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时光之后总有奇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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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未说:“那不是很好吗?”

“我妈妈也这么说。我爸爸去年生了场病,去鬼门关走了一回,可能是良心发现了吧。我妈妈也不多计较,她说,吵吵打打大半辈子还是恨不起来,现在只剩小半辈子了,就这样过吧。”

梁阮阮还说:“等王小帅成教毕业,我们就一起回滨城去。北京再好又怎样?终究不是家乡。”

画未说:“我也好想回家。”

梁阮阮又安慰她:“不过,你来北京是对的。姜画未,你听过吗?再牛逼的梦想,也抵不过傻逼一样的坚持!”

“你这话也太好笑了嘛,姜画未怎么会是傻逼?”王小帅反驳。

“你不懂,姜画未懂,是吧,姜画未?”

“我懂,谢谢你。”画未说。

画未很感慨,也很感谢那个小偷让她和他们偶遇。

他们曾经伤害她,她却没有被伤害击倒,她挺直了脊背,把伤害变成了正能量。

现在他们带着歉疚善意,这更是她需要的正能量。

这些能量能支撑她在没有暖气的地下室里度过孤寂漫长的寒冬,等到春日阳光的照耀。

三人叙旧到天亮,他们送画未回去,又互留了电话号码,说有空常聚聚。

深冬最冷的时候,画未的梦想绽放出一束光芒。

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要征集一组创意漫画,画未的稿子被选中了。她的创意是由四个生活场景组成的四格漫画。但这组漫画要画在展板上,每一幅展板都有一平米那么大。

画未一个人把四幅展板背进地下室。

对方要求她在一个月内把四幅展板画完。忙和累,对画未来说都是其次,关键是冷。

大学时,画未听北方同学抱怨南方的冬天,说南方冬天真可怕,室内室外都一样阴冷,而在北方,只要在室内,就暖和得只需要穿衬衣。北方室内都有暖气啊,连公厕都有!

北京的公厕也有暖气,但地下室没有。

画未买了一个热风扇,画画的时候就打开。但风扇吹出来的热风在零度以下的阴冷地下室里只是一种明亮的安慰。虽然梁阮阮送了画未一张电热毯,但她又不能披着电热毯画画,于是她的双手长满冻疮。

冷得受不了的时候,她就用想念取暖。

她想念魏泽川,想念他的手掌、怀抱,想念他的温柔话语,想念他“永远为期”的约定;她也想念于采薇,想念她开心的笑声,想念她满不在乎的“怕什么”,想念她们一起画画的台风天;她也想念陆昊天,想念春日天空下,青石板路上走来的翩翩少年,来和她看粉白的杏花开满天。

一天上午,画未正在画展板,她蓬头垢面挥舞着画笔,围裙上沾满油彩,地上丢弃着废弃的画稿和吃剩的方便面。

她全然没注意到,有人已经站在她的门口,直到那个人走过来,拉起她就走,说:“走,我带你去好好吃顿饭。”

她还沉浸在画画的气氛里,做梦一样抬头看来人,她欢笑着喊出来:“骚年!”

真的是陆昊天,他来了,从锦城到北京,来到她的地下室。

她解下围裙,胡乱梳洗后,乖乖跟着他走。

北京的夜,地上的灯火比天上的星空更耀眼,大排档的饭菜香气浓烈,街边还有流浪歌手在歌唱。

陆昊天说:“跟我回去吧,我给你一个又大又亮的房间,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除了画画,你什么都不用管。”

画未抿嘴笑:“真豪迈呀,你包养我?”

“不,我娶你。”陆昊天很庄重,那少有的庄重神情刺得画未生疼。

“哈哈哈!”画未笑,其实她是掩饰她的感动和无奈,她又说,“胡扯八扯的,你当自己是流浪行乞人员收容中心啊?”

