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530封情书(2 / 2)

私藏的情书 刘小备 1179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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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崔莺莺跟我说了这句话之后,我就醉了。

醉了之后的我还记得季晓雯一翻慷慨就义般的演说。她挥着酒瓶,像是指点江山一样豪迈。她说,姐妹们,我们的前途一片光明,我们的未来一定精彩,我们的人生已经注定了幸福,而且,我们也注定了会各奔东西。但是,我们相聚就是为了各奔东西的,各奔东西是个好东西,这事会让大家变得比现在更加亲密。

季晓雯的那段演说太长了,模模糊糊的最清楚的只有最后一句,她把手里的酒瓶举得高高的,她说:“让爱情还有张扬见鬼去吧!”

这件事的最严重后果就是第二天我们四个人无一例外地感冒了,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夜,只是感冒都便宜我们了。

我们集体去医院拿药的时候,李落一直在取笑我们。按照李落的说法,等到我们都醉倒之后,她就彻底清醒了,所以她清楚地听见了我们每个人醉酒后说的话。

我不信她的话,如果她清醒了那她为什么不到床上去睡?

但是李落表示这完全是为了陪我们,为了让我们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显得完整。

李落还说,我后来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似乎是宁。崔莺莺一直在说她要嫁给谁谁。至于季晓雯,她一刻不停地在骂张扬。

李落这么说完,我就信了她后来真的是清醒的了。

季晓雯的离开使得宿舍这个集体变得零散且没有生气。我常常躺在床上看着季晓雯的床铺发呆,我常常想起最初我们都躺在我们的床铺上听着广播开着卧谈会的情景,我常常恍惚地看见季晓雯的微笑和执拗。那些过去只能用常常来回忆了。

路尘的草原之行被迫提前了。

那几天我正在准备最后一门考试。某天早上在张扬的电话里醒来,他急切地叫我赶快去医院,说路尘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夜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了路尘的父母,他们应该是连夜就赶过来了。分明头天晚上路尘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没想到我们刚一分开的时候他就陷入了昏迷状态,张扬一直到早上才告诉我。

路尘的妈妈在走廊里抹着眼泪,口口声声地说这次一定要把路尘带回家了。

我走过去的时候,路尘的妈妈和爸爸都看着我,眼睛里是更大的痛苦。我瞬间明白了他们的心情,他们知道我和路尘的关系,他们在为我们担心,担心这场离别对我的伤害,更遗憾路尘没有与我在一起的机会。

我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进去看路尘。

路尘仍旧在昏迷,但是他的神情看起来安详的很。

张扬也在,坐在路尘身边一声不吭。

我也坐在了路尘身边,不说话。

我们都明白,这样的时候会越来越多,而渐渐,就是路尘离开我们的时候了。

路尘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按照医生的说法,路尘的离开应该是两个月前。我忽然想到路尘的遗憾,他说要去草原,是不是因为这个遗憾让他坚持到现在?

“路尘,等你醒了,我们就去草原吧!”我对睡着的路尘说。

路尘在下午醒来了,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还活着吗?”

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都哭了。

“没事,我不是又醒了吗?”路尘小声安稳大家。

我对路尘说明天我们就出发去草原,路尘听了朝我微笑。

他说:“是该去了。”

路尘醒来之后一直强撑着和我们说话,可是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很困,他好像睡不够一样,眼睛总是睁不开。

对路尘来说,睡觉,然后再醒来,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奢侈的事了。

我收拾东西对李落说我要陪路尘去草原的时候,李落惊讶地问:“我们试还没考完呢!”

“下学期我回来补考!”

