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一壶酒,一真心(1 / 2)

九天倾歌 竹宴小生 1210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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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上五十弦长琴,洛壮士准备上路了,此时没有寒风凛冽相随,只有桑悌塞了两个凤凰结子做的菜团子,嘱咐着:也是,这些年都没有去拜访拜访素节,着实不应该。去见长老记得尊敬些,虽然人家看着年轻,但当年若没有他,哪里来的你,知道不知道。

咬着其中一个菜团子,洛栖心道,这次要是成功退婚了,估计娘亲就不会这般笑了。

不过为免出行遭到阻拦,她慌忙点头只管应了。

北极天桓山山高数丈,是大荒之中最接近天的地方。

崇山峻岭,壁立千仞,葱翠全无,徒有黄土漫过脚下,连绵三十六座山峦就像直插天际的利剑,每一把剑都锋利光滑。

千里黄云白日曛,越近北极天桓山金乌的光芒便炽烈,洛栖没可能化作原身一路飞过去,好在曾经拜师学艺,这腾云驾雾的也甚是舒服,但是因着这地方着实热的够呛,她只好降落下来凭自己的双脚走着。

洛栖暗自奇怪,不说那不太熟悉的重渊会选择天桓山做自己的洞府,为何素节长老也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这不是自己找虐么?

听闻当年初爹娘带着自己去寻素节长老收养还有个小段子,先让她好生想想。

洛栖出生的时候,雷电雨雪交加。很多年后,洛栖再想当日,都觉着这明显是个灾星转世的预兆。

就是那一夜,爹爹素方揣着还没睁开眼的小白凰上了天桓山。

素节还未睡醒,有些起床气,听见了此事后冷着个脸说:“屁大的事情,非要赶个深夜过来。”

“别这样,这哪里是小事啊……”素方虽贵为一族之长,在性情上的确是柔软的多。他抹了抹汗又说:“素节,你说届时我们对外宣称小老九死了,她就先在你这做段时间养女如何。”

“养女?”素节皱眉,“也太麻烦了……送回去送回去。”

“咦咦咦咦!!这可是我的宝贝女儿,你的宝贝侄女,别这样啊!”素方跟在素节屁股后头,看他慢悠悠倒了杯茶,急得直跺脚。

“看你急的。”素节把茶杯一放,娃娃脸上浮现了几分不爽快,“好容易在这里清闲几年你又给我找事情。”

“啊啊哥哥,好哥哥,算我求求你。”素方知道有希望了,着紧了说:“明知道这孩子要是被天帝发现了,凤族少不了会遭些劫难,但桑悌着实不想将她灭杀了,毕竟……毕竟也是我们最后一个孩子了……”

龙生九子,凤有九胎。小老九也的的确确就这么一个了。

素节清秀的脸终于浮现丝不忍,他索性起身,看了眼素方怀中的洛栖。

“好吧,事情虽然麻烦了点,不过就养几天的话倒也不难,反正也不是我养。但是,出了问题别找我。”

“咦?”素方没想到素节这说变就变的,自己还呆在原地,就看素节推开门,素节大喊了声。

“疆良,你过来。”

回忆到此为止,洛栖抹了抹额上的汗,恍悟,其实把自己养了几天的,是那个疆良吧。

脚底下加快了步子,把剩下的菜团子给吞了下去,没多久洛栖就站在了素节与疆良的地头上。

这里倒是别有洞天,黄土地上插着几丛整个北极天桓山都难以寻见的绿草,就连紧挨着的两个草房都是用绿草汁给染成青葱青葱的,在漠漠黄土茫茫苍山之中极为醒目。

这么看就越发觉着这二位是在自己找虐。

洛栖站在原处大喊了句:“素节爹爹,栖栖来看你来啦。”

两扇门吱呀一声响,走出两个男子。其中一位虽是娃娃脸的面相却微微冷淡,用着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望向了这边;而另外一位则是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的儒生打扮,冲着洛栖微笑着点了点头。

洛栖想都未想,朝着成熟稳重的那位喊了过去:“素节爹爹,我来啦。”

“咳。”

身后一声咳嗽,那娃娃脸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冰寒透骨。

“洛栖么,跟我进来吧。”

咦!!难道这个才是自己的叔叔?