陆昊天不理会她的胡扯八扯,他依然庄重:“如果你不愿意回去,我跟你一起留下。”

“这更胡扯了,陆总!”画未依然笑。

画未二十二岁了,她遇到过那么多人,但眼前这个男人,却是让她笑得最多,也是看她笑得最多的人。她总是在他面前笑,有会心一笑,有嘻哈大笑,也有强颜欢笑,自嘲一笑。她喜欢在他面前笑,她愿意且努力让他知道,她虽不能回应他的爱,但他是让她最快乐的人。

她的快乐,她的笑,就是对他的爱的最好回应。

他也许懂得,但这却不是他最想要的。所以,他仍执拗,甚至带着一点要挟:“最后问一次,姜画未,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不论在这里,或是回去。”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画未也庄重起来,“一直,从我几岁时认识你到现在,到以后,到我们死。”

这是她的回答,他爱恋了十几年的女孩给他的回答。他趴在深冬北京的大排档的桌子上,像孩子一样哭了。自他记事起,他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四年前父亲去世的时候?

画未拒绝了陆昊天为她另租房子,但没法阻止他为她买了一堆吃的用的,连地下室都堆满了,就像他的情意,即使她不要,他也毫不吝惜地给。

陆昊天是坐火车回去的,北京到滨城,一千多公里,十六小时,他要在这一千多公里、十六个小时里,严肃认真、狠心理智地处理他的爱情。

他拼尽全力热烈争取过了,现在,他该小心呵护,轻轻放下了。

她是姜画未,她是他的小半生,她是他的整个青春。在火车冲出长长的隧道的一瞬,他从黑夜进入光明,那些旧时光一去不复返。

年底,红小狐给画未打电话,祝她新年快乐,还告诉她杂志社又招了试用新人,妮可也在试用期结束后走了,估计这个新人也一样。红小狐说她也想换工作,可铁打的工地流水的民工,换到哪儿都一样。人生不能苛求完美。

红小狐还说她最大的愿望是想跟男朋友结婚。

画未祝福她,每个从远方来到这块肥沃土壤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梦。

画未居然见到了艾莉莉。

艾莉莉到北京来做美容手术,做完特意来看她,带她去后海的酒吧。

艾莉莉的疤痕淡去许多,粉底打厚一点就能遮掩。

艾莉莉还是笑得那么讨人喜欢。她说:“我终于甩掉秦大宇了!”

“那你又恋爱没?”画未问她。

“没!我现在可是事业型女人哪!”艾莉莉说,“你知道吗,我在锦城开了一家旅行中心,我蹩脚的法语和很聪明的法国朋友帮了我大忙。我现在专门忽悠中国人民到法国旅游,也忽悠法国人民来中国做客!收入还不错,自力更生的感觉真是好。”

“那真好。”画未由衷地说着,很羡慕她。

“等我做大了,就介绍你到巴黎开画展,震慑一下浑身狐臭的法国大胡子!不过,我也费了不少心机哟,唉,成了很多人鄙视的心机女。”

画未笑:“心机也是实力!”

她不鄙视艾莉莉,反而由衷佩服她,一个出身卑微一无所有的女孩,如果没一点心机,怎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更好地生存下去?何况,她还经历了那样的伤害。

除夕到了,画未开始了一个人在异乡的春节。

她已准备好迎接孤独想家和脆弱。

但刚醒来,于采薇就打来电话,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联系画未。

“我想你,亲爱的。”她说。

“我从来没在心里怪过你,对不起,是我自己难以面对现实,所以迁怒于你。

“要是太难了,你就回来,我们一起开个小店,卖奶茶,卖内衣,卖什么都好,这年头没有让人饿死的道理。”

画未惊喜极了,于采薇说什么,她都傻傻地笑,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忽然,她听到于采薇说:“我会努力振作起来的,命还在,怕什么?”