路尘已经没有时间再等,我何必在意最后一门考试?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李落没有再问,这种问题纠缠起来只能徒增伤悲。

我只是给班长请了个假,然后就和路尘的父母一起陪着路尘上了飞机。

先是飞机,然后是汽车,一路上很是颠簸,但是路尘的状态出奇的好,他一直在给我讲草原的故事。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何路尘一直要去草原。

路尘原是蒙古人,在草原上长大,到了15岁的时候跟着妈妈离开了草原,然后有了现在的爸爸。而草原上有的不仅仅是他的少年时光,还有他亲生父亲和一个叫伊索的女孩。只是,他们都不在了。

路尘的爸爸在他十岁那年就去世了,路尘说也是死于脑瘤,跟他一样是恶性的,这也许是遗传。路尘说起他亲生父亲,一脸的骄傲,他说他直到死去都没有向痛苦妥协过,他喉咙里吼出来的歌声还是威震四方,他在马背上还是一如从前的威武。

路尘这么说的时候还扬手使劲甩了一下,说:“他扬起鞭子,就是这样的,那鞭子在空气中抽打的响声能传好几里路。他养的马能分辨的出他打鞭子的声响,那声音一响起,马儿就兴奋地往前奔去,成群的,像是奔赴战场,那气势,是我小时候所向往的。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能接过爸爸手里的鞭子,像他一样赶那些马儿。可是谁能想到,我会从一个地地道道的蒙古人变成了地地道道的汉人,而且这么瘦弱,身上的味道也变了,我总是使劲擦去身上遗留的蒙古包里的味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所认识的这么干净的我,这么干净是因为我试图擦去一样东西,这东西对我来说,其实无可替代,不可抹灭。”

那么伊索呢?

我很想问关于伊索那个女孩的故事,我看得出来,路尘有好几次都想说,却一直没有开口说。

越接近目的地,路尘就变得越兴奋,他的兴奋体现在他的眼睛里。他看着车窗外的世界,一点一点底辨别还有多少路程多少时间就可以到了。他一边给我介绍一边惊奇地感叹变样了。过去六年了,在路尘的记忆里,这六年仿佛从未到来过,我看的见他对于这草原的热爱。

这热爱更大的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父亲和那个叫伊索的女孩。

路尘终于开口跟我说那个伊索女孩的时候是在一座坟茔前,路尘指着那座长满杂草的坟茔告诉我,那里躺着的是伊索。然后他又指着刚刚去看过的不远处他父亲的坟茔,说他们这么近,可以互相照顾。

路尘跪在了伊索的坟茔前,我弯下身扶着他。

路尘的父母站在很远的地方,没有过来。

“我曾经对伊索说,长大了要娶她。她听了这话,提起裙子就在我面前跳了起来。她不会说话,她只会跳舞和朝你微笑。她比我大一岁,但是却像个小妹妹一样整天跟在我身后。”路尘终于开始说伊索的故事。

路尘用手抚摸他身边的土地和干黄的野草,说:“这里还是一样这么冷,到了冬天草还是一样会枯,下雪的时候牲口还是一样无所适从。可是,伊索却不能还是一样的跳舞。你不知道她有多美。她那么微笑着看你的时候,你会想着,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要给她摘下来。你看见她站在你身旁,你会觉得你真的是能拿整个世界来换她的。她因为不能说话,没有读过书,她只会写五个汉字,没有人知道那五个汉字她是从哪里学的。在她离开后,她被子底下藏着的一个日记本被找了出来,上面页页都写着那五个字:要嫁给萨翰。萨翰是我原来的名字。”

说到这里,路尘停下来,看着我,说:“其实,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有一个一直喜欢的女孩,我没有跟她说过,我唯一对她说过的话就是长大后娶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懂得我是喜欢她的。”

“她一定懂得!有你这样挂念她,她会安息的。”我安慰路尘说。

“我不是挂念她,我是恨自己,她是因我而死的。爸爸死后,我悲痛欲绝,夜里跑出来,跑到了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地方。很多人出来找我,她也出来找我。她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和一只狼对峙。我当时恐惧的厉害,可是她就在狼看见我的几乎同一时刻找到了我。我们显然是跑不过狼的,她只犹豫了一下,竟然挑衅地和狼搏斗起来。我吓坏了,她和狼看起来都凶猛极了,她拿出身上的刀,恶狠狠地叫我闪开。我真的就闪开了。那场搏斗的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从没消失过。她最后割破了狼的喉咙,并且在狼身上刺了很多刀,可是等到狼倒下的时候,她也倒下了。我背着她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哭,可是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跑,我在黑夜里大声喊,我希望遇见来找我的人。她的血滴了一路,等到遇见来找我的人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此时的路尘,在说起这样的事件的时候脸上已经不是悲伤,他的神情叫我看了伤心。我明白,他在为自己即将奔赴伊索而去感到安心,他知道在他即将去的地方有爸爸有伊索,他要去兑现他的承诺,他终于可以结束这长年累月地折磨他的悔恨。我也终于可以明白为什么路尘在面对自己人生的终结的时候竟能如此坦然。他心里有所归属有所期待,自然不害怕这人世的离别。

