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记 一九九九年三月·茗谷废宅(2 / 2)

衣香鬓影 寐语者 315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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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安扔下花铲,将艾默冰凉的身体揽入怀中,展开雨衣遮住了她的头脸。

赵叔和他交换了眼色,咬牙拿花铲撬起了早已腐朽的棺盖。

手电筒昏黄的光线与暗蓝闪电同时照亮了漆黑棺木,也照亮了里面森森的枯骨。

第二天一早,闻讯赶来的景区管理处人员带着民警到达现场。

雨还没有停,绵密雨丝令满是青苔腐叶的地面更加湿滑。

棺木上方已搭起遮雨的篷布,赵叔、启安和艾默都守在原处。

民警做了登记,简单地检视了尸骨,确定为一具年轻女性骨骸,死亡时间已有数十年。管理处人员听赵叔叙述了经过,得知只有空空一具棺木后,便也没什么兴趣,只点头说,这一带掘到老坟很寻常,没什么要紧的便可以就地掩埋。如果土地主人不愿意棺木掩埋在这里,也可以作为无主尸骨丢弃或焚毁。

赵叔有些为难,“这块地说是已经卖了,但不知道买主是谁,这可怎么办……”

管理处人员也挠头,“是啊,上面也没明确通知,只叫圈起来停止开放。”

“是我买下的。”身后突然冒出的男子语声令两人一惊。

启安淡淡地咳嗽了声,似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身旁的艾默。

艾默脸色苍白,靠在树上只是抽烟,目光恍惚,像是并没在意他们说什么。

赵叔和管理处人员面面相觑。

启安问:“棺木里既然是无主尸骨,也就是说,我有权做出处理?”

管理处人员迟疑了下,“是,但你需要跟我去市里做相关登记,有些手续要办。”

启安颔首,“我希望能重修陵墓,将尸骨妥善安葬在这园子里。”

一直神思恍惚的艾默这才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只一眼,便又漠然转过头去,深吸了一口烟,却控制不住地低声咳嗽起来。

夜里淋了雨,她似乎是感冒了。

启安走过去扶着她,“你跟赵叔先下山吧,回旅店休息一下,这里由我处理。”

“你的手要不要紧?”艾默低头看他手臂,虽已简单包扎好,仍渗出血迹,那是昨夜翻越铁栏时被划破的。启安笑笑,“没事,你回去要记得吃药。”

艾默望着他因淋雨熬夜而同样显得苍白的脸,似乎想说什么,目光亦有一刹那恍惚,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随赵叔离开。望着她裹在雨衣下的瘦削背影,启安良久不语不动。

“沉睡在月季花下的守护天使”,他记得分明,这是她昨夜喃喃说出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会半夜来到山上挖掘这具棺木?她又怎么会知道棺木不偏不倚埋在这里?……太多的谜,仿佛这氤氲雨雾笼罩在那一抹纤纤身影周围。困扰他已久的疑问,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管理人员一路上也在问,为什么会半夜上山来挖棺木。

启安早已想好借口,只说是白天测量时做好了记号,半夜担心被大雨冲掉,让白天的工夫白费,这才上来看一看,却阴差阳错发现了被泥水冲刷后露出地面的棺木。

被问到棺里是不是除了尸骨,什么也没有时,启安有一刹那迟疑。他撒了谎,并付钱让赵叔和小石也对此缄口。

那尸骨颈上有一条细银链子。

这也是让赵叔和小石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只不过是条普普通通、早已腐蚀得发黑的链子,绝对值不了几个钱,那神神秘秘的艾小姐却如获至宝,攥在手中再不肯放开,甚至愿意付出数倍的钱让他们保守这个秘密。

这一对男女,行事言谈都怪异之极。

男的平白无故买下这座闹鬼的废墟,女的半夜冒雨上山来挖棺木……这两件事凑在一起,令赵叔心里也越想越发毛,跟在后面,眼看着前面背影娉婷的艾小姐,想起她昨夜里不可思议的言行,越发觉得古怪。

他听不懂她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却看得出来,她对那掘出的尸骨,有着特殊的亲近感情,竟不害怕那森森白骨,久久跪在地上看了又看。

什么人死后会草草掩埋在这里,想来下葬的时间,正好和老宅子闹鬼的时候差不多——难道这就是那传说中被豹子咬死的督军夫人?饶是一向大胆,又不信鬼神的赵叔,也不禁打了个抖。他自小就在这一带长大,虽然听过无数闹鬼的传言,却从来不相信。只因在他幼年时,曾误打误撞在那废墟里迷路,迷迷糊糊睡了一晚,天亮才被大人寻到。那一夜根本不见什么厉鬼,倒睡得十分舒服。

转眼间已走到他住处,赵叔同艾默打了个招呼,便掉头往山坡旧屋走去。

“赵叔……”

却听艾小姐哑声叫住他。

赵叔回头,见她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坡上的破旧房子,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一样。

“这房子,是您一直在住吗?这是什么时候的房子?”艾小姐目不转睛望着他身后,这令赵叔觉得迷惑又好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对这破房子有了兴趣。

“就是以前的,不知道是岗哨还是什么,一九七四年翻修过一趟,还算凑合能住,就是二楼有点渗水。”赵叔眯起眼睛把这栋自己住了好多年的房子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只觉得攀满墙壁的爬山虎又长密了,怎么除也除不完。

冷不丁听艾小姐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赵叔一愣,“行,你随便看吧,也就是个破房子……”

他话还没说完,艾小姐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往石阶上奔去。

赵叔慌忙赶上去,将看门的狗拴好,开门让她进去。

屋里有些昏暗,依稀还看得出原先的青砖外墙和雕花窗台,欧式长窗却已被红砖堵了大半,到处都是各种线路,里面已完全是寻常人家摆设。通往二楼的扶梯上堆满杂物,赵叔家的老伴闻声从里屋出来,见了艾默,有些局促。赵叔让她领着艾默上楼去看看,艾默也不客气,径自踏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去。

楼上已经搬得空空如也,为便于存放杂物,连门也卸了下来,放眼可见小小的窗户和早已锈蚀得一塌糊涂的铁条窗栏。艾默走到窗边,伸手抚了抚铁条上的锈迹,喃喃自语:“这种窗户,比监牢还森严啊。”

赵婶人老话多,随口应道:“可不是吗,听说以前这楼是关过人的。”

艾默骤然回身望着她,“是吗?”

赵婶一愣,“我也是听说的,好像是关过一个疯子。咱们是一九七几年才搬进来的,这儿本来荒废着,有个孤老头子凑合住了几年,他说是这屋子里从前的花匠,见过这儿关过一个疯女子,关了好些年,后来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艾默急急问:“那个孤老头子现在在哪儿?”

“死了好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