这是画未听到的最动人的新年贺词。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怕什么?于采薇会振作起来。她冻裂冻肿了双手怕什么?于采薇会振作起来。她连续一周吃方便面又怕什么?于采薇会振作起来。

只要于采薇振作起来,她们梦想里死去的那部分就又会复活,就像一株双生花,获得双重生命,只会怒放得更加酣畅淋漓。

她们什么都不怕。

姜爸也打来电话,各种叮嘱,啰里啰唆,冯小娥受不了,抢过电话骂她:“反正你死活不听要跑出去画画,你不画出个名堂就莫回来!我和你老爸饿死也不要你操心。还有,你老爸给你卡里打了钱,都是他惯坏了你。自己要晓得吃饱穿暖,不然饿死冷死也没人晓得!”

画未其实都懂,姜爸的啰唆也好,冯小娥的臭骂也好,不过都是一句话,一句他们说不出口,也从来没对她说过,可能是这一辈子都不会说的一句话,那句话只有三个字:我爱你。

除夕夜,画未一个人出去逛街。外乡人都返乡过年了,城市顿时空寂许多。

她乘地铁去了新天地广场。广场顶层的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喷泉,以往画未想看日落的时候,她就来这里。这里平时很热闹,还有露天咖啡座,但今天却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电话好忙,才挂断,又响起来,是魏泽川,他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没有其他的寒暄,他直接问:“你在哪儿?”

“北京。”

“具体一点儿。”

她心想,莫非你能像飞船一样,降落在我身边吗?她就说了:“我在建国西路新天地广场顶楼。”

她不得不向自己承认:“她在想念他,希望他出现在身边。”

她以为这只是妄想而已。但她妄想得很坦然,分手的自我惩罚,这一年的孤单漂泊,它们已经将她内心的自责、歉疚、羞耻感和不配爱他的恐惧清洗干净了。

她的心又是澄明一片,宛如十六岁少女。

她又可以好好爱了。

她正想着,出神发呆,魏泽川已经站在了喷泉旁。

一年不见,他一点儿也没有变。眉宇间的英气,唇角的坚毅,还有那似笑非笑戏谑的表情,一如从前。他抱着一大桶烟花。他把它放地上点燃。

烟花冲向浓密的黑夜时,他拥住了她。

他说:“每当看到日落,我都想你。在我心里,我们从未分开。”

她心里说,我也是的。

他没有问她,你想清楚了吗?

不需要问了。

画未带魏泽川回到地下室时,才恍然大悟。

她还漂着,住着地下室,前途未卜。她不想把爱情当溺水时的浮木或黑暗之灯,她希望再次遇见爱情的时候,自己是一个各方面都到达美好状态的女人。这样美好的她,才能担当得起无论多美好的爱情。

“你看……”她笑着说,“我这个样子……”

她不说,她也知道他看得出来。她更瘦了,眼睛更大了,她的头发挽成发髻,她的眉毛杂乱,嘴唇干涩,她的围巾和羽绒服都是以前的,她连打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没有。

她的身心都耗在了梦想里。

但画未也知道,她取下围巾时,他看到了她的挂坠,那块牦牛牙齿挂坠,他送给她的护身符。她一直戴在脖子上,从未摘下。

他果然懂了,他说:“我一直都很欣赏你,我坚信你会成功。我不急,我对自己对你都充满信心!”

他又说:“公司派我去韩国进修一年,下周就走,明年春天才能回来。这一年,我允许你继续想你爱不爱我,等我回来时,要是你还没想清楚,我就直接默认你爱我了哟!”

