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就算林家五姑娘离开汴京,只怕汴京闺秀也会以她为榜样。
谁让她模样好,家教好,性格好,嫁的夫婿对她更好。
林婉芸在伯爵府,一边随便翻翻账本,一边听丫鬟说外面传言。
林婉芸自己都想捂脸。
别夸了,过了,太过了!
论演技,自己离纪炀差一大截!
怪不得他看自己“装模作样”的时候,总是似笑非笑。
丫鬟素竹见小姐翻账本飞快,忍不住道:“小姐,您不仔细看看?这可是姑爷亲手给您的。”
“还是王伯整理送过来。”
林婉芸笑:“他给我面子,我怎么好真的拿他东西。”
便是看看,也不尊重,翻翻做个样子行了。
她这会心都飘到外面。
离开汴京。
在两个月前,她想都不敢想,如今真的要实现了。
纪炀也没想到,回趟汴京,竟然还成了个亲。
几个好友给他送行,脸色也是古怪。
不过想到是娃娃亲,又觉得正常。
“纪炀,这次灌江府可比潞州难多了,那是比潞州还偏的地方,你真的要去?”侯府孙儿井旭开口道。
他说了这话,滕显看了看他们,果然听纪炀问道:“你们也是这么认为?”
滕显下意识摆手:“别问我,我只做葫芦,旁的一概不管。”
吏部官员儿子颜海青开口:“我爹说,这确实是对你口不择言的惩罚。”
“但长远来看,又是好事。”
“当然,那种艰苦的地方,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全看个人能力。”
剩下家中在禁军做事,比较沉默的晁盛辉也开口,谁料他说话,便跟其他人不同:“灌江府下面二十多个县,边域五县合成两个县。”
“陛下并未把宝压在你一人身上。”
五个县,合成两个县。
纪炀去其中三合一的太新县,另一个二合一的今安县。
两个县都要安排新知县。
所以晁盛辉说得很对,陛下并未把宝压在他身上,他跟那位不知道名字的知县,肯定会被暗暗比较。
陛下这一手,也实在妙。
就算他们知道又如何,还不是好好干活,有比较才有压力跟动力。
晁盛辉低声道:“那边可能是宗室安插的人。”
这是最新消息了。
梁王知道灌江府是不能打,还安排了个纪炀过去,他自然不会直接投降,左拐右拐,让自己的人去太新县隔壁今安县。
纪炀差点骂出声。
什么灌江府代理人政斗。
两个相邻的县,两个不同的势力,还有明显不同解决问题的手腕。
那场勤政殿里的辩论,现在从字面演化成实际。
果然,都是不服输的。
陛下肯定乐见其成,不管什么办法,只要能平定灌江府便好。
“具体什么人还没选出来,估计年后才能过去。你这点倒是能占先机。今天才传出的消息,还有理论。”晁盛辉把听来的消息都说了一遍。
对纪炀来说确实有用。
去年还在说,好友们打听不来消息,如今晁盛辉已经跟其他人不同了,吏部相关的颜海青也有消息。
倒是只有侯爷家孙儿井旭一头雾水,怎么了?说好的吃喝玩乐?你们几个偷偷进步是吧?
井旭憋了半天,开口道:“没记错的话,灌江府地方极大,一个县的面积,都是普通县城两三倍。”
“你那三合一的县,是不是更难管?”
在好友们压力之下,井旭还真分析出点东西。
三个县合一个县城,地方本就不小,面积大,那便不好管理。
里面豪强林立,山贼土匪成窝。
撂荒的土地也不好捡起来。
恢复生产,想想都头疼。
纪炀其实心里有些想法,千难万险,总要去了才知道。
他近来看了无数太新县资料,倒不是很慌。
再说,他手里还有兵符傍身,安全不成问题。
若不是这样,自然不敢带江乖乖跟林五姑娘过去。
滕显则道:“这次,这次你总要收葫芦动画挣得银两了吧?想也知道,那边肯定要什么没什么。”
“葫芦动画获利万两,我每日拿着手都不稳。”
谁料纪炀还是摇头:“我不要银两。”
“帮我买成粮草备着,在冬日前送到。”
纪炀需要的时候自然不会客气。
但银子有什么用,换成东西才成。
别人都说了有用的消息,或者直接给了银两,井旭立刻道:“我家在江南有粮庄,我帮你买。”
颜海青刚想说,你家买卖你从不参与,你会买粮?