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思去思考路尘到底是不是爱过我的,或者说那个萨翰是爱着伊索的,而路尘是爱着唐零的。这没有意义了,我现在可以相信人并不是只会爱一个人,因为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是爱宁多一点还是路尘多一点。

我也跪了下去,在路尘身边,抱着路尘。

路尘将头靠在我肩上,对我说:“我一直想跟你说伊索,我也一直想带你来给伊索看,我知道,伊索是希望我能幸福的。我想告诉她,你给了我她所希望的幸福。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回来,直到我真的没有了时间,我才决心回来看她。”

“唐零。”路尘忽然转过身来抱紧我,“我舍不得你。”

这是路尘最后给我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到了最后的最后,也许,他连这句话都不愿意说。我其实多么希望他会给我写一封信,这样我就可以永久保留,直到墨迹模糊年华老去,我还是一样有个实在的东西在怀念路尘。

路尘那天说了那句话之后再度昏迷,第二天在医院里永远地离开了。

虽然这件事已经很早就在给我提示,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来做心理准备,可是听见医生说节哀的那一刻我还是觉得不真实。我在医院里几乎流干了眼泪,却一直没有说一句话。路尘的妈妈几度昏厥,就算醒来也是两眼呆滞,她的眼泪早已流不出了。

我建议将路尘安葬在草原上,和他的爸爸还有伊索在一起。我想,虽然路尘没有说,但是他一直坚持到现在,在最后来这里和他们见面,这里就应该是他的归属地了。

路尘的妈妈同意了。

我在参加完路尘的简单的葬礼之后离开了那里。去的时候是我和路尘,回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

“宁:这个寒假尤其让人烦躁。

路尘真的就这么离开了,我时常梦见他,他总是笑着的。自生病以来,路尘也总是笑着的,他没有留一点叫人觉得他是痛苦的证据。路尘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打击,是遗憾,刻骨铭心的遗憾。

2005年了,一切都快的像是争着抢着去变老。已经12年过去了,你走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我会就这么给你写12年的信。人生中的很多意外都是这样,很多东西不知不觉的就放弃了,很多东西不知不觉的就成了习惯。

爸妈劝我不要考研,他们说等我研究生毕业都已经是大龄女青年了,到时候找工作未必容易,而且还要成家,加上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从各个方面来看,考研都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希望我毕业以后找份稳定的工作,最好还很轻松,然后再找个合适的男朋友,相处一两年之后结婚,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就算我不考研,也许也不会有他们说的这样叫他们满意的轨迹。

妈妈跟我说起了许然。她那些关于许然的消息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能全信。

她说许然现在是大明星了,还有个有钱的男朋友,以后再也不会回这个小地方来了,还听说现在都是到国外去拍电影电视,很风光。

我跟许然的联系仅限于上次的卡片。我偶尔会从报纸上的娱乐版块看见许然的照片,关于她的照片和报道很少有,偶尔有也都是很小的板块,内容大多是某某电视剧选角的事。许然目前应该还不是很红的阶段,她才刚刚开始。至于她有了男朋友,我不是很相信,我总觉得,她应该是会等于箫回来的。于箫应该会回来吧!

