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子念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青岩这个地方的寂寞和坚守。
他说这世上再没有一种东西比石头更寂寞,也没有一种东西比石头更固执。它们一生只有一种姿态,若要改变,就得粉身碎骨,它们一生落在哪里,就守在哪里,轻易地不会更改。他还说这世上再没有一种东西比石头更坚硬,也没有一种东西比石头更柔软。你若对它冷,它就冷的更彻底,你若对它热,它就用更大的热来暖你。
原来这才是石头,原来这才是青岩镇,原来这才是承子念。
我跟着承子念继续往前走,经过一家话吧,我忽然站住了,然后对承子念说我想打个电话。
承子念问我要打给谁,我说是谈谈。
我确实想给谈谈打个电话,之前只想到给公司请假,却忘记了给谈谈说一声,她找不到我不知道会不会着急。
承子念点头说好,然后我进去打电话,他站在外面等我。
谈谈果然很着急,电话一接通就一刻没停地数落我:“姑奶奶,我说姑奶奶,你到底哪里去了?电话关机,我到你公司去找你,你们老总说你回家给你爷爷外婆办丧事,我没记错的话他们二老早就不在人世了吧?昨天我正式领了离婚证了,到处找你跟我喝酒,我在你宿舍门前差点把门撬了,最后还是保安把我劝走了。还有上周末跟你一起去谈的那个广告,姑奶奶,现在人家意向很大,正是我们乘胜追击的时候,你不见踪影了,你说你怎么也这么不靠谱了?这天下男人不靠谱了,女人也不靠谱了,这世界是不是要玩完了?”
我咳嗽了两声,说:“能消停下吗?你再继续说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好好,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我想想,我好像是在贵阳的青岩,不过你暂时不能说出去,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偷偷告诉你,我是在私奔!”我悄悄的贴着话筒对谈谈说。
这样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宋楠楠,此时我真想也给她打个电话,然后贴着话筒告诉她,我和人私奔着呢!
谈谈在电话那头一声惊叫,然后忽然小声说:“你这把玩大了,私奔不算什么,你还不能对外透漏行踪!是不是跟的人犯事了?我可告诉你,不能学傻……”
“哪儿跟哪儿啊?我们这是为了自由而战!懂不懂啊?你看过那电影没,《勇敢的心》,就是威廉用生命喊的那一句:FREEDOM!你懂不懂啊?这是一件多么值得感动的事!”说着说着我自己也觉得确实是这样的了。
我听见谈谈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我一直觉得我是个缺心眼的人,原来还有比我更缺心眼的!放心吧,我等着你回来!你会回来的!”
我也叹了口气,然后很失望地对谈谈说:“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
跟谈谈又随便说了一些,比如祝贺她恢复自由之身之类的话之后就挂了电话。
我走出话吧的时候根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承子念消失了。
就在我打电话的这一会功夫里,承子念消失了。
我一个人站在越来越冰冷的青岩镇的石头上,等待一个再也没有回来的人。
我想起大学毕业的那一天,承子念也是说好了会来送我,可是他没有来。但是那时候有鲁文,还有谈谈,可是现在,这里除了石头,在夜晚更加冰冷的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想返回话吧再次给谈谈打电话,告诉她我的私奔可能要破产了,因为男主人公现在罢工了。可是我怕被她笑话,我又想也许承子念已经回了花溪的旅馆,又或者他被人抓回去了……我猜测着种种可能,唯一不敢想的就是他出了什么致命的危险,或者他故意甩下了我。
我信他,即使他再一次这样把我一个人扔下,我仍然信他。
可是我又不敢回到花溪的旅馆去,我怕承子念只是一时离开,我怕他回到这里的时候找不到我会着急……
谁叫我们为了不被人打扰统统关了手机?这个时候想想,我们应该换个卡,然后继续使用手机,手机这个玩意,真是个好东西!