洛栖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自觉犯了个错误,耷拉个头跟在素节后头,讷讷的喊了句:“素节……爹爹……”

长老长老,不都应该慈眉善目摸着个胡须晒着太阳,没事教条教条的那种么?

小屋清爽通透,素节恐怕向来是喜欢玉石的,整个房中没有一样不是用玉石堆砌的,光洁平滑的玉桌、晶莹剔透的玉杯、温凉奢华的玉床,怎么看都是一个玉石收藏爱好者。

外面虽热,这进屋就因着玉石的关系,凉爽了很多。

“嗯。”素节缓缓坐下,抬眸看了眼疆良跟了过来,表情微妙似笑非笑,不觉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疆良不以为意的叹了口气,坐在不远处的角落,显得那般……呃,贤惠。

啧,难怪当年疆良会答应替素节养孩子,真是好脾气到一定境界了。

“怎么?这么长时间了没个音信,今天来此怕没好事吧?”别看素节是个娃娃脸显得好亲近,往来听说爹爹平生最怕的人便是素节,如今一看,还真是如此。

洛栖只好学记忆中爹爹擅长的软绵绵致胜术:“素节爹爹,栖栖这么久才来看你,别怪罪哟。”

“哦,如果是这件事倒是不必,总归我也没养过你,只是个名号而已。”素节大约是习惯性在会客时候捧茶,反倒是疆良起身,给洛栖倒了杯水。

此刻疆良接话,他的声音颇有磁性,而且温柔似水:“栖栖你这次来究竟是有什么事?”

洛栖直愣愣的想,疆良爹爹也像一块玉石。若说疆良与素节比邻而居如此多年相安无事,恐怕与将疆良当做最大号的玉石看待吧。

“嗯。是这样的疆良爹爹。北极天桓山上是不是还住着一个神仙月华上神?”

素节与疆良对望一眼,素节点头,“的确有那么一位,平日里不太来往,不过他的洞府打理的不错,我挺喜欢。”

“前些日子,他向我提亲了……”

素节的玉杯“砰”一声搁在桌上,吓了洛栖一跳。

“他向你?”他起身,来来回回走了几遭,而后又细细的端详着洛栖,四目相望,他“咦”了一声,又小跑到疆良身旁,说:“我似乎知道了。”

“什么?素节爹爹你……”

素节扭过头,很认真的问:“那你想怎样?嫁还是不嫁?找我们又有何事?”

“其实我觉着即便是嫁也要弄清楚些真相,万一要是嫁了个白眼狼,把凤族这事抖了出去,岂不是满族都会受牵连?”洛栖笼着袖子,长叹了口气,颇为忧虑。

“说来这月华上神虽然尊位不高,但在天界惹的桃花倒是不少。没想到居然会对我们的小洛栖下了婚聘。”疆良慢吞吞的说了句。

“你懂什么?”素节瞥了他一眼,才拍着自己的香玉石桌,说:“所以栖栖你就来同我们了解此人来了?若说这人吧……”

“不是不是。”洛栖表明了来意,只是在想起重渊那令人血脉贲张的身材不觉又是红了下脸,“听闻疆良爹爹用千年时间酿出的真心酒,可让人饮后吐真心,所以栖栖来此便是想求一壶……”

“哦,真心酒啊。”素节重复了一遍,反倒是疆良会心一笑说:“这倒是个好东西,再铁心肠的人都会把真心话倒个空哦。”

素节那张白净的娃娃脸忽然染上了淡淡的红晕,颇为愤愤的瞪了疆良一眼,才顺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栖栖啊,不是我说,这真心酒不是个好东西。”

“咦,怎么会。”“真心酒有倒是还有,只是怕害人者反害己。”疆良摊手,颇显无辜。素节冷哼了声:“你确定还要?”

