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最后的贝萨因都 第18章离开(2 / 2)

狩魔手记 烟雨江南 13646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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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双手收于肋下,长刀刀锋笔直指向前方。她突然一声叱喊,几大步就已飙至全速,向一辆轮式战车正面冲去!战车前伸的炮口正正地对上了她,甚至可以透过炮口隐约感觉到炮弹弹头的一点闪光!战车内的炮手难以置信地看着瞄准镜,十字镜正正好好地套在丽的眉心,他甚至还不及想什么,就按下了炮钮!

炮口喷出一团火焰,然而丽已轻盈地腾空而起,从上方越过了战车。而那把两米长刀,此时此刻已完全插入主炮炮管!

战车震动了一下,然后炮塔猛地喷出几丝火焰,顶盖轰的一声被炸开,旋转着冲上数十米高空。

丽在空中连续翻滚,落地时已转过身来。她再次发力,如矫捷猎豹奔跑着,刹那间冲到燃烧战车前,伸手握住露在炮管外的长刀刀柄,借助冲力把长刀拔了出来。

丽落地,转身,站定,双手握刀,刀锋斜斜点地,就这样冷然盯着数十倍于已的敌人。战场上有风,有火,有焦土也有鲜血,她一头飞扬短发,也如血如火。

一片大口径子弹呼啸飞来,打得地面尘土飞扬。丽早已不在原地,但是空中却绽出一缕鲜血。直到将几名培养人士兵砍倒,丽才发现自己腰上又多了一道伤口。她甚至没有包扎,就几个翻滚,躲过了射来的几串子弹,向一辆装甲步兵战车冲去。

她隐约感觉,这一小队灾祸之蝎格外的难缠。

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里高雷正有些慵懒地躺在树枝上,静静地看着天空。从这里也能听到战场上的枪声和炮声,只从枪声的密集就可以想象出战斗的紧张。最初的时候,听着这些声音里高雷仍然会紧张,但现在他已经学会了放松和安宁,这样可以最好保持自己的体力。里高雷在看着天空,可是眼前却跳跃着一个美丽的身影。就算不用看,他也可以想象得出丽是怎样战斗的,甚至能精确到每一个细节。

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忽然升起了一线烟尘,随后一辆辆满载士兵的战车从灰土中冲出,飞快驶来。

里高雷霍然坐起,双眼微眯,紧盯着这股突然出现的敌人。几十辆战车排成一线,全速疾驶着。即使是运载士兵的越野卡车,在车头加装了两挺同轴并连机枪后,也变成了可怕的杀人凶器。而且里高雷还看到了不止一辆越野指挥车,车顶上笔直站着一名指挥官。不管越野车如何颠簸跳跃,两个指挥官就象钉在车上一样。那挺拔身姿和危险气息揭示了他们的身份,一级指挥官,也是里高雷遇到的灾祸之蝎中最为危险的敌人!

看着数以百计的敌人和两名一级指挥官,里高雷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他并不是以单人战斗见长,几个高级的能力都是以团队生存为前提的,而以他现有的能力,凭藉丰富的作战经验,最多只能战胜一名一级指挥官,两名同时出现他就要逃跑,何况对方肯定还有为数众多的二三级指挥官以及数百培养人战士?

这队灾祸之蝎的规模数倍于以往遇到的小分队,而且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丽激战中的战场。只看全速行进的姿态,就知道他们绝对不是偶然路过。

圈套!里高雷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从树上跳下,半蹲在山丘顶,看着从山前汹涌而过的灾祸之蝎部队,默默地把背上的大口径狙击枪拿在手里,打开了瞄准镜,然后上膛、端枪。

一辆辆战车从瞄准镜的十字线中滑过,甚至战士头盔上那栩栩如生的蝎子标识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很快一辆指挥车就出现在瞄准镜中,十字星先是在指挥官胸口停了停,然后挪向下方,指向了发动机盖上的散热孔。一级指挥官觉察到了什么,忽然转头望了过来,冰冷的目光穿过狙击枪的瞄准镜,和里高雷的视线对撞在一起!

就在指挥官转头的瞬间,里高雷扣下了扳机,在那一刻,他的心头很平静地浮上一个想法:“看来,这次是跑不掉了。”

看到枪口的火光,指挥官即刻向后一个翻身闪到十米之外,然后以半蹲姿势,重重落在地上。以指挥官的瞬间反应速度,里高雷这一枪的初速就算再快一倍也伤不到他。然而指挥车猛然一顿,随后发动机喷出一股火舌,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爆炸。这一枪并不是想打伤指挥官,而是要瘫痪机动性极强的越野指挥车!

