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炀回来这许多天, 汴京中的局势悄然发生改变,林家武将那边显然很高兴。
宗室跟文官那边则低调不少, 都怕撞纪炀手里。
特别是听说他要当汴京府尹, 更是让人震惊。
纪炀治下厉害,这些大家都知道,但他对百姓好, 对豪强那可是灭绝人性的。
一时间,朝中不少奏章都在反对这件事。
还没等皇上处理,又传出纪炀在搜集反对的名单, 并放出话,所有反对他的, 且没有正当理由的, 肯定是心里有鬼。
心里有鬼, 那他肯定清查。
???
这也行。
你是不是太嚣张了?
可纪炀嚣张, 好像又很正常。
对方也没被吓到, 反对声音更大。
皇上那边不动如山,只让吏部处理文书, 等到九月份纪炀便上任。
皇上看出来, 纪炀这样做, 就是故意抖抖这里面各个派系, 所以根本不插手。
还有一个多月纪炀才上任,完全有时间慢慢来。
宗室跟文家为首的文官,加上林家跟武将, 几方热热闹闹吵了好几架。
那两份报纸更是打的有来有回。
不过再怎么吵,再怎么争, 事情也还是在原点。
上面有皇上稳住, 绝对不会让某一方势力过大, 他就像定海神针,只要能主事的皇上在,不至于让各方失衡。
毕竟不动摇国本的清查某些党羽,是个技术活,皇上已经任命纪炀来做,那便不着急。
皇上的耐心,可是非常足的。
但皇上的耐心过于足了。
纪炀看到乔装打扮的皇子被送到他身边时,一时有些无奈。
他今日要去报纸小院看看,怎么皇子还来了。
这也行?
皇子还有些腼腆,认真道:“我早就想去看看报纸怎么印刷,怎么做的,只是一直没机会。这次央求了父皇,所以才能过来。”
皇子身边还有一个内侍,两个护卫,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人。
可皇上唯一的皇子堵在伯爵府角门处也不是个事。
纪炀干脆让平安把本来要去上学的小云中喊来。
今日本来是婉芸带着两个孩子去国子监报到,依照两个人的身份,他们两个去国子监上学没什么问题。
虽说跟国子监主簿不合,但国子监那样大,下面十三处机构,也不会刻意针对。
两人一个去武学,一个去宗学。
林婉芸自然是去医学当夫子,不过具体教不教课,还是看婉芸自己。
原本三人要一起去国子监,现在想着江云中跟皇子年纪相仿,不如一起带上,他俩也有个伴。
小云中小白鹤过来的时候,皇子还有些好奇,他自然知道他们兄妹俩,机缘巧合来在纪炀身边。
看到江云中身板的时候,皇子由衷艳羡,明明两人同岁,他个子却要更高,体质明显更好。
那江白鹤也是个机灵的。
皇子跟江云中今年都是十四岁,正是少年郎的年纪,江白鹤十二,还是个小姑娘。
皇子估计鲜少跟同龄人来往,显得很是高兴。
既然这样,干脆大家一起去报纸小院好了。
而且人多,也凸显不出皇子。
纪炀有些头疼。
可没想到接下来这几日,皇子竟然天天过来。
甚至跟着小云中练武。
纪炀:我还好,我挺好的。
不过时间一久,大家也就习惯了。
纪炀再出去的时候,干脆带着云中跟皇子,身后多派几个护卫即可。
来这几趟,纪炀算熟悉皇子的性子,是个好脾气的,比当今皇上脾气还好。
估计是宫中唯一的孩子,虽不是皇后亲生,却从小在皇后身边养大,跟他父皇母后的感情极好。
这样长大的皇子,竟然没有皇室孩童的早熟。
若不说出去,反而像个家境殷实父母和睦的温和少年。
对于这样的少年皇子,纪炀稍稍放下心,做事的时候也会多说几句。
算算年纪,以后自己肯定要在他手下当差!
现在不打好关系,那他就是傻子!