我在青岩镇上站了很久,这里虽说已经成了景区,但是因为大部分地方是免费参观而没有时间的限制。于是我的伫立在别人眼里就像这青岩的石头一样平常。
最后我到底还是逃离了青岩,我怕我再站下去迟早也会变成一块石头。
在我回花溪的时候才不得不相信承子念确实已经消失了,因为他的黑色跑车没有停在原来的地方。
我回到旅馆,发现他简单的几样东西还在,他的装着衣服和洗漱用品的包,还有一把吉他,不过不是真的吉他,是个小小的模型。这个吉他模型被串在一个链子上,承子念一直戴在脖子上,因为昨晚我说这个吉他硌的我疼,承子念才把它从脖子上拿下来放在桌子上,今天走的匆忙,忘记了戴。
我躺在旅馆的床上,想着昨夜还在这里与那个看起来不顾一切与我私奔的男人欢愉,而今晚却只剩我一个人凄凉。
我开了手机,然后看见无数条谈谈焦急和臭骂的短信,还有一条短信是李孝全的,他说叫我安心。
我给李孝全回了条短信:“他们都已安息,明天回去,后天上班。”
然后给谈谈打了个电话,电话一通我就开始哭,半个字不说,只是哭。
我说过,我一般不哭,我要是哭起来,真的可以说是地动山摇的,世界末日的悲伤也不过如此了。
谈谈一开始还在电话那头问我怎么回事,后来她也无奈了,只是劝我不要哭,再后来,她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沉默着听我哭。
我自己是不知道自己哭成什么样的,事后谈谈跟我说,哪天要是我再哭,她一定找个DV录下来,然后叫我自己欣赏欣赏,欣赏完之后,保证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
我告诉她说,其实我每次哭,都是抱着这辈子都不会再哭的决心的,所以才会这么气势磅礴。
那一晚,我之所以停下哭声是因为旅馆的老板都被惊动了,他带着两个人疯狂地在我门外敲门,以为我在屋内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灭顶之灾。
我满脸梨花带雨般地给老板开了门,然后告诉他我只是失恋了。
老板往屋子里瞅了瞅,最后确定确实没什么事的时候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我一个人回去,带着承子念的衣物,还有那把挂在脖子上的吉他。
我将那把吉他挂在脖子上的时候还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把他的宝贝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让他后悔离开了我!”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报复更算不得逻辑,也不能带给我任何安慰,我只是给自己一个不像理由的理由,带着承子念的东西,就这么一个人离开。就好像我是一个人来的一样。
我走的时候想,我再也不会来花溪了,再也不会来青岩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我终于回来了。
谈谈在火车站等我,坐在她的保时捷里,悠哉地看着我背着承子念的大包一脸苦大仇深地向她走去。
我一进车里,谈谈看着包说:“看来还真是有预谋有组织的私奔,看这行李准备的!”
我淡淡地说:“那是他的,我基本上什么都没带。”
谈谈一听,伸手就去拿那个包,想扔车外去。
我死死地抱着包,说:“你要是想叫我下车你就说声!”
谈谈不再说话了,发动了车子,一路奔到饭店,说她已经定好了位子定好了饭菜,早估计我应该饿的不成人样了。
其实我一点不饿,但是那个晚上我吃的特别欢畅,用谈谈的话说,比非洲难民还难民。
吃到一半的时候,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抬头问谈谈:“有酒吗?”
谈谈想了想,说:“你能保证你喝了酒不哭吗?”
我非常鄙视地看着谈谈,一张口喷了她一脸的肉沫,我敲着桌子说:“谈谈你大爷的你就看不起我是吧?有哪个女人不哭的吗?想当初你坐在车里哭天抢地的时候是谁在你旁边安慰你,我嘲笑过你没有?我鄙视过你没有?我嫌弃过你没有?你大爷的,你现在嫌弃我了!我告诉你,就我那哭相,如今见识过的还没几个人,你就庆幸吧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以为我在谁面前都能哭呢?你以为我在哪里都能哭呢?你以为什么事都能让我哭呢?你大爷的,喝你点酒都这么难,大不了我付账,姑奶奶我又不是没钱!”
谈谈一边拿纸巾擦脸,一边委屈地说:“看我得的这都叫什么便宜啊,值得我卖乖吗?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说到你自己知道是姑奶奶,一说我就是大爷了呢?别就知道给我纠错!”