纪炀给他使眼色,笑着对井旭道:“可当真?现在已经九月二十,十一月中旬前,我要见到东西。”
其实井旭确实为难,别说买粮了,他家粮庄经营得如何,里面有多少粮食,粮食是大米小麦,还是小米大麦五谷,他都不清楚。
甚至纪炀需要什么,他也不问,直接拍着胸膛:“包在我身上!”
纪炀笑,他跟原身,一定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不过这事不难,自己再给侯爷家写信,他家自有人教导井旭。
井旭跟自己不同,他也是家中嫡子,但母亲稳做主母位置,让他学着办差,他家里人必然欣喜不已。
颜海青听着跃跃欲试:“纪炀,滕显井旭买粮,那我们呢?”
这事太有意思了!
自从纪炀当了知县,还扬了名。
再有那王家夫妇在朝堂上一通夸赞,大家早就羡慕了。
没看连他都开始读书了吗,晁盛辉更是读了小一年时间。
这种好玩的事,他必须参与。
纪炀笑:“汴京这边的情况,若有动向,还请你们告知。”
井旭为侯府的人,虽说地位尊贵,财产无数。
到底不如家中在吏部当官,又或者家中在禁军当官的颜海青跟晁盛辉,不如他们消息灵通。
特别是禁军做事的晁盛辉家里。
今日梁王要派人去隔壁今安县跟纪炀打擂台的消息,他们得知的最快。
“如果咱们同朝为官,估计更有意思。”
纪炀最后道。
这说到颜海青心坎了。
看着纪炀当这样好的官,他也想啊!
读书!
回去就读书!
晁盛辉直接点头,井旭不用讲,他想当官,随时都能请荫封,只是也要提前学些庶务,否则一问三不知,那才丢人。
又吃几杯酒,纪炀看看时间,开口道:“今日我请客,但我要提前回家了。”
不等纪炀说,他要回去准备去灌江府的物件,就见几个好友们笑得贱兮兮。
“知道,回家陪娘子啊!”
“哎,你现在都是有家室的人了。”
“应当早点回去的。”
“快走快走,不要耽误时间。”
纪炀懒得理他们,出了包厢之后,正好迎头看到映月郡主。
映月郡主快步前来,指着纪炀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开口道:“算了,我确实比不过婉芸妹妹。”
纪炀笑了笑,没说是与不是,更没有出声安慰。
这不是他该安慰的人。
他们这边的动静被包厢里的好友们听到,井旭贱兮兮打开一条缝隙,只听平时骄纵的映月郡主道:“你要对婉芸妹妹好一点,她身体不好,也没吃过苦,记住没?”
纪炀这才点头,但背后的缝隙正好被映月郡主看到。
映月郡主见里面的人是井旭,当下知道朝谁发火,谁料门刚踹开,她一个不稳,竟然跌倒在沉默喝酒的晁盛辉旁边。
晁盛辉:?
映月郡主:???
里面鸡飞狗跳让纪炀退避三舍。
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吧。
这会回去的,肯定是伯爵府。
从决定成亲那日,纪炀便搬回家中,跟着一起的,自然还有手下们。
玉敬泉等人进到伯爵府时,心里还在忐忑。
这以前可是侯府!
