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
“王八蛋!”夏芷宜本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他果然是要跟她对着干。
“不得无礼!”慕嘉偐身后的家丁一忙上前看着夏芷宜。
“我呸!难道不是你家王爷先来找茬的吗?”
“你先下去吧。”慕嘉偐轻声吩咐,而后看着夏芷宜幽幽一笑,“不瞒你说,我早就看中这个狼人了。”
“那你怎么不买,是我先要的。”夏芷宜不停地翻着白眼,“本来觉得你是个小人,现在看,就是无耻!”
“呵!看来如今我不要这个狼人,都对不起你对我的评价。”慕嘉偐合了扇子,眯眼一笑,“我买下剩余所有的狼人都送你,只这个我留下。”
“我就只要这个。”夏芷宜毫不让步。
“不如……不如就给这个公子吧,这狼人野性大,小的也怕伤了姑娘……”
“你滚开!”夏芷宜一下子将刺青男推了老远,骂骂咧咧道,“我,就要他!”
原本无动于衷的狼人朝着夏芷宜看了一眼,眸中的光依旧冰冷深邃。
“他会伤了你。”慕嘉偐终是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管得着吗?”
夏芷宜又白了他一眼,说完便转身为狼人解绑。
“不要……”
刺青男还没说完,便见那个已经完全松开链子的狼人一下子箍住夏芷宜的脖颈,龇牙咧嘴,“嗷呜……”
所有人都一惊,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刺青男也是一震,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天知道他当初捉这个狼人的时候多费劲,他身上的伤多半也是他弄的,如今……
夏芷宜此时已是脸色苍白,被身后的狼人挟持着,冰凉的触感从脖颈一路冽到心底,吓得说不出话来。
狼人冷冰冰地看着众人,箍在夏芷宜脖子上的力度越来越大,不断地向着台阶走去。
“你放开她,我们不伤你。”慕嘉偐一动没动,挡在狼人前大声道。
狼人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充满痂的眼眸此时微微睁大了些,众人才发现他的眼球竟然是深蓝色!慕嘉偐一惊,随即皱眉,冷冷道:“本王再说一遍,放开她!”
“别放我,你赶紧跑!”就在慕嘉偐说话的当空,夏芷宜连忙小声对身后的狼人说道,“把我挟持远一点,有我在呢,他们不敢伤你。”
好似狼人听懂了她的话,脖颈上的力道忽而一松,紧接着一声鸣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见狼人如风一般带着夏芷宜就下了高台向街外跑去。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在鸣响过后,台子上所有的狼人绑在身上的链子都被弄开,窸窸窣窣一阵杂乱,一声接着一声鸣叫。
嗷呜……嗷呜……
“啊……”猝不及防之时,刺青男已被几个狼人一起撕裂!
人群大乱,各自向周围散开,不停地往外跑。
“主子,主子……”鸳儿被人挤着一直哭喊着。
“你们善后!”
“追!”
方才狼人嚎叫时慕嘉偐出手欲救夏芷宜,不想被狼人以凌厉的掌风所伤,如今胸口衣服已是碎了大半,有血殷湿在外面。慕嘉偐转头吩咐身后侍卫,自己也跟着一跃下了高台。
狼人早已没了踪影,只剩高台上的摊摊血迹提醒着人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怡睿王府,东厢。
下人已经遣走一多半,只剩几个家丁守着王府。好似一夕之间就破败了,曾经风华无两的王爷,曾经傲然凯旋的将军,在运筹帷幄踌躇得志的时候,一下子,就输的一败涂地。
他也不是没想过如今这种光景,只是一切都来的太突然,竟微微有些不适应。
一向谨小慎微的他,终还是输给了太子,输给了父皇。
“爷,下人都走完了,回屋歇歇吧。”苏年锦递给他一盏茶,轻道,“宫里来了信儿,说太子保住了,只是还没醒,再等等看。”
“活下来了是吗?”慕宛之一顿,转头看了看她。
“嗯,听御医说就差那么一点,若不是医治的早就……”
“我知道他死不了的。”慕宛之微微一笑,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嘲讽,“现在想想,昨日一切,越来越像一个局。”
“太子难道不是想要杀王爷吗?”苏年锦看了看四周,已是没了下人,连忙又问,“可是为什么是他重伤了?”
