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软肋(2 / 2)

寒山纪 看长亭晚 6198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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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翩然飘至姜思面前,道:“只要你能进北冥,我便为你破例一次,让你入明宫。”

姜思眼睛一亮,道:“一言为定,你不能反悔!”

墨凐道:“这是自然,我从不轻易许诺,既然答应了你,就绝无毁誓之说。天地在前,以此为誓。”

洛元秋想起姜城临别前的嘱咐,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妙。

姜思转向洛元秋道:“刺金师,那面镜子送你了,我走了!”

说完她跃墙而出,消失在了两人视线中。

“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洛元秋道,“你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不过是一点缘分罢了,可有可无,倒不如试试看。”

墨凐手掌展开,暗光浮动,抽线化丝,纵横相交,构成了一张棋盘。她凭空捻指,雪粉化为黑白两色,飞快地在棋盘上落子。

“这世上本无不可泄露的天机,都不过是数术中千变万化的因果。一念之差,一步之遥,便是翻天覆地的改变。”墨凐答道,“正如我引你来长安,寻一份所失之物,破除你心中的执念,早日踏过此关。但以我之能,只看到此处,之后的事,如被茫茫白雾所掩,不知此路究竟通向何处。”

“可笑有人自以为摆脱了宿命,或是千方百计想改写命运,但最后,依然踏上了原路,从未离开循环的因果之中。”她道:“一人一生之中,只有三卦。如今,你还要再问吗?”

洛元秋摆摆手道:“不问了,我心意已定,问卦也是无用。”

墨凐收了棋盘,答道:“那就不问,正好我也懒得看,你的卦实在是太难看了。”

洛元秋:“……”

墨凐道:“月灯已经回来了,凭借着这灯上施法的印记,想必用不了多久,便寻到那人。”

洛元秋兴致缺缺道:“知道了,如此一来,待寻到那人以后,你我算是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

墨凐答道:“话无需说的这般早,往后之事,尚未可知。”

两人目光对上,洛元秋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台阶上那只黑羊走进雪中,张口去咬墨凐的裙带,洛元秋这才想起它来,心想来得正好,忙道:“这羊送给你了,反正北冥地方大,你牵回去好好养着,它用处可大了。”

黑羊仍在坚持不懈地咬那飘舞的裙带,墨凐特意飞的高了些,问:“这羊是哪里来的?”

洛元秋便将之前在阵中所见简要说了一遍,又道:“我猜这羊是古时的方术士以火石之精制成的,所以不畏烧焚,能在那法阵中留存这么多年。”

墨凐低头看了看黑羊,下降些许,赤足踩在羊背上,讶异道:“果然是热的。”

她斜身坐在羊背上,洛元秋趁机道:“正好它也不吃不喝,和你们斗渊阁里餐风饮露的人差不了多少,你带回去养着,还能多个阵眼,以后去阵中修炼岂不是很妙?”格格党

墨凐倚在羊身上道:“也称不上妙,但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骂我呢?”

洛元秋微微一笑:“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墨凐不置可否,又问:“法阵中的那块镜子碎片呢,你就这么丢了?”

洛元秋道:“一片碎镜罢了,能有什么用?”

墨凐道:“险些忘了,你是从阴山中出来的人,想必此物一定见过不少,定然不会受其迷惑。”

院中风雪飘过,落在两人之间,长久的静默之后,洛元秋道:“也未必,若是再来一次,恐怕我就没有当初那么好的运气了。”

“心无挂碍,无哀乐恐惧,便有大无畏之勇。你不如想想,明明当初已经杀了那镜中之物,为何它又会出现?喜怒哀乐憎皆是它的养料,若不是心境动荡,怎会如此?”墨凐双手在胸前虚结法印,道:“只要守住本心,不为外物所动,持静持明,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洛元秋望着她:“修行百年,难道你就没有动摇的时候吗?”

墨凐平静道:“怎么没有?去国八百年,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到过东南山岭,只因听见乡音就会忆起亡国那日,碧黎城下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景象。并非我不能忘,是我不想忘。”

洛元秋道:“如果你能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墨凐沉思良久,道:“若能回到当日,我身为大魏帝姬,应当从城墙跃下,就此殉国。”

洛元秋却道:“帝姬?你也是公主?这么巧,我也是。”

墨凐:“……”

倘若她幼时能将在地上鬼画符调皮捣蛋的时间分出来,花在经史诗词上,便会知道,那位史书中潜伏敌国数载,为报亡国之恨,最后亲手手刃了仇人的大魏帝姬,如今就在她的面前。感其事迹英勇忠烈,历朝也多有追封,民间所传的话本故事更是多不胜数。百年来不知多少文人墨客咏其风骨,叹其贞烈,更留下无数诗篇佳作。

奈何洛元秋从前醉心符术,对其他的都不甚感兴趣,便错过了这位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墨凐叹了口气道:“罢了,与你多说也是无用……”

洛元秋奇道:“你方才有和我说什么吗?”

