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flwer秘密(2 / 2)

星星上的花2 烟罗 998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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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信,我以为的。

我爱他爱得可以放下自己所有的疑问与尊严,不问过去,不求答案。

只要他回过头,永远都能看到,我安静地在他的身后,他能安心,我就满足。

我以为,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好的爱。

但是,我何曾真正地追问过自己,我这样的卑微,这样的沉默,真的是为了他吗?

不,我其实是害怕。

我害怕我的任何一点儿乖巧、不懂事、不大气、不善良,都会让我失去他。

即使他此刻就站在我咫尺之远的地方,即使我能感知他的体温,亲吻他的嘴唇,拥抱他的身体——但他于我,又何曾是真正的亲密爱人。

他在我心里,始终是我年少时,那幅精致到在深夜思之也会落泪的画。

我做的一切,不是为了爱他,是为了,不失去他。

突然间,他把这答案,无情地祭在我的面前。

看似平静,却残忍得仿若挖心。

后来,我们并没有吃唐嫣嫣奶奶家小饭店的饭菜,在她出来前,封信就拉着我上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已无力去思考封信在想什么。

我充满了自责、愤怒、狼狈、伤心,以及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一直无声地哭着,头一次没有试图去揣摩封信的感受。

我想现在更应该审视的,是我自己。

而一直到我下车,封信也再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8.那有什么用!还是要死的!

大年初八,是个喜庆的日子。

为了在新一年夺个好彩头,无论是日新月异的网络贵族,还是传统的小店小铺,大多会在这一天恢复工作。

而这也是每一年风安堂年后开张的日子。

那一次莽撞寻人失败后,我和封信的关系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我们仍然每天联系着,但彼此语气都变得小心。

好几次,我都想要不管不顾地冲破这僵局,但只要想到可能会回到那些即使思念刻骨也只能看天看云的日子,我就失去了所有勇气。

在和封信的故事里,我的属性大概连蘑菇也不是,是缩头乌龟。

就这样,到了初八。

早上九点,风安堂的医生护士们在前坪一起点燃了第一挂鞭炮。

C城不禁烟花,因为年前的事,医生们准备了比往年更足量的鞭炮,放在一个巨大的铁皮桶里点燃,一串串轰然的爆响声久久不断,爽快的炸散曾经的低落与不快。

我和七春都赶来捧场,很多风安堂的老病人也赶过来围观。

中国人讲究吉利,一般过新年时不看病,即使有痛也忍着,省得开年就看病,一年都不净。

但风安堂开门,却来了不少人,除了名声,大概还有着感情支持的成份。

封信穿着便服,一直站在前坪含笑指挥,今天基本没有问诊需求,大家都是前来捧场,恰逢天气晴好,拨云见日,大家也就站在前坪相互寒喧。

但是何欢却一直严肃地绷着脸,似乎在警惕什么。

十点整,何欢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一伙人突然从街角出现,浩浩荡荡地径直冲进了医馆。

一大帮青年男性中依稀有几个是上次的熟面孔,中间围着的,竟然还是我遍寻不获的失女的董大成夫妇。

这一次他们不哭不闹,往每个诊室门口蹲两三人,而董大成夫妇就直接坐在了门槛上。

谁都看出来了,这是不让风安堂正常营业。

何欢眉头紧锁。

这是他之前最担心的情况。

对方恐怕也经过了研究,这一次改变了策略,他们一个个和老僧入定一样坐在医馆里,无声地散播着不实的诽谤。

这样诡异的情形,只要坚持一段时间,被影响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在医馆上班的医生护士心理上也会崩溃。

因为他们不砸不抢,不哭不闹,警察也拿他们没多少办法,只能规劝。

而法律层面的事故鉴定,则还需要漫长的等待。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支持医馆的声音明显増多。

或许过于明显的训练有素,其实反而成了别有用心者的败笔。

我趁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径直走到董大成夫妇面前。

他们俩仍然穿着那身破旧的衣裳,过了一个年,脸色也并未显得多半点儿丰润,每一条过早滋长的皱纹里,都填满了辛勤劳动者的悲苦和心酸。

他们深深地垂着头,谁也不看,眼观鼻,鼻观心。

我蹲下来,问他们:“你们还记得我吗?”