不过就是喂人家喝一口酒,套套真话。怎么会出问题呢?洛栖很奇怪的歪了头,说:“我又不害人。”

疆良笑了。他起身朝着素节的内屋走去。

边走边说:“自从这真心酒拿来试验了一把后,就再也没回到我手上,如今啊,倒也可以让你拿去玩耍玩耍,省的我日日惦记着它。”

酒是要来了,事也办成了,照理说,洛栖可高枕无忧了,比如说坐在喝醉的美人旁边,听他把惊天大阴谋缓缓道来,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自己再把退婚函狠狠的砸在美人脸上,从此相逢是路人!

但是她很后悔。

素节说的对:这真心酒不是个好东西。

痛彻心扉啊!

此事,说来话长。

洛栖要来真心酒,气喘吁吁爬到第三十二座峰头的时候,只觉着自己快要力竭而亡。若非一路有阵清风相随,让人感觉通体的凉爽,怕也是受不住连夜赶上重渊的洞府的奔波。

明月银辉之下,早已累的脱力的洛栖忽然闻见了一股湿润泥土的芬芳,滴滴答答的水落在顶心,透骨的凉,不觉精神大振。单脚一蹬,便立在了山顶平地之上,面前便是另一个洞天。

这是个素雅的地方,即便是外有黄土,却不掩其内在流风。恐怕与其主人有着息息相关的干系。

洞府外难得的养出了青竹丛丛,彰显了荒山中最葱郁的生命力。而仔细看,便会发觉主人的细心,他从高峰绝壁处引到了山泉,将洞府外围成了一弯小小的月牙潭以及青竹林。

当她站在门外犹豫了半天,先是轻轻的扣了扣竹屋,无人应声,又轻叩了几下,依旧没有人开门。

难道不在?

跑了这么久!居然不在!

返身抬头看看繁星点点的夜空,也没有再下重手去猛拍门,毕竟自己是唐突而来,深夜造访也的确不太礼数。

星河转帘幕垂,夜空如画。青竹飒飒,似在歌唱。北极天桓山号称最接近天的地方,已经接壤天界,不知道此刻有没有哪位神仙俯瞰人间,正起手在天空摆出一幕极为完美的棋谱,月华初上,与身周的月牙潭相互映衬。

重渊也是个极会享受之人,才使得荒山之中出现了如此妙境。

叹了口气,她顺势滑坐在地,身子轻轻的靠在门上。

谁晓得门只是虚掩的,吱呀轻响便被她这般蹭开了,险些重心不稳的倒在地上。

月光珠悬挂在屋内散着幽幽的华光,而她扶在门上,望着内里景色愣在原地。

清风萦绕,竹香满屋。美人卧榻,若坠梦境。双眉微蹙,似嗔似怒。重渊手旁就搁着一个光亮的镜子,镜子上头似乎还有影像在动。

那长发垂地风华绝代的模样,教洛栖好生垂涎,只想去偷偷揩个油吃个豆腐。

不过好奇心过重的洛栖还是被那面镜子给吸引去了目光。方才敲门都没反应的,想来睡的已是极其熟的,她自认不是个喜爱扰人清梦的人,自己也是困的两眼开始打架,不过委实那镜子上活动的影像颇为诱人,招着她蹑手蹑脚的便往那边走去。

屋内很是安静,幸好有一枚月光珠挂在房中,不至于黑灯瞎火的看不见,洛栖挪了几步,便能听见重渊平稳的呼吸声。

好紧张。怎么可以这么紧张!