里高雷的手很稳,四阶的武器操控专精带来的身体协调性有效抵消了后座力对射击精度的影响,他的手指不断扣下扳机,以恒定的速度将弹匣中的五发子弹射光,然后单手压入一匣新的子弹,另一只手则拔出了腰后的手枪,向天空中射出了一发彩色的信号弹。

信号弹燃烧着,在深灰云层构成的背景下划上一道浓艳的红色。

正在忘我厮杀的丽霍然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惊容。这是里高雷和她约定好的信号,表示极度危险,必须撤退。

有危险?那么,里高雷怎么办?

丽的耳朵轻轻颤动着,已经收到了远处回荡着的狙击枪声。她立刻收回目光,正好看到对面指挥车中的培养人指挥官也在看着天空中艳红的轨迹,若有所思。丽的心头登时一跳!她本就隐隐觉得这个指挥官和以往遇到的培养人大有不同,现在更加坐实了这个想法。因为培养人从来都是一张木然的脸,从不会有什么表情。

丽一咬牙,拖着长刀,突然笔直向指挥官冲去!虽然相距百米,她仍然清晰看到那名指挥官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却露出不屑的笑容。按过往的战例,丽只有在杀光培养人战士、摧毁所有战车后,才会突击各层指挥官。这次还是第一次破例,然而能让这名指挥官吃惊,说明他是认真研究过丽过往的战斗的。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培养人!

强抑下心中的吃惊,丽只起步奔了几步,就斜斜转了个弯,长刀刀锋飞起,划开一辆轮式越野车的前胎,就转身向信号弹升起的地方奔去。

丽放心不下里高雷。

她太了解里高雷了,知道他很有可能拼命拖住敌人,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几分钟逃跑的时间。哪怕两个人里外夹击的话可能会有一线希望全部逃走,他也会独自留下,而把更多的希望留给丽。里高雷话不多,大多时候默默跟在丽的身边,只要有他在,丽就会觉得很安心。而大多时候,丽甚至会想不起里高雷,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男人。这和苏截然不同,虽然并非自愿,但是只要苏在的地方,他就会自然而然成为视线的焦点,哪怕仅仅是因为那张过于美丽的脸。

丽刚冲出一段路,山丘后又升起一颗紫色的信号弹,让她顿时一怔。这颗信号弹的含义是他已撤退,让丽自行选择逃跑路线。尽管心底仍有一丝不安,丽却没有时间多想,而是换了个方向,疾奔起来。

指挥官冷冷一笑,向着丽的背影挥了一下手,四辆战车即从左右冲出,绕了个圈,兜向丽的前方。步行的战士们纷纷跳上战车。丽全力奔行的速度比轮式越野车还要快,可是人毕竟不是机器,她跑得再快,也不能象越野车那样持久。指挥官则领着残存的战士,不急不忙地追了上来。他飞快地在面前的战术智脑屏幕上输入一道道命令,开始调动外围部队向更远的汇合点进发,包抄丽的逃跑路线。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自信已经充分掌握了丽的弱点。惟一烦恼的,就是被那个男人牵制住了一部分部队,让包抄的兵力有些单薄,使丽有很小的机率可能突围出去。不过根据得到的情报,那个叫里高雷的男人也是大湖西域的重要一员,杀了他的收获并不比丽小多少。

当然,丽是无可替代的,对指挥官来说尤其如此。他站在指挥车顶,看着远方跳跃远去的美丽身影,裤子前高高鼓起,兴奋得已无可自拔。如果让丽看到这一幕,肯定又会大吃一惊。因为培养人男人虽然保留了男人应有的一切功能,却因为感情控制而无法勃起,形同于心理阉割。

就在极度兴奋之际,指挥官的战术智脑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几支新的分队编号。这是相当于一个完整建制中队的兵力,而且正在向这个方向移动!这几支分队的指挥权限序列都要低于指挥官,因此指挥官毫不客气地接管了他们的指挥权,并且修订了他们的包抄路线,补好了包围网最后几个漏洞。

“这次你再也跑不掉了!我一定会得到你,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

指挥官在极度兴奋下,近乎梦呓般地自语着。

在几百公里之外,迪亚斯特紧紧盯着眼前的屏幕,带着讥笑的表情,看着自己新调过去的几个分队被接管了指挥权,开始沿着新的路线行军。战略地图上的态势很清晰,几个分队形成了一道道箭头,层次分明地指向丽的前方,形成新的拦截线。

