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人(2 / 2)

思美人·山鬼 梁振华 546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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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尚会意,忙胡乱将衣物套上身,跌跌撞撞奔至屏风之后。

郑袖也急急敛衣理云鬓,三步并作两步抢至外室,跪伏于地。就在她双膝触地的那一刹那,房门由外面推开,楚王大步走了进来。

“妾身参见大君。”郑袖强自压住急促的呼吸,向楚王妩媚一笑,“大君怎地也不着个下人来交代一声,妾身也可好整以暇,恭迎君驾。”

楚王笑道:“爱妃免礼,自家人无须那么多麻烦,不谷只是来看看。”

待看到郑袖站起身来,楚王不由一愣:“爱妃怎地这样脚下虚浮,发髻松散?”

郑袖慌忙跪下:“妾身适才有些困乏,倚床贪睡。还望大君恕罪!”

楚王随即莞尔:“爱妃今日怎地如此礼数周全了起来?可不似你平日里撒娇撒痴的模样呢!”

郑袖见楚王并无异样,言语亦是轻快,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假意嗔怪道:“大君这是嫌我平日里无礼,不如南姐姐与嬴妹妹得体懂事吗?”言罢,还双颊微鼓,似是着了恼。

楚王见她这样,大笑起来:“你看看你,说几句便这样拈酸吃醋起来,适才你不是也怪不谷来得不是时候?”

郑袖娇笑着正欲回答,却忽听得屏风之后传出“吱呀”一声,在这安静的屋中显得格外刺耳。

刚刚遭遇行刺不久的楚王反应极快,面上登时变了颜色,大喝一声:“谁!”

随着这一声喝问,自门外当即冲进三名手持虎牙矛的精甲护卫。

“啊!”郑袖被这阵仗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只见那屏风之后,隐隐露出一截衣角。郑袖一见,登时惊惧交加,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三名护卫呈包围之势快速靠近屏风,为首一人出其不意地执矛一送,随后三人一同冲了进去。

然而屏风之后空空如也,只有一扇窗户半支着。窗外秋色明媚,屏风旁搭着一件罗缎刺绣的轻纱长衫,此刻正被窗外微风拂起翩翩衣袂。

精甲护卫将那件轻纱长衫取下呈与楚王,楚王面色松弛下来。

彩月上前将瘫软的郑袖慢慢扶起:“娘娘受惊了。”

楚王略带歉疚道:“是不谷惊弓之鸟,惊吓爱妃了。”

郑袖面色苍白,手抚心口,勉强笑道:“只怪妾身没出息,大君之安危关系国之安危,再怎样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

随即她吩咐彩月:“还愣着作甚,快去泡一盅定气凝神的菩提桂圆露来,再让小厨房做些暖胃的莲蓉核桃塔和清口的豆沙菊花酥。”

随即,她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妩媚娇态,眼波盈盈地与楚王说笑起来。

子尚死里逃生借窗遁后,轻车熟路循一小径出了郑袖宫,在一假山之后匆忙将内侍宫服换成一身低调的贵服,随即正衣敛袂,昂首向宫门行去。看守宫门的侍卫见是王叔大人,皆恭敬屈膝相送。子尚眼皮也未抬一下,意态悠闲地负手踱出。

宫门外,一顶青呢小轿正等在墙边。子尚轻轻地钻进轿中,扣了扣边木,小轿便悄无声息地溜墙而去。

回到府中,子尚躲进书房,不顾茶气正热,连连饮尽两盏“庐州六安”,又着人将那换下的内监宫服在他的监督下一把火烧尽,这才感到胸腔里悬着的一颗心逐渐安稳平定下来。

正自庆幸自得之时,房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老爷,景颇大人在府外求见。”

“景大人!哈哈哈,真乃贵客!”子尚朗声笑着,信步走进客厅。

厅中一人穿着朱丹与石黄二色相间的窄袖蔽膝织纹曲裾长衣,头戴赭色箍形冠,腰间明晃晃垂着一枚白玉兽纹佩璜。如此张扬之色,正是景颇。

景颇正自赏着墙上一幅竹林御马帛画,闻声霍然转身,满面喜色迎将上来。

“子尚大人!”