等终于蹭到了旁边,她却怔怔的看了眼卧在竹床上的重渊。

怎样一个容颜胜天命比纸薄的人,却搁在如此破落的地方。然则就像娘亲桑悌与自己说的:这样一个仙,偏生了出淤泥而不染的风度,否则为娘也不会放心的把你交给他。看他的眼睛,阿娘就信他。

洛栖只犹豫了片刻,便果断决定还是塞一壶真心酒,好容易求到的呢。

微微侧身,生怕背后的长琴撞到哪里惊醒了对方。

她蹑手蹑脚的离的近了些,屏声静气的,眼瞧着就能看见镜子里的影像了,忽然一声鹰鸣,从天外传来,使得洛栖僵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

重渊微微翻了个身,镜子便孤零零的落在一旁。

洛栖觉着此刻时机正妙,大喜,凑了过去。只见那镜面之上,赫然正是自己叼着个菜团子,左手抹着汗,右手攀在壁上的一幕,顿时大惊失色。

下意识的抬眼看向镜子的主人,才发觉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睁开了眼睛,整个身子被轻轻一带,便在一声惊呼中趴在了重渊的身上。

气息相接,重渊附在洛栖耳畔轻声说了句:“你来了?”

那声音还带着丝初醒的慵懒性感,在洛栖浑身软麻的时候,又接了句:“等你等了好久,都忍不住睡过去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因为太过震惊而忘记了挣扎,洛栖呆呆的望着对方。

那双眸子中藏了太多的情绪,恐怕只有重渊此刻才能在拥抱着眼前人的时候,体会出当年初的那些甜蜜与伤痛。

情深至此,无外如是。

永生永世,永不相负。

“自然,作为一个神仙,这点能耐还是要有的啊。”重渊笑笑,左手拥住洛栖的肩,又凑过去在她耳畔问了句:“这深更半夜的进了我的房间,难道是娘子你不耐等那些日子,想要速速完事?”

重渊与凤锦自处百年时光,她那里最敏感真是十分了解。比若此刻,只要在她耳畔吹一口气,便会软绵绵的任人摆弄。

好在他算是个正人君子,只是牢牢的抱着,洛栖当真晕乎乎的回了一句:“胡说,本来是想请你喝杯小酒,结果你住的太远太高,来的晚了而已。”

若非心中藏了个疙瘩,此刻也当真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喝酒?”重渊眸子顿亮,笑的更加暧昧,“你难道不知道孤身来请什么酒会有些危险的么?”

凑近,再凑近点。

“既然娘子你不介意深夜来访,那我也不介意微微轻薄下你。”

醉了啊……醉了啊……明明是想来退亲的,可是与他这般拥着时候的感觉,已经让她快背离了那颗心。

重渊定是用了什么摄心术,让她如堕梦境,雾里看花,心神不宁。明明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那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将她那声叹息生生的吞了进去。

重渊的吻温柔而又缠绵,微醺了彼此,连洛栖原本还紧张绷紧的身子都慢慢软化了下来,他太了解伏在身上的女子了,所以很自然的主导了一切,将所有的情绪都放在了这个吻中,百年的重逢,百年的等候,还有百年的寻找……

洛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被蛊惑了还是傻了,她呆愣愣的双手抓着重渊的衣服,感觉他探入口中的舌,愈发的灵活,酥麻、甜蜜,心底慢慢泛起的那种涟漪,一波一波的随着亲吻的加重而升华,脑中轰然炸开一阵烟花,烟花散处,徒留一个山中奏琴的男子,浅笑嫣然。

吻的热烈了些,终于是那长琴扣在竹床上,发出了“铮”的一声弦音。

“啊。”就像是当头棒喝,洛栖吓了一激灵,从那沉醉的梦中惊醒,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他们刚才在做什么……

洛栖迅速推开重渊坐起身,找回自己失落在四海八荒的魂魄,面红耳赤的背对着重渊半晌。

良久无言。

重渊微微苦笑,还待打破僵局说些什么,却听那小女子咳了一声,抢先说道:“抱歉……看来果然不能夜里上门。”

重渊失笑,缓缓起身坐在自己的竹椅之上,问:“那不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我看行!”