危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丽几乎所有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她拼命地奔跑着,潜藏的体力都从身体深处一点点迸发。危险的气息几乎从所有方向传来,有些方向上更是传来隐隐的马达轰鸣声。丽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包围了。

这个认识让她更加加快了自己的速度,要在包围圈合拢前跳出去。丽不畏惧死亡,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更是时时在和死神跳舞。可是她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别人,至少她不会允许自己白白地送死。跳出包围圈,再反身杀回来,重创敌人,然后撤退,这就是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计划。

可是这一次,丽的心却无法冷静下来,而是在抽搐般地疼着。

她明白,自己很有可能被里高雷给骗了。认真说起来,这还是里高雷第一次骗她。

另一个方向上,完整的灾祸之蝎分队已经分成两队,各由一位一级指挥官率领,向预定地点包抄过去。异化的培养人指挥官调度非常有章法,层层包抄阻截,如道道波涛连绵不绝,分毫不给丽生路。

十几分钟后,丽已经连续突破了三道封锁线,身上的伤口已封闭不住,激烈斩杀中不时有血珠飞扬出去。持续流血时间久了,让她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长刀依然锋利,丽却觉得它正在变得沉重,斩开越野车也要用上全力,再也不是开始时的游刃有余。

视线所及处,灾祸之蝎的士兵和战车仍是滚滚而来,无穷无尽。子弹象雨一般泼了过来,让人躲避不及,时不时在丽身上留下点点刺痛。流血和接近耗尽的体力,让丽的视线也有些模糊,看出去的世界也在不断摇晃着。

“冲不出去了吗?”

这个想法不可抑止地浮上。然而她胸口怒意勃发,似乎有新的力量从身体各处源源不绝地涌出,她一声长啸,长刀刀光闪舞,围上来的十几名培养人战士顷刻间被切成数十段。

丽的肩膀在一辆战车侧壁一靠,纤小的身体将战车撞得歪了前进方向,就此突破了拦截线,绝尘而去。但是在前方,新的拦截线早已形成,就等着她自己撞上去。

丽的动作流畅自如,又恢复了巅峰状态,可是脸颊上却有抹不去的艳红。意志不是万能的,暂时爆发的代价是体力的过度消耗和对身体的伤害,丽已经在拼命了,而敌人仍然无穷无尽。

丽咬着牙,弯腰全速飞奔,恶狠狠地想着:“妈的,看来这次真是要死了。里高雷,我可能没法给你报仇了,真有地狱的话,等我到了那里再请你喝酒!苏……你这家伙,该死的!”

这是一片山丘起伏的地带,又散落分布着许多农场和商业MALL的废墟,地势颇为复杂,也才能让丽支持到现在。反复爆发的战争早就把这一带的流民驱逐出去,他们还有对生存的本能欲望,哪敢在这种战场上游荡?在那些大势力军队士兵的眼中,流民和野狗一样都是可以忽略的对象,绝不会因为瞄准线上出现了一个流民而放缓扣动扳机的节奏。

然而在战场边缘,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她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和流民孩子一样,有着小小的身子和大大的头,不过披散而下的淡金色长发却光滑得有如镜子,战场爆炸的光芒不时在长发上留下一抹流转的光彩。站在高地林立的岩石间,几乎每块岩石都比她高。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上,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女孩有一张精致的脸,脸上凝固着甜甜的微笑,但诡异的是,微笑始终不曾变过半分,就象画在她脸上的一样。

女孩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左眼和普通人一样,但右眼的瞳仁却是由排成一个完美圆形的三个弯弧形瞳孔构成。她踮起脚,努力抬高自己,望向被烟尘和爆炸浓烟遮蔽的战场。她右眼的三颗瞳孔一阵飞旋,然后固定下来。

在小女孩的眼中,战场被快速拉近、放大,然后一阵模糊,重新清晰时,所有的烟雾和火光都被过滤,里面一个美丽且矫捷如豹的身影正在成群的培养人士兵中往复冲杀。她的身影猛然一顿,栗色短飞飞腾而起,虽然相隔遥远,小女孩仍看清了她咬牙苦忍痛苦的表情。

画面瞬间定格,然而旋转放大,这次出现在女孩眼中的是丽那苍白却透着倔强和固执的脸。这个女人已经透支了自己的体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可是双眼中燃烧着的火焰却越来越烈,从不曾熄灭或飘摇!

