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曼德利呗。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又操起餐勺,吃了些果酱。
“论无知,你跟范夫人差不多,论愚蠢你和她一模一样。你对曼德利都知道些什么?只有我才能判断你属于不属于那儿。你以为,就因为你说你不想去纽约,我一时冲动,向你求了婚,对吧?你以为我请你嫁给我,和我开车带你兜风,以及头一天晚上请你吃饭,都是出于同一原因,是为了表示仁慈,对不对?”
“是的。”我说。
“总有一天,”他继续说道,一边往吐司上涂了厚厚一层果酱,“你会发现仁慈并不是我的优良品质。眼下我觉得你什么都不明白。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愿不愿嫁给我?”
即便在我的思想最不着边际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有一回我和他开车出去,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人说话,我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他患了重病,可能连神志都不清楚了,我被请去服侍他。我不停地幻想着,刚想到我在把科隆香水往他的头上洒,汽车抵达了旅馆,我的遐思也就结束了。还有一回,我曾幻想自己住在曼德利地界上的一间小屋里,他有时去看我,我们就坐在炉火前,可现在突然谈到结婚,弄得我不知所措,甚至使我震惊,仿佛求婚者是英国的国王。我像是身处梦境。而他只管吃着果酱,仿佛这一切都很自然。书中的男人跪下向女人求婚,得有月光陪衬,哪像这样在饭桌旁定夺婚姻大事。
“我的求婚看来不太成功,”他说,“很遗憾。我还以为你爱我呢。这对我的自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我的确爱你,”我说,“非常非常爱。你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不幸,害得我哭了一夜,生怕再也不能和你相见。”
记得我吐露真情时,他开心地笑了,并隔着饭桌伸过手来。“愿上帝保佑你,”他说,“你曾声称做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是你的心愿,到了那个光辉的日子,我将提醒你,让你回忆回忆现在的情景。我的话你不会相信,可我不愿让你变老。”
我羞愧难当,为他的嘲笑而羞恼。看来女人不该对男人做这种表白。有许多事情我得从头学起。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是不是?”他边吃吐司和果酱,边说道,“你不用再陪伴范夫人,转而充当我的伴侣。你的职责跟从前几乎完全一样,因为我也喜欢看新图书,喜欢在客厅里摆鲜花,饭后也喜欢玩比齐克牌戏,以及让人为我斟茶。唯一的区别在于我不喝泰索尔茶,而倾向于喝伊诺牌的。而且,对于我爱的那种牌子的牙膏,你必须源源不断地保障供给。”
我用手指弹着桌面,心里拿不定主意,对他的话也疑窦丛生。他是否仍在恶作剧,拿我当笑料呢?他一抬头,看见了我脸上的愁云惨雾。“我对你太粗鲁了些,对不对?”他说,“这不是你理想中的求婚方式。按你的想法,我们应该出现在花丛中,你身穿洁白的衣裙,手拿一朵玫瑰花,远处传来小提琴演奏的华尔兹舞曲。我在一棵棕榈树后情感炽烈地向你求爱。那样,你才会感觉到自身的价值。不幸的小宝贝,多么可惜啊!不过你别伤心,我可以带你到威尼斯度蜜月,我们手拉手乘船观光。但不能耽搁得太久,因为我想领你去看曼德利。”
他想领我去看曼德利……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可能发生。我将成为他的妻子,我们到花园里散步,沿着山谷里的小径信步走向砾石海滩。吃过早饭后,我将站在台阶上仰望天空,把碎面包屑撒给鸟儿,然后,我戴上遮阳帽,拿着长柄剪刀去采集布置房屋用的鲜花。我现在才明白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买下了那张彩色明信片。原来那是种预兆,是我于冥冥之中向未来跨出的一步。
他想领我去看看曼德利……我的思绪似断了线的风筝,眼前浮想出了各种各样的人物和一幅幅场景……与此同时,他一直在吃柑橘,不时还递给我一片,看着我吃。我们将出现在人群当中,他冲着周围的人们说道:“诸位恐怕还未见过我的妻子吧。”德温特夫人!我将成为德温特夫人!我掂量着这个名称的分量,考虑着自己在支票、账单以及宴会请柬上的签字。我仿佛听见自己在电话上说:“下个周末为什么不到曼德利来玩玩?”曼德利总是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啊,她实在太迷人了,你们应该和她认识一下……”人群外传来了窃窃私语,那是在议论我,而我把脸扭开,佯装没听见。
我想象着自己挎着一篮子葡萄和鲜桃到茅屋里去探望一位生病的老妪。老人家冲我伸出手说:“你真是太好了,夫人,愿上帝保佑你。”我说:“需要什么东西,就叫人到家里去取。”德温特夫人!我将成为德温特夫人!我仿佛看见了餐厅里那擦得明光锃亮的餐桌和长长的蜡烛。迈克西姆坐在一端,来聚餐的共有二十四个人。我的头上插着一朵小花。大家把目光投向我,举杯祝词:“为新娘的健康干杯!”过后,迈克西姆对我说:“我从未见过你像今天这么可爱。”曼德利的各个厅堂里都凉爽可人,鲜花遍布。我的卧室冬天生着火,有人敲响了房门。一个笑容可掬的女人走了进来,他是迈克西姆的姐姐,只听她说:“你给他带来了幸福,真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你是个出色的女性,大家都为你感到高兴。”德温特夫人!我将成为德温特夫人!
