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邑浔撇了嘴角,不置可否。
“因为当年那场车祸,”他缓缓开口,“当时闹得很凶,全城都沸沸扬扬的,郦江电视台也第一时间做了报道,可是在追后续的时候却受到了阻碍。我妈正好是当时的主要报道人,她每晚都会接到恐吓电话,我常常在写作业的间隙出来倒水,看到她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只看到她终止报道,怪她掩盖事实真相,恨她不为裴姨一家讨个说法,却没有留意到她受到过的精神压力。后来我一气之下出国读书,还转了专业,重新念起了新闻,就想着一定不能像她一样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媒体人。直到有一天,裴安琪跟我说,她病发了。持续了一整年,她失眠,脱发,健忘,精神恍惚,甚至认不出亲人……”
他顿了下来,看了看手指燃了一大半的香烟,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是我的错,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却没有照顾好她。”
江邑浔还没完全消化这些信息,可一扭头,却看到他绷得僵硬的侧脸线条,似乎是在拼命克制着情绪,嘴唇紧抿,眼睑下一片青灰的投影。
“蒋总……”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她:“你不是也叫过我老大吗?以后也这么叫我吧。”
直到浑浑噩噩地开回了家,江邑浔还仿佛沉堕在梦里,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痛恨自己的表情,周身拒人千里的冷漠,在那一刻,竟得到了所有的解释。他不是天生就冷冷清清,毫无感情的,她见过他的细腻和温柔,也能想象他少年时的热情和赤诚,之所以把这一切都封藏在内心里,只是因为他被这个世界染上了灰。
他也不是一个无坚不摧的神。
可却曾那样无微不至地保护过她。
但,这并不代表他所有的隐瞒和欺骗就是有道理的。
傅心卉受到刺激,索性关闭自己的理智和清醒,躲在了现实背后。可上帝偏偏要让她失去一切,却唯独头脑清醒。她受到的刺激也是够多了,竟渐渐仿佛习惯了,不痛不痒,扎进皮肤里。她想起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凡是打击,第一下比较厉害,后来就不大觉得,等到一切打击都在心里生了根,什么都无所谓,逆来顺受,不过胸口发闷,胃口不佳。人总得找个道理活下来,而且要活得快快乐乐。
江邑浔取下花洒对向自己,似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水声哗然,她的身体被浇得滚烫。穿上睡袍走进卧室,她想把当年的资料再翻出来看看,打开柜子,她就看到了那本黎夏的日记本。这阵子都在忙着恒味食品厂的事,便把她给忘在了脑后。
她取出手机,试图拨黎夏的号码,才响两声就被挂断。反复又拨了两次,还是没有人接听。她索性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
黎夏,你不接我的电话,我能理解成为是因为你内疚吗?因为你骗了我。首先要跟你说一声道歉,我看过了你的日记本,但那是工作需要,希望你能谅解。其次,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关于你和日记中K的恋爱,以及和你父亲黎光耀之间是否误会的存在。你也有权利不告诉我,只是那样的话我就需要亲自去调查,我只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因为我真心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发送过后,她等了很久,黎夏一直都没有回复。直到她快熬不住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响了,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滑开手机,却是蒋易森的短信。
明天早上九点,台楼下等你。
她愣了一会,想起要去中新村的事。
她关掉手机,重新躺回床上,闭着眼睛,不停地劝诫着自己,这并不是一个约会,无需紧张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