董大成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而他的妻子则毫无反应。

我看到他混浊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但飞快地归于麻木。

他再次低下了头,这一次任我说什么也不再动弹。

我试图唤起他们对那一夜的记忆,我说我就是那天晚上你们来求助时和封医生一起接待过你们的人,那时孩子已经陷入昏迷,你们说医院已经回天乏术,让你们出院,甚至因为已经没有钱了,连最后让孩子缓解一些痛苦的针药也无法承担。你们求封医生发发慈悲,救救孩子,封医生答应你们尽力一试,也向你们说明了病到这个地步已经希望渺茫,但至少努力让孩子不那么痛苦,你们当时千恩万谢领走了药,你们都忘记了吗?

我说我也是生过重病的人,我知道病到连医生都拒绝医治的那种绝望,这世上或许有很多的病痛还不是人力所能治愈,但是如果连愿意努力的医生都没有了,那对病人来说才是最残酷的,我不相信你们这样闹事是你们的真心,不管有什么原因,这样对曾经对你们伸出援手的医生都是不公平的,孩子也会难过的。

我不停地说啊说啊,像是害怕他们突然又消失不见,急着想把心里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以至于后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一直想找到他们,是因为我是那天晚上接诊的见证人,我抱过那个孩子,我接触过这对夫妇,我相信他们不是这样是非不明的人。

有人说过,假若所有的事情真相都要取决于人的良知与勇气,那其实是一种天真和单纯。

我偏偏只拥有这一点或许无用的天真和单纯。

我感到我说到孩子的时候,董大成的身体似乎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但是他一直纹丝不动的妻子突然猛地掐了他的手背一下。

这个小小的动摇和角力,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

但是之后任我再怎么说,他们都不再有动静。

我无奈地抬头看向封信的方向,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他来到了我的身边。

但他的脸色并不是愤怒,也不是伤心,而是微微地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出事以后,我从未与他正面谈起过这件事,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蓦然间想起那天他对我的质问,为什么我什么都不问,却以为都了解。

我黯然地低下头,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一惊,发现他已和我一样蹲下身来,在对董大成夫妇说话。

他说:“那晚我给你们开了十二副药,要你们十二天后再带孩子来找我,你们没有来。我一直想问你们,你们后来为何没来复诊?孩子服药后是什么反应?”

他的声音轻而稳,像山间溪泉流过的水,干净凛洌,让我的皮肤漫过一阵无声的战栗。

他今天穿着一身银灰的毛呢大衣,并不是医生的白衣,但没有人能够怀疑,他是一个最优秀的医者。

难得一见的冬日暖阳照在他瘦削但宽阔的背上,他的侧颜安详温和,那些字句,只像是他任何一次普通的问诊,心怀慈悲,细致温柔,而周遭的恶意都不在他的眼中。

听到封信的声音,董大成终于再次有了反应,他明显比他的妻子更易激动,他甚至蠕动着干涸脱皮的嘴唇,脱口唤了一声:“封医生……”

那声音里,决不是问责,而是感激与愧疚。

但他的妻子打断了他。

那个女人用方言嘶哑地嚷出来:“吃了你的药就死了!你的药吃死了人!”

她的声音特别大,带着凶狠的发泄,人群的目光迅速被吸引过来,原本蹲在诊室里的几个男人也迅速围拢过来。

我刚想安抚她的情绪,却见封信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他说:“不可能的。那孩子如果按时服药,应该会舒服一点儿,至少你们一家四口还能一起过个团圆年。”

他的声音不大,就如同他平时说话的语气,平静却有着笃定的力量。清楚直接,刚好够近处的人听到。

而神奇的是,这几句话,竟让女人的嘶吼像断了线的风筝,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看着封信的脸。

董大成却再也按捺不住,一把甩开了他妻子的手,这个或许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眼含热泪,朝妻子喊道:“他说……他说大娃可以过年的!”

他妻子回过神来,朝他尖叫道:“那有什么用!还是要死的!”