不管怎样,希望她一切顺利。

宁,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两年给你写的信有种日记的味道,这信不像是专门写给你的,更像是写给我自己的。

这样的问话很傻,因为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如果我不考研,如果我不能出国,如果你不回来,我们真的永不能再见了。

能再见,不能再见,这样的问题已经纠缠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再这样想的时候已经觉得不那么叫人悲伤了。

只是希望你一切都好。

张扬昨天给我打电话,约我一起去看看付媛媛。这件事真是叫我吃惊,张扬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付媛媛,这么久过去了,他忽然要去看她,我总是觉得这中间应该有什么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一个一个地去深究,真是有太多的故事了。

对了,你是怎么过春节的?国外一定没有家里这样有年味,会想家吗?

我又在问无聊的问题了,不说了,新年快乐!

零。”

跟张扬在寒假结束之前去了付媛媛家。

在去的路上,张扬拎着一大包东西,一直忐忑地问我他去合适不合适。我说,怎么会不合适?

确实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虽然我一直想问张扬为何会想到要去看付媛媛,但是我怕这么一问,他更觉得不合适了。付媛媛应该是很希望能看到张扬吧!假如她看到现在的张扬更甚当年的风度,会不会依然很心动?

到付媛媛家的时候,一切都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付媛媛的一个朋友帮忙开的门,付媛媛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吉他,正和坐在她旁边的四五个朋友谈笑风生。他们应该在谈音乐,其中有三个人手上都拿着吉他。

付媛媛见我和张扬来了,先是一愣,然后把身边的人推了过去,用手拍着身边的座位,开心的叫我:“怎么会是你吗?唐零,赶紧过来坐坐,好多年没见了。”

我坐过去,用手拨弄了一下付媛媛的吉他弦,说:“真是好多年没见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上学的时候一个样。”

张扬站在门边,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张扬你愣着干嘛?哪里有位置你自己看着坐下呗!我今天来的朋友比较多,我们过两天有个街头表演,大家这才来商量着。真是巧。”付媛媛笑眯眯地招呼张扬。

张扬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样子很傻地冲付媛媛笑。

“看到你这样真好!”我由衷地对付媛媛说。

“是吧!我自己也觉得挺好的!大伙都说要把我打造成女版的郑智化,人家拄双拐唱歌,咱也拄双拐唱歌,而且咱还弹着吉他拄着双拐唱歌,咱唱在那星光下做梦的少女!”付媛媛说完跟她的那些音乐朋友哈哈地笑着。这话听着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但是也有乐观和豁达。

无论如何,看见她能这样开心,我心安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看见我没话说啊?你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吗?嗨,大家伙都认识一下吧,张扬,以前我们高中时候风靡校园的才子!想当初,我还暗恋过,哈哈。赶紧趁机会八卦一下,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了!”付媛媛这么一喊,她的那些朋友忽然都安静了,很是尴尬地看着付媛媛。

倒是张扬,真的跟大家打起了招呼。

付媛媛奇怪地看着那些人,笑了,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张扬,你们怎么都被镇住了吗?都愣着干嘛?”

那些人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了,男的过去拍着张扬的肩膀称兄道弟,女的笑着跟张扬说话。都是寒暄的客套话,说不上几句,就又沉默了。

只有付媛媛一个人话多。

她上高中的时候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只有私底下,她才会多说两句。我看着付媛媛,难以想象可以抱着吉他会让她如此放的下,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了。

张扬和付媛媛一直没有说上什么话,一直到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付媛媛忽然叫了声张扬,然后笑着,满不在乎地说:“张扬,你看我现在,挺好的,你别再内疚了。你以后也不用来看我,因为我也不一定还会在这里。如果有一天我们在其他的某个地方遇见了,如果你还记得我,就跟我打声招呼,这样就挺好的了。”

张扬看着付媛媛,不再傻笑了,他忽然说:“很久没听你弹吉他了,给我和唐零弹一首吧!”

付媛媛很是大方地拿起吉他就弹,张口就唱了一句:“就这样失去了你,在茫茫的人海中……”

虽然我没有多问,但是有些事我已经听出来了。

从付媛媛家走出来的时候,我对张扬说:“原来付媛媛跳楼那件事,与你有关。你是不是因为这个一直内疚所以跟季晓雯分手?”

