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青山忠骨(2 / 2)

苏断他的腰 凭胸 391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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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闲书见张覆难得流露出如此真情,觉得他实在担心宋如玉,见他站了一宿,劝他先去休息亦或是进营帐内等着宋如玉醒来,但张覆不吭一声,既不去休息也不肯踏进营帐半步,像是害怕着什么,最后摇摇头,沙哑着嗓子说:“……我在外面看着。”

顾闲书再劝了几句,张覆却不肯说话了,沉默地站立着望着里面依然在昏睡的宋如玉。

而范意致将宋如玉扛回营帐后,直至宋如玉的伤口的血被止住,才离开营帐去处理战争胜利后打扫战场等事宜,一天一夜未合眼,一闲下来立马赶往宋如玉的营帐,匆匆的步伐停下,瞥了眼营帐外的张覆,张覆也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垂着的手微微握紧,随即别开视线。而范意致的目光渐冷,一瞬间里面还有杀机涌现,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宋如玉醒了过来,脸色苍白,但神志还算清醒,第一件事便是问范意致他有没有命令斥候不许将他受伤的事情上报。

范意致抿唇,纵使不认同宋如玉的做法,但还是说:“……没有。”

宋如玉松了口气,唇边扯出熟悉的笑容,像是安慰着山贼们,说:“多少次的厮杀我都能活下来,这次伤势再休息个几日便可以继续南上了。”

听到宋如玉如此有精神,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不由放松了些,连营帐外的张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当家果真会没事的。

顾闲书悬着的心稍平静了点,还是劝着宋如玉:“你好好休息,南上之事你便交给范将军,等你伤势好些,我们便回城。”

范意致见面前气氛一团和气,只是沉默着,不忍心打破眼前这氛围。

但之后宋如玉便发起了高烧,高烧迟迟不退,在营地的条件有限,大夫束手无策,期间也有醒过几次,但大都在昏睡状态,偶尔能陪着顾闲书说上几句后又陷入沉睡,顾闲书只能一遍遍地轻轻喊着他的名字,确定着宋如玉还活着。

几日后,宋如玉清醒的时间之前要长,神志恢复到最初醒来时的状态,还能跟顾闲书说笑,再次见到他爽朗的笑容,所有山贼都高兴不已,以为宋如玉快要好起来了。

顾闲书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只有他知道这并不是代表病情好转,更大可能是……回光返照罢了。

宋如玉让顾闲书唤来范意致,屏退了所有人,单独与范意致聊了许久。

范意致从营帐出来后,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站在被山贼掩盖的张覆,张覆的视线始终盯紧着营帐,看到范意致出来,视线一滞,眼神有些阴暗,很快便移开,继续全身心地留意着营帐的状况。

而下一个便是顾闲书进去。

不出顾闲书所料,宋如玉与他所说的话,无非就是将整个山寨托付给他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大当家了,怎么样?开心吧?这样山寨里你就是最大了!从今以后所有人都要听你的命令读书,再也没有我跟你作对了。”宋如玉笑得灿烂,脸色却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眼神已不似当初的神采,竟露出了疲态。

顾闲书铁青着脸,眼眶微红,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别擅作主张!!大当家天天都要去打劫,我才不会做这种累死人的活!!山寨里的人只认你,你伤好了之后就回去!”

“嗯,我也想回去……可是……”宋如玉眼神暗淡,强撑着精神,继续打趣着:“等战争结束了,山寨就不用打劫谋生了,所有人都会去盐京,你不会太累。接下来,南上应该太大的阻碍,如此一来,我爹也算能安息了,我们山寨总算如他所愿金盘洗手,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顾闲书感到喉咙苦涩难当,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说:“我们全山寨一起去盐京。”

“你这么聪明,早该知道了。”宋如玉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去不了。”

“别说傻话……”

“所以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将飞马寨安排妥当,还有钟叔,他年纪大了,受不了打击,你能瞒着就瞒着,不能瞒就委婉地说,好让他有心理准备。”宋如玉絮絮叨叨地交代着山寨的事情,往日里,他最是烦透了这些交代这些琐事,但他说了不久就累了,微微喘气,再也不是那个在战场上单手一柄长刀横扫千军的男人。

顾闲书静静地听着,说:“……有什么想要完成的事情吗?”