……

这几句短暂而快速的话语,并不足以让所有人听清,但是我却字字入耳。

我也愣住了。

封信,他到底知道多少呢?他说到一家四口,他似乎对这个陷害他的家庭并不是一无所知,他了解到了什么呢?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

真正的慈悲,是来自于拥有力量后的宽容。

封信,或许早就知道了真相。

混乱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仿佛是从身边,又像是从很远的天空,传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那叹息,饱含着对人世的悲伤、混沌、困苦、邪恶、迷茫的了悟。

就在这时,原本都呆站在前坪的风安堂的医生们,突然喧哗起来。

一个白须飘飘,宛若仙人的老者,在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中,大步向我们走来。

他面容慈祥,却充满不容诋毁的威严;

他年逾古稀,却有着镇住全场的正气与自信。

他竟是风安堂的创始人,封信的爷爷,名动全国的中医老泰斗,封柏南。

他看也没有看封信一眼,走到前坪正中停下脚步,风安堂的医生们都已经围了上去,有几个年纪大的医生甚至看得出肩膀都有些颤抖。

封老爷子大手一挥,声若洪钟。

“把我的桌子抬出来,今天风安堂封柏南,就在这大门口,当街给大伙儿免费看诊!”

9.你是不是朱雪莉的孩子?!

后来的很多天,谈到封老爷子那天的气势和壮举,我们一干小辈都只能用献上膝盖来表达内心汹涌的敬意。

封老爷子的一把白胡子绝对不是白长的,近年来他已经鲜少坐诊,但各种悬壶济世起死回生的玄奇传说却在民间越传越远,加上著书立作,媒体追捧,俨然已经有了当代活神仙的江湖地位。

他一身浩然正气地往那儿一坐,双目炯炯,不怒自威,如画中老仙,仿佛自带追光灯般,现场瞬间换了天地。

平日里找黄牛党高价求号也难得一见的封柏南老神仙当街免费看诊!

这消息轰然间以洪水之势猛冲出去,不到半小时,风安堂门口排队的人流长龙已经蜿蜒消失在另一条街角,根本看不到尾巴。

哪里还有人管什么初八不看病的禁忌,哪里还有人理会诊室里坐着的那些人,人总有三病两痛小疑心,这样大好机会,简直是不可错过的缘分,就是一身肌肉的虎虎大汉也忍不住想排个队来摸一把脉。

最后险些造成交通问题。

不多久,积极的本地电视台和晨报的记者赶来了几拨人,一时间这盛况竟成了隔日媒体头条,封老爷子菩萨心肠热心公益的伟岸形象再上层楼。

至于那些闹事的人,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一场让我们束手无策的危机,就这样被封老爷子轻易化解。

第二天,当年被封老爷子治过大病的某位“VIP粉丝”看到了报纸头条,立刻嗅出异常气息,亲自关心询问。

了解了内情后,一个电话过去,原本对这起医患纠纷处理得磨磨蹭蹭的司法系统工作人员,转眼把深入调查提上了最快程序。

何欢那边的工作立刻大有进展,很快查出了董大成夫妇是受人指使的,原本孩子吃了封信开的药后症状已有所缓解,在他们被人挑唆停药后一周过世了。

用官方的话来说,接下来就是此案在进一步审理中。

风安堂也很快恢复了往日繁荣,过完年,仿佛春天如期到来了。

但封老爷子对于封信这次的表现很不满意,这件事本来封信想瞒着封老爷子处理好,怕他年纪大了受刺激,没想到最后封老爷子还是知道了。

封老爷子说,那天他要是不及时赶到,稳住场面,他几十年的心血风安堂就要毁在封信这个败家孙子手里。

虽然是气话,但也可见埋怨心情。

我自问虽然最近有点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给封老爷子顺顺毛还是长项,于是隔日就狗腿地上门去。

到了封家的别墅,远远地就听得院内热闹非凡。

隐隐听得人语声中掺着“师父”“师叔”等各种称谓,青瓦搭檐的院墙上方斜斜伸出一抹青松,苍翠桀骜,空气里有沉香点燃的气味,几疑人是不是穿越了。

我暗想来得不是时候,正打算离开,院门突然开了,封家的金毛老狗郭靖嗷嗷叫着冲了出来,差点儿一头撞我腿上,后面跟着个拉着狗绳子的大男人,一头金灿灿的乱草搭配一身纯黑色的中山装,竟是慕成东。

他看到我就咧嘴大笑起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招了招手。

慕成东我前后只见过两次,这是第三次,但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却非常独特深刻。

他的发色和打扮按正常审美来说应该是非常非主流的,但出现在他的脸上身上,却只感觉像动漫里的人物一样,有一种奇异的二次元的闪亮感。

略显夸张的衣饰外表下,他长了一张非常清秀的少年脸,皮肤白晳干净,眼瞳黑亮似孩童,大笑起来时有一种整个世界都被快乐泼洒的感染力,而不笑的时候,却又隐隐看得出眼角的初生细纹。