“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不知所谓。”墨凐冷冷道。

洛元秋下意识低头,顺口道:“牛没有,羊却有一只,以后你大可弹给它听。”

说完,她手中镜子突然一震,从怀中飞向半空,镜上光华大盛,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镜中出来一般。

洛元秋心道不好,方才被姜思与墨凐二人一打岔,险些忘了陈文莺与白玢还在镜中界里没出来。墨凐神情冷漠地瞥了那镜子一眼,挥了挥袖子,院中风雪席卷而来,她如来时一般,消失在漫天飞雪里。

镜子转了转,涌出一阵黑雾,铛地一声落在雪地里,现出两道人影。陈文莺咳了几声道:“白玢你不识路就别乱带路,这又是哪里,怎么在下雪?……咦,元秋,怎么是你?你也进来了?”

她嗷嗷向洛元秋扑去,悲愤道:“白玢根本不认识路,我叫他向东他偏不走,一定要向北,结果害得我们差点掉进河里!”

洛元秋安慰她道:“没事没事,这不是出来了吗。”

白玢一脸无奈:“我什么时候说了向北,我分明说的是向西北走,你偏要说你常在山中打猎,最擅辨别方位,我才信了你的话,最后居然走到了河道里去……”

“谁知道那是河道,走进去的时候又没水!”

陈文莺道:“又是翻山又是越岭的,也不知道路究竟在哪里。绕了好大一圈,又回到原路,到处都阴森森的,吓死人了!后来总算是在一座山前看到点红光,正打算过去看看,谁知道就这么出来了!我们到处找你,你去哪里了?”

洛元秋嗯了一声,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幸好你们没进那座山,这山与一处法阵相通,若是去了,恐怕就难回来了。白玢,你还是将这镜子收好罢。”

又简单提了几句法阵之事,陈文莺听罢后道:“那地方听起来真有些邪门,世间当真会有这等奇地吗?”

洛元秋道:“有,更甚者也有。”

白玢捡起镜子,拂去落雪,神情复杂地道:“如此说来,我六叔正是受了那一片碎镜的蛊惑,这才走上不归路。”

他看向洛元秋问:“那究竟是什么镜子?”

洛元秋想了想答道:“那幻象大概只说了一半真话,那镜子……姑且就算是镜子吧,能将人影留在镜中,从此以后,人的喜怒哀乐,都会是这影子的养料,时日一长,它便如启智般,越发的聪慧善言,更能洞察你心中所想。”

白玢闻言脸色骤变。

陈文莺不解道:“这幻象说到底不过假的罢了,又能做什么?”

洛元秋忆起往事,笑意渐冷,道:“一旦它有了形体,能从镜中出来,它就会取而代之,你说可怕不可怕?”

陈文莺脸发白,看向白玢道:“那你叔父,岂不是已经……”

洛元秋道:“那倒没有,这只是一片碎片,又不是整面完好的镜子,还不至于如此。”

白玢脸色顿时好看了些,他收起镜子,朝洛元秋道谢,说道:“那几个丹炉也不能在留在府里了,我这就去与六婶道明此事,请人来将丹炉搬走。”

不知不觉那薄如蝉翼的日光也已经消失不见,随着寒风骤起,云色灰淡,洛元秋后知后觉的发现已经寅时都快过去了,赶忙将事情交代完,慌慌张张地向外走去。

陈文莺还在她身后问道:“元秋,不一起吃个饭再走?”

洛元秋道:“不了不了!改日吧,有人在等我呢!”

陈文莺忍不住嘀咕道:“谁啊,这么急。”说着拽了拽白玢的袖子,问:“你说说,元秋这是去干什么了?”

白玢正想事,随口道:“你忘了,早上她那位师妹说要来接她。”

两人同时一愣,陈文莺瞪眼道:“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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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景澜,自然不作他想。

昏暗的天光里落下几点雪,洛元秋如无头苍蝇般在白府里东突西走,还是有见过她面的婢女瞧见了,知道她是府上的客人,特地去通禀管事,这才将她引出府去。

她出府门时还在着急,等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那道人影,突然心中就安定下来。

景澜牵马走近,俯身为她拍去袍上的雪粉,道:“稀奇,你竟然还能认出是我。”

洛元秋掌心发痒,有点想打她一顿,道:“此处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也对,只有我会这般好心,在这日暮天寒中来等你。”景澜感慨道,“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好的人,你说是不是?”