这幅画,就凝停在女孩的意识中,足足一秒。

一颗子弹旋转着飞来,打破了凝滞和寂静。画面荡起阵阵涟漪,然后破碎消散。

小女孩身体突然向后一仰,这颗子弹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飞了过去,还削断了几缕飘扬起来的金发。她用机械而僵硬的动作转头,向高地下望去,看到一个培养人士兵正在举枪瞄着自己。他脸上带着培养人典型的木然,对小女孩的闪避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惊讶,突击步枪的枪口再次喷吐着火舌。

女孩忽然以不属于人类的敏捷扑在地上,然后四肢着地,双手双腿完全违反了人类的生理结构,以超高的频率挥动着,就象一只四足的蜘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敏捷冲下高地!培养人战士拼命扣动着扳机,可是弹雨全被女孩躲过,转瞬之间她已冲到眼前,然后一跃而起,一双细而白的手臂已搭上了他的脖子!

女孩小小的身体有着和体型绝不相称的重量,在巨大之极的冲力下,培养人战士猛然腾空飞起,然后以战机坠毁之势栽向地面!通的一声闷响,他的身体顷刻间彻底变形。但在飞起的瞬间,他的颈骨其实就已被冲力活活拉断。

培养人战士身体刚刚飞上天空,小女孩就已在数十米外,冲入培养人战士的集群。刹那间,这队战士如同触到了高压电一样,不断抽搐跳跃着,然后摇晃着一个个倒下。等倒下时,他们的身体都是软软的,如同没了骨头。小女孩拉、捏、撞,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成了她的武器,而在恐怖的速度和沉重的身体下,一个简单的冲撞都会撞碎培养人战士的半身骨头。她喉咙中忽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一跃而起,刚刚升上三米,身体就以违反物理常识的加速度坠落,将一名二级指挥官狠狠扑在地上!

指挥官身上响起密密麻麻的骨裂声,女孩这一下扑击至少压断了他十几根肋骨。但是培养人的痛觉十分迟钝,忍受痛苦的能力更是超乎绝伦。看着那张木无表情的脸,她突然有些犹豫。指挥官身上散发着一种隐约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极度恐惧,恐惧程度仅次于面对父体之时。这种气息的存在,让她只想尖叫,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跑。

可是……

小女孩抬起了头,看着就在面前飞驰而过的一辆辆战车,这些战车突进路线的尽头,就是正在殊死搏杀的丽。

她又低下头,小手突然迸发出极大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没入指挥官的胸膛,然后向两边一分。

血立刻溅满了她的脸。

小女孩从指挥官的尸体上跃下,闪电般横移数米,一串机关炮炮弹飞来,将指挥官的尸体撕碎,却没能沾到她一片衣角。轮式战车炮塔顶端,一名培养人机炮手正死死扣着扳手,双联装机枪拼命地发射着,将子弹泼向形如鬼魅的小女孩。可是小女孩突然一个跃闪,就突然消失在他的视野中。这名机炮射手也是一名三级指挥官,立刻放下机枪,缩回炮塔,并且扣死了顶盖。

顶盖关上的瞬间,小女孩已如一只魅影蜘蛛般爬上了战车炮塔,先是一巴掌把并联机枪拍成了废铁,然后抓住顶盖,狠狠一拉!顶盖的机栓扣环发出吱呀的呻吟,却没被拉断。小女孩再试了两次,知道不可能凭蛮力拉开。她忽然伏下,小脸几乎贴到顶盖上,从嘴里吹出一道极炽热的火流。在这道炎流下,顶盖的颜色转眼变成了红色,然后又由红变白,中央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白线。片刻功夫,炎流竟然将战车顶盖切割成两半!小女孩一把拉开顶盖,然后整个人呼地一声钻进了炮塔。

炮塔中骤然响起连片的惊呼和凄厉的惨叫,血更象喷泉般从破开的顶盖中喷出!几秒钟后,战车就停了下来,车体内再无声息。

小女孩如幽灵般出现,转眼间又扑到另一辆装甲运兵车的后厢上,发力一拉,就将装甲车门狠狠撕开。车厢内突然响起突击步枪密集的枪声,车厢内赫然站着一名一级指挥官,手中的突击步枪突如其来的开火,转眼间打空了整个弹匣!小女孩一声尖叫,竟被子弹的冲力打得飞了出去,身上的小花裙更被密集的弹幕完全摧毁,小小的身体上不断绽出血花。