有时觉得像张白纸,有时觉得故事深藏。

他看到了我,立刻把郭靖的狗绳往边上的香樟树上一拴,利索地推开院门咋咋呼呼地招呼我进去,完全不顾我摆手打眼色。

“师哥!我师嫂来了!”他扯开嗓门,一下子盖过了屋里各种人声。

我大窘。

二楼一扇窗子随即从里推开,露出封信清瘦的身影来,我还没来得及挥爪,就听到封老爷子的大嗓门也响了起来。

“程丫头,你还知道来给我老头子拜晚年?”

红光满面的老人亲自迎出门来,我吓得像小叭狗一样屁颠颠地冲上前去,叫一声“封爷爷”。

后面有三五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女,热热闹闹地跟在封老爷子身后,好奇地朝我笑。

封老爷子回过身轰他们:“回去了回去了,改天再来。”

然后,封老爷子拉起我的手就往屋里走,一边像对小孩子一样随手把那几个人扒拉开:“都是我徒子徒孙来拜年。”

我脖子一伸一缩地朝那几个人点头示意,觉得自己挺窘的。

看他们一个个都气度不凡,应该是事业有成的人,但对封老爷子的态度却和对家长一样,亲热而乖巧。

对于我这个年轻人横空插入,他们也露出一脸不以为意心照不宣的笑。

那些笑容暖暖的,化解了我踏入封家的某种不安。

他们一边告别一边离开,慕成东在门口送他们,封信也已经从二楼下来,到门口送客。

封老爷子却不管不顾,拉着我就兴致勃勃地去看一件他过年期间在乡下收来的玉石摆件。

身为一个半吊子古董玩家,封老爷子对这点儿物什的狂热简直和年轻人沉迷网络似的不可自拔。

我一边陪封老爷子唠古玩,一边偷偷听着门口的动静。

不一会儿,我听到封信和慕成东开门进来的声音。

门扇开合间,带来清冷的风,风里夹杂着门廊外的清淡花香,似乎是早春的桃花,又似乎是晚发的梅花。

我在这隐隐的花香里有些失神,一颗心悬了起来,忽上忽下的。

因为风安堂出事,还有我和封信自那次偶遇唐嫣嫣后,都不曾再有机会对我们的感情问题进一步探讨,对我这个不够勇敢的人来说,倒是一个逃避的机会。

但眼下终于云开雾散,那个夜晚他对我的质问就重新浮了出来。

他是我一生中最初的心动,最醉的沉沦,在高中校园里第一次见到,我便对他痴恋至今。

在漫长的八年里,我追着心底的那一点儿倔强,似乎有些偏执地不言放弃。

但真的有一天,我如爱丽丝梦游仙境般实现了自己最初的愿望,却因为诚惶诚恐患得患失,而迷失了方向。

这次过来,除了给封老爷子拜晚年加顺毛,其实也知道不能再逃避我和封信产生的隔阂,必须要面对了。

突然,郭靖在院子里大声叫唤了起来,似乎十分欢喜。

慕成东的嗓门也蓦地提高了八个分贝。

“漂亮小弟你来了啊!哈哈哈!”

然后就是封信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是阻止了慕成东的调侃。

郭靖汪汪汪地大叫伴着一声关门声,院子里安静了不少,似乎是慕成东牵着狗出去遛弯了。

我心里动了动,站起身来,顾不得兴致勃勃的封老爷子,脚步不受控地朝院子方向挪动。

只走几步,就看见了面对面站在院子里的两个人。

披着一件藏蓝色毛呢西装外套的是封信,他对面戴着黑色绒线帽的黑衣少年竟然是彦一。

虽然拗不过彦一,最终让他留在了C城,但彦景城到底放心不下,初五就匆匆赶回,把彦一接回了酒店。

说起这件奇事,七春曾经数次在电话里笑得直喊肚子疼,封信和彦一这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男人,竟然相伴而居过了一个春节。

