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故地(2 / 2)

寒山纪 看长亭晚 498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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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无可能。直到承天宗覆灭,应常怀都不曾回到承天宗,足见其恨意之深。景澜不免联想到曲善之死,思绪一动,莫非这其中另有内情?

国师面色不变,忽而一笑:“你师父也曾在此静修,她说这里十分清静。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有些事是不该知道的,那就不要去追根究底。”

景澜低头称是,试图从他的神色转变中推测出皇帝对古越人的态度,见他之后只字不提应常怀与长生不老,便猜洛元秋大约算是过了国师这一关。

“我知道比试上是你有意输给了柯泽,他实力如何,我做师伯的怎能不清楚。”国师说道,“替我向师姐道一声谢,这么多年里她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她的无奈我亦清楚,但事不由人,我们都被推着走,到了这一地步,她能脱身也不容易。她这一离去,有生之年我们再无相见一日,她若一心要离开中土,还望多多保重。”

景澜道:“大人所言,弟子必会一字不差转达。”

国师道:“我教未起之时,先圣女一脉由海路入中土,途中遭遇不测,险些覆灭于海涛。至北冥时曾得古越人相助,方能平安渡海抵达中土。当年恩情未报,而今兜兜转转,你与古越遗民在此相会,想来有明尊在暗中指引。”

他话音落下,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扩散开来,时间仿佛就此凝固了,满庭月光如冰碎裂,在夜风中瞬息间坠地,发出空灵悦耳的声音。

景澜难掩惊愕,国师像没看到这一景象,道:“……半年之后,使团将离开丽阳,前往六国。我已指定你随团,你可将古越人带上,切记不要声张。”

景澜立刻回神,揣度他话中的意思。圣女早已离开了陈国,教中再无反对的声音,国师想要完全掌控密教,她这个圣女弟子自然不能再留在此处。她低下头道:“大人的话弟子必定牢记于心,不敢忘却。”

谁知国师突然说道:“你当真是赵郅灵吗?”

景澜心中一震,抬头与他对视。国师眼中光芒流转,凝视她片刻,景澜在他的目光中竟生出置身茫茫火海的错觉。国师的目光仿佛洞晓一切,透过这副躯壳,看到了她原本的样子。

她稳住心神,道:“大人为何这么问?弟子不大明白。”

国师很快收回视线,笑道:“随口一说,莫要放在心上。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

说完他又朝神像看了一眼,也不等景澜回答,便向着庭院深处走去。

待他离去后,景澜才略微放松了些许。她走到台阶下,经夜风一吹,才发现后背纱衣已然被冷汗浸湿。

她忽然想起国师方才所说的话,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陈帝既然不是为了长生术来的,那洛元秋的打算岂不是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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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元秋确实很迷茫。

她张大嘴仰头看着月亮,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帝也频频抬头看天,疑惑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洛元秋不可思议道:“刚刚月光都掉下来了,碎成了许多片,你没看见?”

陈帝道:“月光怎么会掉下来,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孤不过是问了几件与承天宗有关的事罢了,你不想说也用不着找这种借口。”

洛元秋有气无力道:“我骗你做什么,真掉下来了,和下雨一样。”

她能感受到,陈帝看自己的眼光已经彻底变了,大约和寻常人看路边的疯子是一个样子。

洛元秋本以为陈帝是为了长生不死的秘法而来,谁知问了几句之后,他却像突然对如何长生失去了兴趣,开始问起了承天宗的事。

自师父曲善离世之后,应常怀便叛出了宗门。洛元秋不过是个外来客,如何会知道承天宗内部的情况,只得问一句答一句,勉强应付过去。

但陈帝显然很不满意,道:“你都已经不是承天宗弟子了,何必又遮遮掩掩?”

洛元秋按着额头道:“我是真不知道。”

陈帝一脸怀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孤可不喜欢有人在孤面前说谎。”

洛元秋想了想,指着自己的头一脸诚恳道:“先前我被承天宗的人追杀,不慎坠崖摔坏了脑子,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到现在也没回想起几件事。陛下与其问我,还不如抓个承天宗的门人回来拷问更快。”

陈帝闻言微微吃惊,继而又笑道:“嗯,看你的样子,的确像脑子不太好的人。”又说,“既然你已经离开启国,不如入陈国,成为孤的子民,为孤王效力如何?入国不入教,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有孤为你说情,国师也不会勉强。”

洛元秋心想再过个十几年天下都是陈国的领土,你又何必这么着急,当即道:“这倒是可行,不过得等我将族人送回故土,返回以后再说。”

陈帝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快,顿了顿道:“何不劝说你的族人一起留下?”

“他们不会留在这里的。”洛元秋道,“狐死首丘,叶落归根,人总要回故乡看一看的。”

陈帝道:“那地方不是都已经被海水给淹没了吗,这要怎么看?”

洛元秋道:“只是被淹了,又不是没了,跳进水里游下去看不就行了?”

“……”

“很有道理,”陈帝缓缓道,“孤王想再问问与承天宗有关的事,你总不会都忘的一干二净罢。”

洛元秋烦不胜烦,问:“陛下,你打过架没有?”