斩钉截铁的回答完,洛栖又后悔了。

只因为重渊已然起身朝着竹床走来,她还未来得及下跳便被按住。

顺手解下她束琴的带子,心中还在腹诽为何总是四处带着个笨重的琴这件事,但重渊还是温柔的说了句:“睡吧,要是我想做点什么刚才就做了。”

等到洛栖迷迷糊糊躺下的时候,依旧在揣测,自己这般听话的源头在哪里,照理说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除了凤族是自己的软肋。

大体眼下的情况,可以分析为:重渊知晓自己的秘密,所以威胁自己嫁给她。而她为了凤族,委曲求全,如今抱做一团睡在一起不过是个权宜之计。好在方才并没有怎么样,否则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

如此一想,那股子豪情便又冲上了头。稳稳当当的睡了过去。

重渊倒是没有马上睡着。他静静的凝视着身旁的洛栖。

时光穿梭,不觉还是那年,他贵为五帝之一,她睥睨九天,站在云端之上,说不尽的春风得意。

而今,不过是重头再来。

紧紧的拥住洛栖,他却是一夜无眠。

天光初绽,洛栖早早醒了,端了个椅子,坐在重渊身边,手中化出那壶真心酒搁在一旁。顺手抄起了床头的那面镜子,细细端详起来。铜扣锁盘龙面,雕花镶宝珠的镜柄,镜面光洁,隐隐散着流光,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正当她想细细研究这发现自己行藏的法器时候,却被一只手轻轻握住。

重渊起身,取走了镜子,凭空消失在他的掌心。见洛栖撇了个嘴,于是解释说:“你不能看,看多了会变丑的。”

“咦?”

洛栖还待说些什么,重渊却已经起身,朝着门外走去。青竹林,小月牙潭,重渊临崖而站,也算是美色无边。

把方才收走镜子的不快给迅速跑去,她跟上说道:“你还记得,我昨日说的要请你吃酒的事情嘛?”

“平白无故,请我吃什么酒,呵。”

“自然是想与你把酒言欢。”洛栖愣了愣,面色羞赧的说了句违心的话:“也好近近感情。”

重渊释然的笑了,席地而坐,洛栖立刻取出那壶真心酒。

只见他轻轻一弹,房内忽然飞出了两只酒杯,稳稳的落在了二人面前。

“你……你先喝……”抢先为重渊倒上,洛栖谄媚的笑,只差没把酒壶都塞在他手上。

嘴角浮笑,他倒是没拒绝,只是问:“既然是吃酒,自然要二人共饮才有些乐趣。”

“大清晨的还没吃点东西,有些不惯。你先尝尝,我吃点菜团子。”把昨日剩下的那半个菜团子从袋中掏出来,她喜滋滋的咬了口。

两眼巴巴的看着重渊慢条斯理的执起酒壶,缓缓倒入浓香扑鼻的真心酒,待他酒入喉中,才松开了一口气。

“怎样?”

“还不错。”重渊微微抿唇,咽下了这口酒后忽然说:“你这菜团子看着味道不错。”

“嗯嗯,来之前娘亲做的。”

正说着,便见重渊忽然垂首,将她手中握的剩余半个衔在口中,乘着她兀自发愣的时候吞了下去,而后皱眉说:“你……娘亲的……”

“你、你!”洛栖捶胸顿足,面对重渊的时候,自己简直就跟二愣子一样。

重渊微微蹙眉,“难怪你这般瘦,你娘亲的……手艺委实欠缺。”

“喝酒啦!多嘴!”洛栖狠狠瞪了他一眼,将酒壶整个推到他手上。

太欺负人了,待会定要撬开你的嘴巴,把你的那些丑事、罪证都握在手心,教你以后翻身不能!

不过洛栖向来是时运不济的。

比若那一壶酒,重渊一杯一杯,依旧谈笑风生,面色如常。

真心酒这东西,疆良爹爹不是说,一杯即倒,便是常理。难不成还有放久了所以失效了这么一说?

她试探的问了句:“听闻上神在天界不乏追求者,却为何要看上区区在下?”

“一见钟情,二见难忘。栖栖你不懂?”