张扬不吭声,只默默地走。

“你打算怎么做?以后娶付媛媛?偿还她?还是怎样?”我在张扬身后追问着。

我不想付媛媛和张扬心里都有因为残缺和遗憾而生下的对生活的结。

张扬转身看我,说:“当初,付媛媛跟我说她喜欢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件事对她很重要,那时候她正跟家里抗争,为了她自己的音乐梦想抗争着。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勇气。可是,我拒绝了她,而且,很严厉。接着她就出事了。我一直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和我无关,但是这样的安慰跟随了我这么多年,付媛媛这个人还有我对她的内疚也就这样跟随了我这么多年。我曾经有对季晓雯动心过,但是不深。我抓着季晓雯,以为她会救我从我自己的安慰里出来,可是我没能做到。我以为季晓雯的理智是我所需要的,其实不是。后来我又想也许我可以以后跟付媛媛在一起,负责她的一生,但是付媛媛根本不同意,她说她不需要我这种同情和补偿,她说她很好。这是我第一次来看她,之前只是给她写过信打过电话。所有的事,就是这样了。今天看见她这样,我终于放心了,她是真的可以很好的。”

张扬说完忽然加了一句:“原来,心里装个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都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唐零,你怎么受得了的?”

“咦?我东西忘记给付媛媛了,你在这等我,我回去送给她!”我说完转身就走了。

张扬还在我身后说:“你连面对都不敢!”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不敢面对,这种折磨的痛苦细说起来只会更痛苦。我已经习惯告诉自己这是一种幸福了,有一个人永远在心里,永远不会离去,这是一生很难得遇见的感情。不要跟我说折磨,既然已经存在,就不要一再提起了。

不过我确实有个东西忘记给付媛媛了。

以前跟付媛媛一起在楼顶谈吉他的时候经常听她说手指疼,有一次跟宿舍的人逛街,看见了这么个套在手指上弹古筝一样的金属指套就买了一副。当时确实是因为想到了付媛媛的手,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有机会送给她。

还没到付媛媛家的时候遇见了付媛媛的那群朋友,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一脸无辜且无奈的表情。

“怎么你们也都走了?”我上前打招呼。

他们看了看我,说:“她把我们都赶出来了。你还要回去啊?别去了。对了,以后千万别叫那个张扬来看她了,平时都好好的,我们从来连张扬这两个字提都不提,结果今天来了个大活人!”

“怎么了?”我很奇怪,刚才付媛媛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身就是这样的境况了呢?

“她心里,过不去!”付媛媛的朋友说完摇摇头,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还劝我不要去找付媛媛,但是我还是去了。

我站在付媛媛的门口,听见里面有东西砸落的声音,接着是付媛媛的哭声。我一下子没有了进去的勇气,既然她已经用尽力气在我们面前伪装的滴水不漏,我又何必拆穿她?也许她这样对张扬的成全才是她最想要的。

有些感情,别人是看不到的,就算别人看到了,也无法知晓那感情究竟有多深。付媛媛的感情,已经深到埋了自己。我真的很想进去,抱住付媛媛,对她说,还可以爱,这是最幸运的事。

但是我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付媛媛不会知道我知道她的秘密,我也不会让她知道我知道,我一样也不会让张扬知道。

张扬看见我回来问我:“送给她了?”

我回答:“送了,她很开心!”

05年过的出奇的快。

一切都波澜不惊循规蹈矩地进行着,只有赵小惠来看我这件事出乎意料。

我和赵小惠也是很久不联系了,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在哪里,可是似乎又都觉得没有联系的必要。所以,当赵小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惊讶万分。

“唐零,你一点都没变!”赵小惠一见到我就是这句话。

“嗯,大家都这么说,要是几十年后你们还这么说,我就是妖精了。不过,你可变了不少。”赵小惠确实变了不少,穿衣打扮都很成熟,不像个正在读书的学生。

“我跟你追求不同,你主要是靠自己的脑袋吃饭,我呢,就只能靠着脸蛋吃饭,不好好注意怎么行呢?”赵小惠说话之间还是以前的那副神态,只是她现在的自我感觉似乎比以前更加良好。不过,这就是赵小惠,嘴上眼角就是再刻薄,也没有坏心眼儿。

“对了,怎么会想到来看我?”