“好。”画未笑。

“反正我不会放弃,除了跟你白头到老,我不接受其他任何结局。”

画未笑着侧头看他,眼睛亮亮的,露出久违的俏皮:“那我就只有祝你成功咯。”

这几天,魏泽川一直陪着画未。他为她买菜做饭,洗涮大扫,为她买来烤脚的电暖炉,还买了仙人掌、吊兰和绿萝放在角落,这种温暖却又并不过分亲密的状态,就像初恋的序幕,就像春天即将来临时,冰层下解冻的潺潺流水。

他临走时将一张银行卡放在画未的抽屉里,留了张纸条说:“卡里是我全部的积蓄,密码是你的生日。”

画未的漫画被摆在了春日柳絮飘飞的街头,许多人为它们驻足停留。

一家青少年漫画杂志联系了她,他们说很欣赏她的才华,说现在青少年都喜欢她那种充满生活情趣的画风,他们愿意帮她策划主题故事,在他们的杂志上连载,然后再出单行本。

四月,杂志刊出了画未《当这星球没有花》的第一期,这是以画未的真实经历为蓝本的漫画故事。她在题记里说,当这星球没有花,我们的故事就结尾吧。第一期就引起良好的反响,接着第二期、第三期、第四期,杂志的销量也因《当这星球没有花》而飞速飙升。

九月,《当这星球没有花》单行本上市。

这本漫画书的最后有十页白纸,每一页的边角都有一幅小小的人物速写和一句话。人物速写都是同一个女孩。一个圆脸、大眼、笑容萌动人心的齐刘海女孩。那些话,是作者写给女孩的。如果读者们看完了整本书,他们自然知道,这个女孩是于采薇,是作者的闺密、死党、好朋友,双生花的另一朵。

单行本还有赠品——一本巴掌大的口袋书。书名就两个字:采薇。书里收集了于采薇发表在杂志上的插画,封底是那幅浸染了鲜血的《生命之光》。

画未捧着书,回到于采薇面前,说:“空白的地方,等你来画。”

于采薇打开书,翻到第一页空白,她的左手轻轻地画下一幅画未的速写小像。“从你去了北京,我就开始用左手画画。原来,画不是在手指间,而是在心中,即使是用左手也并不差。”她说。

“我们一起北京吧?”画未说。

“嗯,一起去。”

“你放心,我现在不用住地下室了。”

没有狂喜,没有抱头痛哭,两个双生花一样的女孩,对坐在秋天清澈的阳光里。她们身后是一扇打开的窗,阳光和微风涌进来,窗下的芙蓉树开满大朵粉红的花。

程致远穿着蓝色格子衬衫,捧着玫瑰,穿过花树,蓬蓬勃勃地朝她们走来。画未看了一眼,问于采薇:“现在进展如何啦?”

“这货是疯狂哥,我简直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啦!”于采薇口气无奈,眉眼里却都是蜜意。

程致远进来了,他坐到于采薇身边,对画未坏笑:“当一个女人把她所有的缺点暴露在一个男人面前时,她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杀了他,要么嫁给他。”

于采薇挥起铅笔就要戳他,可她比画了半天也下不了手,只在纸上唰唰地一阵疯画,说:“哼!程致远,得罪了画家的后果是很恐怖的。看我马上就把你画成一个老丑秃顶的猥琐男!”

“我觉得他有点像你原来幻想的兔子男呢。”画未说。

“什么兔子男?我就是属兔啊,我最爱兔子了!”程致远趁机说,“我幼儿园还表演过小兔子,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画未和于采薇被逗得哈哈笑。

深秋时节,画未收到一张明信片。明信片正面是高耸入云的雪山映在蓝色清透的湖水里,彩色的经幡在风中飞扬,阳光满得快要溢出来。那是西藏。

背面上拙朴的字迹,画未一看就知道出自谁之手。

“画未,我在西藏的牧区,做医生,也做义工,恶劣的气候和艰苦的环境是对我的惩罚。我把对你的爱化成了对这里的爱,我在赎罪。我衷心希望你幸福。”

她心里平平静静的,就像十月的风。

他已珍藏了那场亲吻。她也要好好封存。她终于学会跟自己讲和,不再较劲。

她相信,一个人昨天承受了多少狂风暴雨、阴霾悲伤、孤独无助,明天就有多少春光灿烂的好时光在等着他。

画未快递了一本《当这星球没有花》给陆昊天。书中也有他的影子。

陆昊天打电话来:“祝贺呀,你终于画出一片未来啦!”

