古苏冲尽快追吧。”乌兰泰道。

“追是当然的,不过,先派出侦察队,侦察了敌情后再追,不是更好吗!”向荣又拿出他那套慎重的主张。

“什么!”乌兰泰连脸色都变了,大声说道,“敌情?敌情再清楚不过了!刚才全歼了敌人的后尾部队,残匪正拼命逃跑。还有什么敌情?只有追!一刻也不能犹豫!”

乌兰泰根本不容许讨论,他跳上马背,胸脯还在剧烈起伏。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向荣这小子嫉妒我的战功!古苏冲大捷是我乌兰泰一人的功劳。他向荣道路不通,绕了道,来晚了,未能参加战斗。若在追击战中再让我乌兰泰立功,他便颜面扫地了。方才听他口气,似在极力贬低古苏冲大捷,竟说什么要侦察敌情,这不过是不相信敌人已被我追击得快要覆灭了。若敌人还保持着战斗力,侦察后再战倒还有些道理。此时敌人已乱了套,根本是在逃窜嘛!

乌兰泰越想越气愤。“前进!前进!”他在马上挥舞着鞭子,大声叫喊着。

江忠源虽感到这样很危险,但他已无法阻止乌兰泰,大军早被他拉跑了。长瑞、长寿、董光甲、邵鹤龄四支部队跟在乌兰泰军后面,向荣也只好带部队前进。

太平军强行军到达了仙遛岭,全军停在那里。他们早就预计到清军会追击,他们决定打,而不是逃。杨秀清向李以文打听了这山中地形,在大洞山埋下了大批伏兵。

“必须打!”

杨秀清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并没说理由。不过,连理文完全理解。太平军以信仰为核心,是依靠士气的军团。败逃的兵,士气低落,本身就有崩溃的危险。因此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打一个胜仗,谁都会把目前的状况看作是败逃,但是,若能在此地打一个胜仗,那“败逃”就会变为“转移”。况且清军一心以为敌人是在溃逃,根本未预想到会正面迎战。出其不意,正是时机。太平军在古苏冲穿过寿春兵阵地时,缴获了大批大炮和弹药,太平军中有的是善用弹药的矿工。

上有排炮,下有伏兵。太平军静静地等待着清军。

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声,清军已然屁滚尿流,伏兵齐声呐喊,清军不战已败。

这一战,清军死了四千人,损失了四镇总兵官。他们是:

天津总兵 长 瑞

凉州总兵 长 寿

河北总兵 董光甲

郧阳总兵 邵鹤龄

战死的重要军官还有副将成林和田学韬、游击王瑞及知州林光谦。向荣在队伍最后,逃脱了性命。乌兰泰则从山崖上掉了下来,还好落到了溪水里,这才保住了性命。他好不容易爬到岸上,这才发现河边草丛里有一个汉子漠然地坐在那儿。

“江忠源!”乌兰泰用嘶哑的嗓子喊着他的名字。

江忠源脸皮颤动了一下,也许他自以为是笑了一笑,接着还抖动了一下嘴唇。这里激流湍急,声响很大,乌兰泰并未听清江忠源究竟说了什么。

江忠源说的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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