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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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好心的夫妻看他可怜,又生了病,一个人确实不容易活下去,便雇他帮工,让他择菜,又想办法给他联系了那种不贵的社区医生。

不管是心理辅导还是后来开的药,还是那对夫妻垫的钱。

他那个时候其实不太想活,总会觉得自己还是死了比较好。

可一想到自己还欠他们许多,疼的时候咬咬牙,按时吃药,慢慢也就生存下来了,想开了许多事情。

夫妻两个人在外面打工,还要带孩子,没有时间照顾家里的老人,还是在电话里才知道老人忘记关家里的煤气,差点中毒的事。

他感觉自己的病好一点了,就主动提出说自己可以过去帮忙照顾老人——他还会打视频,有他在,他们不用担心老人不会联络的问题。

村子里其实也有工作,年青人回来创业,承包了山头,开了家卖各种水果的网点,现拍现摘,包好之后由三轮车统一拉去镇上的快递点。

他去果园帮忙,手脚勤快,一个月也能拿三千到四千块钱,除去每个月他坚持要还掉,还能剩下一些。

谢夫人找了他一年多,将近两年。

可是他已经从过去的那种痛苦彻底走出,也不像过去那样再渴求来自家人的温暖和爱了,自己就是一个很完美的宇宙。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稍微好受一点呢?”谢夫人小心翼翼,不敢再自称妈妈。

她只想期求一个原谅。

然而“原谅”的行为是尚且抱有希望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他仍看着她,但他的眼里已不再有她。

面对她的后悔,还有被刻意曲解的言行,包括那些已经水落石出的误会,他只是沉默了大约十几秒的时间。

他很释然地告诉她,这件事并不是她的错误,他也有错。

他那个时候并不敢和他们沟通交流,同样没有敞开心扉。

——可是他有什么错呢?

遭受欺骗的是他,被深深伤害的人也是他。

谢夫人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个村子,纵使他再怎么怨恨自己,谢夫人都不会觉得有多难过。

被怨恨总比彻底被当成陌生人要来得好。

后者代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在那个梦里,他最后通过自考,上到了很好的大学,毕业后又回到了那个小村子。

留守的老人们把他当成亲孙子那样疼爱,他同样拥有很多的朋友,认识的人都很喜欢他。

世界上有没有谢家的存在,对他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或许很久之前他们曾经短暂地相交过,但血缘并不是万能的借口,更非良药。

早就在她傲慢地让他搬出去,将他赶出家门的时候,那条线就应该断掉了。

覆水难收,断掉的东西,就算再怎么努力拼接,也不可能恢复如初的。

谢夫人喃喃念着孩子的小名,死死地握住丈夫的手,语气哀伤。

“……阿伫,你知道吗,小乖刚回家的时候,和梦里他被我赶出去……”

谢先生听见她狠狠吸了一口气。

他没意识到谢夫人攥着自己的力道有多紧,早在之前,谢夫人和他说梦里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之后,他的半边身子就失去了知觉,仅能感知到妻子烫得吓人的眼泪。

“他刚回家那副小心的样子,和被我赶出去之后……简直一模一样。”

谢夫人呼吸困难,不太能分清梦和现实。

她在谢先生怀里昏厥过去。

*

谢笃之接到电话,赶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谢先生看见他,还火急火燎从酒吧赶回来的谢思之,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们妈妈住院的事,不要让你们弟弟知道。”

他夹在手上的烟还没有燃尽。

“就说她和朋友出门,所以这段时间都不在家。”

谢先生记得很清楚,再过两天小儿子期末考完就回家了。

“还有你们大哥那边。”

想到在外地作市场调研的大儿子,谢先生沉沉叹了口气,“……也说她出去了吧。”

大儿子性格太耿直,容易瞒不住事。

“妈妈到底怎么了?”谢思之强按着耐心等他叮嘱完,急急忙忙地开口,“你们不是没多久以前还做了身体检查?”

