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话本(1 / 2)

寒山纪 看长亭晚 4740 字 11个月前
🎁美女直播

三个时辰之前。

送洛元秋离开之后,景澜随即入宫,在检查完阵法等一系列布置是否妥当之后,她正要唤人询问其他事宜进展如何,这时却有宫人来通传,说是太子殿下有请。

景澜不得不暂且将事放到一边,先去见太子。

太子早在重华宫等她来了,一见面就道:“表姐这么早就入宫,我猜你一定没用早膳。”

当下便有宫人端上粥点小菜,景澜心想太子果然和皇帝一样,都有替人操心的习惯。当年皇帝在封地,太子也只是宁王世子,还是宁王妃的皇后不理俗务,整日在外打猎训练近卫。太子稍稍懂事就开始和皇帝学着如何打理府内事宜,也算是子承父业。等年纪渐长,弟弟妹妹们接连出世,又被迫带起了孩子,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景澜仍旧忘不了二人初见之时,太子站在槐树下,左右牵着两个皮猴似的弟弟,背后背着一离人就嚎哭不停的妹妹,还要苦口婆心劝说爬树的二弟快些下来,莫要被树枝戳伤了。

不但如此,太子对府上众人也关爱有加,从节气变化到穿衣用饭,一应大小杂事,就没有他不为之顾虑的事。皇后曾道:“此子与吾父极似。”也不去管他,任由他这般无穷无尽地到处操心。

等到宁王成了皇帝,世子也顺理成章成了太子,眼看弟弟妹妹们日渐懂事,封王就藩,开府另居,也不必他继续再操心下去。太子操了十几年的心一朝落空,无人再可操心,一度闷闷不乐,以至忧虑郁结于心。

皇后听闻此事,当即收罗京中一众恶名远扬的纨绔子弟送入东宫,名曰为东宫添置属官,实则让太子有个可操心的地方。面对东宫一众不服管教的臣属,太子又重新找回了在王府时那操不完心的日子,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整日都忙得红光满面。

倒是那些个纨绔,本以为能仗着太子的势为非作歹,谁知在东宫身旁呆了不到半年便哭爹喊娘要回家。其中谢丞相的次子生性顽劣,家人又溺爱放纵,将他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他在东宫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竟趁着某日太子赴宴时偷溜回家。当夜太子亲自到谢府与谢丞相在书房面谈,半个时辰之后,谢丞相亲手绑了儿子交到太子手里,大骂儿子不知好歹,请太子随意处置,就算打死了也绝无怨尤。

一年之后,这一众公子哥被放出来,个个都老实的不得了。早起晚睡勤学苦读,离闻鸡起舞只差一只鸡。一改前貌奋发向上,尊老爱幼谦谨和善,已经不能用洗心革面来形容了,说是转世重生也不为过。

此事震撼京师,时人皆有所目睹,传以为佳话。谢丞相的次子如今任东宫长史一职,听说做的很不错,就是为人爱操心了些,回家也没事找事来操心。他老父谢丞相被絮叨得耳朵生茧,恨不得立刻就告老还乡,再也不见这个儿子。

景澜一向不喜欢被人操心,她虽躲不过皇帝,但好歹还能避开太子。幸好太子只是为需要操心的人操心,对自己能拿主意的人就不怎么管了。即使如此,仍能从旁枝末节的小事上察觉到他无处不在的关心与体贴。

就如同这碗粥,以及粥旁份量刚好却花样繁多的小菜。

景澜端着碗思索着自己究竟应该快些喝还是慢些喝,还是不紧不慢的喝,总之以免招来太子不必要的关心就对了。

太子温和道:“今日熬的是花粥,宜放半勺糖为佳,再佐以莲花白……”说完才反应过来,清咳一声道:“你且慢用,我去处理些事,待会再回来。”

等他走后,景澜往粥里加了勺糖。其实她本不喜甜食,奈何有位嗜糖如命的师姐,对一众甜得发腻的点心尤其钟爱。景澜挑选时只好亲自尝一尝,不甜的不要,如此一来倒也适应了几分。

喝完粥刚放下碗就有内侍上前,请景澜到后园去。景澜依言而往,见宫人被屏退在外,便知道太子有话要问她。

果然太子道:“听说再过些日子你就要走了?”