“倒是有一件……”宋如玉语气蕴藏了明显的失落,“还不如说是遗憾……”

遗憾的不过是,最后也没能见李垚一面,也不知他在城内可还好,是不是已经带兵出战了。不过,若是他带兵出战还没知晓自己的事情,应该不会影响到他。

这样就好了。

顾闲书一向了解宋如玉,见他神情落寞,便知晓他所想何事,低低地承诺着:“……我会告诉他。”

宋如玉摇头,轻描淡写道:“不必。逝者往已,生者如斯,何苦呢。”

若是在往常,顾闲书听到宋如玉准确地说出文雅的词语,肯定会为之高兴,现在他内心却无比地悲伤。

这代表,他真的留不住这个人了。

宋如玉努力打起精神,抑制睡意,知道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拼着最后一丝清醒,说:“你让张覆进来吧。”

顾闲书神情一凛,他隐约已经知晓了其中的一些内情。

“好。”不过,最后,他决定无条件地答应宋如玉的要求。

那一晚,镇南军骑兵营右前锋宋将军受伤后救治不及,亡与高南平原外六十里外营帐,全军悲痛,奏响擂鼓如哀乐送宋将军亡魂。

事后顾闲书一直不能释怀,若是他当时能发现宋如玉带伤上战场,定会万分叮嘱山贼们保护好宋如玉,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如果当初他能细心一些,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你不必太过自责,这不是你的错。”齐牧野宽慰着顾闲书。

但旁人的劝慰是无用的,本人想不开,便会一直伴随着他一辈子。

“他的尸首在哪?”冷淡的嗓音响起,李垚面色如常,似乎外界的悲痛与他无关,始终冷静得令人发指。

“由于时间紧急,暂时葬在了高南那边的山坡上。”顾闲书其实也不想这样做,只不过是无奈之举。

李垚点头,表示理解。

“将他送回去吧。”

“什么?”两人齐齐看向他。

“他应该想要回去吧?那应该是悬壶山?他跟我说过,他是在那附近长大的。”李垚说,“他说,他死后要葬那里。”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是李垚被抢回飞马寨那时,喝酒后,宋如玉兴致来了谈到死后的葬身之地。

李垚说无所谓自己死在哪里,反正死后没有知觉,不会感觉到舒不舒服。

宋如玉听后则哈哈大笑,觉得李垚那是没长大,所以随便乱说,当时还觉得李垚的说法尤其可爱且幼稚。

“你还小,长大你就知道了。我要是死了,就埋在这几座山上,”他的眼睛亮如星辰,豪情万丈地说:“青山埋忠骨嘛。”

然而,他却忘了,后面还有马革裹尸还。

“我也是这样想的……”顾闲书思虑片刻,对李垚说:“或许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一切战争结束后,我希望是你去接他回去。”

“可以吗?”他如同四年前那样,向李垚祈求着。

他希望能圆宋如玉最后的一个心愿。

齐牧野也看向李垚,见到李垚干脆地点头答应后,笑了。

他爱的正是这样的他,有时候绝情的过分,其实,那颗心里柔软的地方只是埋得比较深罢了。

顾闲书出房门时,众山贼早就被他遣散了,还有一个人留在原地等着他。

一见他出来,张覆向他走近了几步,停住脚步,犹豫而又坚定地说:“二当家……”

“莫要再提罢。”顾闲书打断他,直直盯着他的双眼,双拳握紧又松开,经过张覆身旁时,低语着:

“……你只需记住他那晚的话……”

那晚的话?

张覆的眼眶的瞬间通红,待顾闲书走后,倔强地将所有的声音咽回喉咙,泪水却打湿/了衣裳。

那晚的话犹在耳边。

“……无须介怀,你放下过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