更意外的是,皇子跟江云中竟然关系不错,江云中不太知道皇子的身份,只当是纪大哥认识的人。
这会去报纸小院看印刷的新报纸,两人甚至一起骑马过去。
小白鹤欲言又止,到底什么都没讲。
大概是觉得傻人有傻福?
一般来说,报纸都会提前收集素材,然后排版印刷,所以到报纸出来的前一天,整个小院都会非常忙碌。
映月郡主刚到门口,就被她夫君晁盛辉送了回去。
那油墨闻多了对孩子不好。
等晁盛辉回来,就看到纪炀,小云中,还有个叫余九少年一起看着他。
明显在说,看看你对你媳妇的样子。
晁盛辉摸摸鼻子:“等你们有媳妇就知道了。”
晁盛辉又看看纪炀:“等你有孩子你就知道了。”
纪炀干脆点头,好像说的没错。
两个少年则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什么媳妇不媳妇,不如印刷让他们感兴趣,两人甚至亲自动手试了试。
纪炀看着皇子融入得非常顺畅,也就没说什么,看了明天要出的报纸。
明日七月二十,正是报纸发行的时间。
从昌盛三十八年二月二十五办的报纸,到现在有三年半的时间。
三年半里,京都趣闻成为汴京,乃至整个承平国街头巷尾必看的报纸。
本来按照皇上的意思,宽限几期也就行了。
但京都趣闻一直恪守本分,绝对不妄议朝政,一来二去,也就继续办下去了。
这几年里,其实也有几个小报纸出现,但到底不如京都趣闻有意思。
更比不上汴京文报高雅。
这两个报纸几乎占据了所有市场。
也是两个党派的喉舌。
就算以前那些老顽固的不知道报纸的好处,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就摸清内里的玩法。
可惜了,他们的对手是纪炀。
纪炀回来,自然多次来看京都趣闻,保证新奇又夸大,有意思还有真实性。
这才是报纸长久不衰的秘诀,那些动辄夸张言论的,没多久就会被取缔。
说起来,以后取缔报纸这差事,也是汴京府尹需要干的。
毕竟发生在汴京府内。
既然这样,他这的京都趣闻就更要小心谨慎。
报纸既要有意思,还要有内容,更不能过线。
广告也不能太多。
听到纪炀这些要求,晁盛辉跟苗书杰两人都有点哀怨。
听听,这是人类能提出的要求吗?
跟在纪炀身边的其他小吏早就习惯了,他们都是从灌江府跟着出来的,这些要求?很难吗?没发现啊。
说起来,从灌江府跟来的人,最近一段时间也算长见识了。
汴京确实是好地方,他们大人也确实是厉害人物。
能得知要在京都府当小吏的时候,小吏鲁战,岳文塞等人,那叫一个兴奋。
跟对了领导,那一定能升职!
不过大家也奇怪,一般来说任命下来,虽说到九月份去任职,可都会提前去府衙看看。
为什么他们大人气定神闲,这都七月底了,就算路过汴京府衙,那也是不进去的?
纪炀还是那样淡定,笑道:“咱们不就在了解汴京府吗?谁说只有进了府衙,才是了解汴京?”
“汴京城内外,到底是百姓多,还是那些官员多?”
这还用讲,肯定是百姓多啊。
特别是京郊百姓,周围种菜的卖花的做手工的织布的,全都在给汴京城提供生活用品。
难道他们就不重要?
要了解一个地方,不一定要去府衙了解。
皇子徐九祥在旁边若有所思,他最近跟着纪炀,也算跑东跑西,汴京城内大多走了一遍。
按照行程,后面半个月就要去京郊田地庙宇等地。
为了安全起见,他是不应该去的。
但徐九祥却隐隐觉得,自己不去那才是损失。
纪炀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句话,当晚回宫的皇子又跟父皇请求跟着去京郊。
所以第二天起来再看到徐九祥,纪炀忍不住摇头。
算了,如今也算太平盛世,没人敢强行拐走皇子吧?
