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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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琳拂了拂头发,说:“我想不至于,这座旅馆建了六年了,也没被吹走。”

“可是,你经历过东北风吗?很大的那种,就跟这次要来的一样。”

“我没有,可是琴经历过,所以一定没那么恐怖。不过她是本地人,也可能已经习惯了。”

艾德琳回答时,保罗发现自己在端详她。她比自己小个几岁吧?齐肩的淡棕色头发有点卷,身材不算瘦,但也不胖,在他看来,这仿佛在公然藐视电视上或杂志里那种不切实际的身材标准;她的鼻子微微翘起,眼角有鱼尾纹,皮肤的柔软度介于年轻和衰老之间,还没完全屈服于地心引力。

“你说琴是你的朋友?”

“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她是我室友,到现在一直保持联络。这间旅馆本来是她祖父母的房子,被她父母改建成了旅馆。你来过电话之后,她就打给了我,因为她要出城去参加婚礼。”

“那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住在落基山。你去过吗?”

“去过很多次,以前去格林维尔时常常经过。”

他的答案让她再度想起他在入住表格上填的地址。她啜了口咖啡,也把杯子放在膝盖上。

“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但我可以问问你来这儿做什么吗?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只是好奇。”

保罗在椅子里动了动:“我来找一个人聊聊。”

“开这么远的车来聊天?”

“我也没办法,是他想当面谈。”

他的声音听起来紧绷而疏离。一时间,他的思绪不知飞到了哪儿去。一片沉默中,艾德琳觉得听到了门前旗子在风中飘动的声音。

保罗把杯子放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

“除了帮朋友看旅馆,你的正业是什么?”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的温暖又回来了。

“我在公立图书馆上班。”

“真的吗?”

“你听起来好像很惊讶。”

“大概吧,我还以为你会说别的工作。”

“譬如说什么工作?”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在图书馆就对了。你看起来还没有老到要做图书馆员。在我住的城里,图书馆员都有六十几岁。”

她笑了,“只是兼差。我有三个孩子,所以当妈妈才是我的全职。”

“他们几岁了?”

“十八、十七和十五。”

“照顾孩子们一定很忙吧?”

“一点也不,我才不忙呢。只是早上五点起来,一直到半夜才能上床,除此之外,我一点也不忙。”

他笑了,艾德琳觉得开始放松了。“你呢?你有孩子吗?”

“只有一个儿子。”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垂下了双眼,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他在厄瓜多尔当医生。”

“他住在那儿吗?”

“现在是。他自愿到艾思莫洛德附近的诊所当医生。”

“你一定觉得很骄傲。”

“的确。”他顿了顿,“那其实是我太太对他的影响,应该说,是我的前妻,她的功劳比我大。”

艾德琳笑着说:“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即使离婚了,你还是能欣赏她的优点。很多人分手之后就不再提前任的好处,通常讲的都是两人不合的地方或是对方的缺点。”

保罗猜想,那可能是她的亲身体验吧。

“艾德琳,聊聊你的孩子,他们有什么兴趣?”

艾德琳又喝了一口咖啡,心想,听他叫自己的名字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的孩子?让我想想,麦特刚当上橄榄球队的四分卫,还有篮球队的后卫。雅曼达喜欢戏剧,刚刚被选上扮演《西区故事》里的玛利亚。丹……嗯,他现在也在打篮球,可是明年大概会开始玩摔角。去年暑假的运动营有个教练看过他的表现,之后就一直想拉他加入摔角队。”

保罗扬了扬眉毛说:“真了不起。”

“我能说什么?都是他们妈妈的功劳。”她调皮地说。

“我倒不觉得意外。”

她笑了,“当然,那只是好的时候。我可没告诉你他们闹脾气、态度很坏时候的样子,你要是看到他们的房间有多脏乱,大概会觉得我是个很糟的母亲。”

保罗笑着说:“我可不这么想,青春期的孩子都是这样。”

“也就是说,你那当了医生的乖儿子也有过这段时期,所以我不应该失去希望吗?”

“我想是的。”

“你好像不太确定?”

“确实不太确定。我在家的时间不多,过去花了太多时间在工作上。”

她看得出,承认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她奇怪他为何会这么说。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电话铃就响了,两人一起转过头去。

“对不起,”她从椅子里站起来说,“我得去接一下。”

保罗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再次感觉到她很迷人。过去几年里,他开始往整形美容的方向发展,但自己其实并不在乎人的外貌。他在乎的是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善良、正直、幽默和感性。他确信艾德琳拥有这些特质,但他感到她的这些优点已经被忽视了许久,甚至连她自己都忽略了。

他察觉到她刚坐下的时候很紧张,但那模样却格外可爱。在他的行业里,大多数人都喜欢刻意给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捡好听的话说,只展示自己优秀的一面。有些人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把沟通视为单向行为,但这些只会吹牛的人其实最无聊。那些缺点艾德琳都没有。

他必须承认,跟陌生人聊天让他很舒服。在过去几个月里,只要不是独处,他就得应付别人“你还好吧”之类的问题。同事不止一次向他推荐心理医生,还挤眉弄眼地暗示自己去治疗过。他厌倦了必须不断解释自己很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完全确定自己的选择。他更厌倦别人那种忧心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艾德琳能理解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很重要,但是他很确定,艾德琳能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