“剩下的这点柑橘味道太酸,要是我就不吃了。”他说。我呆望着他,慢慢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低头看看盘中的橘子。那橘子被吃得只剩下了四分之一,此时已变硬发黑。他的话没错,那柑橘的确很酸,弄得我满嘴苦涩味,这工夫才觉察到。
“这消息由我转告范・霍珀夫人,还是由你去说?”他问。
他折起餐巾,推开盘子。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如此漫不经心地讲话,就好像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仅仅是对计划的一种调整。可对我,这是颗碎片横飞的重型炸弹。
“还是由你告诉她吧,”我说,“她会非常生气的。”
我们从桌旁站起身来。我心情激动,脸上泛着红潮,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由颤抖不已。不知他会不会笑吟吟地挽起我的胳膊,对侍者说:“祝贺我们吧。我和小姐要结婚了。”所有的侍者都会听见他的话,于是大家冲我们鞠躬和微笑,而我们从他们面前经过步入休息室,身后响起一片兴奋的议论声和热烈的欢呼声。可是,他只字未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平台,我跟着他朝电梯前走去。路过接待台时,那儿的人连瞧也没瞧我们一眼。接待员忙于处理一扎票据,此刻侧过脸跟助手说着什么。我心想,他不知道我就要成为德温特夫人了,我将到曼德利生活,曼德利将属于我。我们乘电梯到了二楼,然后穿过走廊。他边走边拉起我的手,把我的手甩来晃去。
“你不觉得四十二岁对你太老吗?”他问。
“啊,不老,”我慌忙说,也许语气显得过于急切了些,“我不喜欢年轻的男人。”
“那是因为你从未结识过年轻男子。”他说。
我们来到了范夫人的套房门前。“这事我看还是我单独处理吧。”他说,“告诉我,对于婚姻的早晚你不会介意吧?你不需要办嫁妆或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吧?要说办事,几天内便可完成,简直易如反掌。到办事处登记,扯张结婚证,然后就可以开车到威尼斯或者任何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不进教堂吗?”我问,“没有白色的婚纱、女傧相、钟声,以及唱诗班的童子吗?也不邀请你的亲朋好友吗?”
“你忘了,”他说,“那种婚礼我以前已举办过了。”
我们俩在门前伫立良久,我注意到当天的报纸仍插在信箱里。我和范夫人过于忙乱,吃早饭时没有看报。
“怎么样?”他问,“这样办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回答,“我刚才以为我们要回到家才结婚呢。我并不一定喜欢进教堂或者请宾客那一套。”
我冲他笑笑,露出一副欢快的表情。“这样不是挺有情趣的嘛!”