接下来大半个月里,皇子跟着纪炀算是走遍汴京大大小小的地方,实地了解了自己生活的十四年的地方。
越走下去,徐九祥越觉得天地宽广,他所在的皇宫实在太小了。
江云中听此笑道:“这还叫大?你是没去过灌江府,灌江府才叫天地广阔。”
“站在古博城上,更能知道,什么叫大漠孤烟直。”
眼看徐九祥眼睛越来越亮,纪炀赶紧打断:“那里骑马都要走二十天,平常要去至少两三个月,多少商贩在半路上病倒。”
“是不好走的。”
不是他心狠,直接打断皇子的想法,是实在不能去啊。
好在皇子徐九祥确实是听劝的,认真想过之后,叹息道:“是了,那里太远了。”
是他这辈子都不能去的地方。
纪炀见此,安慰道:“史记,袁盎晁错列传曾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有时候各司其职,更为重要。”
这会身边人少,只有小云中在旁边,纪炀也大着胆子道:“您父亲也并未去过灌江府,却不妨碍他的英明决断。”
徐九祥心里渐渐开阔,拱手作揖道:“是我想岔了。”
江云中这才有些疑惑,这会要是再不能发现异常,那他是真的傻了。
走过京郊各处田地,纪炀还要往远处走走,徐九祥自然不能跟着,但过了几日宫中下令,想让江云中去宫里当皇子伴读。
江云中本人差点把手里筷子吃下去。
怎么好端端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件事啊。
纪炀,林婉芸,江白鹤倒是早有些预料。
皇子确实需要伴读,宗室那边也喊了许久。
最近皇子跟着出去办差的时候,隐约有这样的想法。
反正总要找个伴读搪塞,不如找纪炀身边的人。
江云中无父无母,只有纪炀这个认的哥哥,本身又习得好武艺,选江云中进宫,竟然再合适不过。
江云中忍不住道:“他还真是皇子啊。”
他刚开始只觉得是个好玩伴,谁能想到身份这么尊贵。
皇上提用纪炀身边的人,自然又给他即将上任汴京府府尹一层保障。
现在就差直白地说,纪炀,他亲信,不要惹!
也是,要用他来动汴京那些宗室,不给点好处跟体面怎么行,就算是把刀,也该开开刃的。
江云中对进皇宫当伴读,还是很兴奋的。
别看他十四岁,但跟着也算走南闯北,又是在军营里练出来的骑射武功,再加上天赋好,其实当个护卫完全够格。
江云中进宫后,皇上也考究一番,发现这少年郎确实可行,他既是伴读也是护卫,身份一跃而上。
江白鹤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在国子监里,更多人过来巴结而已。
她上的国子监里的宗学,都是宗室子弟过来。
刚开始也有人想欺负她,但小白鹤眼睛一转,完美继承纪炀跟林婉芸平时的做派,几番计谋之下,身后有一帮拥护者。
单说见识这方面,可能国子监的夫子都没她走过的地方多。
等纪炀特意寻了些灌江府送来的新鲜果子送过来,以小白鹤的名义给同学们尝个形象。
这之后小白鹤的日子可太舒坦了。
灌江府的果子,那都是有名的好吃,有名的难买。
林婉芸更不用操心,她到国子监是当医学的夫子,再加上她本身跟着名医韩家大夫学习,本身实践经验还丰富。
从种草药到问诊开方,都是极厉害的。
林婉芸更有办女医馆的经验,应对国子监的事,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在外面受过的磨炼,用到汴京这里面,可以说游刃有余。
林婉芸本就聪明,如今还有立身之本,便是回了林家,再面对母亲跟三姐,她也能坦然面对。
以往总要做个她们喜欢的模样。
如今却是不用了。
更别说皇上给纪炀赐官的时候,又给林婉芸赐了跟夫君同品级的诰命,从三品的诰命夫人,直接高出身边人许多。
平常的知府,比如纪炀在灌江府的时候,那会是正四品的知府。
如今同样是知府,却因为是汴京都城的知府,品级自然高了一层,是从三品的府尹。
他是从三品的官员,娘子自然也是从三品的诰命。
从赐官封诰命,再到召他身边少年进宫当伴读。
纪炀还未正式坐上京都府尹的位置,却有了把无形的尚方宝剑。
至于他最近东跑西跑的,不少流言蜚语竟然渐渐找上门。
说他还是同之前那般放浪形骸,仗着自己有点功绩,如此狂妄自大,依旧爱玩乐。
眼看谣言起,稍微溯源一下,自然是打擂台的汴京文报写的。
纪炀看了这些东西只是笑。
他心态还好,跟在身边的小吏护卫们却十分不爽。
在灌江府的时候,哪有人敢这么说他们大人?
