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轻颔首，转身向着县城而去。

他一动，他崴到的那只脚就传来疼痛，他才走出没两步，封亦莫就过来扶住他。

季言轻把半个身体的力量都转移到他身上。

见季言轻往回走，县城前方的一群人也纷纷向着县城中移动。

他们县城现在已经足有一万两三千人，移动起来颇为热闹，不少人都一边往回走一边兴奋地讨论着刚刚的事。

季言轻崴了脚的那瞬间，他们还以为他们输定了，他们甚至都准备好冲上去救人，他们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

003.

回到县城中，整个联盟所有求生队的队长以及夏沈书一群人，都聚集在季言轻居住那个小区楼下的食堂中。

坐下，吕卿立刻上前帮季言轻看他崴到的脚。

吕卿忙碌，童阅一群人则纷纷安静地看着季言轻。

季言轻是个很奇怪的人，总在做不可思议的事。

这场比试他们都不报什么希望，季言轻却赢下。他们都不觉得尸王汇合他们和平相处，但现在死神却同意结盟。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们这一路似乎都是这样过来。

“问题不大，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吕卿没给季言轻用那种能促进伤口愈合的药，那种药确实有效，但用多了也会让人的寿命缩短。

确认季言轻无事，一食堂人都松了口气。

季言轻看向童阅几个大队长，“尽快整理出合同的内容，尽可能简单最好。此外我们也必须让他们看见我们的价值，地图、通讯、文字这些能提供都提供。”

几个队长都点头。

他们和死神说是结盟，事实上他们却并不站在对等的位置，他们必须让对方看见他们的价值。

“此外。”季言轻顿了顿，“和死神正式结盟之前，我们联盟也必须要做出改变。”

季言轻视线在屋内一群大大小小的队长脸上一一扫过，“我们必须统一，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

众人都是一愣。

“我们联盟现在已经足足四十多个小队，虽然我们现在已经重新分队，但所有人都还是把自己当成自己小求生队的人。”季言轻看了眼童阅几个大队长。

童阅他们各有各的大队，自然也各有各自的心思。

这一点季言轻自己也是如此，如果真的到了最后关头，他肯定也是要以向阳为主的。

“如果哪天我们人类自己的队伍散了，那我们和死神的结盟自然也就散了。”季言轻道。

加入他们联盟的人越来越多，这本来是一件好事，这加大了他们所有人生存下去的概率，可有和死神的结盟在后，这种模式显然就不再合适。

他们只有拧成一股绳，只有做一条绳子上的蚂蚁，才能确保这结盟有意义。

童阅最先反应过来，他欲言又止。

季言轻这是准备让他们放弃自己的求生队，统一组成一个大队？

童阅之后，黄榕悦、秦月、郭老一群队长也迅速反应过来，所有人脸色一时间都变得相当精彩。

他们这联盟才结成一个多月两个月的时间，之前结盟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他们是为了生存所以才暂时合作，现在季言轻就要让他们放弃所有？

食堂中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安静。

对于小的求生队来说这或许没什么，结盟之后的日子远比他们单独在外流浪要来得好的多，至少他们不用再担心吃喝，也有了子弹和武器。

可对于童阅他们这些大队伍来说，对于童阅几个队长来说，那等于是让他们一无所有。

沉默足足持续了五六分钟。

五六分钟后，就在气氛都变得有些僵硬时，童阅叹息一声。

童阅之前就察觉，季言轻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很可怕的人。

他有远见且目标明确，认定了什么就咬定不松口。他性情真挚且诚恳，所以让人讨厌不起来。偏偏他还聪明得可怕，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季言轻现在说这些，所有人都不可能拒绝，毕竟那可是死神的庇护。

童阅道：“我同意。”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童阅。

童阅道：“我们总不可能就这样驻足不前，总要往前走。”

放弃赤道求生队队长的身份，他心中是抗拒的，毕竟赤道是他所有的心血，但这一切却又不是那么无法接受，毕竟季言轻确实让他看到了未来。

他道：“我们联盟现在才成立不久，很多矛盾都没爆发出来，但以我们现在的模式矛盾是避免不了的，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内战。”

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当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时，所有人注意力都会集中在那个敌人身上，但魔鬼城已经不在。

尸王还在，威胁还在，但当威胁不再凝聚成一个，他们的意见肯定会有分歧，到时候应该听谁的？

季言轻在大事上或许会让所有人都信服，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魅力，可那些芝麻小事呢？

