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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面说的狂躁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是伴随高烧的狂躁,大约有过两三次。发作的时候,我不得不将他摁在床上,而且狂躁又引发腹痛,”他指着自己的腹部说,“他痛得很厉害,之后便是昏迷,神志不清。说真的,先生,实在是令人难过,看到这么强壮的一个人变得如此无助,真是难过。”

我离开了这间如同空坟的房屋,听见男子关了门窗。“难道毫无办法吗?”我又问,“那些医生就无法止痛吗?艾什利夫人,她就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他迷惑不解地看着我:“你说什么?先生。”

“是什么病?持续了多久?”

“我说过了,死得很突然,临终前发作过一两次。整个冬天,他都不太舒服,还有点忧郁,根本不像一年前的他,他刚来别墅的时候,非常幸福快乐。”

他边说边又打开一些窗户,我们来到外面的大平台上,这里有许多雕像,平台尽头是个长长的石栏杆。我们穿过平台,倚在栏杆边,俯视着下面的小花园,花园内枝叶修剪得很整齐,不时飘来玫瑰与夏日茉莉的芳香,远处可见一眼又一眼的喷泉,宽阔的石阶路通向每一座花园,层层叠叠,向远处延伸。尽头是那堵高墙,墙边种了一圈柏树,围绕着整个家园。

我望着西斜的太阳,余晖斜照在平台与静寂的花园内,甚至那些雕像也被抹上了一层玫瑰色。我倚在栏杆上,突然感到这里有种前所未有的祥和。

我手扶着的石栏还带着余热,一只蜥蜴从石缝中蹿出来又钻进墙根去了。

紧跟在我身后的那男子充满敬意地说:“宁静的夜晚,桑格莱提别墅的花园非常美,有时伯爵夫人会吩咐让喷泉喷水。月圆的日子,他们夫妇俩常吃过晚饭在这平台上漫步。那是去年他生病前的事。”

我站在那儿凝视着喷泉,水池中还有睡莲盛开。

“我想,”那男子慢悠悠地说,“伯爵夫人大概不会再回来了。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这别墅里充满了回忆。瑞纳提先生告诉我们说,别墅要被出租,或者很可能卖掉。”

他的话一下子将我拉回到现实中,这寂静的花园,玫瑰的芳香与落日的余晖已使我一瞬间着迷了。

“谁是瑞纳提先生?”我问道。

他和我一起转身朝别墅走去。“瑞纳提先生为伯爵夫人安排一切事务,”他解释说,“她的商务钱财等等。他认识伯爵夫人很久了。”这时那位农妇怀抱孩子走上了平台,男子很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对她挥了挥手,显然他们站在那儿很不合适,他看了很不舒服。她退回到别墅里,去把窗户一扇扇关紧。

“我想见见瑞纳提先生。”我说。

“我把他的地址给你,他英语讲得很棒。”

我回到别墅,穿过一间间房,背后的百叶窗一扇扇关闭。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些钱,似乎我是这块陆地上某个不经意的过客,出于好奇参观一所别墅并盘算着买下它。这并不是真实的我,并非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来探访安布鲁斯生活与亡故的地方。

“谢谢你为艾什利先生所做的一切。”我将几枚硬币塞入他手中。

泪水又一次涌上他的眼眶。

“我很难过,先生,”他说,“非常难过。”

最后一扇窗户也关上了,那妇人与孩子一起来到大厅,这时空房和楼梯的拱门再度变得阴暗,看上去如同墓穴的入口。

“那他的衣物、书籍和卷宗呢?”我问道。

那男子有些紧张,回过头问他的妻子,两人一问一答说了一阵,她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先生,”男子对我说,“伯爵夫人走的时候,我妻子帮她收拾东西,她说夫人带走了一切,艾什利先生的所有书籍、衣物都装进了一只大箱子,什么也没留下。”

我看了看这夫妻俩的眼睛,他们没有含糊其词,我知道他们在讲实话。

“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艾什利夫人去哪里了吗?”

他摇了摇头:“我们只知道她离开了佛罗伦萨。葬礼之后,伯爵夫人就走了。”

他打开沉重的前门,我走了出去。

“他埋在哪里?”我毫无表情,像个陌生人似的问道。

“佛罗伦萨的新教徒墓地,先生。许多英国人都埋在那儿。艾什利先生并不孤独。”

他们是在安慰我,安布鲁斯有同伴,在墓穴下那个黑暗的世界里,有他自己的同胞带给他慰藉。

我第一次不敢面对那个男子的眼睛,它们像家犬的双目,真诚而忠实。

我转过身要走,这时突然听见妇人对她的丈夫大喊着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关门,她就又冲回别墅,打开了墙边的一个大木箱子。然后,她手里拿着样什么东西给了她丈夫,他又转交给我。他无限宽慰似的,紧张的面容一下子舒展开来。

“伯爵夫人忘了一样东西,”他说,“你拿走吧!先生,这就是给你的。”

这是安布鲁斯的那顶宽边帽子。在家时,他常戴着它遮阳,帽子太大,其他人都不适合戴。我把帽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注意到他们焦灼的眼神,似乎在期待我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