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别栀栀换下了旗袍,穿回自己的衣裳,然后要求见国安的两位领导。
很快,甲领导就过来了,和气地问她:“别栀栀小同志,刚才是不是被吓着了?”
栀栀认真点头,苦笑道:“是呢!不过领导叔叔,我……想求您几件事。”
她故意把姿态放得低低的。
长辈都喜欢漂亮乖巧又听话的孩子。
见别栀栀这么可怜的样子,甲领导说道:“来,说来听听,看看叔叔能怎么帮一帮你。不过啊栀栀小同志,这违规违纪的事儿咱可不能做。”
别栀栀赶紧点头,“领导叔叔,我想拜托您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我去当靶子的事儿给捂严实了。千万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要不然呀我妈妈会哭死过去的!”
甲领导一愣,随即点头,“这没问题,那我们就瞒一瞒跟你一块儿来的孙喜钢同志,只要他不知情,我保证没人能知道。”
他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可爱极了。
别栀栀提醒他,“可是跛鼠和谭春雨知道呀。”
甲领导,“放心,他俩不敢说。”当然他也会交代下去,如果这俩敢乱讲的话,那就只好送到偏远农场去了。
别栀栀一想,对哦,他俩出了个大丑,肯定不敢往外说的。
她笑了,又对甲领导说道:“领导叔叔,我想求您的第二件事就是……您也是亲耳听到谭春雨说,她想要陷害我,而且已经实施了,只不过这是犯罪未遂。可我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儿,法律方向的事我不懂,您能不能帮帮我,让公安彻查这件事?”
甲领导心想你连“犯罪未遂”这样的词都说了,还敢说自己什么也不懂?
不过,谭春雨的行为确实很恶劣,而且刚才可能是被吓怕了,她居然还主动交代了先前已经害过别栀栀好几次,只是别栀栀命大,才没有被淹死……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如果现在不给谭春雨一点儿教训,那就是在纵容她犯更大的错误!
于是甲领导点点头,“行,你放心,我会让人把谭春雨送到派出所去。”
别栀栀眼睛一亮,面露欢喜,“谢谢甲领导叔叔!那就还剩最后一件事,是需要叔叔帮忙的啦……叔叔,您能不能当我的靠山呀?”
甲领导一愣。
还没等他问出口——
别栀栀就说道:“我想下乡插队去!可您也看到了……我特别特别瘦,所以我爸妈不放心我,不同意我下乡去。我知道现在的我确实太瘦,但我一定会变得强壮哒!所以我天天跑步锻炼呢!要不然也不会被谭春雨钻了空子,想趁我跑步锻炼的时候害我呢!”
“所以呀……能不能麻烦您跟有关部门说一声,等我身体变得强壮一点后,就安排我下乡插队去?”说着,别栀栀眼巴巴地看着甲领导。
这下子,甲领导是真的愣住了。
他为了事业终身未婚也没有子女。
但如果有子女的话,大约也会像她的父亲一样,不会放心让这么漂亮柔弱的女儿下乡去。
——既怕她体弱干不了农活,又怕她身体不好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办,还担心她被人欺负了身边没
有靠山……
可是,他看到了少女眼里闪着耀眼的光。
“叔叔,我想去乡下,去最最荒凉的海岛……我要用双手打造出最舒服最美丽的家园,然后吃饱吃好,穿暖穿美……叔叔,你相信我,我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富强,大家的生活会越过越好的!”
少女的声音娇媚软糯。
但这一段话却带着极其温暖温柔的厚重力量感。
他大为震憾。
沉思片刻,他对别栀栀说道:“你把你的名字和你父母的名字写下来给我吧。”说着,他递给她纸和笔。
别栀栀依言写下了父母的工作单位、名字,和她自己的名字、年龄。
他接过,迅速扫了一眼纸条,笑道:“原来你就是别工别逢君的女儿啊!”
“您认识我爸爸?”别栀栀好奇地问道。
他笑道:“并不。但全国也没几个像你爸爸那样在国外上过学还读了博士、一毕业就主动回国、姓氏还很少见的人……”
——栀栀爸爸是在俄国上的大学读的博,毕业后就回国了。
栀栀抿嘴一笑,自信地说道:“我会像我爸爸一样出色的!”
不然就白瞎了这得来不易的续命之旅!
甲领导大为感动,连连点头,“好、好哇!”然后他也拿过纸笔,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交给了栀栀,说道:“小同志,看在这次你完成任务这么出色的份上,我会答应在未来……帮助你一次。如果你有事需要我的帮忙,看这,这是电话号码……”
“你拨打了这个电话以后,就报这个代码,然后说出你的名字,用最简单清晰的话、告诉话务员,你找叔叔有什么事儿……别怕难为情,因为我并不是万能的,你也别对我抱有太大希望。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应该在一个月之内能成。如果局面迟迟没有改善,那就证明着我没办法帮你……明白了吗?”
别栀栀认真点头,“谢谢叔叔!”
甲领导看着她,长叹了一口气,“好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父母家人担心。也祝愿……我永远也不会接到你的求助信息。”
别栀栀攥紧了纸条,朝着甲领导深深一鞠躬,“谢谢叔叔,也祝您一切顺利。”
说着,她匆匆离开。
十分钟以后——
黎恕匆匆赶过来找甲领导,“首长,别栀栀呢?”
“走了啊!”
黎恕“啊”了一声,转身就跑。
“站住!”甲领导低喝。
黎恕站定、转身、下意识两腿并拢,然后挺直腰杆朝甲领导行了个漂亮标准的军礼,“是,首长!”
甲领导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笑了,“怎么,看上人小姑娘了?”
黎恕有些面红,“她……其实我和她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但她好像……没认出我来,我、我想去问问她,她哥好像最近住院了,我、我想问问她哥……”
俊美青年结结巴巴了起来。
甲领导愣了一下,欣慰地说道:“原来你和栀栀还是青梅竹马呀!好、好得很!栀栀可真是个好姑娘……”
黎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突然有人敲门,然后轻轻推开门,“首长,有紧急任务。”
“进来。”
工作人员闪身进来了,双手递上一张电报纸。
甲领导扫视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低声喝道:“黎恕!”
黎恕并腿、敬礼,“到!”
“我命令你,马上整装出发,带人赶往唐县!执行紧急任务!”甲领导说道。
“是!”
黎恕跑出去集结他的战友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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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头闪过一道纤瘦美丽的身影,少女秾艳清丽的面容和娇媚甜糯的声音……忍不住面上带起了微笑。
不过,他又有些淡淡的失望。
——短时间内不能当面告诉她、他就是黎念之了,也看不到她面上震惊的表情了。
没关系,他和她都还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此时别栀栀已经跑出了胡同。
胡同口那儿守着几个戴大盖帽的公安,胡同口还拉起了警戒线,不允许人进出。大约有十几二十几个群众守在警戒线外,好奇地朝着胡同里边儿张望。
别栀栀心想,难怪这一路上除了她,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别燕南和他的几个兄弟也被挡在警戒线外进不来。
隔得老远的看到栀栀活蹦乱跳的往外跑,别燕南急忙朝她招手,“栀栀!栀栀……”
栀栀跑了过去。
几个公安也没拦着她,还帮她抬高了警戒线,让她离开。
别燕南快急疯了,抓着她的胳膊就一个劲儿的追问,“栀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你、你有没有出什么事?有哪里受伤吗?”
