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分离
唯有爱存在
……
这时,那雪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刘铁的电话,她立马挂断了。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那雪看了看,关机了。送走了卞团长,那雪去接小烨子了。快到学校门口时,她打开了手机,发现有十几个刘铁的来电提醒,还有一条短信:“雪儿,知道吗?我成功了!我有钱了!我们见面谈谈,好吗?”其实,那雪对刘铁的事情有所耳闻,但她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照顾潘石和小烨子上,也就没过多关注,只是默默地为刘铁高兴,从心里把刘铁当成了亲人,希望他能越来越好。
刘铁一夜暴富后,急切地开始了自己蓄谋已久的宏伟计划。他自立门户成立了“龙盛私募基金”,还趁着房地产市场持续低迷之际,在金融街买了一层写字楼,还背着熊小乖偷偷地买了一套别墅。出于感恩,他给熊小乖也买了一套高档公寓,两个人搬出了熊龙德的别墅。刘铁多年的梦想终于在一夜之间实现了,不过,他还有一个最大的心愿没有实现,那就是夺回那雪,夺回他曾经失去的男人尊严。但是,无论他怎么打电话,那雪始终不接。
生日的前一天,刘铁在还没装修好的宽敞办公室里,闭着眼睛坐在大班椅上,回想着五年来的一幕幕。他想着熊龙德那永远不信任和轻蔑的眼神,想着像姑奶奶一样的熊小乖,想着曾经羞辱过自己的潘石,想着永远无法释怀的那雪……想着想着,他突然放声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终于,他笑够了,手指攥得格格直响,换了个手机和号码,再次拨打着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半天终于通了,刘铁声音颤抖地说:“喂……雪儿,是我,铁子!你先别挂电话……”但电话还是马上挂断了。刘铁想了想,给那雪发了条短信:“雪儿,明天是我生日,我在有璟阁等你,我会在那儿一直等你!”
那雪站在办公室,眺望着窗外的暮色,呆呆地伫立在那里。想着刘铁的短信,她心里十分纠结。要不要答应刘铁去赴约?如果不去,刘铁会经常打电话发短信;如果去了,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要不要告诉潘石呢?想想和潘石在一起的五年里,他总是会站在高处引领自己,使她变成了一个越来越优秀的人。两个人现在已经成了彼此不可或缺的精神伴侣,她深知自己已经真心地爱上了潘石。
那雪觉得,是应该给自己和刘铁的过去做一个了结的时候了。五年以来,那雪曾多次认真地梳理过、审视过自己和刘铁过去的那段感情。她觉得当初生活上的艰辛并没有压垮她,真正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精神上的痛苦和绝望。她发现自己的美好回忆大都是停留在了那段青葱的岁月里,而大学毕业后的那些经历,回忆起来大多是痛苦的,甚至是不堪回首。她发现自己对过去的怀恋,只是因为那段青葱的岁月不可替代。
那雪想着,突然觉得长期锁着的一个心结终于解开了。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去赴约见刘铁,把心里想的这一切都说清楚,给刘铁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给过去一个交代。她想去告诉刘铁,过去的都已经不可逆转地过去了,时间带走的是已经彻底颠覆了的人生轨迹。
第二天,那雪下班后直接去了工体有璟阁。她明白刘铁为什么选择在有璟阁见面,那是她和刘铁曾经被羞辱的地方。到了有璟阁,那雪下了车,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五年没见的刘铁了,心里紧张得突突直跳,想象着尴尬的见面场面。这时,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小跑过来,低头哈腰地问她是不是那雪女士,那雪礼貌地点点头。那雪感觉他有点儿面熟,猛地想起来就是十年前那个四眼经理,但装作没认出来他。
那雪随着四眼经理走进了饭店大门,见迎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双浓眉俊眼里泛着泪花,正深情地看着她。那雪低下了头,躲闪着刘铁的目光。两个人站在那里,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那雪镇定了一下,打破了沉默,微笑着迎上前伸出手说:“铁子,好久不见!”
“雪儿,太久不见!”刘铁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一句。
“生日快乐,送你的花儿!”
“谢谢!”
刘铁依然死死地盯着那雪,眼睛半秒都不肯移开。那雪再次低下了头,心里十分难受。刘铁控制着眼里的泪水,转身走向了一间豪华包间,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鲍鱼、鱼翅等十几道菜。五年没见了,两个人默默地相对而坐,彼此都不知从何说起。刘铁仔细观察着那雪,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珠光宝气,而是一身休闲职业套装,看上去依然是端庄大方,仪态优雅。
那雪也偷偷看了看刘铁,发现他头发梳理得油光发亮,手腕上戴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手表。他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很粗的雪茄,歪着头点着。那雪突然想起上大学的时候,刘铁经常在她面前扮演“发哥”的情景,心里有点儿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她抬起头看着刘铁说:“铁子,祝贺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错!应该是我们的梦想!”