听着名字便知道气派。
这宅子不仅大,还很有武将风格,处处透着利落,只是如今伯爵老爷当年,少不得有些装饰。
伯爵府内里的庶务虽是侧室来管,但伯爵府嫡长子回来,她自然做不了纪炀的主,婚事更是插不上嘴。
再有派来的礼官,纪炀在伯爵府只看了不冷不热的便宜老爹。
那便宜老爹定定看了看他,旁的什么也没讲。
整个伯爵府,算起来只有这位便宜爹能压他一头,其他人不需要多管。
婚礼办完,纪炀等人也懒得搬了,反正没几日就要出发。
这几日里,不管背地怎么说,明面上伯爵府不少人下意识会听纪夫人,也就是林婉芸的话。
不管怎么算,这位才算伯爵府正经女主人。
听说他老爹那侧室气到摔东西,又压着庶弟读书,估计想着明年科举顺利,赶紧扶正。
这次伯爵府喜事,她别说露露脸了,但凡过问个东西,都被宫里来的礼官上下打量,随口再问一句,妾室过问嫡子女婚事,该论何罪?
只这一次,她便只能龟缩在院子里,不能出来。
再恨也不行,谁让她是妾。
纪炀估计着,这次恐怕要把她气狠了。
但说到底,他并不在意。
那位再怎么样,其实翻不出花。
这宅子天地太小,任凭天大的手段,也能轻易挡回去。
进到房间,林婉芸在看王伯拿来的单子,这都是随后要备的行李。
原本应该让纪炀看,方才他不在,王伯说:“夫人只管看,少爷不会介意的。”
纪炀确实不介意,这会五姑娘递给他,他都不看,平安帮他去了外衣,纪炀随口道:“娘子,还是你看吧。”
他本就喝了些酒,虽不会醉,多少带了些好笑。
连王伯都抿了抿嘴,眼眶湿润了些。
真好,少爷娶妻了,还取得京中最好的闺秀。
老侯爷跟少爷母亲在世的话,肯定会很欣慰。
别人当纪炀说笑,林婉芸却知道他要躲懒,但她亏欠纪炀,这点小忙自然不会在意。
但在其他人看来,只觉得纪炀好福气,妻子如此温顺体贴。
纪炀喝着茶,看出旁边玉敬泉跟凌俊鹏,卫蓝的表情,解释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摸摸鼻子,大家开个小会。
他才没有躲懒!
这次也算林婉芸头一次同纪炀心腹认识。
平安自不用说。
下面玉敬泉帮纪炀处理杂务,算是文官,到了灌江府太新县,估计还当县丞。
凌俊鹏,看他勤加练习的枪法便知,他肯定是个武将。
卫蓝身量气力都不如凌俊鹏,但胜在灵巧,心思也活,以后还是做捕快。
这些都是纪炀自带的班底。
也是太新县的基石。
他们都做惯了这些事,有他们帮忙,太新县许多事也好处理。
众人叫过夫人,林婉芸也一一认人。
林婉芸这边有四个陪嫁丫鬟,两个嬷嬷。
只有一个叫素竹的同行,其他人跟着行李和其他仆人慢慢走。
出发的时候,纪炀,林婉芸,平安,玉敬泉,凌俊鹏,卫蓝,素竹。
再带上李宾跟王家夫妇。
一共四辆马车,再带四匹马,大家轮换着骑,也能散散心。
剩下东西慢慢送,他们马车会走快点。
事情全都安排妥当,夜也深了。
等两人回到房间,依旧是一张床,但明显隔了距离。
不等五姑娘问,纪炀直接用被子盖着她脑袋:“睡吧。”
过了好一会,确定她睡了,纪炀才睁开眼,好笑道:“十七,怎么下得去手。”
他并非圣人,但有些观念扭转不过来。
这几日纪炀一行人十分忙碌,林婉芸都出去采买几次,回来眼睛亮晶晶的。
嫁人真好!
好久没畅畅快快逛街了!