栀栀赶紧摇头,“我没事……”
她突然看到了孙喜钢。
想着她和孙喜钢一块儿被国安叫走,所以刚才那事儿还得半遮半掩才行,“哥哥,是这样的……有坏人抓住了跛鼠和谭春雨,国……公安正在想办法救他们呢!正好我认识谭春雨嘛,所以他们就找我了解一下情况。”
栀栀信口胡诌一番,居然也说得像模像样。
别燕南没吭声,先皱眉盯着她的头发,又皱眉盯着她的脸。
栀栀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了——当时她为了躲避危险一直蜷缩着趴在地上,所以脸脏了。还有她的发型,也跟早上出门的时候不一样了!
平时她图省事儿,喜欢把长发束成马尾辫,但今天为了衬那身旗袍,所以她特意绾了一个以髻垂在脑后,这会儿发髻还没拆呢!
她飞快将发髻拆成两条麻花辫子,然后嘿嘿笑,“二哥我们快走吧!”
别燕南知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没追问,再加上看到妹妹安然无恙,也松了口气,就和兄弟们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骑着自己行车带着妹妹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以后,老三别燕西也是一脸焦急地看着二哥和妹妹——这会儿都已经快中午了!怎么他俩才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栀栀只是安慰哥哥们……
直到和三哥同病房的两个病友,一个办了出院手续离开了,一个在陪床家属的搀扶下去了外头的公共厕所,栀栀才跑过去关上病房的门,把上午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
——但是省略掉她穿着旗袍引蛇出洞的那件事。
两位兄长一
脸的错愕。
二哥不胜唏嘘,“老杨居然是特务!我还以为特务都是电影里那种穿西装打领带,皮鞋擦得锃亮油头粉面的那种呢……原来一天到晚光着膀子铲煤球烧锅炉的老杨也是特务啊!”
栀栀却想起了一件事,说道:“难怪老杨家里丢了东西以后那以生气呢,还跑去把谭春雨打了一顿甚至还把她家里给砸了……想想也对,一个烧锅炉的工人,家里哪来那么多的男式女式手表珐琅怀表啊什么的……”
二哥愣住。
他很想说那些东西都是他去杨家偷的,然后又一骨脑的全都栽赃到谭家去……
可他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以一个锅炉工人的收入,怎么可能买得起那么多的高档手表精美怀表和瑞士军刀呢?
呃,淡定。
燕西和栀栀肯定想不到这一点的。
于是别燕南没吭声。
殊不知,弟弟妹妹却用怀疑的目光一直盯着他???
“你俩看着我干啥?”别燕南涨红了脸。
松市并不大,废仓距离钢铁厂不远。
“有好多公安堵在废仓胡同口那儿不允许人进出”的事儿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中午芃芃和棠棠来医院送饭的时候,栀栀又把上午发生的事告诉给姐妹们,收获了一连串的惊诧与愤怒。
芃芃性格火爆,怒骂道:“能送谭春雨进局子吗?就是剪羊毛也没有专逮着一只羊薅的……她怎么就盯上栀栀了?”
“她前一次带假口信害得栀栀落水,差点儿连命都搭进去了,偏偏咱还没法子正儿八经的追究。这回算是证据确凿了吧,要是这回不能把她送进局子里她以后还会变本加厉的!”
棠棠也生气,“以前我们家对她和她弟弟那么好,结果她俩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真是狼心狗肺!”
兄妹几个在医院里陪着三哥吃完饭,栀栀就和棠棠一块儿回家去。
刚进家属大院,栀棠姐妹就被惊住了。
这这这……
是整个家属大院里所有的妇女们全都出动了吗?
当然了,这么说有些夸张。
可至少也有百来号人一字排开坐在不甚宽敞的水泥路两边的矮墩上,有些人可能是实在插不进腿,就从自家搬了小板凳过来,直接把板凳放在水泥马路的中间坐着。
她们一看到拎着空饭盒回来的栀棠姐妹,眼睛顿时一亮,热情万分地叫嚷了起来——
“栀栀棠棠你们去给医院给老三送饭了呀?”
“哎哟你们姐妹真的是好乖哟!”
“栀栀!我问你个事哦,废仓胡同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啊?我们看到好多公安把路口封了起来……当时好像你也在胡同里?”
“那么多公安在,肯定是出了什么大案件吧?”
“有没有死人?”
“栀栀啊来来来坐到婶子这里来咱们慢慢唠嗑哦……”
栀棠姐妹被围在人群正中,根本没办法脱身。
栀栀也不敢说太多。
——甲领导有交代过,跟老杨有关的事,一句也不能说。跟谭春雨、跛鼠有关的事,也不能随便乱说,要等待公安调查完以后定了性才行。
别栀栀只好说道:
“我、我不知道……”
众人哪里相信!
毕竟当时公安封锁胡同口的时候,好多人守在那儿,亲眼看到她从胡同里跑出来。
“哎哟栀栀啊你还和婶子见外了!”
“栀栀啊你就小小声告诉我们,我们保证不外传!”
“对对对要是不方便说啊你说别说谁谁谁的名字,让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好了……”
“是呀你把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征集线索方便公安同志们破案嘛!”
“会不会影响我们厂子评今年文明先进集体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别栀栀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好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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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雨时得了信儿,说自家一双女儿被院子里的婆婆妈妈们给拦住了,飞快地跑来拉人。
她挤进人群,一手拖住栀栀,一手拉着棠棠,奋力往外头挤,又不住地向众人告罪……
母女仨齐心协力,总算挤出了人群。
在这过程中,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出了什么事!我表哥就住在废仓胡同!那胡同里有一栋三层高的楼房,住在楼上的人应该可以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好多人应和:
“我表叔住废仓隔壁的那条胡同,他住二楼,说不定能看到呢我去问问……”
“当时我们家王建设就守在胡同口,他说啊公安带走了两个人,头上戴着布套子,看不出是谁,但可以肯定是一男一女……”
“真的呀?一男一女哦?那就是在搞破鞋啦!”
“谁在大清早搞破鞋啊,而且还惊动了那么多的公安……”
栀栀回到家,这才松了口气。
棠棠嘴快,叽叽呱呱地把自家五姐遇到的事告诉了父母,父母齐齐惊呆了。
别逢君皱眉道:“真不想到,老杨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
应雨时也说道:“看唉,出了这样的事,来我们厂子里很快就要开始整|风了。这就跟蟑螂窝似的,你看着只出来一个……其实就是出来了一窝!”
当天晚上大哥二哥回来吃完晚饭,父母就让芃芃和棠棠带着五个小孩子去楼下玩,然后反复敲打儿女们,“这种事情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能对外人说一个字!本来也没咱们什么事,不要因为这种事影响了我们的工作和前途!”
众儿女齐齐点头。
大嫂单朝凤说道:“咱就不说老杨那事儿了……但我听着大院里的人议论,谭春雨和跛鼠的事儿像是已经被他们猜中了!”
一说起谭春雨和跛鼠,别逢君和应雨时就恨得不行!
二嫂王宗秀问道:“院子里的人是打哪儿来的消息?”