“小乖好吗?”那雪暗示刘铁。
“五年了,你一点儿都没变!不对,变了!变得更有气质了!”刘铁没接那雪的话,依然盯着她说。
“铁子,这么多菜,是不是太夸张了?多浪费啊!”那雪故意岔开话题。
“哈哈,只要你开心,这都不是事儿!”
这时,四眼经理殷勤地拿着一瓶二锅头上来给刘铁倒酒,刘铁冷冷地看着他,声音低沉地骂道:“你他妈怎么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女士优先!”四眼经理赶快鞠躬道歉,赶紧走向了那雪。刘铁轻蔑地看着他,问那雪是否还记得他,那雪没有回话。刘铁大笑着说,他就是五年前曾经侮辱过他们的那位四眼经理。
那雪礼貌地告诉四眼经理,自己开车了不能喝酒。刘铁一听,坏笑着说:“这位女士不能喝酒,那你就受累,把这瓶酒喝了吧,快!”那雪劝阻说:“铁子,没必要这样吧?”刘铁眼睛已经瞪了起来,大声呵斥着:“必须喝,快!”四眼经理战战兢兢地举起酒瓶,闭着眼往嘴里灌,呛得不停地咳嗽。那雪起身夺过酒瓶,四眼经理急忙晃晃悠悠地走了。
那雪看了眼刘铁,心想五年没见了,刘铁还是像一个爱斗气的孩子。这时,刘铁拿着一个精美的盒子走到那雪身旁,让那雪打开看看,那雪一动不动。刘铁打开了那个盒子,是一款金光闪闪的劳力士女表,和刘铁手腕上的是情侣对表。见那雪没动,刘铁要给那雪戴上,那雪急忙躲闪着。刘铁才发现那雪手腕儿上戴了一块百达翡丽,明白是潘石送她的,自嘲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刘铁又拿着一个精美的大盒子走到那雪身旁,慢慢地打开,动情地看着那雪,声音颤抖地说:“雪儿,还记得它吗?”那雪缓缓地转过头,顿时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是一款漂亮的婚纱,是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她和刘铁在那家婚纱店橱窗前看到的同一款婚纱。刘铁低声地说:“我找到了那家店的老板,那件婚纱已经被人买走了,我又让他们重新定做了一件……”那雪对那件婚纱记忆犹新,她急忙转过脸去,眼睛有些潮湿。时过境迁,可惜此物已非彼物。过去的都过去了,一切都变了,变得再也回不来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那雪想起了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这句诗,心里一阵酸楚。她转过身来,努力微笑着说:“婚纱真漂亮!我想,小乖一定会很喜欢的!”
“雪儿,这件婚纱……只属于你!”
“铁子,我想提醒你,你现在已经是有家庭的人了,应该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但是,我从来没有爱过她,也从来没有忘记你!”
“但是,我很爱他!”
听到那雪这句话,刘铁一下子愣在那里,惊愕地看着那雪坚毅的眼神,心想这还是那个一起在漫山遍野杜鹃花丛中玩耍的雪儿吗?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这种感觉使他感到一阵恐惧。看着眼前呆呆的刘铁,那雪也同样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
那雪突然发觉,自己原以为见到刘铁会非常心痛,但此时此刻自己内心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心痛。面对这个曾让她视为生命归宿的铁子哥,自己怎么会不再心痛了呢?心痛的是,已不再心痛!这种感觉反而让那雪感到十分心痛。她意识到,以前的铁子哥此刻真的彻底地从她的心里走了。
时间似乎静止了,空气似乎凝固了,两个人的脸色同时都变得异常的凝重,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像一把没有声音的锉刀,将一段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慢慢地锉削成了浮光掠影。五年的时间里,两个人过着平行线般的生活,走着不同的人生轨迹,不知不觉中已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雪无心再吃饭了,慢慢地站起身来想要走。刘铁见那雪要走,一把拉住那雪哀求说:“雪儿,等一下!”
“铁子,放手!”那雪盯着刘铁说。
“雪儿,我现在拥有了当初想要拥有的一切!回到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铁子,你我都清楚,过去的都过去了!都好好珍惜当下吧!”
“雪儿,你不觉得当初那个拥有‘核武器’的潘石把你抢走很无耻吗?你不觉得现在是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吗?”
“铁子,你冷静点儿,你知道现在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要做的,是夺回我们的爱情!”
