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厌恶那群傻叉看到他后总是流露出“你不该是这样”的神情,仿佛隔着几百年时光,他们有多了解那位血缘关系淡薄的祖宗一样。
每一次,他都想嘲笑他们,告诉他们真相——郑白镜一点也不在乎方舟不在乎你们,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冷芳携!
这个世界上,与他联系最深的也只有冷芳携。
所以郑说瞒着集团,把他带回从不让外人进入的私宅。
他会按照郑白镜的遗愿,好好“照顾”他心爱的情人,更会让冷芳携知道,他是与郑白镜截然相反的个体。
然而事情一开始就朝他计划以外的方向发展——
与冷芳携的第一个照面,郑说就躲回厨房。
他提前准备好的问候,练习过的表情,通通在冷芳携平淡的一抬眼间轰然粉碎。
血流加速,头脑空白,心跳更是剧烈如同擂鼓,在胸腔里撞击,仿佛下一秒就要撞开血肉,飞到冷芳携面前。
——这具身躯的命门仍然为他跳动,即便本体已经死亡。
刚出生没多久,郑说就被大意志拿走了「激情」,从此任何事物在他眼里都失去色彩。一直以来,郑说游戏人间,尝试过无数项危险的极限运动,哪怕与死亡擦肩而过,他的心情依然平静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这样的人生无聊,乏味,偏偏郑说没有一点办法。
与冷芳携的线上交锋,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渴望”,而今日的见面,又让他瞬间被激烈的情绪波动淹没了。
哪怕已经用冷水冲过无数次,手指依然因兴奋而细微颤抖,脊背耸动冒出热汗,心脏怦怦直跳。
郑说为这感觉胆怯、恐惧,又无比激动,他躲进黑黝黝的厨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别那么丢脸,结果出去后又是头脑发热,说了一通不知所云的东西。
他本该平静地宣告自己的身份,宣告对冷芳携不感兴趣,以此证明他不是郑白镜。
现在一切都弄糟了。
冷芳携是最强效的催化剂,甚至让郑说回忆起独属于郑白镜的记忆,甚至让他……
嘭——
拳头狠狠捣碎镜面,哗啦碎裂的银层和玻璃基片,在指节和手背上划开数道口子,带出淋漓的血。
郑说拧开水龙头,神情阴郁地冲洗伤口。
毛巾擦手时,他忽然又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一点没有留手,侧脸被扇得通红,隐隐有肿起的趋势。
郑说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笑了下。
这只是死人不甘寂寞想要重返人间影响现实,但死人终究已经死了,他才是身体的真正主人。
他绝不会重蹈郑白镜的覆辙。
……
冷芳携吃完饭,坐着发了好一会儿呆,郑说才又出现在楼梯间。
“?”
他脸上是什么,手上又是什么?
冷芳携觉得奇怪,半个小时不见,怎么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
面色也黑沉,看起来心情很糟糕。
“吃完不收拾,来当大爷?”说话的语气呛得很。
然后郑说系上围裙,冷着脸收拾残羹冷炙,冷着脸洗碗。
“我这儿不是黎明军,不惯着你。”
郑说给冷芳携安排的房间在一楼,方便他进出。房间装修得像个样板房,一点人味都没有,残余消毒水的气味,像今天才刚打扫过。
郑说臭着脸铺床,帮冷芳携收拾行李。
他拿出支外体,摸了摸,嘲笑道:“你以前的支外体就很丑,现在装上仿真皮毛,还是丑得很。”
又讥讽箱子里的小猫衣针脚歪歪扭扭,颜色和款式也丑得很。
冷芳携:“。”
他一句话没回应,郑说叭叭说了一大堆,肉眼可见地兴奋。
把他推进浴室里,郑说现场展示了下如何开关热水,并冷酷地说:“我不喜欢那些器械,除了一个扫地机器人,这里不会有供你使用的机仆。洗澡,穿衣,一切自己做,我不会帮你,也别妄想我为你购入机仆。”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
这一晚上都挺一言难尽。
洗漱完毕,冷芳携陷入睡眠,浑然不知一楼之隔的距离,有人冷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安眠。
“草!”郑说低骂了一句,手掌捂着脸,浑身跟火烧一样,燥得不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还清醒得不得了,一点入睡的苗头都没有。
掀开薄被,赤脚下楼,疯狂灌入几杯冰水,心口处还是烧得不行。
郑说在客厅来回踱步,忍不住来到冷芳携床前。
一见到陌生却又熟悉的眉眼,激动难耐的情绪就安分了些。
但还是没有睡意。
郑说就这么站在床沿,垂头看着冷芳携,眼瞳在黑暗里泛光,直到晨光既明才离开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仿佛恐怖分子凝视冷芳携的同时,一只顶着郑白镜壳子的娃娃也用冰冷、厌恶的眼神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