单朝凤说道:“罗建华他妈说的。”
然后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
罗建华的母亲吴琴是知青办的主任。
今天是谭春雨离开松市的最终期限,但谭春雨迟迟不去知青办领火车票,之前吴琴催了谭春雨好几次,谭春雨也一直拖延。于是吴琴直接带人去找谭春雨,不料却怎么也找不到?
吴琴火了,心想谭春雨这不就当上了社会主义的逃兵么?
她立刻向上级汇报此事。
结果下午的时候,她在知青办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说让她去一趟派出所,认人。
认人?
认什么人?
吴琴莫名其妙,但还是去了。到了派出所她才知道,她的上级单位直接报了警,要求公安通辑逃员谭春雨,命令一层层由上往下传达,最后落到了钢铁厂辖区派出所……
吴琴这才知道,谭春雨一早就已经进了派出所!
她也是个人精,追问了一下公安,谭春雨发生了什么事。公安说谭春雨和刘富翔的安件还在调查核实中……因为还没有定案,不能向外透露。
吴琴回了厂子。
想了半天她突然回忆起……刘富翔不就是隔壁街上的跛鼠吗?啧啧啧,谭春雨怎么和跛鼠搞到了一起?
再联想到昨天还看到了谭春雨在集市上和卖猪肉的屠夫有说有笑……所以谭春雨应该是今天才被抓的。
以及今天上午废仓胡同被封的事……
于是吴琴她们就拼凑出一个“真相”:
——是不是谭春雨和跛鼠在废仓干了些什么,才会被公安给抓了啊?
那一男一女在废仓……能干啥呢?
流言就这样从知青办传了出去,又在大院里被添油加醋和各种发酵,最后演变成:谭春雨和跛鼠在废仓搞破鞋,屠夫知道了因嫉生恨于是领着公安去捉奸……
应雨时,“那些乱七八糟咱别去传也不信……我就想问问,这回总能治谭春雨的罪了吧?”
别逢君道:“过几天我去派出所问问。”
结果——
第二天中午,别栀栀和四姐芃芃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在自家楼下看到了……谭春雨。
只见谭春雨披头散发地跪在院子里,正对着二楼别家的阳台。她鼻青脸肿,神情萎靡,面上甚至还有血污……
她完全变了一副样子,要不是还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花布衣裳,栀栀压根儿就认不出她来。
旁边还有好多人围观,大伙儿扛着条凳、板凳坐在一旁,有人捧着饭碗吃饭,有人追着小孩儿喂饭,还有人拿了瓜子儿出来嗑……
芃栀姐妹一走过去,就有人喊了一声,“栀栀回来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谭春雨呆呆转过头,果然看到了别栀栀。
——这一次别栀栀穿的是她自己的家常衣服。蓝色的裤子,白衬衣,外加一件薄薄的杏色毛线钩花开衫外套。
衣服的款式很普通,也是半旧的,可穿在别栀栀身上,显得特别秀美娴雅。
谭春雨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重生回来已经两个月了,一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裳。前段时间因为太穷了连饭都吃不上,她不得不卖掉其中一套旧衣,连着她那头黑亮直的长发也剪下来卖掉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记得,哪怕是前世,她也没有过得这么惨过。
怎么拥有了重生(未卜先知)这个金手指后,反而混得不如从前了?
谭春雨开始后悔。
要是她重生回来就马上发家致富的话,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谭春雨心里又有些不以为然:发家致富?有谭春雷在,她怎么可能发得起家、致得起富?就算她发家致富了,也会被谭春雷抢走的!
别栀栀压根儿就不想搭理谭春雨。
她和四姐手拉着手,两人一块儿艰难地挤进人群、又艰难地挤出人群,朝着筒子楼的单元入口处走去。
谭春雨看着别栀栀的背景,重重咬住下唇。
“别栀栀!”
谭春雨哑着嗓子大声说道:“我求你!求求你了……求你给我写封谅解信!派出所的公安同志说,只要你能写封谅解信给我,就能不追究我的法律责任……”
“不写!”别栀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筒子楼。
谭春雨歇斯底里地狂吼了起来,“可你也并没有受伤害啊!别栀栀!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一说,要不是因为你,我和我弟弟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今天我们受到的一切,都因你而起……别栀栀,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难道你真要看着我去死——”
这时,别栀栀又从楼上匆匆跑了下来。
身后的芃芃一边追她一边喊,“栀栀你拿着菜刀干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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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别栀栀气势汹汹地冲到谭春雨身边,婆婆妈妈们这才看清楚——原来别栀栀的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谭春雨也愣住。
在她印象里,别栀栀就是一个特别文弱秀气又腼腆内向的姑娘。
正是这样,她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别栀栀。
可是……
别栀栀为什么拎着一把菜刀冲向她?
难道说,她真的把别栀栀逼得太狠,这兔子急了也咬人?
还没等谭春雨和围观的众人回过神来,别栀栀就举高了手里的菜刀,狠狠地朝着谭春雨直劈下来——
“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是谁惊恐地尖叫起来。
围观的众人被吓得顿时呈鸟兽散!
只见别栀栀手起刀落,那雪亮的菜刀险险避开谭春雨……的面颊,堪堪停顿在谭春雨的脖子旁。
谭春雨甚至可以感受到锋利的刀面划破空气的雪亮寒意,刺得她脸庞生疼。
她被吓得满面惨白两眼发直,浑身瘫软,还……失禁了。
别栀栀弯下腰,用与刚才行为完全相反的温柔语气,亲切地在谭春雨耳边说道:“谭春雨,你看,你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我没有任何过错。而且以后我还可以天天把这把菜刀带在身边,只要一看到你,我就会这样对你……但是我对你完全没有恶意哦,我不会真的杀了你。你要是介意呢,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谭春雨浑身轻颤、遍体生寒。
顿了一顿,别栀栀笑眯眯地问谭春雨,“这就是你的逻辑吧?我会好好向你学习哦!”
说完,别栀栀收了菜刀,转身离开。
芃芃抢上前夺过栀栀手里的菜刀,嗔怪道:“你真是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干……”然后拉着栀栀就往家走。
谭春雨终于回过神来了。
她冲着别氏姐妹的背影大吼,“别栀栀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要不是你,我爸爸不会死!如
果我爸爸没死,我和我弟弟会变成孤儿吗?”
别栀栀站定,缓缓回过头,看向了谭春雨。
谭春雨恨恨地看着别栀栀。
别栀栀正准备开口——
别逢君和应雨时缓缓从筒子楼里走了出来。
应雨时说道:“栀栀快到妈妈这儿来……芃芃,你先把菜刀放回家里去。”
别逢君则盯着谭春雨,说道:“你一直认为你父亲之死跟我们有关,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很不体面的纠缠着我们一家。小谭,当着邻居们的面,我们来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好不好?”
谭春雨恨声说道:“说清楚?怎么清楚法?你还能让我爸爸活过来?”
别逢君问道:“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谭春雨一下子红了眼圈儿,“你还有脸问我?!”
别逢君又问了一遍,“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谭春雨尖叫道:“是病死的!五五年冬天的时候……他活活病死的!”
别逢君,“你知道你父亲得的是什么病吗?”