倒不是说买什么,而是不用带帷帽,还没有时刻提醒你守规矩。
甚至因为伯爵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出门知会纪炀一声即可,有时候纪炀也跟着,两人相处自然,也很轻松。
还没出汴京呢,快活日子便来了。
只是最后一次跟纪炀出来,碰到早就在等她的文家四哥。
纪炀笑着朝文家四哥点点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林婉芸心里跟着一定,朝对方行礼,继续跟纪炀挑物件。
周围小二看着不对,又被平安顺势喊走,纪炀一边给五姑娘看东西,一边笑着对文家四哥道:“扪心自问,就算没有我,时至今日,你跟婉芸的婚事可能成?”
从纪炀到汴京就听说,文家林家有意亲事。
到现在他都要走了,一个多月过去,能有进展吗?
“婚事,婚事本就不是一时半刻能决定。”文家四哥坚持道,等他瞧见纪炀给林五姑娘的是一把小匕首,立刻上前两步,“你怎么能给她这种东西?”
那匕首十分小巧,女子握刚好合适,还能藏在袖中。
林婉芸一眼便很喜欢。
纪炀抬头看看文家四哥,又笑:“回去吧,木已成舟。好好科举,好好入仕,有朝一日你会明白。”
“我跟婉芸并无亏欠。”
明明大家年纪相仿,文家四哥看向纪炀,总有种看上位者之感。
他相貌英俊,朝林五姑娘笑着说话时只是个贵公子模样,抬头由上至下看他的时候,笑里带了些说不明的意思。
有种大人看透孩童之感。
等文家四哥跌跌撞撞出门,他看到林五姑娘对匕首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稍稍缺了一块。
可这会满心只有纪炀那句。
好好科举,好好入仕。
有朝一日你会明白。
等文家四哥离开,林婉芸稍稍松口气,即使再聪明,她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啊。
“这个,真的买给我?”
纪炀点头:“留着防身。”
“可我不会用。”
“回头我教你。”
两人携手而来,携手而归。
消息传到林家跟皇宫,自然让皇上满意。
昌盛三十五年九月二十四。
王伯早早起来,送他们一行人出城。
同来的,自然还有纪炀好友,跟林家人。
看着车马一点点远去。
众人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纪炀又出发了。
上次去扶江县,人们都以为,他会在那个偏僻县城蹉跎半生,或者低三下四回来。
没想到他确实回来了,却是风风光光回来。
这次呢?
这次去混乱的灌江府太新县,又会如何?
他又会怎么解救那边的百姓?
同样心情不同的,还有跟着纪炀的手下们。
从扶江县到潞州城,再从潞州城到汴京城,最后去到更远的太新县。
其中的波折,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
但他们的心情却是越来越兴奋。
即使要去的是太新县,那个混乱的边关县城,他们也充满信心。
毕竟他们看着扶江县如何起来,他们又看着知县大人早早猜到皇上想法,并早做好准备。
演戏,猜测,揣摩圣意。
一切都很难,但在知县大人手里,似乎不算什么。
但要说难吗?确实很难,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意思也不同。
玉敬泉觉得自己的智商在这一个月里飞速提升。
纪炀此时跟他们几个一起骑马,笑着道:“是不是觉得汴京很难。”
是。
大家下意识回答。
玉敬泉道:“在汴京不过一个多月,仿若过了一年。”
时局变化,各方派系利益争斗,都在悄无声息进行,有时候的场面看似沉闷,其实早就你来我往好多次了。
稍有不察觉,便被带到沟里。
“不是汴京难,是我们的力量太小。”纪炀看一眼远去的汴京城,继续道,“现在的汴京,不会因为我们做什么,我们说什么有所改变。”
“所以看起来很难。”
“等有朝一日回来,也许一切都会游刃有余。”
再聪明的蚂蚁也撼动不了大象。
机智,谋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虚的。
上位者根本不用猜测你真实想法,他们动动手指,就会让原本简单的事变得复杂。
只有站在跟他们同一高度,很多事便会迎刃而解。
他很期待那一天来临。
皇上秘密给他兵符,更让五年之内从知县做到知府。
如果真的做到了,那今日遇到的所谓麻烦,都会自觉绕开。
纪炀转过头,不再看身后的都城。
灌江府,太新县,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