他已经转过身去,推开了房门。我们走进屋,踏入那条狭小的过道里。
“是你吗?”起居室里传来了范夫人的大声嚷嚷,“你到底干什么去啦?我往票房打了三次电话,他们都说没见到你的人影。”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欲望,想笑也想哭,或者又哭又笑,同时,心口感到疼痛。在这心烦意乱的时刻,我真希望这一切压根就没有发生,而我独自漫步于别的什么地方,嘴里吹着口哨。
“恐怕这都得怪我。”他说着走进起居室,随手关上了门。我听见她惊异地叫出了声。
随后,我步入自己的卧室,在敞开的窗户前坐下,那滋味就像在医院的休息室里等待手术的结果。真应该找本杂志翻阅,浏览自己所不关心的照片以及永远也记不住的文章,一直到护士出来。护士出来时,表情明朗,举止干练,由于经常接触消毒剂,人情味已被冲洗得荡然无存。她对我说:“一切顺利,手术做得很成功,一点都不用担心。我要回家睡会儿觉。”
客房里墙壁太厚,听不见隔壁说话的声音。不知他会对她说些什么,用些什么样的字眼。他也许会说:“第一次相遇,我就爱上了她。我们每一天都见面。”而范夫人回答:“啊,德温特先生,这是我所听说过的最富于浪漫色彩的风情事。”浪漫!这个词我在电梯里绞尽脑汁都没想起来。不错,我们的爱情当然是浪漫的,世人都会这般评价。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浪漫爱情。两人一下子就决定结婚,而且说到做到。多么了不起啊!我乐滋滋地抱膝坐在窗前的座位上,思索着奇妙的现实以及幸福的未来。我将嫁给自己的意中郎君,成为德温特夫人。既然得到了幸福,心口再痛,就未免太荒唐了。这肯定是神经在作怪。坐在这里,犹如等候在手术室门外。我们本该手拉手一道走进起居室,相互飞着笑眼,由他解释说:“我们彼此深深相爱,打算结为夫妻。”那样做更好些,显得更自然些。
相爱!他始终没说过爱我的话,也许没时间吧。早饭吃得匆匆忙忙,他一个劲往嘴里送果酱、咖啡和柑橘,哪还有闲暇。他倒是说过橘子的味道太酸。可是对于爱情,他却只字未提,只说要跟我结婚,语气简洁明了,很富于特性。富于特性的求婚方式比较理想,比较真诚。他跟别的人不一样,跟那些年轻小伙子不一样。年轻人惯于花言巧语、虚情假意,经常语无伦次、慷慨激昂地发些不可能实现的山盟海誓。起初向丽贝卡求婚时,他用的不会是这种方式……我不能朝这方面想,必须把这念头赶开,不能受魔鬼的诱惑涉入这思想的禁区!快滚开,撒旦!绝对不能产生这种念头,永远也不能,永远,永远!他是爱我的,希望能领我参观曼德利。他们俩的谈话怎么还没完?究竟何时才能把我叫进屋里去?
那本诗集放在我床头旁。他把借书这档子事忘了。看来那些诗对他无关紧要。“去呀,”魔鬼在我的耳边低语,“把书翻到扉页。你不正想这样做吗?快去把书翻到扉页吧。”“一派胡言,”我争辩道,“我不过是想把书放到行李堆里。”我打了个哈欠,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床头柜前,顺手拿起书。床头灯的电线缠住了我的脚,把我绊了个趔趄,书从我的手中掉到地板上,正巧翻到了扉页——“献给迈克斯——丽贝卡。”她已经死了,不应该把死人记挂在心上。死者平静长眠于地下,坟头上青草丛生。可她那奇特的斜体字多么富于生气,多么遒劲有力!那墨迹像是昨天方才留下,那题词仿佛是昨日的杰作。我从化妆盒里取出指甲剪,一边把那页纸剪下来,一边做贼似的向身后张望。
扉页被剪得干干净净,一点毛边都没有留下。这下子,诗集显得洁白无瑕,成了一部无人翻阅过的新书。我把剪下来的那一页撕成碎片,扔进废纸篓里。随后,我走到窗前坐下,可心里老想着那些碎片,过了一会儿便不由自主地又站起身朝废纸篓里看了看。甚至在撕碎之后,纸片上的墨水仍又浓又黑,字迹并没有被销毁。我取过一盒火柴,点着了那些碎纸。火舌吐出美丽的火焰,使纸片变红、卷边,令斜体的题词无法辨认。碎纸顿时化为一堆白灰。最后消失的是字母R,它在火焰中扭曲着身体,朝外卷了一下边,显得奇大无比,接着也被火舌吞没,留下的不是灰烬,而是轻盈的粉末……我走过去在脸盆里洗了手,感觉好多了。就好像墙上的日历在新年之初翻到了元月一日,我有一种一切从头开始的利落感觉,觉得神清气爽,欢快的心里充满了自信。这时,门开了,他走进了我的卧室。
“一切顺利,”他说,“她起初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这会儿醒过了神。我下楼去票房叮咛一下,确保她能搭上第一趟火车。刚才她举棋不定,可能是希望做证婚人,但我的态度非常坚决。现在你去跟她谈谈。”
什么高兴啦、幸福啦,这一类话他一句也没说,也没挽起我的胳膊陪我进起居室,而是莞尔一笑,挥挥手,径自沿走廊去了。我去见范夫人时心里惴惴不安,感到十分难为情,像是一个通过朋友递了辞呈的女仆。
她正站在窗前吸烟,衣服把肥大的胸脯绷得紧紧的,那顶可笑的帽子斜扣在脑门上。这个古里古怪、又矮又胖的女人,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好啊,”她说道,声音干涩冷酷,与跟他谈话时用的腔调肯定不一样,“看来我得为你办事的效率喝彩哩。瞧你不声不响,心眼倒是挺多。你是怎么把事情办成的?”