——谭父死的时候,谭春雨九岁了,正是对世事一知半解的时候。她知道父亲生了病,却不记得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只隐约记得在最后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咳嗽。
“肺、肺炎?还是肺结核之类的吧!”谭春雨说道。
此言一出,刚才被吓跑、又凑拢来的围众群众们议论纷纷了起来——
“老谭不是得了肺病死的吧?”
“当女儿的怎么连她爹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
“也不能怪她,当时老谭死的时候她还小……”
别逢君平静地说道:“你父亲患有严重的血吸虫病,外加肝癌肝硬化晚期。”
谭春雨一愣。
她明白了,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爸早晚是个死?所以他的死,跟你们家无关?”
别逢君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你父亲的死,与我们家有关?”
谭春雨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大工程师,你还跟我装呢!好,那我问你……我爸死的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去过我家?”
“有。”别逢君坦然说道。
谭春雨笑了,“那你去我家干什么了?”
“要钱。”别逢君说道,“那时候栀栀生病了,家里实在没钱了我就去找你爸……”
谭春雨又问,“那你拿到钱了吗?”
“你父亲给了我两块钱。”别逢君答道。
谭春雨气得直发抖,厉声说道:“那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们家最后的一点钱!那两块钱,是给我爸买药保命的钱!”
别逢君没吭声。
谭春雨哭着控诉道:“你拿走了我们家唯一的两块钱……我爸连一个晚上都没有撑下去,第二天他就死了呜呜呜……”
别逢君对妻子说道:“你上楼去,把东西拿来。”
应雨时点头,转身上了楼。
别逢君对谭春雨说道:“我们先来说说你父亲的病情吧!”
“他早就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谭春雨吼道,“……你根本就是在混淆视听,推卸责任!”
别逢君说道:“你爸是厂子里的仓库保管
员,但他这个人啊,脾气很暴躁又好贪杯。每天晚上能灌二斤白酒……那会儿大家都不富裕,能整点儿炒黄豆和花生米下酒已经不错了……可你妈妈没有工作,你爸爸一个人养四口之家,连花生米都买不起。所以他常常去山沟里放鱼笼,抓钉螺回来。”
“有了下酒菜,但油盐也费钱啊,所以他就把钉螺扔进火堆里,估计熟了,就扒出来吃,一口钉螺肉一口酒……晚晚都喝个酩酊大醉。就连晚上去仓库值班也是一样,不醉不休。有人钻了他的空子,趁他上夜班儿喝醉了人事不省的时候把钢材偷出去当废品卖了……你爸爸受了处分,停薪留职写检讨。”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你们家没有一分钱的进项,你妈你爸四处找人借钱。我们家应该是你父母来得最勤快的……”别逢君一字一句地说道。
围观群众们纷纷说道:
“对,我们家到现在都还有老谭死之前写的欠条,五块钱!”
“老谭也借了我们家三块钱啊!”
“我们家借给他十块钱!”
“当时他找我们借一块,说回头写借条给我,可一直到他死了,也没写给我……”
“我记得他家就是靠借钱过日子的。”
谭春雨:……
这时应雨时匆匆赶到,手里还拿着个旧布包。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布包,露出里头厚厚一迭泛黄的纸条。上面全都用歪歪斜斜的字写着借条,落款是谭父的名字,还有他的盖了红泥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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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逢君对谭春雨说道:“你父亲一共欠我们家三百二十块钱,至今未还。那天晚上我家栀栀发高烧,可我们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所以我去找你父亲讨债,这合理吗?”
谭春雨急了,“那你也不能……”
围观群众叽叽喳喳地说道——
“怎么不合理了,当然合理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就是,有本事借钱就要有本事还钱才行啊……”
“就算你没钱还,那债主上门来问一句也不行?”
别逢君又说道:“现在我已经向你说明了当天晚上我去你家催还钱的真相,现在……我们再来说一下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谭春雨,“他是病死的!是被你逼死的!呜呜呜我记得那天晚上特别特别冷……”
别逢君说道:“我从你家拿到了两块钱以后,就赶回家带栀栀去医院看病,直到凌晨三点多才回来。我们一回来,就看到了保卫科的人集结在家属大院门口。我过去问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说……”
说到这儿,他看着谭春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大晚上的,你爸爸一丝|不挂的躺在雪地里!保卫科负责巡夜的同事发现了他,劝住他,让他穿上衣服回去了。谁知巡第二圈的时候……又看到他脱了衣裤躺在雪地里。看样子,是想轻生。”
谭春雨陡然睁大眼睛,尖叫道:“这不可能!”
“别工说的是真的!”
保卫科的蒋科长从人群中挺身而出,说道:“当时我是第一个发现老谭的人,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过,当时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这么多年过来了,看到你们姐弟俩总这么理直气壮
地伸手向别工要钱,我突然明白了……”
蒋科长说道:“谭春雨,你爸临死前的那句话,意思是只要让别人认为他是被别工逼死的,以后你们姐弟就能赖上别工一辈子!”
谭春雨尖叫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一个已经退休的保卫科老爷爷说道:“我也可以证明,蒋科长说的话是真的。毕竟当初我也亲眼看到老谭衣裳也不穿的躺在雪地里……人都只剩下一口气了。”
谭春雨惊呆了。
——这么多年以来,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一直认为别逢君拿走了自家的最后一些钱,才导致父亲无钱买药而活活病死。
现在居然有那么多的人来告诉她,她父亲是自尽的?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绝不可能!”
“我也可以做证,别叔叔说的是真的。”谭春雷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皆惊呆了。
谭春雷从外围挤进人群,先是看了谭春雨一眼,然后环视众人,最后看向了别逢君和应雨时。
“叔叔、婶子,我爸死的那天晚上,他和我妈的对话……我听了个清清楚楚。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含义,第二天我爸死了,我才知道前一天晚上他和我妈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谭春雷将自己当时看到的、听到的一幕告诉众人:
那一天又下起了大雪,家里实在没米下锅了,谭母只好煮了一锅开水,把已经空了的面粉袋浸在锅里熬煮了一会儿,得到一锅汤色有些浑浊的面粉水。
谭春雨很鸡贼,先盛出来的清亮汤水让给父母和弟弟,最后一碗带着些沉淀的面糊糊水给她自己……
谭春雷被饿得两眼发绿。
晚饭后,别逢君敲门进来,塞给谭春雷姐弟俩一小袋烤熟的山核桃。然后就进里屋去跟谭父说事儿去了,没一会儿别逢君就走了。
当时谭春雷七岁,并不关心大人的事,只在意别叔叔给他的那袋山核桃——核桃不大,一共有十三颗,家里有四个人,也就是说,家里每个人能分到三颗,另外还会再剩下一颗。
他还想着等别叔叔走了以后,就能吃上核桃了。
没想到——
他的好姐姐一个人躲在厨房角落里,直接把那一袋十三颗核桃吃完了!