“还早得很呢。不过请你吃个饭什么的,倒是没问题。”

他说:“我在去机场的路上呢,书只能上了飞机再看了,我要去参加订货会。”

正月初五,陆昊天回来了。

画未说:“我过几天就要去北京啦,你要是再没档期,可就帮我省钱了。”

“那一定要宰你一顿。”

“你想吃什么呢?”

他想了想,说:“我们先去爬山吧,好几年没去南山了,不知道杏花开了没。”

他们约好第二天出发,像以前一样,他们分头往南山去,在杏花树下会合。

陆昊天兴致勃勃地说,他也坐公交车去。

画未先到杏花树下。

今年是寒冬,立春还早,杏树上不见半个花蕾,苍老的枝丫直刺向灰蓝的天空。画未站在树下,望向青石板大道,大道更加宽敞了。

她一直等一直望,他也没出现。她打电话问他:“你是坐错车了还是被拐卖了呀,怎么还不来?”

“公司有点急事,一忙就忘了,该死该死!你哪天走啊,我来送你。”两个月前他注册了一家家具进出口公司,他的确很忙。画未不怪他。

画未坐在杏树下,大道上人来人往,却再也没有一个少年气宇轩昂地翩翩而来。她忽然明白,那个男人,再也不是当初的少年了。

她蓦然心酸。可她不是一直期盼着这样的结局吗?他终于放下了她。他唯有放下了她,才会有属于自己的爱情。他那么好,他值得很好很好的女人来爱。他一定会幸福。她心里又感到安慰了。

得与失,原来也是双生的存在。

她站在树下,回望这六年的时光,她仿佛看到自己泅渡过一条长河。她在河的那一岸时,她以为等在这岸的会是万事如意的美好景象。可当她站在这里,她才知道,等着她的,不过是长大的自己。

这个长大的自己,什么样的人生都担当得起。

她的电话又响了,魏泽川说:“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我在等你。”她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好,我一路成长,变得强大,都是为了你,为了更好地爱你。”

流年偷换,时光迢迢,很多东西都被改变,唯一不变的是画未的心。无论在河的那一岸,还是这一岸,她都用这颗心,爱着一个狐朋狗友以及一个“除了与她白头到老,不接受其他任何结局”的人。她也爱着其他人。

长大的她,心中爱的能量也更强大。

她脑海里闪过他十六岁的样子:少年身形高瘦,神情落拓,他看着那个十五岁的红衣少女,眼神清澈又专注,像在欣赏一幅画。

我来到世间必有缘由,

不只是为了悲伤

这是我写作的第十年。

今年夏天,我回了趟成都,和妈妈还有弟弟一家人待了两个月。

说起来,我已经有十年不曾在四川和全家人一起待这么久了。很温暖,很爱他们。

八月末,在春熙路,我兜兜转转找了很久,终于到达我与薏米约定的见面地点,见到了相识十年却是第一次见面的妹子。没有见光死,而是像老友般亲切。

相识那年,我刚大学毕业,离开重庆去了江南。我在小小的房间里养猫、乌龟、仓鼠,在楼下废弃的花园里种玉米、番茄和辣椒。那时,她从郑州来,在重庆上大学。十年间,我们各自辗转,先后在同一家报社待过,也给同一本杂志写过稿,她做编辑时,我做她的作者。如今,她定居四川,做广告策划;我安住在湖南,依然写故事。

她说:“真没想到,你还在写。”

是啊,十年了,我还在写。当初一起出发的小伙伴,大多转行、失散,下落不明。我却还在这里,继续写。这十年间,也有短暂地从事其他工作,教师、广告策划、记者、编辑,但每一次都发现,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唯有写故事,大约才是我存在的理由。

她又问我:“换了那么多地方,你孤独吗?”