怎么会半夜被送到家里的医院?

“应该是抑郁复发。”

谢先生说,“……具体原因要是她想说,以后或许会和你们说的。”

谢思之一时失言,不明白为什么她好端端会抑郁复发,“……那就这样瞒着小乖,等妈妈状态好一点?”

他觉得这个做法既合情合理,又透着奇怪。

谢笃之凝视着病房的方向,过了片刻,等他们交谈完,才缓缓开口。

“妈妈是不是做了什么和小乖相关的梦?”他这样问谢先生。

谢先生夹烟的手抖了一下。

他一直知道谢笃之从小就敏锐,洞察力过人,但没想到对方三言两语就直接找到了重心。

当然,也可能是他表现得太过失态了。

谢先生点点头,闭目:“……所以让你们不要告诉他。”

谢夫人不太能受得了刺激,小儿子要是知道那个梦,心里恐怕也不会好受。

除了暂时阻止母子见面,谢先生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谢思之后知后觉,想要惊叫,被谢笃之踩了一脚。

“——这里是医院,保持安静。”

谢笃之说完,又看向谢先生,问他:“妈妈什么时候能醒?”

“……不清楚,医生说她情绪起伏太大,对身体造成了很严重的负担。”

谢先生凝视着病房的方向,“或许明天吧。”

他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谢夫人脸颊苍白,不见任何血色,她对丈夫摇了摇头,“……有什么话先进来说,外面站着太冷了。”

她停顿了一下,忽地看向谢笃之,“阿笃,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不是我,是老二。”

谢笃之神色平静,下手的力道却不轻。

谢思之被他往前推的时候,险些打了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谢思之下意识回头瞪谢笃之,发现刚刚动手的人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二之前也做了个一个和小乖有关的梦。”

谢笃之干脆无视了他,“梦见你们领养了白软,因为白软他被找回来之后,又被赶出了家门。”

谢夫人怔住,嘴唇微颤,手几乎要从门把上滑落下来。

谢先生一直关注她,眼疾手快,将她扶在怀里,谢夫人这才没有软倒下去。

“……你们先进来。”谢夫人很勉强地冲他们笑了一下。

“小乖的事,不要让妈妈知道。”

进门之前,谢笃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其余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

谢思之有一瞬间的感动,从未觉得他如此可靠过,好像把弟弟托付给他确实是件令人安心的事。

直到他站到谢夫人的病床前,发现谢先生正在病床上坐着,紧紧握着她的手,而病床旁边唯一的椅子被谢笃之占据。

发展自己站着尴尬,坐也不好坐。

“小思,你有没有梦见什么?”谢夫人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一根不存在的救命稻草,迫切希望他能告诉自己稍微让人能减轻一点内疚感的东西。

——比如在那个梦的后来,她没有看见的后来,他们和那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有随着时间逐渐修复,虽然远达不到过去的程度,但也不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谢思之被她看得心头一紧,本能不太敢面对她的目光。

“……我只梦到小乖被赶出了家门,然后我有一次去找白软,问他有没有看见我之前的某幅废稿,在他的桌子上看见了小乖的银行卡。”

他咬住下唇,那种害怕的感觉又涌上来,“我有点怀疑,就把银行卡的事情告诉了梦里面的你。”

“还有呢?”谢夫人不自觉催促。

“然后我就没有梦到了。”谢思之说,“我只知道做了那个梦之后,醒过来非常害怕。”

他发现银行卡的时候,距离弟弟被赶出家门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日子,因此也格外担心、甚至是惶恐。

——万一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他身上并没有钱,不具备任何的应急能力。

谢思之沉默片刻,缓缓握紧了拳,“妈妈,你说那个梦里,他会不会……?”

谢夫人不知如何回答。

难道她要告诉自己的二儿子,梦里小儿子没有出事,但其实已经等同于死过一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