谭春雷气疯了,和姐姐打了起来。
两个孩子的闹腾,大约也让大人感到烦躁而无力。
父母没管他们,姐弟俩打到累,合衣躺下睡着了。
准确说来,是吃饱喝足的谭春雨睡着了,谭春雷却因为过于饥饿根本睡不着。
于是他听到了父母之间的谈话。
谭父说:“我这又是肝癌又是血吸虫病的……也不可能有钱医,诶,不如死了算了。”
谭母哭道:“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谭父沉默半晌,说道:“我死了以后,你也不要再管春雨春雷了,你改嫁吧,嫁给隔壁镇的的老郭。老郭没有生育能力,你嫁给他还不带孩子过去,他肯定会对你愧疚,说不定出手大方些。到时候你再贴补春雷一点。”
谭母说道:“可是春雨和春雷才这么小一点……”
谭父,“你傻啊,只有这样,这院子里的人才会怜惜
他们。还有别工,他是我们厂子里文化水平最高,工资也是最高的一个……你想想,他今天来我们家要钱,明天我就死了,别人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呢……他能不愧疚吗?但凡只要他不照顾春雨春雷,这院子里的流言蜚语就能逼死他!退一万步讲,如果真有人觉得我的死跟他无关的话,你就不能出去说说?”
……
当时谭春雷一五一十的全都听到了,但年幼的他并不理解。只知道父母谈完话后,父亲就披着衣裳出去了。
过了很久,父亲也没回来。
谭春雷意识到什么,有些害怕,就问母亲父亲呢?
母亲只是叹气,说父亲去外头上厕所了。
可天这么冷,起夜在家里用痰盂就可以解决啊……
凌晨时分,父亲哆哆嗦嗦地回来了。
黑暗中,谭春雷不敢吱,声但他听到了父母的对话。
“当家的,你终于想通了啊?”
“想通个P,老子躺在雪地里,被保卫科的小蒋看到了。现在先回来避一避,呆会儿我再出去。”
“当家的,咱们还是……好好想法子挣钱给你治病吧!只要你戒烟戒酒……”
“戒烟戒酒还不如让我去死!”
母亲不敢吭声了。
父亲将家里剩下的所有散装白酒一口气全喝掉,然后又出去了。
再后来,谭春雷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母亲含泪告诉他和姐姐,说父亲去世了。
围观众人听到这一段,不由得十分感叹——
“老谭好狠啊,对他自己都那么狠!”
“呸,他那是坏!坏得流油,设计别工两口子给他养孩子,还怕养不好,让他老婆改嫁给没孩子的老郭……还不是一样,打着继续绝户财产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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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说呀……蠢人才会干这种事儿!赔了夫人又折兵!”
谭春雨被人指指点点的,面上受不住,恼羞成怒地冲上前去,狠狠地揍谭春雷,还大骂道:“你这傻缺!你怎么这么蠢,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也是我们家里的私事,你说给外人听干什么?胳膊往外拐吗?!”
谭春雷又高又壮,直接把谭春雨一把掀翻,然后对别逢群说道:“别叔,这些年来……我知道错了,对不起!”说着,他朝别逢君深深地鞠了个躬,“要不是这几天别大哥找一直找我谈心,我、我根本就意识不到我自己犯的错误!对不起!”
然后谭春雷又跑到了别栀栀面前,也是深深的一鞠躬,“栀栀妹妹,对不起!上次在人民公园……我确实受了谭春雨的挑拨,才干下了混账事。不过,掉进水里的时候我不是故意要摁着你的头的……但后来三哥去救我的时候我、我是故意的呜呜……我当时好气愤,心想你有哥哥来救你,可谁来救我啊……妹妹,我先向你道歉,然后我会去医院向三哥道歉!对不起!”
别栀栀一直很讨厌谭春雷的莽撞,但是谭春雷这个人吧,他就是比较笨,倒是没啥坏心。他干的大多数坏事都是谭春雨挑拨的。
于是别栀栀说道:“我现在还没消气,所以我无法原谅你。等我气消了想通了再说。”
谭春雷老老实实点头。
谭春雨看着她弟弟,冷笑道:“怎么,突然对别家这么好,他们帮你拿到岗位指标了?”
“还没有,”谭春雷说道,“要是岗位指标能下来,那我就要。如果岗位指标没了,那我就下乡去……我力气大,总能养活自己的。”
谭春雨被气到无话可说。
别逢君淡淡地说道:“小谭,以前我不愿意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父亲已经去世,死者为大。但你好像……把我们对你的善意当成理所当然。所以我必须要跟你分析一下,如果你父亲没死,母亲没有改嫁,你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你父母都是文盲,父亲是进厂子当了工作以后才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地址的……你父亲酗酒贪杯,对你母亲非打即骂,而且你父母都没有赚钱的能力……你自己设想一下,如果他没死,你的家没散,你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谭春雨咬住了嘴唇。
回忆一点一点涌上心头。
好像……是。
她隐约想起了关于父亲的模糊记忆,好像就是一天到晚都醉薰薰的,喝醉酒的人根本无法理喻,无论逮着家里的谁就是一顿毒打,根本不管谁对谁错。
当时她好像还暗暗诅咒他去死……
谭春雨扶额。
别栀栀看了她一眼,说道:“谭春雨,是不是公安说,只要你能拿到我写的谅解书,就能减轻对你的处罚?”
谭春雨点头。
——她当然不想背上案底!
她看了谭春雷一眼,心想……要不她就向谭春雷学习?先向别家低头,等拿到了别栀栀的谅解书以后再说?
谭春雨不自在地说:“别栀栀,我……”
“我不会写谅解书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别栀栀懒得再看谭春雨,径直转身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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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别栀栀再不理会过谭春雨。
但家里人一致认为,事关谭春雨的档案里会不会留下犯罪案底,这是一件很后果很严重的事,谭春雨应该不会放弃让栀栀写下谅解书。
于是家里人愈发要求别栀栀不能落单,至少要撑上半个月。等到调解期一过,别家就马上向法院提起民事赔偿诉讼……
别栀栀深以为然。
所以她每天依旧上午跑步、去医院顾照三哥,中午回来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下午歇午觉、看书,晚饭后和家人在操场里散步……
可是,谭春雨再也没来找过她。
这倒是挺让人感到奇怪的。
下午时分,别栀栀和芃芃去了一趟后山自家的菜园,浇了水、除了草、喂了鸡,打理好菜园子以后,姐妹俩拎着今天晚饭要吃的豆角、茄子、苦瓜和一大兜青菜,外加从鸡圈里摸出来的鸡蛋,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还没走到楼下呢,迎面遇到了知青办主任吴琴。
吴琴看着别栀栀笑,“栀栀啊,上菜园子去了啊?”
“吴阿姨好!”
“吴阿姨好!”
别氏姐妹也向吴琴打招呼。
吴琴紧紧地盯住了栀栀,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
说起来,栀栀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也就坚持了一个多月的锻炼。
现在的她,已经初步褪去了不健康的病弱感,虽然还是瘦,肌肤还是那样的雪白,但她面上泛着柔和的健康粉红色,皮肤水润Q弹,胶原感满满的!她的眼睛也是水汪汪的,明亮又有神,鸦青色细腻柔顺的长发被她编成一条长辫子,发梢垂在胸前……
以前她是活在书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黛玉,现在她是健康可爱的小美人。
吴琴向来都知道儿子罗建华的心思。
可她作为一个母亲,非常不赞同儿子的选择。
——先不说别栀栀是个病秧子,就冲着应雨时是别栀栀的母亲,建华他就不该想找别栀栀谈恋爱!
吴琴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笑眯眯地对别栀栀说道:“栀栀啊,替我给你妈妈带句话——咱厂里的子弟要甄选知青下乡的名额,这一次已经排查到第三车间了,下一次可就轮到你妈那儿了……你们家想好了要让谁下乡吗?”
