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慢慢发动,Benjamin的视线里晃入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旋开了车内的空调。
“……”Benjamin刚想说句什么,看到Lion又坐了回去,恢复了刚才抱着手臂沉睡的姿势,又想起他说自己不喜欢被打扰,抿了抿唇,便也不说了。
车内渐渐暖和。
女人察觉到温度的变化,四肢渐暖,在后座低声用英语说了谢谢,边搓着手,转目看向车外,时不时摆弄手机,不再交谈。
这种氛围很轻易就被打破了,Benjamin与后座的女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你是中国人?”
女人点头:“对。”
“哦,我朋友Lion,也是中国人。”Benjamin下意识地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男人。
Lion在旁睡得很沉,整张脸几乎都被帽子盖住了,呼吸平稳,丝毫没有存在感。
女人才发现副驾驶上还有人,骇了一跳,笑道:“我还没看到这里还有人。”
“他睡着了。”Benjamin说,然后问:“你来旅游?”
“是的。”
“这条路叫做老鹰之路,可不是徒有虚名——今天能看到老鹰,平时都看不到的,你一路来,看到了吗?”
Benjamin有些兴奋,他也是三月前从外地跟随父亲Vincent搬过来的,对这边罕见的奇景颇为感兴趣,自己一发现后,恨不得马上介绍给外地游人。
女人顿了一下,遗憾地说:“没看到。”
“那太可惜了。你一个人来吗?”
女人听到“Only”这个单词,明显有了戒心,似是组织了一番语言,半晌才说,“不,我朋友在盖朗厄尔等我。”
“那你怎么不跟你朋友一起来这边?你一个异国人,还是女人,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我们……不同趟的飞机。”女人如此解释。
Benjamin倒是没多说什么了。
傍晚时,快要进入与盖朗厄尔相连的公路,Benjamin兴致稍起,又为她介绍着:“盖朗厄尔夏天更有趣,有瀑布,山也是绿的。冬天过来,就看不到什么了,不过看看雪景,也很好吧?你们国家应该看不到北极圈的雪。”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之前听说下雪的时候,盖朗厄尔小镇里会有人站在雪地里弹吉他唱歌?”
Benjamin笑道:“听谁说的?”
“一个朋友。”她说着,打开手机播放器,点开播放按钮,轻缓悠扬的乐声静静地流泻而出,“你听过吗?这首歌,叫《The Heart Of Seasons》吧?”
“你大老远来挪威的盖朗厄尔,”Benjamin觉得好笑极了,“就是为了听歌?”
女人因为他的不礼貌而感到愠恼,却还是好脾气地回答:“算是。”
“确实有个会在雪天弹吉他唱歌的人。”Benjamin正色道。
女人明显兴奋多了:“真的吗?”
“他叫Adam。”
“Adam。”她在后座小声的重复,“那他……”
欣喜的劲儿还未起,随即被Benjamin的一句话浇熄了:“我也没听过他唱歌,我只知道他去年死了。”
女人怔了怔,怅然苦笑,“真可惜啊。”
“所以,你或许可以改变主意去别的地方转转。”Benjamin轻快地踩下一脚油门,车子已经驶入了盖朗厄尔,“到了。”
盖朗厄尔这个镇子历史悠久,未完全被现代气息破坏,多数保留了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地貌风光。
毗邻海湾,偶有客轮经过。旅游淡季,码头的客轮生意略显萧索。
整个小镇并不大,坐落于峡湾深处,被白皑皑的群山包围,鳞次栉比的东欧建筑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是一颗颗宝石点缀在静谧的夜色中,若不仔细去瞧,还以为是嵌在天空的灿烂群星。
“就送我到这里吧。”车子经过小镇门前,女人准备下车。Benjamin也没想带她到达她的最终目的地,便停下了车,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取出。
“谢谢。”女人说着,要拉着行李箱向前走。
Benjamin叫住她,好心的说:“这里几乎没有TAXI,你要上山或者去哪,只能靠步行。”
“我知道。”她感激地微笑着,挥了挥手,“谢谢你。”
她的身影逐渐缩小成为一个黑色的小点,渐渐与这静谧的夜和村落融和,成了远处的星点灯火之一。
Benjamin再回来时,看Lion醒了。
“去哪喝酒?还去Quiz吗?”
Lion盯着前方,抿了抿唇角,“你就这么对待我的祖国同胞?”
“?”Benjamin不明白他的意思。
Lion冷着脸说:“带上她走。”
“……”Benjamin更为不解。
“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Help to the END。”Lion低沉的嗓音顿了一秒,打开半侧车窗,和着窗外的风疾雪厉声,又缓缓地用中文说:“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
女人走出一段距离了,察觉到身后贴过来两道灯光。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Benjamin,还有那个一路都没有说过话的中国男人。
男人依然困倦,头顶罩着帽子,似乎还睡着。
Benjamin按了两下车喇叭,打开车窗说:“Help to the END。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