“你……”我想说你大爷的,一转口,说,“姑奶奶的!”
说完我和谈谈都使劲地笑着。
谈谈一挥手,小姐就送上来了一堆的啤酒。
那个晚上我见证了一个人的胃可以无限大的事实,在谈谈基本没有帮忙的情况下,我一个人扫荡完了一桌子的菜,连带数十瓶啤酒。
我不是个很能喝酒的人,我最多的一次喝过两瓶啤酒,当然是和宋楠楠在一起干的蠢事。
我记得是大二的暑假,宿舍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学校里也显得冷清了,宋楠楠忽然问我喝过酒没,我摇头晃脑地说喝是喝过,可是没醉过。
然后我们俩眼睛一挤,冲进楼下小卖部一人拿了四瓶啤酒兴奋地奔上了楼。
在宿舍里,我和宋楠楠对着面前的八瓶啤酒研究了半天,研究着怎么喝下去,喝醉了以后又该干点什么事。我们一直在感叹,天那,这可是八瓶啤酒啊,八瓶啊!
当时对我们来说,那可是天文一样的啤酒瓶字数!
我们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了几包榨菜,然后直接对着啤酒瓶就吹。
我在两瓶啤酒下肚之后倒下了,宋楠楠比我英勇,她解决了三瓶。
本来在喝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醉酒之后就冲到那栋住着我们喜欢的帅哥的宿舍楼下,疯狂地表白然后高歌,这么辉煌的事,是只能在酒后做的。
可是头脑摇摇晃晃之后就忘记了那回事了,什么帅哥,什么表白,都一边去吧!我和宋楠楠一路冲下楼,走到自行车棚,我站在这一行,她站在那一行,然后一二三,哗,第一辆车倒了,接着就是第二第三第四辆,车辆一直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顺次倒下。
我和宋楠楠开心地哈哈大笑,然后接着推倒其他的自行车。
自行车全部推倒之后,我们看着车棚两旁成行的绿色冬青,使劲推啊推啊,就是不倒。
我眼睛一转,叫宋楠楠躺上去,然后我滚着她,一路滚到头。
再一看这一路的景象,甚是壮观,能倒的基本都倒了,剩下几个站着的也只是苟延残喘。
我们还没来得及把对面那行冬青也推倒,这回本来该轮到宋楠楠推我的,可是宿管的老师发现了我们。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们被抓去先是被迫醒酒,然后再做检讨。
我在此时一口气喝了十瓶酒之后拍着肚子地就想到了和宋楠楠一起喝醉的事。
我指着谈谈说:“宋楠楠,宋楠楠啊宋楠楠,你以后要是认识她,你一定要给我作证,我能喝十瓶酒了,我喝了十瓶酒之后还不醉,我清醒的很。还有,你还要给我作证,就算我喝了十瓶酒,我也不想再见到她。”
谈谈很无奈地一句话也不说。然后我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了烟,然后用很优雅的动作点上,再吸一口,然后对着我吐了个烟圈。
我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冲着谈谈大喊:“我讨厌抽烟的女人!讨厌!”
说完一把夺过谈谈手里的烟,靠近眼睛看了又看,最后放进了嘴里,说:“那就让我变成一个让自己讨厌的女人吧!”
我刚吸了一口,就给自己呛的满眼的眼泪。
谈谈吓坏了,她大概是怕我会顺势就哭了起来,赶紧夺过我手里的烟,给我擦眼泪拍肩膀地安慰我,问我要不要回家了。
我说过我不是那么容易哭的人,况且我昨晚才刚刚大哭一场,眼泪都流干了,新的还没供给上,现在很安全。
我又坐了下来,对谈谈说:“把宋楠楠叫来,我要和她喝酒!”
谈谈一口一个的姑奶奶叫着,叫我饶了她。
我不依不饶,就是要见宋楠楠,我听见谈谈很纳闷地说竟然要见不是承子念。
一听见承子念这三个字,我熄火了,桌子上一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