“想你了呗!”赵小惠甩着自己手里的包,笑着对我说。

“这么些年,就现在想到我了?就算想我了也不至于跑这么远到这里来看我。我的美丽有这么大?”

赵小惠笑笑,又跟我贫了几句,最后招认了。

“我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我妈妈跟她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联系上了,她同学是个女强人,为事业打拼了一辈子了,至今没有结婚,所以也没有孩子。她们以前关系可好了,这回久别重逢,别提多高兴了。你知道的,我这人就嘴巴甜,她一见到我,立马拍板认我做了干女儿!然后她顺手就送了我一个大礼!你猜猜是什么?嘿嘿,跑车一辆!我现在对她比对我亲妈还亲。她的公司总部在这里,她叫我过来玩几天,而且,还说要给我介绍个男朋友。”

赵小惠说的眉飞色舞的,说完了还对我感慨着她怎么投胎投的这么好。

我奚落她说:“原来真不是来看我的,是相亲来了。”

赵小惠纠正我说:“相亲是次要的嘛,主要就是来看看你!对了,你要是没什么事,你陪我去吧!”

我不懂为什么赵小惠会忽然心血来潮要我陪她去相亲,可能就是觉得好玩,我当时也觉得好玩,顺口就问了句:“跟谁相亲啊?别到时候人家看上了我,那你可怎么办啊?”

赵小惠吃惊地看着我,说:“唐零,我没看出来,你现在也会臭美了啊?跟谁相亲我还不知道呢,我干妈没说,就说一个挺好玩的派对,就是有钱人喜欢玩的那种。反正我也就是去玩玩。虽然我知道干妈介绍的家世一定不错,但是我的首要条件是要长的帅!”

可能是日子实在实在是太平静了,或者我也想出去透透气,跟赵小惠三两句地就把陪她去相亲的事给定下来了。

当天,赵小惠就陪我去买了派对穿的裙子和鞋子。赵小惠说要买来送给我,我拒绝了。我说这行头也不是专门为了她准备的,说不定以后我还真的要拿来给自己相亲用呢!

我那天确实还是打扮了一翻的,作为赵小惠的朋友,不能给她丢人。

我和赵小惠是坐着她干妈的车过去的。赵小惠的干妈看起来却是是个干练的能顶一片天的女人,但是看她对赵小惠的神情,又真是像一个母亲。我猜想,她一定渴望有个孩子,自己的孩子。

她为什么至今都没有结婚呢?难道真的是事业耽误了?这应该都是借口,女人天生都是为爱情而生的,事业心再重的女人,也会分一半心思出来供养爱情。她一定有故事。

我一路上一直在偷偷打量这个不一般的女人,她似乎有所察觉,头也没回地问我:“唐零,你在研究我?”

她猛然间直呼我的名字,并且语气和蔼,像是与我认识很久了。不过,这在生意场上打拼多年的人,大多都有这样的语气。

我没有回避,说:“有一点想要研究的意思,觉得您是个有故事的人。”

“人人都有故事,尤其是活到我这个年龄的女人,并且是单身女人,更有故事。但是故事大致相同,没有研究的必要。”她说话的时候威而不严,不但是个长者,也是一个智者。

后来我没有继续再跟她探讨这个问题,不过事后我从赵小惠那里得到过一些零散的介绍,我以为故事可能会有些不同,没想到竟然也是为了一个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的男人。赵小惠说,她妈妈告诉过她,那个男人出国前说一定会回来娶这个女人,可是,这么多年,再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她还在等什么,又是什么让她坚持等下去。但是我仿佛看见自己许多年后的孤独寂寞,这会不会是我会走的路?

我很后悔那天会陪赵小惠去那个所谓的派对,去看她那个相亲的对象。

因为当那个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赵小惠忽然很认真地对我说:“哦,对了,你不是还有事吗?要不,你先回学校吧!学校的事比较重要!”