景澜道:“是从陛下那儿听来的吧?”

太子笑道:“自然是父皇说的,他对你可是百般不舍,怕你在外无人照看,受了委屈也无处可说。”

景澜淡淡道:“此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陛下就是太过操劳,总想着事事为人包揽了。”

太子不禁莞尔:“这话和母后说的倒是一样。”

这园中四面开阔,种了不少梅花,景致清幽素雅。景澜并无玩赏的心思,道:“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太子道:“我一直不明白,修行之人与凡人究竟有何区别。为何这般势如水火,两不相容呢?”

“并无区别,都是人。”景澜道:“至于为何两不相容,大约是因为修士不事生产,却能开宗立派,广纳门徒,借道法之名大肆敛财,致使国不国,民不民。”

太子露出意外的神色,颔首道:“早先在封地时,偶尔陪母后听人说书,说的都是千年前大宗师们的事迹。宗师法力高强神通广大,能移山倒海,覆地翻天,委实精彩不过,令闻者心神向往。不瞒你说,当时我还想过拜个道士做徒弟,也跟着学一身呼风唤雨的本事。”

景澜稍一思索,答道:“殿下不必担忧,百人之中方有一人能修行,能跻身宗师的更是寥寥无几。话本中那些事真假有之,不过真有这种本领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修行最后的境界便是成仙,所谓仙人,置生死于度外,蜕凡躯,神魂离体,最终归于天道。”

太子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无所不能了。”

景澜道:“当然不是,万物皆有平衡,如咒符二术,所施之法必反于自身。既便是通天的本领,亦需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灵力越高,背负的因果之力也越大,更要时时约束自身。”

她明白太子话中的另一层含义,道:“至于司天台与太史局,这二者不涉及朝堂,只效忠于皇室,负责约束各类宗门——”

轰隆!

景澜蓦然抬头望向东北方的天空,一道刺眼的电光劈开铅云,惊雷声滚滚而来,炸响天际。电光如织,被止于法阵屏障之外,雷霆犹如暴雨般泻而下,霎时撼动了整座宫室!

太子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景澜一言不发,拉住太子疾步往园外走,银翎卫与长史此时匆忙赶到,景澜吩咐道:“将殿下带进去,封锁重华宫,任何人等都不许入内,违令者斩!”

侍卫长跪地听命,长史当即带人去关闭宫门,宫人簇拥着太子鱼贯入内,一切有条不紊。

天空雷霆未散,云如裂锦,太子隔窗看了片刻,疑惑道:“不是说是上元节才……?”

景澜望向窗外,骤然闪过的电光映出她眼底寒意:“怕是有人等不住了。”

她说完便朝太子告罪,离开了重华宫,向着雷霆密集处赶去。

.

宫外,塔楼顶。

狂风肆起,天色转瞬昏暗,电光归于一束,如有牵引般落入一人之手。那人衣袖翻飞,手中阵枢漾起一轮清如水般的光芒,转身向身后人行礼:

“殿下,还有一刻宫中法阵即可破。”

六皇子赵奉微笑道:“辛苦沈卿了。”

沈誉嘴角牵动:“殿下言重,这本是下官该做的。”

“不必谦虚。”赵奉伸手将他扶起,亲切道:“这本就是你的功劳,还望沈卿莫要推辞才是。”

他身旁站着一个美艳宫装女子,笑盈盈道:“破阵之后,不知可否请沈大人为我们领路?这宫中说不定另有布置,能省得一事是一事,沈大人意下如何?”

沈誉顺从道:“王妃所言有理,此事下官责无旁贷,自当身先士卒。”

女子掩唇轻笑:“那就劳烦沈大人了。胡胜,就由你来保护沈大人。”

一灰衣人上前,跪地道:“是。”

沈誉双手将阵枢奉上,道:“此物还是交由殿下保管妥当些。”

赵奉接过阵枢,眼中显出一丝贪婪之色,身子探出塔楼外,握住阵枢一挥,立时一道电光劈向远处皇宫所在,他在风中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

女子嗔道:“殿下怎这般淘气,快回来!”