一万多个人的集体生活，不可能没有摩擦。

季言轻突然道：“契约签订之后，我们首要的目标就是把魔鬼城里的物资全部收拢，那些物资大概够我们再吃上三个月左右。”

“这三个月里我们尽快把种植搞起来，如果顺利，三个月之后我们就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我们将不再依靠从外界收获的物资生存，而是过度到自给自足。”

“这个过程或许不会那么顺利，但一旦我们能够自给自足，那接下去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在这末世生存，最大的问题就是吃喝。

他们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用来寻找吃喝，为了这，他们不惜以身犯险用命去搏。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固定的水源，一旦他们能把吃这个问题也解决，那他们就将脱离之前地狱级别的生存模式。

替季言轻检查完伤口后就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吕卿突然开口，“我正在研究该如何精炼那些药物。”

屋内一群队长都朝着他看去。

“之前时间太紧迫，把那些对尸王起作用的变异植物进行提炼就已经让我们竭尽全力，但如果我们能够掌握精炼的技术，药效肯定会有很大提升。”

吕卿这话无疑是个好消息，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如果药效还能再提升，那他们说不定真的能够一枪一个尸王。

到了那时，他们和尸王就站在了同一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当成蚂蚁不被放在眼里。

“但这需要时间。”吕卿道：“那些变异植物里的成分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甚至具体是哪一部分起作用我都至今没弄明白，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刚刚还欣喜若狂的一群人瞬间哑火，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病毒爆发到现在，从最初的逃亡到后面的小求生队再到大的求生队、乐园、联盟，尸王、变异植物、怪异不能理解的自然环境，他们已经无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他们都仿佛度过大半个世纪，但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也才将近一年的时间。

“大家组建求生队，不都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蓝梓道。

所有人都看向她。

蓝梓神枪手的名声早就已经在县城中传开。

“我们现在所够到了一切都是因为我们聚集在了这里，如果当初我们没有来到这里，这个联盟没有结成，我觉得就不会有现在这事，自然也不会再有以后。”蓝梓道。

这一切都是必然的结果，却也不是必然。

不少人都看向季言轻。

是季言轻促成了这一个又一个必然。

如果不是季言轻，最开始的黄榕悦和秦月不会答应谈一谈。如果不是季言轻，童阅不会同意加入。甚至如果不是季言轻，封亦莫都不会在他们联盟……

“你们怎么说？”季言轻看向童阅之外的其他求生队队长。

黄榕悦深呼吸，“我同意。”

秦月道：“我也。”

随着两人开口，屋里不断有声音响起。

无人反对，所有人都同意。

“那我们乐园叫什么？”粗嗓门问。

屋内刚刚才吐出一口气的人都看向他，下一刻，众人都来了精神。

“向阳。”

所有人都朝着季言轻看去，就算季言轻是大队长他们也不准备妥协，不能保留求生队，他们至少要让自己求生队的名字载入历史。

季言轻道：“向阳而生，逐光而行，只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我相信我们肯定能如同那些变异植物一样疯狂生长，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开出大片大片灿烂的花朵。”

一屋子憋着气的人瞬间哑然。

或许之后他们都会后悔，但至少这一刻他们都被说服。

“那以后我们就这一天过年？”夏沈书突然牛马不相及地来了一句。

正安静的众人都朝着他看去。

夏沈书笑笑，“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夏沈书环顾一圈，语气雀跃，“新年快乐。”

众人皆哑然，然后失笑。

这一年下来他们早已经忘记时间，因为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剩下的只有日复一日的苦痛。

这一刻，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他们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这一刻他们都有了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那感觉无比强烈，让他们心口充满热流，让他们想要冲出门去绕着县城跑上几圈。

说笑着，众人很快又把话题绕回了契约上。

他们必须尽快拿出一份契约，这份契约不能太长，也不能兜兜绕绕，现在的他们还处于绝对弱势的地位，任何字面的手段心机都毫无意义。

他们需要做的是尽可能多的争取到时间，足够他们发展足够他们成长的时间。

和之前的充满绝望不同，现在的他们已经看见希望，且那希望触手可及。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004.