别芃芃的脸色瞬间惨白。
栀栀笑眯眯地回答,“好——咧!放心吧吴阿姨,我一定转达给我妈妈。对了吴阿姨,你们家也是下一次就要轮到抽名额了吧?你和罗叔叔打算让谁下乡呢?让我来猜一猜吧……建国大哥已经上班儿了,建军二哥近期内应该可以拿到岗位指标,那建华哥和建林弟弟……啊,建林弟弟还小,所以肯定是建华哥下乡啦!”
“吴阿姨,你可是知青办的主任,你肯定会以身作则、起个带头作用,绝对不会利用私权来为建华哥办个假结婚啊,或者托关系给他找个新工作啊……来逃避下乡的,对吧吴阿姨?”
栀栀笑容灿烂,表情可爱。
吴琴却被气得咬牙切齿。
是,她是知青办主任,确实要以身作则、不能循私。
但这种骨肉分离的事儿……谁舍得
啊。
一时间,她忘了这话题是她先挑起来的,恨恨地瞪了别栀栀一眼,溜着自行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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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得吴琴把自行车的俩轮子给蹬成了无敌风火轮。
栀栀笑着朝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芃芃没有跟上来?
——芃芃怀里抱着一大捧的青菜豆角,正呆立在原地不动,她脸色惨白,两眼发直。
栀栀扯了扯她的衣角,“四姐,我们回家去呀!”
芃芃回过神来,冲着栀栀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低着头跟在栀栀身后。
其实栀栀知道她在想什么——三哥病着,自己又体弱,恐怕父母确实打算让芃芃下乡去。
可栀栀也不能提前暴露自己的想法。
她就拉着芃芃的手,很隐晦地安慰道:“四姐你放心,就是天塌下来……也有爸妈在前头扛着!”
芃芃点头。
可面上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回到家,二嫂下了班赶过来做晚饭,平时都是芃芃帮厨,但今天的芃芃明显有些心神不宁,做什么错什么。
栀栀就把芃芃挤出厨房,她来给二嫂打下手。
她也想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做饭。
二嫂的厨艺确实好,看到栀栀有心想学,她一点儿也不藏私,教会栀栀好多小技巧。
比如说,剥蒜的时候别傻不拉叽的直接剥,不然指甲里会浸上蒜汁,那股蒜味好长时间都消不了。所以正确的剥蒜方式应该是:用刀背把带皮的蒜籽轻轻压碎,蒜皮就很容易撕掉啦!
还比如说,茄子这玩意儿特别吸油,油不足就不好吃。可谁家烧菜舍得那么多的油呀,所以要先把茄子焯水,记得水里要放一点儿盐。焯过水的茄子吸足了水分,下油锅一炒,快起锅的时候再勾芡……表面看起就油乎乎的,实际上也没用多少油。
妈妈下班回来,拎着两条鲤鱼进了厨房。
每条鲤鱼都差不多有一斤重。
“宗秀,这天气热了鱼不好放过夜,你收拾一下今天就烧了吧,鱼头鱼尾没啥肉,炖个汤,明天送去给老三,鱼身子拿来红烧今晚上给几个小的补一补……”应雨时吩咐道。
王宗秀应了一声,接过鱼开始处理。
栀栀就听到爸爸别逢君在客厅问了句,“你哪儿来的鱼?”
应雨时答道:“我下班回家呢,春雷在半路上拦着我,说他今天上洛溪去了,钓到了一篓子的鱼,还在那儿放了个鱼网。又说明天想借我们家的自行车再去钓一次鱼,外加把网子收回来。这两条鱼啊,他说算他明天借车的报酬。”
别逢君愣了一下,“谭春雷还会这一招了!”
应雨时笑道:“是我们家的老大教得好!”
别逢君就问长子,“燕东,你怎么跟谭春雷说的?”
别燕东答道:“他脑子简单,记不住也没法理解太复杂的东西。我跟他说,让他当成我们家的邻居。他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们,缺钱了,可以找我们借、但必须要还。还不起,就要用其他的方式来还,比如说做工,或者是用其他的价格差
不多的东西……”
“他好像还是不太能够理解,所以我就借给他一块钱的饭票,让他去单位饭堂吃饭。他没钱还,我就让他把我那边坏掉的桌子、柜子给修补好,再去山上些挖野菜回来,或者去河里钓鱼什么的……反正凑够了大约一块钱的价值,就抵消了。”
“谭春雷应该是在挖野菜和钓鱼的时候,顺便把自己喂饱了,也就不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了。爸妈,我觉得他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咱们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别燕东说道。
别逢君道:“如果他真这么懂事了,我倒是可以去帮着说说情,让单位把他的岗位指标放下来……不过,还是再考察一段时间吧。”
应雨时嘀咕道:“谭春雷是笨,谭春雨才是坏……要是没有谭春雨的影响和撺掇,谭春雷也坏不到哪儿去。”
厨房里,栀栀聚精会神地蹲在二嫂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二嫂三下两下剖鱼、刮鱼鳞什么的,非常麻烦地就把两条鲤鱼给处理好了……
“哇,二嫂你好厉害啊!”栀栀由衷地称赞道。
王宗秀“卟哧”一声笑了,然后教栀栀,处理完鱼以后,手上会有洗不掉的腥味儿。这时候一定要用点儿白酒来擦手,要不然啊,就算用香皂洗到手掉皮,手指上的鱼腥气也除不掉!
栀栀跃跃欲试,王宗秀没让,温柔地说道:“今天那么一大家子都在等饭吃,你就别弄了。等到了星期天,我去买一条鱼回来让你学着做,到时候你就慢慢来,反正也不着急,好不好?”
栀栀连连点头。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这两尾鲤鱼虽然只有一斤多重,但肚里的鱼肠鱼籽可肥美了。
二嫂就把鱼头鱼尾鱼骨放在一边,鱼肉切块和泡发好的腐竹一块儿红烧,再磕四只鸡蛋,搅碎了和切碎的紫苏、鱼肠鱼籽一块儿上锅蒸熟……
开饭时候,全家人都高兴坏了——今天也是有荤菜的一天呢!
宽大的饭桌上,红烧腐竹鱼块是大菜,然后就是一钵子鱼肠蒸蛋,还有炒茄花、酱拌豆角和炒青菜,很丰盛了。
吃晚饭的时候,是别栀栀观察家里人的好时机,也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今天家里烧了一道硬菜,但里人口多,尤其还要顾着那几个小的,所以大人们很少去挟红烧鱼。
应雨时就挟了一筷子腐竹放在丈夫碗里。
别逢君是近视眼,平时在家不戴眼镜,猛然看到妻子给自己挟了一筷子菜过来……他没看清,还以为是鱼块,就把饭碗端到一旁去想推辞……
应雨时的筷子就转了个弯儿,直接把那块腐竹给塞进了他嘴里。
别逢君:……
是腐竹啊!
真香!
于是他也挟了一筷子……看不清是鱼肉呢、还是腐竹的,下意识地就直接往妻子嘴边送。
应雨时顿时涨红了脸,假咳了两声以提醒丈夫——满屋儿孙都看着哪,你这是几个意思?