赵奉笑道:“爱妃也来!”

沈誉不便久留,立刻下了塔楼。胡胜紧跟在他身后,命人牵来一匹马,沈誉道:“不用,此地有一条暗道通往宫城。”

胡胜笑道:“大人怎么会知道?”

沈誉瞥他一眼,胡胜腰间别着一只白玉长笛,像是什么法器。沈誉收回目光道:“因为这条暗道是家叔在宫变后亲手挖的,以防万一。不过不能带太多人进去,会惊动宫中禁卫。”

胡胜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召来几名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道:“那就劳烦大人了。”

不一会手下带来一队黑甲卫士,卸下他们手脚上的锁链,胡胜取下腰间长笛吹响,那队人忽然一动,一股熟悉的血腥腐臭散开,黑甲卫士们自动列队,手中刀斧悍然一挥,寒光毕现!

在那怪异的笛声指引下,黑甲卫士向前走去,沈誉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用引音之法来操控傀,让它们能和寻常士兵一样战斗。

他心中微惊,六皇子突然动手让他始料不及,离开王府之后,他身旁一直有人看守,也不知道宫中的情形如何。不过幸好他手中还有阵枢,只能在破阵之时以雷霆示警,剩下的便尽人事听天命了。

沈誉没料到自己竟会被从赵奉身边支开,他不过是个阵师,所依仗的便是布下的阵法变化,一被近身便毫无反抗之力,远不如符师与咒师,六王妃派人来他身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但他们竟然会想到这种办法来操纵傀,何况引音之法破解不易,如果宫中人手不足,应对不及又该怎办?沈大人心急如焚,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道:“这就走?”

胡胜道:“请大人带路罢。”

.

景澜站在高处,展开手任由风从指缝间吹过,电光中她闭目一瞬,手握剑柄沉默无语。

琉璃殿顶如同金坪,雷霆下风如潮涌,裹着一丝极淡的腥气。景澜衣衫猎猎,发带随风飞扬,衣裙在风中散如飞花,她两指在身前一划,风势骤减,一名蒙眼女子轻盈落在她身后,单薄囚服下露出一截伶仃腕骨,道:“看情形,似乎有几分不妙呢。”

景澜不去看她:“人都带到了?”

那女子道:“随时听候号令。”

景澜转过身:“管好你的狗,遇见咒师不用管,全力追击携带音器的法师,务必一举击杀。”

“自当如此。不过,”女子侧头看向不远处殿顶,道:“这些人怎么办?”

数只黑鸟降落在殿顶,继而化做一团团黑雾,雾气中隐约可见人形。景澜看了眼道:“我还有事,就不多奉陪了,他们就交给你了。”

她振衣而起,身形如同飞鸟,轻而易举从两殿之间跃过,手中咒剑铮然出鞘,一道光芒瞬间从她身后升起,将飞袭而来的黑雾阻挡在后。

景澜走到殿顶尽头,从边缘翻下,下落时一道急促的破空声传来,咒剑红光微闪,一只黑鸟被击落在地,挣扎着化为一股黑气。

只见西北方向的宫殿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灰色人影,他手握一柄漆黑咒剑,仿佛已经等待许久。

“台阁大人,”他嗓音有种异样的沙哑,道:“在下阳镇,久仰大名。”

景澜收剑入鞘,缓缓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你的咒尸在何处?”

灰衣人摇了摇手中铃铛,道:“原来大人都知道了。”

他身边顿时多了一名黑衣女子,她脸上带着一张白色面具,唯有眉心一点鲜艳夺目的赤红。

她的腰上竟也佩着咒剑!

铃音一停,那女子立刻抽出佩剑朝着景澜疾奔而来。她宽大的衣袍被风吹起,手臂向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咒术。

景澜勾住房檐,借力翻上屋顶,黑衣女子咒剑上血光一闪,瞬间地面出现数道深深的裂痕,迅速向四面蔓延开来,下一刻地面骤然崩塌,整座宫殿都向此倾斜,一股巨大的水流从缝隙中翻涌而出,在空中化作龙形,咆哮着向景澜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