重渊正色回答,心中却暗自笑了很久,洛栖根本不晓,自凤锦陨落、青帝归顺黄帝那刻,他便酿就了千杯不倒的好酒量。

眼睁睁的看着洛栖好奇的举起真心酒的酒壶,自己也倒了一杯灌入口中,他也并未劝阻。

那小女子啄了一口,便面颊酡红,醉眼迷离。

伸展手臂,他接过一头栽进怀中的洛栖,轻声唤了句:“栖栖?”

“……恩?”

“你可有了最爱的人……?”

洛栖的手忽然凭空乱抓,在自己的背后磨蹭了半晌,终于重渊忍不住问了句:“长琴?”

“恩……”洛栖靠在他的颈间,轻声喃喃:“师傅……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

重渊的眸微微一紧,旋即深吸了口气,问:“师傅?他是谁?怎么认识的?”“师傅……师傅……”

榣山的花开花谢百年,榣山的天水来来去去百年,一梦又醒也是百年,师傅却再没回来。

几次相约都是梦中,将那前尘反复提起,揉进血骨之中,再不敢忘。

洛栖挪了个位置,鼻尖凝出了一滴酒后的醉汗。“啪”一巴掌打在重渊的心口处,大声说:“你别问我那么多,我不会说的。”

然后如竹筒倒豆子,婉婉道来。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相访大个洛栖几岁,总是能做出些指点迷津的英明举措。

流风移情别恋的事情在小洛栖的心里,总归是个疙瘩,相访面前也不掩饰其对这件事的糟心程度,到底有多深。

相访笑眯眯的闲闲的说:“若我看,这种白眼狼你若是真嫁了,可就苦了。指不定将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你应该感谢你六姐姐先入地狱替你承了这遭罪。”

“诶哟,真是舒畅太多。”洛栖顿时笑得阳光灿烂,在相访看来却颇有些没心没肺。所以她摇了摇头,凑过去轻声说:“如今你的一些仙法只是我随意教教,其实我看不如你去找个稳妥的人学,若是将来真要是有个什么事,你也好自保。”

洛栖忧伤不已,自认平时撒欢打滚的多了,倒还不如相访看的通透。

相访说,在离凤凰大寨不远的地方,便有位神仙,乐神长琴。

她还说了,一旦你到了他的地头,不见也不行。

洛栖说,这是什么鬼道理。不过相访如此介绍倒是激起了她十分的兴趣。

那时候的天气正是冬至之时,四海八荒雪花飞扬,冷意盎然,旁的生物都尽早的把自己隐藏在泥土深处亦或者是山洞之中。比如洛栖这种凤凰,就冷的嗖嗖的,根本只想回到相访的洞府,而把所谓拜师学艺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

但是既然已经站在人家的地头上了,好歹溜达一圈,也好对相访有个交代。

榣山的水土极好,听说养育了不少吃闲饭的神仙。至于那位叫长琴的乐神也是久有耳闻,不觉激动则个,这是要见名人的心情。

过了结冰的那条溪水,眼瞧着离相访描述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那种所谓的:你到了他的地头,不见也不行的征兆倒是还未出现。洛栖寻思,相访定是在夸大,不过她若是不夸大一番,自己也是没这心气走到这里的。

风过而止,树上的冰棱子砸了一大溜到了洛栖的脖子里,茫茫苍山之中,一个活人也没,就这么一只鸟,拖着两条腿在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冻得浑身哆嗦。洛栖自认不是个爱受罪的人,已然开始考虑转身掉头就走表示洛栖到此一游即可的问题。

就在她迟疑不前的时候,忽而听见空中盘旋出一阵美妙的弦音,若九天仙乐、若潺潺流水、又若清风拂面,仿若名山大川之间,冬季忽然转了春,啥那间繁花遍野,百鸟朝凤。这弦音由上而下,若水滴穿石,忽而在洛栖的内心炸开了涟漪阵阵,直窜灵魂深处。

好想……好想化作白凰原身……

再一哆嗦,险些就展翅翱翔,所幸就在此刻,忽而百鸟齐鸣,扑啦啦的从各种隐蔽的地方,飞出了各类家禽飞鸟。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嗷嗷待哺的,都从冰碴碴的山林中奔出,朝着同一个方向冲去。