两厢相对席坐而定,子尚着人看茶、焚香。片刻后屋内檀香萦绕,令人心神安泰。

品茶片刻后,子尚微笑着问道:“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闲话?”

景颇略带逢迎地说:“秋露渐重,漏夜更霜,大人日夜为大君为朝廷操劳,景颇心中大感不忍,特送来一样东西,还请大人笑纳。”

说着,景颇击掌数下。门外很快进来一位娇俏的女子,身上作侍女打扮,面上容色却是光华艳丽。她手中端着一方锦盒翩然行至子尚身前,将锦盒轻轻地置于小几之上,随后盈盈一拜,柔声道:“请王叔大人过目。”说罢,一双春水般的妙目蜻蜓点水般地睨了子尚一眼,媚态顿生。

子尚登时觉得浑身酥麻,脑中晕眩,目光自是落在这样一个妙人儿身上再也移不开了。他似是浑然忘了不久前在郑袖宫中死里脱生的情形,手上随意拍了拍锦盒,眼睛却只直直望着那女子,口中赞道:“果然妙极!”

那女子见他此状,不由“扑哧”一声轻笑出来,她娇媚地说:“大人,您还未打开锦盒,何来妙极呢?”

景颇在旁看得清楚,唇边不由蓄了一丝隐约笑意,随即面色微沉地上前斥道:“放肆!”

那女子顿失了笑意,慌忙跪倒:“萍儿愚昧放肆,万请王叔大人恕罪!”言罢,垂首不敢动弹,只是面颊微侧,可见秋水玉肌、香腮染赤,低垂的眉目之中一抹惶恐无助之色。

子尚心下大是不忍,忙伸手将她扶起道:“不过是心思爽快些,老夫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何罪之有,快快起来吧。”

一扶之下,只觉女子柔若无骨、薄衫轻衣,更是魂儿都要飞了。

女子面露娇羞,深深一拜:“萍儿多谢子尚大人!”随即轻轻退于一侧。

景颇适时将那锦盒打开,向子尚面前推了推,满面含笑地说道:“大人且看看这物件。”

“景大人见外了,你我同朝为臣,何来这些客套?”说着,子尚才将目光恋恋不舍地自萍儿身上移开,落在了那锦盒之中。

只见盒中赫然放着一件貂皮大氅,深棕色的皮毛厚实清亮,子尚以手轻抚,只觉柔滑绵密,亦根根分明,不觉脱口赞道:“好貂!”

景颇闻言,笑得更是欢畅:“大人好眼力,此身皮子来自赵国深山之中的野貂王,须得是它头次交配之后翻出的第一身皮子。未交配时,割下来的都是碎皮;若错过了头次翻皮,后头的皮毛便嫌粗硬了。只有这第一身才得这般绵厚柔密,恰到好处。我命手下在那深山之中追踪、等待数月,方得此身。”

见子尚一脸满意喜爱之色,景颇向身边略施眼色,口中道:“还不快伺候子尚大人看看样式。”

萍儿立即应声上前,一双纤手将大氅展开,轻轻披于子尚肩头。子尚又险些失神,只任她扶着将双手伸进大氅的宽阔袖宇中。萍儿细心整理妥当后,施礼巧笑说:“大人请。”

子尚略定了定神,低首细细看去,只觉身上温暖异常,脖颈处与貂皮接触的皮肤亦感柔滑舒适,丝毫没有硬毛粗梗之感。

景颇见火候渐成,便开口道:“这件大氅制作之法极为特殊,亦需特殊的养护方式,方能长久保持这极柔软密实的手感。我府上的婢女萍儿对此极为精通,不若便将她留在大人府上,也好及时为大人保养好这身皮子,大人以为如何?”

说罢,景颇略有忐忑地看向子尚。

子尚闻言,先是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但很快便呈淡然之色道:“如此,便有劳萍儿姑娘了。”

那萍儿闻言,面带红晕,娇羞一拜,便端了那锦盒下去了。

待厅中只剩下景颇与子尚二人,子尚抿口茶,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说:“如此贵重之物,老夫岂能无功消受,不知景大人所为何事?”

景颇怔了怔,显是未料到子尚会如此直接,但他随即朗声一笑:“王叔果然爽快!弟确有一事相求!”