众人:就喂我们吃狗粮呗!
尽管应雨时有提醒,也已经晚了。
别逢君挟着一筷子菜,送到了妻子嘴边。
第二代全都低头捧碗吃饭假装没看见。
第三代最小的辰辰还不到两岁,溪溪三岁多,
还不懂事,他俩啥也不知道。可七岁的巍巍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奶,弟弟妹妹还不会自己吃饭,所以是大人喂,你为啥还要爷爷喂啊?”
一时间,应雨时张嘴也不是,不张嘴也不是……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月月九岁了,是第三代里最懂事的一个。
她立刻挟了一筷子菜,放进堂弟碗里,“弟弟,姐姐也给你挟菜呀!”犹豫了一会儿,月月又给星星挟了一筷子菜,小心翼翼地说道:“妹妹,你也吃菜。”
星星没理月月,也没抗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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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孙女儿解围,但应雨时还是羞红了脸,别逢君这也才反应过来,那挟在半空中的一筷子菜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最后被他挟断了,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应雨时眼疾手快地用饭碗接住了。
老夫妻俩对视一眼。
她嗔瞪着他,他讪讪的。
最终两人都笑了。
别栀栀又看向了大哥大嫂。
大哥舍不得自己吃红烧鱼块,却挟了一块放进妻子碗里。大嫂面一红,也没吭声,把鱼块埋在碗底……过了一会儿又把鱼块挟给了丈夫。
她收到了丈夫埋怨的眼神,然后看到丈夫又把那块红烧鱼放回她的碗里。
大嫂这才笑眯眯地把那鱼块吃了。
一直到最后,大哥夫妻俩再也没有挟过鱼块,最多也就是挟点儿腐竹吃吃。
栀栀又看向了二哥二嫂。
二哥夫妻,就不像大哥大嫂那样你侬我侬的。
他俩是半路夫妻,两人一共有三个孩子。九岁的月月是二嫂带来的孩子,五岁的星星是二哥和前妻的孩子。最小的辰辰还不到两岁,他是别燕南和王宗秀生的孩子。
这会儿辰辰和溪溪并排坐在特殊的椅子上,王宗秀一边给他俩轮流喂饭,一边抽空自己吃上两口……
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大人就用“比赛”的方式,照看他俩吃饭。一般是单朝凤中午饭俩孩子吃饭,王宗秀就管晚饭喂饭,总之就是妯娌俩轮流着来。
王宗秀突然看了丈夫一眼,飞快地挟了一筷子鱼肉放进丈夫碗里。
别燕南皱眉,低头说道:“你吃你自己的!”他扒饭扒得飞快,但一直没有动那块鱼肉。
王宗秀好几次扭头,都看到他始终不碰碗里的那块鱼肉,眼神有些黯然。
却见别燕南三口两口扒完饭,又夺过她手里喂孩子的小勺,说道:“我吃完了我来管他们……”然后又一脸嫌恶地念叨,“吃个饭都这么磨磨叽叽的……”
应雨时就骂他,“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王宗秀低头,捧碗吃饭。
别燕南捱了骂也不吭声,但将他碗里剩下的那块鱼肉挟到王宗秀碗里。
王宗秀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垂下头又悄悄地笑了。
巍巍和星星吃完了饭,吵着要去楼下玩,但是溪溪和辰辰还没吃完饭。于是月月带着巍巍和星星下了楼。
大人们就坐在饭桌上聊起了天。
这个时间段是栀栀最喜欢的时候,因为家里人会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爸妈和大哥都有读报的习惯,他们会说一下今天有什么新闻。大嫂二嫂就会说
一下院子里的八卦……
当然了,栀栀不会告诉父母吴琴说的那些话,芃芃也就保持着沉默。
反倒是在父母和大哥说完了国内新闻以后,大嫂单朝凤主动说起了罗家的事儿——
“今天我在院子里听人说,谭春雨住进罗家了!”
全家人齐齐一愣。
二嫂也说道:“对,我也听说了。难道这几天谭春雨没来找我们栀栀呢,原来是找上了罗建华家啊!”
二哥奇道:“罗建华不是一直想追求我们栀栀吗?怎么又勾搭上谭春雨了?”
别栀栀一本正经地说道:“首先,罗建华并没有追求我……就算他追求了他也追不上。其次,人家谭春雨一定要和罗建华谈恋爱才能住进他家吗?就不能是罗建华的妈妈特别喜欢谭春雨,想认谭春雨当干女儿呢?”
众人:……
你讲得好有道理。
“那不关我们家的事。”别栀栀直接下了结论。
芃芃突然说道:“妈,今天我和栀栀遇到吴琴阿姨……她说,下一次就轮审核我们家的知青名额,妈妈,我、我……”
她吱唔了半天,始终无法再说下去。
坐在她身边的栀栀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从四姐身上散发出来的焦虑感。
闻言,应雨时放下碗筷,看着芃芃,问道:“芃芃,妈也一直都没问过你的意见……当然了,我和你们爸爸都不赞成让你们下乡,现在我们也都还在想法子……但现在的政策越来越严格,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我和你们爸爸实在没办法的话,你愿意下乡插队吗?”
芃芃睁大了眼睛。
——她当然不愿意。
父母家人和亲戚从来都没有隐瞒过她的身世,她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本来这也没什么,家里也不止一个收养的孩子。
棠棠来家的时候都已经七岁了呢!
可是,她在家里的地位,甚至连棠棠都不如……她父母健在,而棠棠的生父母已经双双去世,就冲着这个,棠棠在这个家的地位就牢靠得很。
别芃芃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尴尬的一个人。
现在妈妈问她这个问题……
她倒是不怕下乡。
可她舍不得离开这么好的家庭和这么好的家人。
可家里的情况……
三哥病着,五妹体弱、又是父母的掌中珠,最适合下乡的……可不就只剩下她了?
再想起父母抚养她二十年来,她和栀栀、棠棠的待遇是一样的。那怕栀栀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因为体弱的原因她只是少干些活,在吃穿用度上,父母从未偏向过栀栀,更是从没表露过要她报恩的意思。
眼下不就是她报恩的好时机?
但是,这一走……就怕回不来了呀!
一辈子孤苦伶仃的呆在外地,永远也不可能再得到家人们的关爱了。
芃芃捧着碗,红了眼圈,哽咽着说道:“我、我……我……”
众人全都齐齐睁大了眼睛。
“我愿意。”芃芃低声说道。
家人们面面相觑。
——这小妮子,嘴里说着愿意,可语气里的难过,眼眶里的泪水……
一看就知道她不愿意呀!
霎时间,全家人都沉默了。
“叩叩叩——”
有人敲门,还喊道:“逢君!雨时!有人在家吗?”
众人默了一默。
大嫂突然露出大祸临头的表情,惊恐地说道:“呀,这声音……好像是大伯娘来了?”
应雨时赶紧催促道:“快快快!快把那几块鱼肉吃了!老大老二,给你们媳妇儿各挟一块!老别,快去厨房把那鱼汤藏起来……朝凤啊,一会儿你想办法把那锅鱼汤带走,继续熬好了明天一早让燕东送到医院去给燕西!芃芃棠棠,你俩赶紧多挟点儿菜!”