整个讨论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从上午一直到入夜。

他们总算把几条合约内容都定下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大雪都已覆盖厚厚一层。

季言轻目送食堂中一道道身影离开，又在食堂中坐了片刻后，关了太阳能灯，裹紧身上的大衣出了门。

他一出门，寒风夹杂着大雪就迎面打来，迅速带走他身上仅剩不多的温暖，让他牙关打颤。

季言轻小跑着穿过空地，快速进入楼道中。

他就住在二楼，上楼也就是几步路的事。

进门，季言轻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沙发前地毯上的季安和季乐就放下手里的玩具跑了过来。

这段时间季言轻一直很忙，季安和季乐熟悉环境之后就在县城到处探险，他们搜罗回来不少小东西，有玩具也有不知名的铁快零件，他们把那些东西当成宝贝。

季言轻给他们找了个箱子，箱子都已经快装满。

“封亦莫呢？”季言轻问。

“那边。”季安指向县城门口。

季言轻讶然，封亦莫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外面去干吗？

心中疑惑，季言轻迟疑片刻后还是先带着季安和季乐去睡觉。

他们县城并不供电，一旦入夜整个县城就一片漆黑，无事可做，所有人都习惯早睡。

风雪中，山脉前。

老者和商禅以及猎犬尸王三个元老围坐，他们也已经商量许久。

不少尸王都并不赞同和人类联盟，但老者和商禅却都不以为然，现在的重点并不是那些人类，而是如何说服封亦莫。

大部分加入死神的尸王都是因为听闻了封亦莫杀人名声，如果他们死神没有封亦莫，死神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只要他们不提什么过分要求就随他们去了。”商禅道，“相比之下，天灼那边怎么样了？”

“正大举向着魔鬼城而来。”

商禅眉头皱起。

“我已经让所有过来的尸王做好战斗的准备。”老者道，“我们现在已经有四百多个，再过两天应该还能再来两百多，问题不大。”

商禅点点头，眉头却并未展开。

他和天灼的尸王打过交道，天灼那些尸王的做法是他最看不上也最恶心的，因为他们并不会直接动手而是会搞偷袭和以多打少。

想着之前的遭遇，商禅正准备说上两句，不远处就有尸王跑了过来，“他来了！”

商禅有瞬间的疑惑，谁？

下一刻他和老者同时反应过来。

第三个反应过来的猎犬尸王立刻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老者和商禅看见，嘴角都抽搐。

不等他们说什么，昏暗模糊的风雪中远远的就有一道人影出现。

风衣长刀，封亦莫一头黑色长发在风雪中飞舞，那也让他眉眼间更多几分冰冷。

老者一张脸迅速兴奋的通红，他跨前两步站到封亦莫面前，“您怎么来了？”

封亦莫长而微卷的睫毛轻撩，他看看面前的老者、商禅以及旁边其他激动地看着他的尸王，转身，走人。

正兴奋的老者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向旁边的商禅，怎么回事？

商禅脸上亦是茫然。

旁边其它尸王亦茫然。

一群尸王静静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任何动静，他们愈发茫然间纷纷收回视线。

“王和那个叫作季言轻的人类走得挺近。”老者有些酸溜溜。

“肯定是那个人类动了什么手脚。”有尸王道。

商禅不置可否。

他们正说着，一道熟悉人影就再一次出现，刚刚才离开的封亦莫又走了回来。

看见由远而近的封亦莫，一群尸王惊讶间再次露出恭敬的神情。

“王。”

靠近，认出是老者和商禅，封亦莫眉头皱起，“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找茬？

正疑惑的商禅和老者脸上地笑容都是一僵，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他们都有点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正疑惑，封亦莫就再次冷着脸转身走开。

他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但走着走着他就向着左边歪去，仅片刻时间他就已经歪向左侧。

很快，封亦莫彻底消失在风雪中。

把这一幕尽收眼底，脸上笑容还僵着的老者和商禅对视一眼，两张脸变得扭曲。

封亦莫行踪一直诡异莫测，他有时一路往前，有时走着走着又突然绕回之前去过的地方，有时会在一个地方来回打转十多次，根本无人能猜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也是他们这么久以来一直找不到他的主要原因。

他们一直不能理解，这一刻，他们突然有了一个诡异的猜想。

两人脸色正因为心中荒唐的猜测扭曲，前方的风雪中就有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左边绕回来。

再次看见封亦莫，老者和商禅都陷入短暂的沉默，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被封亦莫发现。

正准备回县城的封亦莫三次被堵住去路，耐心已经彻底耗尽，这让他一双黑眸幽冷而不善，“你们到底想干嘛？”