我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打心里讨厌她的皮笑肉不笑。
“我一患流感,反倒给你带来了好运,”她说,“现在我才明白你是怎么打发时光的,以及你为何那般健忘。什么打网球啦,全是骗人的鬼话。你完全可以对我讲实话嘛。”
“对不起。”我说。
她好奇地望着我,用眼睛把我上下打量。“他说想跟你在几天内结婚。幸好你没有亲人,省得他们问这问那。你的事以后跟我无关,我彻底撒手不管了。真不知他的朋友们会怎么看待,不过我想一切都由他自己定夺。你知道他比你大许多岁吗?”
“他才四十二岁,”我说,“我虽然年轻,但面相老。”
她一听笑了,一边把烟灰弹到地上说:“这话一点不假。”她用从未有过的异样眼光继续打量着我,眼睛在我的身上溜来溜去,像是牲口市场上的专家在对我估价。她的眼神似乎要究根问底,让人很不舒服。
“请告诉我,”她亲昵地说,好似朋友之间在讲知心话,“你是否做下了不应该做的事情?”
她那副神气,简直跟那个曾经许给我百分之十回扣的裁缝布莱兹一模一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说。
她哈哈一笑,耸了耸肩膀。“啊,好吧……别往心上去。我常对人说,别看英国姑娘喜欢曲棍球,她们是很有心计的。这么说,我只得一个人到巴黎去,你留下来等你的郎君为你们扯结婚证喽?我注意到他并没有邀请我参加婚礼。”
“他可能谁也不想请。再说,到那时候你已经坐上船了。”我说。
“嗯,嗯。”她说,同时取出化妆盒,往鼻子上扑着粉,“如此看来,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过,这件事情毕竟办得太仓促了些,仅仅用了几个星期的时间,你说是吧?他可能不太随和,你只好委屈一下自己,多顺从他。以前你一直过的是受庇护的生活,我也没领你见多少世面。到了曼德利,你就要挑起女主妇的担子了。恕我坦率直言,亲爱的,我看你难以胜任。”
她的话跟我一个小时前的观点不谋而合。
“你缺乏经验,”她仍在侃侃而言,“又不熟悉周围的环境。在我的桥牌茶座上,你几乎连两个连贯的句子都说不出来,怎么好跟他的朋友们周旋呢?她在世的时候,曼德利的晚会可是出了名的。这些情况他肯定跟你讲过吧?”
我略一踌躇,她却没等我回答,就又滔滔不绝说了下去。真是谢天谢地!
“我自然希望你得到幸福,并承认他相当富于魅力。不过……恕我直言,我个人认为你犯了个大错误,日后肯定追悔莫及。”
她放下粉盒,偏过头看了看我。也许她最后讲出了心里话,可我不想听她的坦率直言。我一声没吭,可能脸上露出了愠怒的表情,只见她耸耸肩,踱到镜子跟前,调整起她的蘑菇形帽子来。我庆幸她就要走了,庆幸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痛恨跟她在一起度过的这几个月。几个月来,我受雇于她,拿她的钱,像一个死气沉沉、不会说话的影子一样跟在她屁股后边。不错,我是缺乏经验;不错,我怕羞,幼稚,跟白痴一样。我心里全都明白,不需要她告诉我。我觉得她心怀叵测,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妇人之见痛恨我们的婚姻。她的社会地位价值观受到了沉重打击。
哼,我才不管她那一套。我将忘掉她,忘掉她带刺的话语。就在刚才焚烧扉页的时候,我心里产生了新的信念。过去已一笔勾销,我和他要开始新的生活。犹如废纸篓里的纸灰,如烟的往事已被风吹散。我即将成为德温特夫人,即将到曼德利安居乐业。
她马上就会离去,独自一人坐上咣当响的火车。而我和他将到旅馆的餐厅里,坐在同一张桌旁吃饭和规划未来。我正处于一个伟大历程的起点。也许待她走后,他最终会向我倾心吐胆,说他爱我,说他感到幸福。直到现在他都抽不出一点时间,在这,这种话不是轻易说的,必须等到时机成熟。我一抬头,看见了她在镜子里的映像。她在观察我的表情,嘴角挂着一丝宽容的微笑。我心想,她终于要表现出大度的姿态了,伸出手祝我走运,说些鼓励的话,告诉我事事都将一帆风顺。可是,她仍在那里冷笑,把一绺散开的头发卷起塞进帽子下。
“当然,”她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娶你,对不对?你不至于自作多情,认为他爱你吧?其实全因为他家的空房子使他神经紧张,简直要让他发疯。你进来之前,他对我交了底。他不能孤身一人在那儿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