扑的一声,她重重摔在地上,巨大的惯性更让她连续翻滚了十几次才停下来。她又是一声嘶叫,猛然从地上弹了起来,避开一级指挥官,闪到一辆战车后面,用一只手挂在车壁上,低下头,用长长的舌头不断舔着小小身体上的伤口。中伏的短短刹那,她身上足足被十几颗子弹击中。被舔着的伤口都在快速收拢着,一颗颗弹头被舌头卷出来或者是干脆被肌肉挤出来,但是她身上的伤口太多了,血依然流了许多,染红了半边战车车壁。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体中如何会有如此多的血,可是舔着几乎被打烂的身体的小女孩,眼中却腾起了熊熊杀气!

嗷!她象小猫一样咆哮了一声,不等身上伤口合拢,猛然从战车上跳下。就在她刚刚呆着的地方,又溅起团团火花。就在不远处,指挥官正平端着突击步枪,一脸冷笑着走来。步枪喷吐着熊熊火舌,子弹象长了眼睛一样追得小女孩东躲西窜。

在指挥官换弹匣的瞬间,小女孩猛然抬起了头,右眼中三重瞳孔再次飞速旋转!

指挥官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可是小女孩速度骤然加快,而且面对射来的弹雨不闪不避!一匣子弹几乎全部射进她小小的胸膛,可是她以巨大的动能抵消了子弹的冲击,成功冲到了指挥官面前!

她一声厉啸,小手横扫,一下把指挥官的脑袋象拍西瓜一样拍碎!

杀了一级指挥官,这支培养人队伍立刻陷入了混乱,小女孩冲进培养人战士群中,大量的血与碎肉立刻喷上天空!

肘击、扼颈、断头,丽以一套极为连惯细腻的动作放倒了面前的培养人战士,看着那颗滚落的头颅,她却完全兴奋不起来,甚至都不恨了。这类最低级的培养人战士过去她可以一刀斩翻十几人,现在却需要施展出全部的格斗技巧才能杀一个。这个时刻,她很疲累,长刀象有几十吨重,再也拿不住了,当的一声落在地上。丽的眼皮如缀了铅块,重得根本撑不起来,她想睡了,也想休息。

丽还很年轻,可是生命中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爱过、恨过、哭过、笑过、疯过,便已足够,所以她的心已在风浪中疲累,想要休息了,永远。

她晃了晃,一头栽倒。就在快到触地时,一双小小的手臂突然出现,托住了丽的身体,将她轻轻放下。

丽吃了一惊,勉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甜美的小脸,脸上始终印着不变的微笑。可是这微笑在丽看来,却是如此柔和和美丽。没有任何理由,仅仅是靠着直觉,丽猛然坐起,脱口而出:“小洛!”

已变成一个人类小女孩形象的小洛看着丽,咧了咧嘴。她的动作僵硬且不自然,象是要咬什么东西,不过丽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笑。即使小脸上沾满了黑灰,她也显得如此甜美。

丽的目光随即从小洛的脸上落到她的胸口,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小洛的胸口几乎全被打烂,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蠕动的内脏!

丽的唇颤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大叫一声,身体中不知从哪来的力气,霍然站起,把小洛挡在身后。

不远处的一栋房屋后,冲出了一辆越野指挥车,车顶上架设的一门无后座力炮正缓缓转动,黑沉沉的炮口对准了丽和小洛。

“快跑!”

丽喊着,然后张开双臂,以胸膛迎向炮口。

指挥车内,坐着跟踪而来的一级指挥官。他狞笑着,舔着嘴唇,看着屏幕中央的丽,拇指不断在发射按钮上摩动着,看上去并不急着按下去。他喜欢这种玩弄和操控的感觉,更喜欢和一群没有感情和智慧的下属在一起的那种优越感,几乎每一次强烈的悸动,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如此高贵,如此与众不同。他更喜欢站在各个角度去斥骂下属,只是怎么骂都没有回应,总是让他感觉到有些遗憾。

小洛突然翻身而起,闪电般移到数十米外,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到小洛逃掉,丽终于有了满足的笑。但她盯着缓缓驶来的指挥车,突然发力,迎着炮口冲了过去!

“不过是个小杂种,一会再收拾她!”

