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胤二十六年 桃月 古华城
半年前,于古华城之上的幻紫祥云被一片冲天妖气所遮拢,无数妖魔也被这股妖气吸引聚集,一时间,古华城祸乱四起。
古华城,天子脚下,当今九五之尊龙胤闻讯大怒。史官提笔,皇上口述,诏告天下:老子是天子,天子乃真龙,区区小妖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有老子镇压,绝不敢再有妖孽为祸苍生。经过史官润色,取其意后诏告了天下,暂时安定民心。
但伟大的龙胤皇帝背地里还是求到了古华掌门那里跟前,遂,古华掌门岚卿上仙派出数弟子前来捉妖,稳住局面。
而又有人言:破军星忽隐忽灭,神州大地又将迎来一次劫难。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繁华帝都古华城坐落在古华山脚下,或是沾染了古华山的仙气,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和谐美满,而古华城更是八街九陌,汇集了五湖四海的异客,通宵达旦。但龙胤皇帝却一直说是沾了他的光。
穿过十三狮子拱桥,北向通过玲珑路,绕过皇城德胜门。瞬时间珠光璀璨,空气中的香味愈发的浓郁,这艳绝天下的商业街便是“同庆街”了。草妒佳人铀朵色,风回公子玉衔声。六飞南幸芙蓉苑,十里飘香入夹城。
胡姬飞快的旋转,皓腕与素手间的璎珞戛玉敲冰,红纱罗衣如盛开的牡丹,银丝衣袂乱舞纷飞,台下酒肆灯花。青楼女子着一身轻薄的纱衣风情万种的招揽过客。乞丐操着快板,唱着数来宝。四合院的闲人儿出来唠家常。乌烟瘴气的赌场内的赌徒出卖了灵魂般的一掷千金。戏院内戏子上了精妆,宽眉白面,肝肠寸断的在台上流着自己的泪,却演绎着别人的故事。怀抱琵琶的红尘女子,上了西楼,半遮面,调琴弦,唱了一曲,“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窗外孩子的笑语声,贵妇人环佩玲珑的敲击声,夜光杯盏相碰时的琳琅声,为这华灯璀璨的画面配上美妙的伴奏。
“唉,说是来捉妖,但还是累咱们这帮傻小子,掌门他老人家跑到翠玉轩一个人喝酒赏歌舞去了。”
“你少说点废话会死?掌门的计谋高深,岂是你我可妄加揣测的?”
“咳,师兄,那你也不用一副便秘的表情啊”
“废话啊!谁饿着肚子跟这巡逻能摆出通畅的表情啊!”
两个古华弟子正百无聊赖的来回巡视,为了捉拿那妖孽,今日连掌门都出马了,古华弟子暗中埋伏,以红色烟火为信号,布下个天罗地网。
夜市中车水马龙,小摊上挂着红纸灯笼。铺子上有绮罗绸缎,有精美器皿,有仿制的古董,有珍奇珠宝,琳琅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稻香记的芸豆卷,煎饼果子,糖墩儿,格式美味小吃,还有卖艺的江湖人。几个孩童手执风筝嬉戏玩耍。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喧闹声此起彼伏,街旁的桃花热热闹闹开满枝头,香气弥漫在夜色之中。
而在角落里,还有人明目张胆的贩卖小孩。但实际上是个小孩子在自卖。
陶小夭冲着人群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各位公子小姐老爷夫人,小女子卖身只要一百文钱了啊,小女子可看家护院,洗衣做饭,伺候月子,可当打手可替您吵架帮您追债。”
反反复复几次吆喝,眼前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人为她驻足。
就在此时,从她身前走过去两个纨绔子弟,她眼珠灵巧一转,心生一计。
翠玉轩是一座小巧的楼,座落在同庆街上。上面高悬着名家提笔的楷体翡翠匾额,今日是十五,天色抹了黑,古华城有钱的主儿们全都蜂拥至翠玉轩内,听说书人道着字正腔圆的古话儿,赏名牌艺伎们的歌舞,品陈年酿造的好酒,拥一笑倾城的美人儿。翠玉轩门前花顶子彩轿逶迤成龙,小二们高声吆喝着:“您里边儿请。”
两个一胖一瘦的公子哥在翠玉轩里张望着,随后目光一定:“快看,那小妮子躲进醉花阁了!”
陶小夭鬼鬼祟祟的打开镂花红木门,蹭的一下钻了进去,迅速将门紧紧关上,用自己的幼小的身体堵在门口。
门上方的扇形匾额刻着:醉花阁。
她连头都不回的对里面的客官气喘吁吁的道:“让我躲一会,您吃您的,不碍事儿!”门外传来了说书人的打板儿声和满堂哄笑声。
阁内,普通的雕花方桌,上面只摆着一壶茶。桌后那人拢着青花瓷茶杯,面无表情的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身材矮小,衣衫褴褛,然而那双清澈又透着灵气的双眸让人过目难忘。
“砰!”的一声,两个公子凶神恶煞的破门而入!小夭的身子被撞倒,却被一股白气温柔拥过,直直跌坐在那人的怀抱中。
“你这个死丫头让我们一通好找,把银子交出来!”