“可是为那令尹之位?”子尚脸上笑意渐浓。

景颇一听,当下起身,敛衣一拜:“大人分丝析缕,果然不凡!景颇正是为此而来!”

景颇正待细说,却见老管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子尚眉头微蹙:“何事如此慌张,让景颇大人看笑话!”

老管家面带难色,俯首低声道:“启禀老爷,昭和大人求见……”

此言一出,子尚、景颇皆是一惊!

那管家声音虽低,一旁的景颇仍将“昭和”二字听得真切。他心中震动,面上却仍努力维持常色,只作未闻。

子尚瞟了一眼景颇,见他神色古怪,便已有了计较。于是思忖片刻,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望了望适才萍儿退下的方向,淡淡道:“不见,只说老夫身子不适,余下的你自然知道如何做。”

老管家心领神会,得令匆匆去了。

子尚望着景颇,浮起淡淡笑意道:“大人方才说到哪儿了?”

次日早朝,楚王高坐堂上,群臣分列两旁,前排只有屈伯庸、子尚、景颇与昭和四人并立。

见时辰到了,木易上前两步,立于座前,朗声宣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静待片刻,木易见无人出列,正欲宣退朝,忽听得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臣有要事禀告!”

楚王原自闭目养神,闻言抬眼望去,只见堂下一人出列躬身,正是平素便以耿直敢言著称的陈轸。

“何事?”楚王的声音自座上传来。

陈轸一拜:“启禀大君,失踪多日的权县县尹申界找到了!”

“哦?他此时身在何处?宣他觐见!不谷倒要看看这玩忽职守之人如何自辩!”楚王提起此事,似是怒气不小。

陈轸却一脸凝重地说:“那,那申界,已溺江而亡了。”

“什么!”楚王惊怒道,“三年之中,那权县四任县尹,两人莫名辞官,两人无端枉死。究竟为何?!”

堂下众臣也是一片哗然,纷纷低头,不敢接话。屈伯庸缓缓扫了一眼景颇和昭和,只见两人皆是面无表情。

见无人敢应,陈轸再次躬身道:“启禀大君,权县自古民风彪悍,盗匪横行,这县尹……确实难做!”

楚王冷冷地注视着堂中众臣片刻,缓缓道:“盗匪横行?什么盗匪竟如此胆大,三番四次与官府作对,加害朝廷命官。莫不是背后有人撑腰,视不谷为虚设?”

一番话说到最后,已是声如洪钟,怒震朝野,吓得堂下众臣齐齐跪倒,瑟瑟不敢多言,生怕在大君气头上犯了忌讳。

片刻后,景颇硬着头皮出列,躬身行礼道:“权县紧邻郢都,大君威严震慑,谁敢造次?”说罢,回首向陈轸冷然道,“还请陈大人莫要危言耸听,惑乱大君!”

“莫敖大人,说得极是。”子尚也出列陈情道,“依臣愚见,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指派新任县尹,一则安抚民心,二来也可查明原委。”

见子尚忽然出言附和景颇,昭和心下一沉,思及日前自己求见不得,不由得暗暗道了声:“糟糕!”

能立于这朝堂之上的皆非善与之辈,平素不喜偏帮的王叔,今日之举众人看在眼中,各自心中便多了种种计较。

楚王眯起眼睛将前排几位重臣的脸色一一打量了一番,方才开口说道:“既是如此……”

然而楚王的声音却被从殿外一路小跑进来的精甲护卫长打断了。他手持一份竹简,跪下高声道:“启禀大君!秦国来使!”

楚王一怔,随即看了眼木易。木易领会,稳步走下来将竹简接过,随即回到殿台之上,将竹简恭敬地呈于楚王面前。

楚王眉头微蹙,显是仍在为权县县尹之事不豫。他双目微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看看来者何人。”

木易得令,将竹简细细看了一遍后,忽然面露震惊之色:“这……”

楚王听他如此嗫嚅,愈加不悦道:“讲!”

木易只得躬身一礼,高声道:“禀告大君,秦国张仪来使。”

“什么!”楚王猛然睁开眼,眼中似有精光暴射,满脸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