异化的培养人指挥官想着,手指终于放在开火按钮上。不知为何,迎面而来的这个女人给了他无法言喻的压力,让他的心脏都跳得十分艰难。就在指挥官承受不住压力,要狠狠压下射击按钮时,指挥车猛然震动起来。措不及防之下,指挥官一下撞在车厢壁板上,血立刻从头上流了下来。

指挥车震了一下后,就开始不断摇晃,并且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笼罩了指挥官。他猛然扑到车旁,拉开车窗上的百叶挡板,向外望去。这时他才赫然发现,指挥车已离地而起,此刻正飘浮在几米高的空中!

就在视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飘了过来,可指挥官却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只是看到的景物都开始扭曲模糊起来。直到眼前的钢化玻璃窗明显扭曲、软化,最后化成闪亮的液体滴落时,指挥官才骇然,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

那是高达数千度的高温领域!

轰的一声,指挥车中储存的弹药和燃油猛然炸开,在空中绽放出一团极为耀眼的炽亮火球。

空中又响起奇异的呼啸,一团黑影远远贴地飞来,还在数百米外时,所有的培养人战士就都停止了动作,转头呆呆看着飞来的黑影。他们本没有感情,也不应该有恐惧,可是生命的本能却超越了控制芯片,终极的压迫感和恐惧已瘫痪了他们全部的神经,让他们都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影接近。

那是一把飞旋而来的巨剑,大得异乎寻常!

轰!一辆装甲战车猛然炸开,桔色的火球冉冉升起。火球刚刚形成,相邻的战车也轰然爆炸!爆炸一个接着一个,在大地上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弧线。重剑从十几辆战车中飞旋而过,速度却丝毫不减,只在身后留下一道烈焰与钢水的长廊。

摄人心魄的重剑绕了一个大圈,又向回飞去。从硝烟中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剑柄。于是刚才一举摧毁灾祸之蝎大半装甲力量的重剑突然变得无比驯顺,老老实实地停在她的手中。

从烟与火中走出一个少女,深色短上衣的衣领高高竖着,更衬出她梦幻般的容颜。那拖剑而行的无双风姿,也曾被无数人刻印在心底。

梅迪尔丽伸出左手,用食中二指向灾祸之蝎的残余部队一指,于是披着黑色罩衣的希尔瓦娜斯就携着火、冰、雷电和重力场,飘行而去。遥遥摧毁指挥车,只是他小试身手而已。

一片片高温气团在战场上生成,防护再严密的战车也抵挡不了它的侵袭。飘忽不定的重力变化让最精锐的战士也立足不稳,而在个别区域,引力场甚至被完全隔绝,一辆辆战车摇晃着飘浮到空中,再疯狂的加大马力也无济于事。被高温气团笼罩在内,一秒钟发动机就会爆缸,三秒后燃油弹药就会被纷纷引爆。在现代战场上,希尔瓦娜斯的威力得到充分展示,他自身就已成为能够决定战场态势的战术兵器。现在他还只是拥有全面六阶的类法术能力,若是能够提升到全面九阶,那时所发挥的作用将会比肩旧时代的战略武器。单纯论威力还远不及核武器,但是威慑力却大致相当。

丽为骤变所惊,不过看到来的是梅迪尔丽,心头顿时一松。既然危机已然解除,已经透支了所有精力体力的她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

丽摔倒在烟尘和灰土中,剧烈的碰撞又让她在疼痛中醒来。梅迪尔丽站在丽的身前,并没有伸手去扶她,而是半蹲在丽身边,凝视着她,脸上全无表情,谁也不知道梅迪尔丽心中在想些什么。

丽呻吟着,血开始从嘴角不断溢出。她咬着牙撑起身体,对梅迪尔丽说:“里高雷……快去救他……”

梅迪尔丽站了起来,并没有动身的意思,而是望着小洛逃离的方向,双眉微皱,蓝色的眼瞳中掠过一丝森寒的光芒。

“里高雷在那边,快去救他!”