瞬间一股清冷的气息吹拂到她的面颊上,抬头望去,刹那间眼前好似有的千万颗星芒旋转。青玉冠松松的将他银白色的长发拢住,云鬓蓬松,白色剑眉紧皱,直插发髻,他似乎习惯皱眉,眉头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银白睫眉下乌黑如同玛瑙般的眸子寒气逼人,面部线条凌厉的紧绷,不苟言笑。
这样的俊美简直撕心裂肺,他像是个从水墨画里走出的仙人,俯瞰世间风云变幻,剑指长虹敛舒广袖,踏雪无痕,脚下花开若海,风过如浪,走出了个一泻千里的白光。这么冷漠不怒自威的男人,小夭还是第一次见到,隐隐被他强大的气场所震撼。那么近的凝视着他的脸,他的鼻尖就在咫尺之间。
刹那间,世间万物都静止了。
不知哪来的风吹得他的银丝拂动,从她鼻尖轻轻的擦过,小夭看得痴了。她小小的身躯一下从他青黛边月白底银纹锦袍上滑下,他轻轻一搂,骨节分明的十指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威严让那两个公子嚣张跋扈的气焰顿时荡然无存,二人语气也客气了起来:“阁下,请把您手中孩子给我们。”
小夭灵机一动,挣脱开了男人的怀抱,突然跪在地上对两个人哭天抹泪起来:“两位公子啊,绕过我吧,小女子也是万不得已才偷的您两位的钱啊,我爷爷染了恶疾!”
小夭站起身,掐着男人的下巴给二人看:“您二位看看他,脸色都白成这样了,大夫都说没几日可活了,小女子自小痛失双亲,与爷爷相依为命,今日我爷爷他老人家想来这翠玉阁吃点小菜,我这才迫不得已的冒犯了二位公子,您就发发慈悲,让我尽尽这最后的孝道吧!”男人嫌恶的一甩头,挣脱开她的手指。
“你吹猛子呢?你看看他穿的如此富贵,像和你是一路人么?”瘦公子挤着小眼睛嚷嚷道。
小夭又给跪了:“小哥儿啊,这是我做了好几年的苦活攒下的钱,为我爷爷买的,他这辈子就想体面这么一回啊……”她一边干哭着一边瞥着二人。
陶小夭起身拽了拽那男人的袖子,还不停的给男人使眼色。男人锐利的目光盯了她半响,竟然非常配合的咳了起来,咳着咳着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陶小夭愣在那里,半张着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血。心道:这也不像是稻香记的豆腐乳啊……这厮不会真有病吧!
两个公子也愣了,而这俩呆子也和小夭的思维一样,看见他是满头银发,竟然也把小夭的话信以为真。
陶小夭抬头看了看这男人,又看了看眼前的鲜血,更加来劲了,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张破旧的抹布,一边胡乱的替他擦着,一边哭喊着:“呜呜呜,你看看,他都咳血了,真没有几个日子口可活了,爷爷你说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男人嫌弃的往后避了避,小夭的破抹布穷追不舍,咧着大嘴哭得更伤心了。
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两个公子顿时泪流满面,相拥着哭泣起来!
“姑娘您的一片孝心真是感天动地啊!”
陶小夭嘴角抽搐了几下。
胖公子边哭着,边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双手呈上:“这是我二人身上所有的钱了,都给你用了吧,让你爷爷吃好点!”
几锭银子和一小堆碎银子哗啦啦落在桌子上,另外一个拱手道:“想不到世间真有真情在,小姑娘我们错怪你了……”
小夭愣住了,半响后她急忙向两人鞠着躬:“谢谢你们,这些银子足够给我爷爷理清后事了……”
那两个边哭着边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把门紧紧的掩上。
陶小夭见二人走了便不哭了,她看了看桌子上的银子,眼神充满愧疚。
“对不起,以后有钱会还给你们的。”她转过头,斜睨着白发男人道:“喂,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给你几个钱去看病啊,别太感谢我啊,看你可怜而已。”
说着,陶小夭将碎银子放到桌子上。
“古华妖气冲天,想不到竟是你所为啊。”
陶小夭刚要迈出的步子一停,她僵硬着脖子回头,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你……在说什么啊。”
话音未落,她拔腿就往窗户方向跑去。
白发男人依旧淡定如初,不知何时,他已然挡在陶小夭身前。陶小夭吓的瘫坐在地上,不停的向后挪动,牙齿打颤,脸上梨花带雨:“大……大爷,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还得给他们治病,放过我吧。所谓……所谓留人一命,胜吃七天白菜。”
“方才你便骗了二位公子,贫道怎会相信你?”
陶小夭恍然大悟道:“难道……你方才是故意配合我的?”
白发男人似是有些心虚:“……贫道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怕惊到那二人!”
陶小夭不再求饶也不再编谎话,心想碰上这道士还真是倒霉,她一脸坦荡荡:“既然如此,我也逃不掉了,不过要先等我做完一件事,你再抓我我不迟。”
巨大的圆月挂在古华城上空,夜市人声鼎沸,而城门楼旁边的街上却清冷至极,三月,乍暖还寒之时,风中的寒意依旧刺骨。
陶小夭一路辗转来到城墙根下,白发男人尾随其后。一只染了灰尘的黄毛小狗死尸静静的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陶小夭气喘吁吁的站定在它面前,而后她跪了下来,乌黑的发丝散落。她右手轻轻抚摸了两下小狗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