因为站在我们面前的是李木子,是那个曾经叫赵小惠和众多女生着迷的阿木。

赵小惠就是这样一个直接而且自私的人,我了解她,所以不怪她。

阿木当时一身正装,头发和妆容都是精心整理过的。已经有两年没见阿木了,并且也没有他的消息,他像是有意从我的生活里不带痕迹地消失一样。我没想过再见到他的时候会在这样的场合。

不过,我也明白了阿木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了,明白了他的责任和无奈。当我看见他用那种让人感觉亲近的微笑从很多人中间走过来,途中还礼貌地跟人打着看似模式化又很体贴的招呼的时候,我知道阿木为了他的责任把自己改变了。

阿木看见我,连一刻的惊讶都没有,只是微笑了一下,当做是打了招呼,然后对赵小惠说:“原来江总说的自己的宝贝干女儿就是你啊!”阿木说的江总就是赵小惠的干妈。

赵小惠在对阿木点头之后就对我说了叫我回校的那句话。

赵小惠的话叫我认识到了自己的多余,我懊恼自己来了这里,懊恼见到的人是阿木。

我顺着赵小惠的话说:“嗯,那么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

我说完对阿木笑了一下,很勉强,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我送你!”阿木忽然拉了一下我的胳膊,但是马上又松开了,他的态度极其礼貌。

阿木对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对赵小惠说:“叫她一个人回去你也不会放心吧?稍等我一会,开车,送她回去很快的!”

赵小惠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阿木已经领着我走了。

坐在阿木的车上,我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话,我不知道我想用语言掩饰什么。

“原来你一直在这座城市,怎么就从没跟我联系过呢?我们宿舍里的那帮家伙,动不动就会看着沉默的电话说很怀念你电话里的声音呢!这世界,真是疯了。谁会想到赵小惠相亲的对象竟然是你?还真的是你!世界太小了。我记得以前高中的时候,我们的化学老师,那个可爱的年纪轻轻就败顶的叔叔一样的老师,上课的时候总是慢条斯理地忽然喊一位同学起来回答问题,这个时候呢,那位同学要么是在睡觉,要么是在做其他的事,要么是在发呆,要么就是作业没做,那个老师就会说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你还记得他说的时候的神情吗?微微笑着,还带着点滑稽的委屈,真是太逗了,我一想起来他那个样子就想笑!”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些,我想说,季晓雯搬出我们的宿舍了,我想说,李落在为张扬的事闷闷不乐,我想说,路尘,他离开了。

但是我说出来的都是微不足道的。

“唐零。”正在开车的阿木听够了我的唠叨,打断了我,“这世界其实是很现实的。学生时代懂的那些事,有很多都是假的。有一天你站在了真正社会的某个圈子里,你就会发现这里面的规则是残酷的。两年前我跟你告别,那是真的告别,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我现在的生活,已经不全是我的了。还有,我发现了很多更神奇的游戏,发现了努力去做一个会玩游戏的人其实是件就像探秘一样奇妙的事。你似乎,还没看清楚,或者还不能接受我的改变。这没关系,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你能用正常的心态看我,我们还是朋友。”

我没听懂阿木的话,至少在那样的时刻,我完全没懂。

我唯一懂的就是最后一句,他说我们还是朋友。

如果还想从他的这些虚实不定的话里听出来他是不是还爱我,那我就不是唐零了。这样的问题也没有了去判断的意义。我只知道,阿木变成了游鱼一样的人,他游走在他所处的圈子里,深谙游戏规则。他会过的很好。

虽然我还是有些怀念那个不善言辞的酷酷的阿木,那个以从不跟女人说话为原则的阿木,可是有些事的发生就是为了怀念的,被怀念,是它最好的意义。

阿木将我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说:“就到这里吧,你赶快回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

阿木从车里出来,站在车旁,双手插在口袋里,这依然是他以前喜欢的动作。他对我说:“你进去吧!我看着你走进去!”

“学校的治安你还不放心啊?”我笑着跟阿木开了句玩笑。

“看人离开是件很纠结的事情,这样的事,就让我来做吧。就算是我,最后为你做一件事吧!”阿木说完轻轻地半靠着车子,没有笑,略显木讷的神情让我恍惚以为这还是高中时候的阿木。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