“还有比他重伤更能让我生不能死不能的吗?”
慕宛之放眼望了望院内的花石,有一丛丛的兰花在阳光下肆意伸展着。只是,偌大的王府里,除了这些朝开夕败的花儿,就再也没什么了。
颓废与静寂,没了幕僚没了官员来往没了折子没了下人,这分明就是在囚禁他啊,若太子真死了,兴许他也会跟着陪葬吧。
昔年皇后正宠,圣眷至隆,诞下慕辰景便立即废了大皇子封他为太子。自小锦衣华食,万人捧宠,从来没有人觊觎过他太子之位,所有人都明白,争,也是争不过的。
直到……
“不好了,不好了,王妃被狼人捉走了……”
拱门外鸳儿的声音急急传来,慕宛之皱眉,拾步迎上前去。
“怎么了?”
“主子,主子她……”鸳儿脸上的泪还没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被狼人抓走了,至今生死不明……”
“什么?”
有风从耳前划过,嗖嗖嗖……
夏芷宜紧紧闭着眼,嘴唇咬的死紧,就那样窝在狼人的怀里。时而上,时而下,时而前进时而后退,直到一切都静下来,枝头还能听到鸟叫声,夏芷宜才微微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一切。
是一个不大的山洞,洞外面就能看到参天大树的树冠,有新绿的叶子伸展出来,阳光洒在上面如铺着一层锦缎。
真美啊……
夏芷宜暗暗惊叹,这么高的山洞,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狼人正在生火,看地上已经有一些野鸡和果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夏芷宜撇了撇嘴,见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这会倒是不害怕了。
“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喂。”
“喂?”
“我问你话呢!”
狼人冷冷看了她一眼,顾自将野鸡拔掉毛烤在火架子上。
“你是在怨我没有买下你的同伴么……”夏芷宜觉得有点冷,不自觉往火堆靠了靠,“可是王爷没收了我的银子,我身上就带了那么多,就够买你一个人的。”
……
“我好穷啊,没有钱简直没有安全感。”
……
“你还会放我走吗?”
……
“我身上也没钱,本来是想买个宠物的,不想竟被你劫到这里来了……”
“你叫什么啊?有名字吗?”夏芷宜直勾勾地盯着他,见他半晌还是不说话,顾自咕哝道,“反正我把你买下来了,你就得听我的了。我那么穷,以后就喊你‘富贵’吧。”
狼人烤鸡的动作一顿,噼啪一声,有嫩肉炸开。
“富贵,富贵,你跟我回王府吧,王爷成天也不理我,挺寂寞的。”夏芷宜也不怕他,自己挪到火堆旁把他刚刚烤过的野鸡拿过来大啃一口,“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害我,就跟我回王府吧,我也能和你聊聊天……”
“王妃!王妃……”
夏芷宜话还没说一半,就听见山脚下有声音传来。狼人一个警觉,忙灭了火折身去看洞口的情况。夏芷宜这才发现,他根本不能称之为狼人,而是——人。
魁梧的身岸,颀长的背影,以及尖锐的洞察力与警觉性,都是人该有的样子。狼人哪里知道这样权衡利弊,哪里知道这样左右得失。
“你……你到底是谁……”夏芷宜咽下最后一根鸡腿,结结巴巴问道。
狼人没回头,而是一直盯着山下看。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叶,他看到很多人已经爬到山腰上,不停地呐喊和搜寻……
翌日。
慕宛之派出的人全都无功而返,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踪迹,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苏年锦听了事情的大概之后忙问下人:“谁告诉王妃集市上有狼人交易的?”印象里夏芷宜从未出过王府,这一解禁就直奔集市狼人而去,怎么都觉得蹊跷。
“是小郡主说的。”
苏年锦暗暗一惊,慕潇吟为什么会告诉夏芷宜这个……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继续去搜。”慕宛之紧皱眉心,“派人到五皇子府,看看五皇子可是回去了。”
“是。”下人急急转了身,直奔大门而去。
“爷手下的那些士兵,如今都还能用得上吗?”苏年锦轻轻问。
慕宛之一愣,却也无奈叹息道:“削我兵权,帅印就交给太子了。底下的那些士兵虽然跟我许久,但是在父皇多年的铁腕政权下,帅印在谁手里,他们就听谁的。”
看来,一旦失去帅印,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苏年锦心里笑了笑,于阳光下显得恬静淡然。总是那样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沐原曾经跟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哪怕以后你去了别处我也不担心你,你这个样子,肯定会有别的人来替我保护你的。
是啊,她真的很会演,哪怕他死的时候她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在外人看着,她永远是一块暖不化的石头罢了。
“如今韩春临已死,朝中李贤独大,兵权又都在太子手上,王爷还有其他的打算吗?”