陈帝:“打过,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洛元秋道:“以理服人太浪费时间,能动手就少动口,打就是了,何必找什么理由呢?”

陈帝大约被这番话震惊了,半晌道:“……孤现在信你是摔坏了脑子了。宫中有医官,要不要孤指两个为你看看?”

洛元秋面无表情道:“治不好的,劳烦陛下操心。”

未过多时国师回来了,陈帝便起身道:“罢了,今夜就说到这里。”

陈帝先一步离开院子,国师却走到桌边,洛元秋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感头大:“还有什么事?”

“应师真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国师说道,“日后做不成朋友,也莫要为敌才好。”

洛元秋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奇怪的情绪,再开口时,她再度感觉到那并非是自己在说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低沉的声音隐藏着杀机,像在鞘中蓄势待发的剑,鸣震不绝,“只要贵教不插手我的事,我也不会挑衅寻事,自然不会与贵教为敌。”

国师颔首:“这个当然,我已有安排,回头赵郅灵自会向你交代。”

他离去后不久,寺庙中的火光终于熄灭了。夜下树影摇曳,月色清凉,一切重归于静。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洛元秋怔愣了一会儿说:“糟了,我刚刚说了什么?”

景澜在她身后,双手搭上她的肩膀道:“无论说了什么,都无法改变注定的结局。”

洛元秋转头看向天边:“我们说话的时候,我看到月光碎落了一地。”

景澜低头,嘴唇碰了碰她的鬓角,道:“我也看到了,我猜那一定是因果得证的证明。”

洛元秋问:“因果?”

“不错,”景澜说道,“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刨除琐事,剩下的无非是几件大事。正是这些事决定了之后的种种遭遇。将这些事串联在一起,最后便能清晰的看到此人的结局。”

洛元秋疑惑道:“难道今夜所发生的一切,是应常怀与赵郅灵人生中的大事?可我也没和皇帝说什么啊!”

景澜道:“半年后将有使团从丽阳出发,前往其他国家,国师让我随行。”

洛元秋立刻坐不住了:“你又要走了?”

“是我们一起走。”景澜说道,并将密教先圣女一脉与古越人之间的渊源道出,“躲在使团中,要比你一个人带着他们上路安全许多。”

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天下竟还有这种好事!

洛元秋又一次尝到了走运的滋味,感慨道:“真巧,这运气未免太好了。”想了想说,“我不明白,国师居然肯放你离开。”

景澜道:“我留在此处也是无益,还不如离去。留下,也只是在这无人过问的寺庙静养上一辈子,国师如何会轻易交出来之不易的权力?恐怕当年赵郅灵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她也不会跟随使团离开了。我们所作所为,正是对应上了过去所发生的事。”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结局无法改变,那就顺其自然好了。”洛元秋对此不甚在意,“这么一来,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墨凐了。”

景澜将她的手握在手中,道:“还需要时间,陈有吞并诸国之心,派使团出使,一是为了打探内情,二是与之交好,试探那些国家对陈国的态度。行程只会慢不会快,更别说各国之间时不时仍有交战,易入难出,要想离开,必须取得通关文书。”

最后她总结道:“使团另有任务,未必肯帮我们。诸国对陈态度模糊不清,不知是否有偏见,想通行也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洛元秋道:“听起来有些麻烦,不过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景澜思索道:“世俗若走不通,那就走玄门的路,当世宗派掌权甚深,有时候和他们打交道,反倒比朝廷更简单些。”

洛元秋闻言笑了起来:“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宗师呢。”

“你已经见过了,”景澜道,“国师便是一位大宗师,你觉得他如何?”

洛元秋不假思索道:“平心而论,势均力敌。即便抛开手中剑不谈,也可一战。不过此处是他的主场,他的弟子门人众多,还是算他略胜一筹吧。”

景澜颔首道:“已经够了,再等上半年,我们就能离开了。”

洛元秋抬头看了眼月亮,道:“其实在这里也不错,和山上一样,有时候还是我们两个人。”

景澜明白她的意思,眼中带了点笑意,道:“我还是有看不完的书,你也总是有睡不完的觉。”

洛元秋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之意,脸不红心不跳道:“这你就不懂了,能睡的时候就应该抓紧时间好好睡觉,等到没机会睡的时候才不会觉得后悔。”

“嗯,”景澜应道,“师姐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的。”

洛元秋起身牵着景澜的手,笑着问:“趁着今天月色正好,也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了,师姐带你去湖边走一走,散散心怎么样?”

景澜忽道:“今夜国师对我说,人总是会变的。”

洛元秋注视着她道:“容貌身份会变,举止谈吐会变,脾气性格也会变,但我始终觉得,有些地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即便倒退千年,在我眼中,你依然没有变化,和当初在寒山时一样……”

景澜心绪翻腾,但眼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她的手紧紧抓住,借此表达无法言说的情愫。

洛元秋感慨般道:“……一样说哭就哭,真是让人措手不及,要我说这倒是很适合去浇花,应当能随时随地变出水来。嗯?你看我做什么,又被我说中了?”

“……”

景澜缓慢道:“事到如今,我竟然还对你有指望,真是被鬼摸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