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年多里,我和付楚凡隔着两个城市,却从未断过联系,我们相互通话,聊天谈事,说工作,说身边的人。付楚凡也问过我什么时候才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我只沉默,然后各自收线挂掉电话,以至于后来我们有一种默契就是:不谈感情。
到达广州的时候正好赶上台风,冬季的台风吹得人感觉骨头都成了冰柱,我提着行李走出站口,紧紧将风衣领口拉紧,头发在我脸上不停地乱拂。
付楚凡远远地隔着人群冲我抬手示意,我朝他走过去,他顺手接过我的行李,同时将我拥到身侧挡住风口带我走到停车的位置。
坐上车,关上门,感觉世界归于平静,付楚凡发动车子,说:“你瘦了,瘦了很多,南京不习惯吗?”
我看后视镜里映出的自己,一头乱发,脸颊消瘦,眼窝深陷,不禁有些被自己吓到。
“没事,我挺好的。”
付楚凡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和付楚凡先去了X大,但却失望而归,晚上我住在付楚凡的公寓,那是间只有黑色和白色的屋子,干净整齐,却没有一点生气,只像是平面杂志上的设计画。
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付楚凡的双亲早在他大学时就全都过世了,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拼了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才得来的。
付楚凡说我是除去钟点阿姨外第一个走进这屋子的女性,我笑言他太遗世独立了,他也笑,说不是他遗世,是被世遗。
晚上,付楚凡睡在客厅,我睡在卧室,隔着门我和他聊天。
他问我,“晚歌,如果你找到了陆西凉,你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
“你们要重归于好?”
“我不知道。”
“如果他已经不是当初你爱的陆西凉,有了新的爱人,我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就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让过去的就过去了呢,一定要将从前的伤再翻一遍,疼的人或许会更多。”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我就是想要找到陆西凉,我就是要找到他。”我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流泪。
中间是长久的沉默。
“晚歌,和我一起去威尼斯吧。”许久,付楚凡出声。
我沉默不语,付楚凡也再没有说话,屋里静到只有时钟指针的嘀嗒声,一夜无眠。
接下来几天,我开始联系曾经认识的陆西凉的同学,一个一个地找,只问一句:你们知道陆西凉在哪吗?
那些号码有很多都换了人,或是过了期,我还是一一地去试,不肯放过一丝希望,可最终我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我开始不知道如何继续找下去时,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是一个冷漠的女声。
“夏晚歌,我知道你在找陆西凉,见一面吧,我是叶然然。”
我瞬间感觉有一团火在心中燃起,虽是是晚上十一点,我还是和叶然然约到一处广场见面。
我到达广场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了,一身米白色古奇最新款风衣,红色Burberry手套,SALVATORE FERRAGAMO的新款鞋子,头发烫染成了时下流行的发型,她的五官没有大变化,但却怎么看也不是当初那个羞涩的女生,她的眼神变得很凉且淡然,立在广场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我走近她,她转头发现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广州?”我问。
“我怎么知道,你觉得呢?”叶然然反问我。
我皱眉,表示不解。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找陆西凉。”
“什么意思。”
“啪!”在我丝毫没有预料的情况下,叶然然忽然抬手,一巴掌甩到我的脸上。
半面脸立刻如火烧一般,我捂着脸看向她,没等我质问,她冷笑说:“这是你欠的。今天你每问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你,就会给你一巴掌。”
我诧然地看她,不相信那个曾经温柔的女生现在竟然变得这样,但为了能知道陆西凉的信息,我只能咬唇不语。
见我隐忍着不说话,叶然然目光鄙视地看向我,说:“现在我告诉你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在陆西凉出事后,我用了很多办法找你,想让你回来看他,可是你竟然一直不理,你好狠的心。”
“陆西凉出事?”我惊问。
叶然然迅速又甩了一巴掌过来,我没有躲。
“夏晚歌,我真的好看不起你。你知道吗?就在你跟着付楚凡走掉的那天,陆西凉疯了一样追着车子跑,结果你一直不肯回头,最后他昏在路上被人送去医院。我赶去医院的时候他还还昏睡着,可嘴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在说糊话,他说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他都不会再阻止你,他什么都依你,只要你不离开他,他说他没有你活不下去!
他半夜醒过来,扯了输液又去找你,我们所有人都一夜没睡,满世界的找你和他。后来陆西凉去喝了酒,在酒吧里因为把一个女的错认成你,被人当成流氓群殴,要不是当时一起出去找人的裴衣衣正好也找过去,拼命把他护住,他当时就死了你知道吗?”说到这里叶然然十分激动,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湿了眼妆,花了粉底,合着眼里的伤悲心疼和对我的愤恨,我明白她是真的深爱着陆西凉。
“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全身是血,全身有三十多处伤,医生说如果再晚半小时人就没用了,就算救回来也只能永远坐在轮椅上。可他当时还有意识,他拉着医生的手不让医生送他进手术室,他说……他说他要去找晚歌,他不能离开晚歌,最后我们请医生强制性打了加重麻醉才将他推进手术室……”说到这里,叶然然已经泣不成声,捂着脸抽颤不已。
我一直木然地立在原地,此时夜风从自已身上不停划过,风衣领口翻飞着,不停地灌进冷风,可我竟然感觉不到了一点冷,只觉得所有的知觉都汇到了胸口,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然后一点点用力捏紧,一波一波的心疼伴着无法呼吸的闷疼压抑,任我颤抖着却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哭声,眼眶里泪水不停打转,却又怎么也流不出来。
“他……他在哪?”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才喑哑颤抖地从喉间发出声音。
“夏晚歌,你永远都是这么自私,这么可恶。你想走就走,一点不留恋地离开,后悔了就理直气壮地回来找,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为你而存在吗?你以为陆西凉真的离了你就活不了吗?你错了!我可以告诉你陆西凉在哪,但是我同时也要告诉你,你这辈子再也别想得到陆西凉,当你找到他那一刻,就是你这辈子后悔的开始,你会为你的自私傲慢付出代价!”说着,脸上一片花妆的叶然然意味深长地冷笑起来,从精致的手袋中取出一张纸丢到我身上,然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叶然然离开,从地上捡起那张她留下的纸,打开后发现上面写着一个绍兴的地址。
我捧着这张地址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上,任凭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全部纠结在一起,直到付楚凡出现将我揽进怀里避开风,我才醒神般地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看他。
付楚凡看到我抬头,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我颤着声,反复只能念叨这一句。
付楚凡看着我,眼里慢慢露出失望,拥着我肩的手开始滑落,最后完全离开我的身体。他退身两步与我拉开距离,苦涩无奈地地扯动了下嘴角,说:“晚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失败。”
然后,他淡淡一笑,转身迅速离去。
我伸手欲去拉他,却只感觉到冷风从我五指间穿过,什么也没抓住。
我没有出声叫他,因为我觉得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