我很坦然:“不孤独。”

若是两年前,我的回答未必如此。记得那年春天,我和我家男人还有他的一群朋友去春游。到了目的地,他们开始打牌,我一个人在山里走走停停,拍照片。走累了,我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阳光暖暖,风从林间吹过,我忽然哭起来——我觉得孤独、忧伤。这样的春日,我该和自己的朋友一起,看花、爬山、聊天。可此刻,我却离他们一千多公里。

这是我的选择,远走他乡,离开亲人、朋友,为了爱情。我并不后悔,但也很长时间无法坦然,因为逐渐明白,无论多好的爱情,也无法将亲人、朋友替代。于是有抱怨、伤感、叹息。

这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受,持续到今年春天。

春天,我一个人去春游了,见到了相识已久却素未谋面的小伙伴,也见到了偶然相遇的小伙伴。他们热情、温暖,充满能量。我才恍然,原来,我还有同伴。是啊,没有这些同伴,我哪能写十年,走这么远?

回湖南之前,我还去了趟重庆,去看我心心念念的朋友们。我们一起上大学,同吃同睡,知根知底。我对重庆怀有深切的感情,并不是因为我曾在那儿读书、工作,而是因为这些小伙伴。我们一起看演奏会、做凉糕,一起吃吃喝喝,一起在地下车库迷失方向,温暖一如从前,灵魂成长令人惊异地同步。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并没有失去。

在成都的日子,除了我男人,也不断有湖南的小伙伴发来问候:喂,你什么时候回来?

原来,除了爱人,还有其他人在挂念。

这十年,一路风尘,兜兜转转,深夜痛哭,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的亲人,也曾陷入绝望,但此时此刻,我无比坦然地相信,这一路,失去很多,但得到更多。

以上,也许可以算作“十年历程”什么的。

还想要说说这本书,这个故事。

姜画未的身世有一点儿像灰姑娘,但她不是灰姑娘,她没有像灰姑娘一样站在原地悲叹命运,等待仙女送来水晶鞋将她拯救,她所做的是,抬腿,迈步,前进,哪怕前方是荆棘森林。美好的童话能滋养我们的灵魂,但生活不是童话。至少,我们该知道,即使有仙女送来水晶鞋,那双鞋,也一定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任何的得到,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站在原地悲伤叹息的弱者,命运送给他们的,只有同情,没有赞美。

受到挫折也不变得苦涩、怨恨、愤世嫉俗,那是一种高贵的品质。

请相信,每一个人来到这世间,都有缘由,除了悲伤叹息,还要看看阳光,爱一场,活得灿烂。

写很多动人的故事,赞美内心强大充满阳光能量的姑娘,就是我的愿望。

最后,要感谢很多人。

谢谢亲爱的读者们。请你们一定要看这里!作为一个话题性很弱,也不发微博与大家互动的资深小透明作者,我就像一棵闷声不响伸展枝丫的树,也没能开出什么耀眼的花朵,但你们一直都在看着我,支持我,鞠躬,谢谢。

谢谢我的家人。感谢你们对一个时常抽风的女人的爱和包容。尤其谢谢果姐,当你要我陪你玩,我就哄你,说不写完稿子,编辑就要来抱孩子,你迫于威胁只好放过我。对不起,让亲爱的编编无辜受累。但是!你们一定对我进行过其他威胁,对不对?

谢谢编辑们以及同行的小伙伴们。再次强调,没有你们,我走不了这么远。

“我来到世间必有缘由,不只是为了悲伤”这句诗,来自诗人何三坡的《光明》。谢谢我喜欢的诗与诗人。

谢谢我窗台上的这株铜钱草。它是我从重庆老友家抱回来的,蕴含着重庆人民对我的情意。哈哈,真是奇迹,这么迷糊的我,跋山涉水居然没弄丢它。

爱世间万物,每一个人。

此为后记。

下一本书再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