“错了!你要夺回的是你的面子!你爱的是自己的面子,知道吗?铁子,真诚地对小乖,她很爱你,你也会爱她的!我要走了,真心地希望你们幸福!”
“雪儿,雪儿……别走,别走!我不能没有你……”
“铁子,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我很爱他,真的!”
此刻,那雪觉得,自己应该把心里最真实的一切,彻彻底底地给刘铁说清楚了。刘铁听后突然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我他妈现在还不如他强大,还不如他有钱,但我还年轻,我会超越他的!”
那雪失望地看了眼刘铁,转身走了,走得那么坚定。她听到背后刘铁仍然在歇斯底里地吼着:“站住,雪儿!你给我站住,雪儿!好吧,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他的!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哈哈哈……哈哈哈……”
刘铁望着那雪的背影,额头上暴起一道道青筋,每根毛发上似乎都冒着火星。他怒目圆睁,猛地拿起一只酒杯,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酒杯被摔得粉碎,碎片散落了一地……
那雪身心疲惫地回到了家,潘石正陪小烨子画画。潘石出院后状态好了一些,但还是精神不振,最大的乐趣就是陪着小烨子。那雪脸色很难看,担心潘石看出来,急忙走进了卧室。晚上,那雪倚在潘石的怀里欲言又止,潘石预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儿,但那雪不说他从来都不主动问。终于,那雪吞吞吐吐地说:“我想……跟你说件事儿!”
“嗯!”
“今晚,我去见了刘铁……”
“哦……他……还好吧?”
“今天是他的生日,想见见我,想告诉我他现在很成功了!”
“哦……我听说了,祝贺他!”
“对不起,我事先没告诉你!所以,抱歉!”
潘石握住那雪的手,真诚地说:“谢谢你,那雪!谢谢你的信任和坦诚!说心里话,我觉得你们见面很正常,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况且,你有权利忠实于自己的内心,做出自己的选择!”那雪一下子用手捂住了潘石的嘴:“嘘……我觉得,我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选择了你!”潘石紧紧地将那雪拥入怀里。
潘石眉头微蹙,忧虑地说起了小烨子的事儿。八岁的小烨子正处在发育期,之前被锯掉的左臂骨骼还在生长,现在长出来的骨骼已经顶破了包扎起来的皮肉,每天忍着疼痛。潘石咨询了专家,专家说目前只能做手术,把新长出来的骨骼锯掉,以后每年都要做一次手术,直到小烨子成人不再发育了为止。潘石和那雪商量着,最后决定还是听医生的。
这天,潘石和那雪陪着小烨子到了军区总医院,接受骨骼切除手术。手术室门前,小烨子躺在移动病床上,那雪心疼得不敢直视。潘石眼里噙着泪水,轻抚着小烨子的额头,鼓励她要勇敢要坚强。小烨子使劲儿点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潘石说:“潘叔叔,我不哭!我保证!”潘石难过地说:“小烨子,想哭就哭吧!”
护士将小烨子推进了手术室,潘石和那雪焦急地在门外等候着。三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做完了,小烨子被推了出来。麻药作用渐渐消失了,小烨子慢慢苏醒了。她睁开眼睛看着潘石,声音微弱地说:“潘叔叔,我没哭!”看着可怜的小烨子,潘石再也忍不住了,转身走到一旁无声地痛哭起来。
小烨子被送到监护室留院观察了。晚上,潘石和那雪回到家,心情十分沉重。那雪哭得眼睛都肿了,潘石呆呆地发愣。那雪突然拉住潘石的手说:“我决定,以后不再要孩子了!”潘石惊愕地问:“那雪,你这是怎么了?”
“我觉得,现在,你父亲走了,你已经有贝贝了,我也有小烨子了,所以……”
“那雪,对不起……”
“别这么说!小烨子不就像跟我们亲生的一样吗!”
“以后再说吧,好吗?”
潘石拉着那雪的手,沉思着说:“当初收养小烨子,还觉得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救赎者’,今天,自己觉得被弱小的小烨子‘救赎’了!坚强和勇敢真不是用嘴随便说说的……”潘石说着说着,眼睛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想着师兄的离去,慈父的离去,汶川大地震夺走的无辜生灵,小烨子失去的左臂……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谁能预料明天和失去哪个先来?
潘石握紧那雪的手,低声自语:“感谢我们还活着,还健康地活着,还有机会和爱的人在一起,还有机会去善待身边的人,还有机会去追逐梦想……能活着,在一起,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去浪费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然后,潘石站起来,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明天上午九点开会,研究讨论公司未来的发展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