“一旦你到了他的地头,不见也不行。”

相访的话忽然再度在耳畔响起,洛栖微微苦笑,这哪里是见不见,这便是百鸟召唤曲,但凡是个飞在天上的,都受不住这曲子的魔力。

也幸好洛栖平日里守得住这最后一丝清明,三步并作两步,跟随着大部队,找见了这始作俑者。而她也“嗖”的一下,跳上了最高的树,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奏琴之人。

身着朴素的蓝衫,席地而坐在冰原之上,他仿佛不知寒意,浅浅的笑着望向身周献舞的鸟儿。雪落无声,琴起而息处,纤长而灵巧的手微微一拨,便从远山如梦化作空山幽谷四野寂静,起舞的鸟群便自盘旋而落在四处,梳理着自己的羽翼,再也没有一只起声应和。

不知是人因这琴声而活,还是这琴声因人而活,洛栖居然看痴了去。或许还没见过重渊时的洛栖,长琴已经是美人中的极品了,但其真正的美来自于那双灵动手中扬起的生命,冰原之上顿时鲜活的世界,与那张蓦然浅笑的容颜,相衬得当。

“哪里来的小猴子,还挂在树上?”长琴忽然停下手,只在那弦上轻轻按了按。

洛栖微微一愣,才知道他在说自己,于是坐在树梢上答道:“你这琴难道除了招百鸟,还能招猴子?”

“哦?这么说,小凤凰,快下来吧。”

咦!洛栖心底一惊,整个身子一沉,居然就这么掉下了脆脆的树梢,溅起雪泥片片,她就这么坐在自己造就的坑中,看长琴起身,朝自己走来。

“有凤来仪,当真是三生有幸。”

太要命了。

长琴的话简直犀利的直指人心。洛栖顾不得抹去脸上的雪水,直问:“你是乐神长琴吗?”

“乐神不敢当,在下不过是榣山一个吃闲饭的神仙。”

要不是洛栖知晓长琴没有什么读心术,此刻的脸面都有些挂不住。

但后来渐渐长大她却明了,心灵相通,不过如此。

“小凤凰,你来我这榣山有何事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我是凤凰呢?”洛栖起身转了个圈,也没在自己脸上身上看出彰显“凤凰”二字的标志。

“榣山天水,有凤来兮。”长琴笑眯眯的,“招了这么长时间百鸟,总该有只凤凰来了吧。”

此刻琴音歇了,百鸟却未散去,而是匍匐在洛栖四周,久久不离。长琴环视一周后对她眨了眨眼,说道:“有凤来兮,自有百鸟朝凤,你看我猜的准不准?”

洛栖此刻终于对这位乐神长琴起了仰慕之心。他的闲云野鹤,他的淡雅自若,他的浅笑低吟,都在这时随着片片雪花,融进了她的心中。

“长琴师傅,你能做我师傅吗?”

她郑重的决定,就此赖在榣山不走了。

长琴微微一愣,旋即展颜。

“你不已经喊我师傅了么?”

洛栖借了长琴的神通,两张纸片片飞到了凤凰大寨与相访的洞府。引来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后果。

一则是相访窝在自己的洞里笑了好半天;另一则是桑悌跨刀上天大骂哪里来的浪荡子居然勾引了自己的九姑娘,幸好被素方爹爹及时拉住。

素方跟在桑悌身后软绵绵的说:“小悌,长琴也算是我的旧识,高洁的像莲花一样,别到处嚷嚷污了人家的名声。”

“恩?真的?”桑悌维持着跨刀姿势,谨慎的问了句。

素方神秘莫测的点头,笑言:“对,像莲花一样。”

此后长琴有近十年没有去见素方的面。

只恨交友不慎。

洛栖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在榣山住了数十载,号称乐不思蜀。她经常在伴其左右时候,思忖着为何他的琴声就能招凤引蝶,而洛栖的琴声一出顶多招招小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