丽挣扎着,叫着,一口鲜血从喉咙涌上,让她剧烈地咳嗽着。

这时希尔瓦娜斯已经几乎解决了所有的敌人,听到丽声嘶力竭的叫喊,他叹了口气,说:“……已经来不及了。”

在丽所指的方向上,正在一队灾祸之蝎的部队冲来,显然他们已经解决了那个方面的战斗。不过那支分队刚向这边冲了一段,就突然掉头,向远方飞驰而去,居然开始逃跑。

在几百公里外,看着屏幕上成片成片消失的单位光标,迪亚斯特的心都提了起来。那都是活生生武装到牙齿的机动部队,而不是电脑上的图标,如今却象被人用橡皮擦成片涂掉!只看部队消灭的速度,迪亚斯特就对来犯之敌有了大致估计,他立刻给余下部队下达了撤退命令,当然撤退方向和他所处的方位正好相反,然后迪亚斯特就切断了和前线部队的联系,命令自己统率的部队前出驻防。

而指挥车则掉了个头,在几辆战车护卫下向来路全速驶去。迪亚斯特准备汇合了新生产出来的主力部队后再来和未知的敌人一决雌雄,能多活几天总是好的。

在距离战场不远的一座谷地中,三个人找到了里高雷。这个男人靠坐在一株烧得半焦的大树下,嘴里叨着半根皱得不成样子的烟,头微微歪着,象是在午后小憩。他的身下是一片深色的土壤,全身上下有着近百弹孔,几乎每个器官都被打烂,每根骨头都已断裂。围着这棵树倒下的,是上百具灾祸之蝎战士的尸体。就在里高雷脚边,仰卧着一名灾祸之蝎的一级指挥官。他大睁着眼睛,临死前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致命伤是插在胸膛中的一把匕首。而在更远些的地方,几辆装甲车正在燃烧着。

在消灭了相当于几支分队的敌人后,里高雷选择了这棵树,在树下坐着,象干累了活的庄园主,点上了一支烟,写意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睡,已是永远,而那支烟只燃了一半,就被鲜血浸熄。

丽踉跄着走到里高雷身前,蹲下,从他嘴里取下那截燃了一半的烟,用纸巾包好,小心地放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然后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几分钟后她才走到一辆没有烧毁的越野车前,用长刀将油箱切了下来,然后将燃油浇在里高雷身上,周围。这一系列动作,让希尔瓦娜斯给她包好的伤口又开始不断流血,可是丽却浑然不觉。直到忙完了这一切,丽找出一支烟,点上,默默地吸着,直到烟灰将尽。

她纤长的手指弹出,燃烧着的烟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油迹上。

于是大火熊熊燃起,掩上了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容。

火光映得丽的脸忽明忽暗,在火势最高的瞬间,她转身,沉默地离开。站在远处的希尔瓦娜斯看着,轻轻咬着下唇。梅迪尔丽则是一脸的宁定和冰冷,若钢铁铸就的雕像,一如昔日高居黑暗圣裁宝座之时。

在经过梅迪尔丽身边时,丽停下脚步,看着少女毫无表情的脸,忽然咬紧了牙,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用沙哑的声音低吼着:“苏呢!现在他在哪里!”

梅迪尔丽眼中多了一丝生气,低头看了看,啪的一下打掉了丽抓住自己衣领的手,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哈!你不知道?”

丽又伸手去抓梅迪尔丽的衣领,可是手却撞上了一道无形力场,再也伸不出去。别说她现在非常虚弱,就是全盛时期没有充分蓄力,也别想击破这道力场。丽退了两步,遥遥指着梅迪尔丽的鼻子,说:“他当初是带着你走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却来说不知道他在哪里?”

梅迪尔丽淡淡地说:“他在哪里,和你没有关系。”

丽刷的一声指着那株燃烧的大树,用尽了力气叫着:“和我没关系,但是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也没关系吗?我去你妈的!”

梅迪尔丽湛蓝色的眼睛中流动冰寒的目光,浓郁的杀气缓缓散发,空气中立刻如充满厚重的血腥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杀了我?”

丽冷笑着,毫不畏惧梅迪尔丽的威压和杀气。

梅迪尔丽收起杀机,看着如火焰般的丽,说:“你也算他的女人,我不会杀你。但是,他并不欠你,也不欠我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欠任何人!”

说完,梅迪尔丽转身,带着希尔瓦娜斯径自远去。荒野大地上,在逐渐远去的身影之后,只有一道蜿蜒的剑痕标出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燃烧的树彻底消失在地平线后,希尔瓦娜斯才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们就这样把她扔下好吗?她的伤一时半会可好不了。”

梅迪尔丽淡淡地回应:“这一带的敌人已经被杀光了,所以她不会有事的,我们留下也没用。而且她不会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喜欢她,所以现在很好。倒是你,下次再敢插手我的事的话,审判所中有几百种方式可以增强你的记忆力。”

希尔瓦娜斯身体轻轻一颤,不敢再多说什么。甚至他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当时怎么那么有勇气,敢在丽和梅迪尔丽之间布下那道防御力场。

梅迪尔丽突然停下脚步,把希尔瓦娜斯吓了一跳!他偷看少女的表情,发觉她在思索着什么,似乎和自己无关,这才放下了心。

梅迪尔丽摇了摇头,用力把某个强烈的想法驱逐了出去,自语着:“那个小家伙……算了,毕竟是苏的,留下它吧!”