听出封亦莫的不高兴，感觉着空气中那淡淡杀意，老者和商禅脸上肌肉抽动，腿肚子都有些打颤。

他们都是从封亦莫的刀下侥幸存活下来的，他们之前就已经被封亦莫杀过一次。

“封亦莫。”风雪中，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封亦莫回头看去。

季言轻把季安和季乐哄睡着后，重新穿上大衣出来找人，他在县城周围已经湖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问了最后见到封亦莫地看守后他向着这边而来。

“你在这里干嘛？”季言轻询问。

商禅和老者脸色发白，眼神复杂，像是刚刚才遭受重击。

封亦莫欺负人了？

“回去了。”季言轻转身往回走去。

封亦莫冷冷蹬了眼屡次找茬的老者和商禅，乖乖跟上。

商禅他们在山脉附近，山脉距离县城有一段距离，季言轻带着封亦莫回到县城时，整个人都已经冻得脸色发白。

哆嗦着上楼，季言轻在门口把衣服上的雪都拍掉。

“你跑到那边去干嘛？”

“走走。”

季言轻看去。

“想事。”封亦莫老实交代。

“想什么？”季言轻有些奇怪，封亦莫性格淡漠，他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季言轻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种话。

“想你。”

季言轻睫毛轻颤，他移开视线，“想我什么？”

黑暗中，封亦莫一双眸直直看着季言轻。

那双眸本该幽黑森冷，但不知为何季言轻却有种那双眸中有什么东西正沸腾滚烫的错觉，那让他被封亦莫看过的地方都滚烫。

“嗯？”季言轻心跳有瞬间地加速。

封亦莫跨前两步，他和季言轻面对着面站着。

季言轻正准备后退半步拉开距离，他被风雪吹得冰凉的嘴角就是一暖，封亦莫凑了过来。

季言轻屏住呼吸。

封亦莫的吻从他嘴角而起，一路轻啄至他的唇瓣，他有些燥热的气息吐在季言轻鼻翼间，迅速剥夺季言轻呼吸的权利，让季言轻胸腔中都滚烫。

封亦莫并不深入，季言轻追随而至，轻轻在封亦莫下唇瓣上咬了下。

就这一下，封亦莫整个人都变了。

他一双本就灼热的眼中爆发出更为滚烫的视线，它们像是要把季言轻吞没。

注视着封亦莫那双眼，季言轻突然忘却自己所在的处境，浑浊滚烫而躁动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扑来，把他吞没其中，让他宛若落入深海。

封亦莫撬开季言轻牙关，有些霸道的加深这个吻。

感觉着封亦莫的动作，季言轻呼吸随之加速，心如擂鼓，血液激流。

一吻结束，季言轻轻喘着看向面前的人。

“想我什么？”季言轻继续之前的话题。

封亦莫拥抱住季言轻，听见季言轻的问题，他静静看了季言轻片刻，再次在季言轻嘴角落下轻吻。

季言轻感觉着封亦莫的动作，那坠入深海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心跳再一次失控。

再一吻结束时，季言轻已经有些气喘。

他眼中氤氲出一分薄薄水汽，那让他都有些看不清面前的封亦莫，他声音沙哑地询问，“想我什么要跑到那种地方去想……”

他话音才落，封亦莫的吻就又袭来。

感觉着封亦莫的动作，嗅着鼻翼间封亦莫的气息，季言轻大脑正逐渐混沌，狂跳的心脏就猛然停顿。

刹那的失控后，它再次狂跳，这一次比之前更加猛烈。

季言轻看向封亦莫，封亦莫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陷入疯狂中的野兽，他充满危险，危险疯狂中还隐约带着几分茫然和无辜。

看着那样的封亦莫，季言轻猛然就回过神来知晓封亦莫在想什么，那让他呼吸轻滞。

“封亦莫……”季言轻轻呤。

“嗯？”

“……去房间里。”

封亦莫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下一瞬，季言轻整个人被抱起。

进入旁边给封亦莫准备他却一次都没睡过的房间，季言轻被放在床上。

躺下，季言轻感觉着背上床垫的触感，心跳抑制不住地狂跳。

他看向封亦莫。

窗户关着，窗帘拉着，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极静的黑暗中，他听见封亦莫靠近时床垫下塌的声音，听见封亦莫衣料摩擦在他大衣上的声音，他手下意识抬起，他指尖才刚来得及触及到封亦莫滚烫厚实的胸口，封亦莫便俯身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