再说,最近大人带着他们去汴京内外,那是吃酒吗?
吃确实吃了,更去了最后的酒楼,但也都是正正经经喝酒,半点污糟事都没有。
剩下大多时间还是在看各处的情况,是在办差事。
小吏们还好,护卫们叫嚣着要去堵汴京文报的门口。
眼看小吏们要拦着,纪炀却想了想:“且慢,去的话,手里不要拿家伙,只在门口喊就是。”
“便喊,无良报纸,春秋笔法。”
都说他纨绔,还说他傲慢自大,不坐实谣言,岂不是白挨骂名了?
纪炀又道:“让明日咱们的报纸大肆报道这件事,着重描写一下汴京文报里面读书人的脸色。”
“咱们脸皮厚,咱们没事啊。”
反而那些文人们,只怕头一个撑不住。
明日京都趣闻的头版头条就给到他们了,看自己多大方,连版面费都不要的。
护卫们听到有这种热闹可以玩,自然一口应下。
等汴京文报被堵着门口骂的时候,里面春秋笔法的书生们果然沉不住气,有些给他们专门写稿子的大人同样气得捂着胸口。
可惜了,胡乱编造的时候,就要有这个觉悟。
等第二天京都趣闻把这件事绘声绘色写出来,并直接下了定义。
什么汴京文报。
就是假消息的发源地!
说着,还列举了其中几个被证实是谣言的东西,他们发了谣言还没澄清,这不就是假消息发源地!
其实说实话,任何报纸都会有写错东西的时候。
纪炀的京都趣闻也不例外,可如果有错误的消息,会在弄清真相的时候登报道歉。
他如此谨慎,反观汴京文报还不知晓,一个报道假新闻的报纸,那带来的危机则是毁灭性的。
从此就会有无数人质疑其中真假。
便是登了真的消息,也会被人问一句是不是真的啊,听说他们经常放假消息。
时间到八月二十五,这期报纸几乎把对家汴京文报判了死刑。
纪炀只是腾腾手,就让这些人吃了最大的一次苦头。
上次的苦头,可能还是纪炀让整个京都趣闻的头版只登了呵呵两个字,从未街头巷尾各种闲话的源头。
不知道什么意思?
那你猜啊。
这次,别猜了,在骂你呢。
偏偏巧,马上就到纪炀上任的时候。
还有几天时间,纪炀就要当汴京府尹了,汴京文报想报官让捕快抓捕门口闹事的护卫们。
可惜这些捕快们惯怕这种事,根本不敢掺和里面,直接和稀泥。
什么?府尹呢?
府尹都快卸任了,怎么惹自己一身骚!
那可是纪炀!能把你们整这么惨,报纸销量一落千丈,我们呢?我们不敢啊。
不怪现在的府尹胆子小。
只怪根本没人敢惹纨绔啊。
纪炀回京没多久,事情又做了不少,直接让原本能跟京都趣闻平起平坐的汴京文报元气大伤。
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再有他的行事做派,就两个字,嚣张。
到他上任当汴京府尹那天,已经没什么人敢直接触霉头。
纪炀穿着紫色绫官服,虽说不如之前绯红官服更英俊倜傥,但腰上的金玉带十三銙显得他身姿挺拔,整个人带了些凌厉之感。
不笑的时候剑眉星目,面如刀削,让人不寒而栗。
正所谓紫,绯,绿三色为九品之别。
紫排在最前面,足可见如今的纪炀,已经成了高级官员。
当知县时候朝服冠上为二梁,当灌江府知府的时候冠为四梁。
如今做这汴京府的府尹,则是五梁,作为京官,以后每五日要上一次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