可是尽管做出了决定,梅迪尔丽脸色却越来越阴沉,只要想到那瞬间逃离的小小身影,心中就会浮上某种莫名的压力。多年的直觉不断隐晦提醒着她,这个决定很可能是错误的。

夜幕降临,钢铁之门的生活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所有的战火都被挡在外面,还没有波及到这里。

在夜色中,梅迪尔丽站在一座布置得很温馨的小别墅前,打量了一下这座小房子,然后伸手推门,门立刻无声无息地开了。可以看到锁栓断成了两截,断面平滑如镜。

进门就是一个小客厅,茶几上辅着布,上面摆满了各式枪械零件。奎因坐在沙发上,正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一个零件。直到梅迪尔丽的影子投在茶几上,他才惊觉房间中多了一个人。奎因霍然抬头,右手不动声色地放在腿上,看清是梅迪尔丽后,他才松了口气,惊喜地站了起来,说:“你回来了!头儿呢?”

梅迪尔丽没有回答,而是认真地看着奎因,过了一会才说:“你的基因已经很不稳定,如果再过度使用能力的话,会在半年内彻底崩解的。如果保持得好,你还可以活四五年。”

奎因笑了笑,说:“不用能力可不行。至少每隔一段时间我得把丽的刀修好。她现在简直就是疯了,每次都是一身的伤回来。没有一把好刀可不行。”

“能力塑形?她那把刀的话,再用三次你就会出现基因崩解。”

梅迪尔丽说。

奎因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说:“没关系的!我们荒野上的人,从来就没想过能活过三十岁。我现在四十多,已经活得足够长了。我没什么其它能力,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守着头儿留下的这片基业。”

梅迪尔丽点了点头,说:“你清楚就好。那么,我走了。”

“等等!头儿现在在哪?”

奎因叫住梅迪尔丽,急切地问。

“我也不知道。”

梅迪尔丽说,然后推门而去。奎因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坐在沙发中。

希尔瓦娜斯等在门外,见梅迪尔丽出来,就跟在她身后,一起隐没在浓浓的夜色中。

夜很长。

在一处废弃的房屋处,梅迪尔丽抱膝坐在屋顶,脸埋在双膝后,银灰色的长发在风中起伏飘扬,点点星辉随风而动,飘荡起伏,直到很远很远,才渐渐熄灭。天空的云层放射着淡淡的辐射光,把她的剪影勾勒出来,有凄然的美丽。

房间里的希尔瓦娜斯静静躺着,仰望着布满尘埃的天花板,思绪不知飞向了哪里。

苏在哪里?

这个问题反复在梅迪尔丽的脑海中回响着,挥之不去。在这个夜里,不,不止是这个夜,几乎在每个夜里,她都只有抱紧自己,才不会感觉到寒冷和孤寂。但在她胸膛深处,心脏每一分钟都会强劲有力地脉动一下,以沛不可挡的汹涌能量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核心已和心脏交缠,化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这颗心脏不是她的,却又是她的。从植入身体的那一刻,她就自然而然地掌握了它的许多用法,而随着核心与黑暗之心逐渐相融,她的权限也在迅速提升。至少,黑暗之心在苏体内时没有开启过这么高的权限。

心脏的每一下脉动,都意味着无尽的能量和强大的力量,可是梅迪尔丽感受着它的脉动,却总会觉得眼睛有些不受控制的酸涩,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只能抬头看着天空,等这种感觉过去。或象现在这样,把头埋起来。

深夜是她独处的时候,希尔瓦娜斯会悄悄地躲起来,不去打扰她。

苏在哪里?其实这个问题早就有了答案。他最后的痕迹,就在梅迪尔丽的胸腔深处。所以在夜深人静,梅迪尔丽总会拥抱自己。

可是,有时候,夜与拥抱都无法温暖那颗早已撕裂的心时,她会抚摸重剑,让粗糙的剑锋划破手心,看着冰冷的血洒遍剑身,让刺骨的痛激活日益麻木的神经。

就象她现在正做的一样。

黑暗中,希尔瓦娜斯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水滴声,只能咬死全无血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