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诡异。

我深爱着封信,而彦一又曾对我告白,因此在这混乱的邂逅里,我再次缩起了我的头。

说来也怪,彦一近来也很少和我联系,偶尔来找我,更多是沉默地坐坐。

只是我从他一如既往的沉默里,竟看出了一点儿克制而理性的味道来。

自从彦一成了封信的病人,我就一直坚信,封信一定会让他好转。

我甚至懊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儿想到可以带彦一来见封信。

直到得知彦景城曾经拜托封信医治彦一后,我才如梦初醒地上网搜索。

结果惊讶地发现,封家爷孙竟然在中医治疗抑郁疾症方面颇有权威,似乎从封老爷子行医开始,就致力于研究这一块儿,并取得了开创性的进展,现在这研究到了封信手里,也难怪彦景城会慕名而来。

这种后知后觉的内疚使我对封信的治疗更加期待。

我的目光落在彦一的脸上。

这还是自初五彦景城领走彦一后,我第一次看到他,但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彦一,看起来有些令人不安。

黑色的绒线帽遮住了他的眉毛,只露出了细长的眼睛。

他的双手横抱在胸前,粗看像是嚣张,但熟悉他的我却感觉得到,那是他感到紧张和恐慌。

他用婴儿一样的古怪姿势拥着自己,微微抬头看着封信的侧影显得僵硬,我刚想走前一步,又犹豫偷听人家谈话是不是不礼貌。

就在这犹豫的一刻,我清楚地听到彦一异常大声地说:“他们都说不认识朱雪莉,不认识我!每个人都说我记错了!他们都把我当疯子!”

他平时不是说话大声的人,甚至不仔细听,他的低微语声经常会飘散在风里。但这几句,他却几乎是喊了出来。

没头没尾,我的背上却生生沁出一层凉汗。

我知道,只要涉及彦一的生母朱雪莉,他的情绪就非常不稳定,甚至他的病根也完全在此。

彦一固执地留在C城,并不是完全因为我在这里,更因为这里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有着他和朱雪莉相依为命多年的记忆。

他怀疑他的母亲抛弃他的真相,他怀疑他的生父是杀母凶手,他怀疑他的小叔和他的母亲有某种暧昧关系。这些怀疑,让他的世界,就像一池混浊而黑暗的水,包裹着他的心,让他的天再也不能亮起来。

他曾对我提过他这次一定要寻找出母亲过世的真相,但后来不曾再提。

我以为他已经放弃了,但不曾想他却已经开始独自出门寻找当年认识朱雪莉的人。

而在他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是绝对无法单独出门的人。

我再顾不得其他,上前叫了一声:“彦一!”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却在我身后同时洪亮地响了起来。

“封信!朋友来了怎么不把人带进来?”

我一听是封老爷子跟着我出来了,连忙回头。

因为封信少年辍学,很长的时间沉浸在双胞胎妹妹封寻意外事故的悲痛里,为了惩罚自己,他和过去所有的朋友都断了联系,一度走上了另一条与同龄人不一样的路。

在那场变故里,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朋友,这让封老爷子担心不已。

虽然封信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但对于有年轻朋友来访,封老爷子还是显出了异常的热情。

封信闻声抬头叫了一声爷爷,而彦一也恰在此刻转过脸来。

彦一转头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和神经质,我的心再次一沉。

我还想着怎么和封老爷子介绍,却听得封老爷子发出“咦”的一声,似乎相当惊讶。

此刻,彦一的脸看向我的方向,薄白的天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皮肤看上去有些惨白,乌黑的眼瞳直直地看着我们的方向。

他的容颜原本就有着遗传自他生母朱雪莉的妖孽般的美貌,再加上有些病态的神情,第一眼见到的人都难免遭遇巨大的冲击。

但封老爷子见多识广,又岂是普通人能比。

他这一声,分明满含着惊讶、疑问、意外,甚至……还有着几分欢喜。

未等我们问,他已大踏步向前,越过我来到了彦一面前,大手一伸,一把抓住了彦一的胳膊。

“你!是不是朱雪莉的孩子?!你是不是叫朱一强?!”

那一刻,小小的院落里,封老爷子一脸兴奋,封信一脸茫然,我和彦一,却如遭雷击。

尤其是彦一,我甚至感觉到他的血液在他的血管里迅速结冰的声音。

我吓得肝胆俱裂,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朱一强,正是彦一离开C城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