“打算?”慕宛之凝着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有打算又如何,这天下,注定是太子的了。”
他负手转身,沿着曲廊往后院走去。背影萧索寂寥,直看得苏年锦心头发颤。他要认命了么……
慕疏涵午时到王府的时候苏年锦正在自己屋前吃饭,摆了一张桌子,凳子还是花梨木的,坐起来平滑舒适。头上是一树海棠开得正艳,浓烈的花儿夹着白粉的花蕊,借着枝上的绿叶一点点绽开,似胭脂点点,如晓天明霞。一树花开,枝下的人儿遣走了下人,自己细细吃着膳食。
“就这么在院子里吃东西,也太不雅了吧。”
苏年锦正低头吃饭,不料耳边炸雷一样响起来,心里一笑,缓缓抬了头,“堂堂四皇子公然闯入怡睿王府内宅,不是更不雅吗?”
“尖牙利嘴。”
慕疏涵撑了扇子径直坐到她对面,看了看桌子上的膳食,啧啧出声,“这么穷,全是青菜。”
“下人都走光了,剩两个厨子不愿意太麻烦他们。”苏年锦夹了口干笋冬瓜,又往他那推了一筷子,“不知道四爷吃没吃,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急着赶来,怎么可能顾得上吃饭。”慕疏涵也不客气,直接夹了龙须菜填了一嘴。
“不巧,王爷去找五皇子了。”苏年锦停了筷子看了他一眼,“王妃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么?”
“闹得满城风雨,不想知道也难。”慕疏涵没理她,顾自又吃了口花菜,“在集市上公然被狼人夺走,很多百姓都瞧见了,五皇子愤然直追也没追上半个影子。”
“是啊,王爷和五皇子一起去找王妃了。”
“这王府如今败落成这样,三哥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如今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儿,真是祸不单行啊。”
“王爷准备放弃了……”
“什么?”慕疏涵一惊,“这么轻易就放弃了?饶是太子再耍心机,三哥都从没说过要放弃争夺……”
“可是,这次输的一败涂地……”苏年锦也叹了一声,“看王爷样子应该是不想再争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争,但是这次兵权全部给了太子,王爷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那也不行!”慕疏涵蹭地站起身来,有花瓣直落在肩胛两侧,铺在青衣上明媚耀眼,“太子杀人如麻,今儿出门我还听说又斩了府里的两个丫鬟。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皇疼太子疼得太过分,三哥根本就不是为自己才想争这天下,是为这大燕为这黎民!”
“那你得空也劝劝他,让他振作起来。”苏年锦吩咐下人撤了膳食,上来一壶碧螺春,缓缓给他倒了一杯,“外头乱,府里也乱,王爷根本没心思顾虑其他的了。”
“小爷我都知道啊,这不才急急赶过来了么。”慕疏涵撩袍复又坐下,“太子愈发得意了,也不知道三哥下步怎么打算。”
“等。”
苏年锦缓缓咽了口茶,不知怎地入口就有些凉了,配着初夏的风一起润过喉咙,清爽爽的。
“怎么个等法?”
“除了等着太子有破绽我们还有什么办法么。”苏年锦晃悠悠地看了一眼日中的阳光,半眯了眼打了个哈欠,“棋下到这里就是个死局,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倒是想得开。”慕疏涵也笑了,往她那边挪了挪身子,“你这么聪明,三哥知道么?”
“够呛。”苏年锦斜睨了他一眼,“一般在笨蛋面前才显得我过分聪明。”
“你……”
“哈哈哈哈……”
风过处,有一丛一丛的海棠花瓣落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