洛元秋扑哧笑出声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臂,道:“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

景澜牵起她的手,摇头道:“不过半日不见,这又是去做了什么,弄得手这般凉。”

洛元秋抬眼,突然想起一件事,从她手中夺过缰绳,道:“快,你先上马,快上去。”

景澜依言上了马,洛元秋抿唇一笑,翻身坐在她身后,两臂从她腰间环过,正好将她搂在怀中。

她本欲效仿从前,将景澜裹在自己衣袍中,为她遮挡风雪,但两人到底不比从前,景澜身形高挑,恐怕只能用被子才能裹住她。洛元秋不免有些泄气,只好将身体紧贴在景澜背后。

景澜侧头,修长的脖颈微微垂下,道:“这是在做什么?”

洛元秋笑了笑,心中的那股不安之感慢慢散去,道:“真奇怪,不过几个时辰没见到你,却好像是过了许多年似的。”

景澜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片刻后道:“我也是。”

洛元秋突然有些害羞,努力将下巴靠在景澜肩膀上,不知为何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墨凐所说的话,那句心境动荡依然还在耳边,便道:“师妹,我发现,自从与你重逢以后,我就变得有些软弱,我怕有天你又会突然不见了。”

景澜沉默片刻后说道:“过钢易折,这本没什么。但你若是不喜欢,我也可以走。”

洛元秋眼神迷惘,闻言抱紧了她,坚定道:“那还是算了,我宁愿这样。”

她心中像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诉说,最后靠着景澜的肩膀道:“诶,我好想你。”

她语气中充满了依恋与不舍,景澜只觉得心头一震,悲喜参半,过了会才哑声道:“我也是……想你的。”

洛元秋抬起头来,本想说什么,但看见她耳廓泛红,面若芙蓉,突然又觉什么都不必说了。

夜色笼来,寒风急切,洛元秋紧紧将她搂住,仿佛这样,就能为她挡去身后的风与雪。

景澜飞快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在她眉心轻轻一啄,眼中情愫难掩,低声道:“我要你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我绝不会成为你的软肋。”

听着她如立誓一般的语气,洛元秋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呆呆看着她转过身去。身前人的鬓发在华灯初上的夜色里随风雪飞起,轻拂过她的脸颊,令寒风都温柔了许多。

马儿穿过街巷,一刻之后,在一处偏僻的巷角停下,景澜与洛元秋一并下马,洛元秋见此地门前一盏昏暗的风灯,问:“这是哪里?”

景澜道:“不是要吃火腿么,这里就有。”

她掀开厚重的门帘,牵着洛元秋走了进去,里头灯火璀璨,却十分安静,几个伙计在擦拭器具,一人见她们进来,道:“客人来得不巧,今日我们东家开宴,不招待外客,您还是请回吧。”

景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们东家今日要开宴?”她走前涂山越还在文定塔里和沈誉苦哈哈的修复阵法,怎么转眼就要开宴请客了?

伙计忙道:“客人别不信,这事千真万确,过会他们就要到了。”

洛元秋见状道:“算了,我们走吧,也不一定非要”

这时门帘突然被人揭开了,便听一个人哈哈大笑道:“沈大人可别嫌我小气就好!这太史局与司天台本该戮力同心,一齐为朝廷效力,你说是不是?王大人,你说呢?”

只听一人冷冷道:“涂山大人,你别是疯了吧,这等紧要关头,你竟然率众饮酒取乐?!”

“谁说要喝酒了?今日不喝酒,只吃饭!叫王大人放心安心,这一滴酒都不会有的!”

“涂山大人还是将话挑明了说罢,到底有什么事?”

“有事饭桌上说不是也一样的吗?里头请吧,几位。”

伙计忙道:“客人,对不住了,我们东家已经到了,您看是不是……”

洛元秋听这声音略有些耳熟,转身看去,一人踏入屋内,身后又跟着几人,似乎男女都有。其中一个皮肤微黑,生得妩媚非常的,怀抱一把长刀,不是林宛玥又是谁。

两人视线撞上,林宛玥陡然睁大眼睛,险些被门槛一脚绊倒。

紧随她进来的便是沈誉,他一脸木然地看着堂中的洛元秋与景澜,目光落在两人紧连在一起的手上,仿佛看见了平生最为不可思议的一幕,道:“景大人,这就是你说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