见儿女们该吃完的吃完了、该挟菜的挟好了,丈夫也冲进厨房去叮叮当当地忙着藏鱼汤去了……
应雨时这才吩咐道:“栀栀去开门……记着,这回可别被你大伯娘吓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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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想起来大伯娘有多“可怕”了。
但妈妈的交代???
栀栀很严肃地“嗯”了一声,站起身,走向门口。
其实家里人虽然慌乱,但距离大伯娘敲门也没超过两分钟时长。
可外头轻的敲门声变成了狂吼、砸门,仿佛正室捉奸小三,仿佛警察来抓小偷,仿佛有人要来报杀父之仇一般。
别栀栀心头火起。
她迅速酝酿好情绪,然后拧开门锁,一拉——
门外站着个头发花白穿着破烂衣裳的中年妇女,可不就是别逢君的大嫂汤兰花!
汤兰花的肩上还挎着一个用米袋子缝制好的布包,正扯着喉咙喊,“别逢君!二弟!应雨时,弟妹……我是你们的大嫂哇!可怜你们的大嫂赶了一整天的路来看你们啊……到现在饭都还没吃哇,你们是不是把好吃的全都藏起来了哇……”
跟嚎丧似的。
汤兰花刚嚎完,就被眼前漂亮娇俏的别栀栀给惊艳住,一时间目瞪口呆。
别栀栀则“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哭道:“妈!妈妈……快来呀,这个人……好可怕呀呜呜……”
第15章
别栀栀是家里最体弱多病、娇生惯养的孩子。
远亲近邻都知道她是父母的掌中珠,心头肉,没人敢轻怠她。
汤兰花也不敢。
别栀栀一哭,汤兰花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怂了。
“别呀……嗐,大伯娘好不容易来看你们一趟,栀栀你哭个啥?”说着,汤兰花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十分迫切地想绕开别栀栀,去看看饭桌上的饭菜。
别栀栀杵在门口不让她进来,还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一边说道:“你根本就不是来看我们的!刚才你敲门那动静……你是来报仇的吧?吓死我了呜呜……”
汤兰花:……
“嗐,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一直不开门嘛!我怕你们把饭菜都吃完了……不不不,”汤兰花差点儿说漏了嘴,赶紧补救,“我是怕你们不在家啊!这心里一着急呀,叫门的声音就大了点……”汤兰花再次解释。
她不想再跟别栀栀纠缠了。
对着这么个娇滴滴、说话还轻言细语的小美人,害得她说话也带上了几分文雅。
这样不好。
来打秋风就要有打秋风的气势!
于是汤兰花扭头大喊,“二弟!弟妹!你们吃啥呢这么香……”
别栀栀害怕家里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厨房里的鱼汤和桌上的饭菜,就继续拖延时间,杵在门口不动弹,又指着汤兰花背着的那个空瘪瘪的米袋子,娇怯怯地问:“大伯娘,你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是不是从乡下给我们捎了什么好东西来呀?”
汤兰花:……
——这是来你家打秋风专用袋。实不相瞒,袋子里还有一个叠好了的空袋子呢!
别栀栀又“哇”的一声哭了,“呜呜大伯娘来我们做客,不但空着手来,还拿了个那么大的袋子……一定是想把我拐走了卖掉!”
汤兰花惊呆了,“别、没没没这事儿!”
这栋家属楼一共有四层,栀栀家在二楼,住楼上的潘大哥两口子看起来像是饭后下楼去散步,路过栀栀家门口,看到了汤兰花——
大院里的邻居们十几年如一日的相处,对家家户户的情况都有着初步的了解。
潘大嫂和单朝凤的关系好,知道别家的这个大伯娘隔三岔五的就来打秋风,又正好听到栀栀说的那句话,就“卟哧”一声笑了,对栀栀说道:“栀栀,又有人来你们家打秋风了啊?”
汤兰花的一张老脸瞬间通红!
潘大哥淡淡地说道:“栀栀,教一教你们家的亲戚,出门在外呢还是客气点好。要不然啊……依着她刚才叫门的那动静,我们还真以为是上你家来绑了你再卖掉的拐子佬,正打算去找保卫科汇报情况呢……”
汤兰花更觉得脸上烧得慌。
这时,家里人终于已经收拾妥当了,应雨时这才匆匆赶了过来,先是跟潘大哥两口子打了个招呼,看着他们下了楼,然后才对汤兰花说道:“大嫂,你在乡下随便一点儿我就不说什么了。到了城里你还是注意一点儿,我们可不是第一次去派出所接你了。”
汤兰花恍若不闻,兀自问道:“有吃的吗?我一天没吃了。”
她冲进屋,眼睛盯着饭桌,
随便跟别逢君打了个招呼,也顾不上别燕东夫妻、别燕南夫妻和芃芃棠棠向她招呼,就笑眯眯地说道:“哎呀你们家这伙食可真好……”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清了饭桌上只摆着一盘子青菜、一盘子豆角和一盘茄子,而且分量已经不多了?
汤兰花不乐意了,“怎么只有这么几个寒碜菜?二弟、弟妹,你们可是城里人、是大干部!平时就吃这个?该不会是你们一听到我来了就把好菜给藏了起来吧?我明明闻到了好像是红烧肉还是红烧鱼的香气……”
应雨时淡定地说道:“我们也闻到了!这会儿正是饭点么,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家在烧好菜。总不能砸开别人家的门,直接进去抢吧?”
汤兰花假装听不出应雨时的含沙射影,目光不住地在客厅里四处扫射。
应雨时叹气,“大嫂啊你说你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也没剩什么饭菜了,给你煮点儿挂面?”
“要得!”汤兰花猛然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大盆子包着漂亮糖纸的糖果,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上前就抓了一把,“哎哟二弟啊还是你们家有钱……”
一语末了,她已经觉察出手里的糖果有些不对头,怎么是软趴趴的啊?
——别家的女孩子们个个都是心灵手巧的,想着三哥就快要出院了,就商量着给他做副新的门帘。最后姐妹们拿出存了好几年的糖果包装纸,在里头包上碎布条,到时候再串成珠链,吊在门框上。亮闪闪的一定很好看,到时候三哥在家养病的时候一看到这副门帘,肯定会心情很好的。
汤兰花一脸鄙夷地扔掉“糖果”,回过头对应雨时说道:“……煮挂面么给卧俩鸡蛋,腊肠给切上二斤,猪油渣也来点!”
应雨时吩咐道:“芃芃,去给你大伯娘下一碗挂面!”
芃芃“嗯”了一声,咬着下唇去了厨房,看也没看她的亲生母亲汤兰花一眼。
有了这个粗鲁贪婪的亲生母亲、和重男轻女到了极点的父亲做对比,她更喜欢现在的这个家,也更加不愿意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去。
栀栀敏锐地感觉到芃芃的不开心,马上跑进了厨房。
果然,芃芃正在抹眼泪呢!
“四姐我来帮你煮挂面!”栀栀说道。
芃芃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来……你又不会。”
“不会可以学嘛!”栀栀说道。
芃芃笑了。
“好,那你就看着学。”说着,芃芃开始忙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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芃芃洗了一个西红杮,切碎了下油锅炒出沙,然后加水焖煮。在等西红杮底汤煮沸的过程中,她洗了一把青菜叶子和两根葱,锅里水一开,抓一把挂面下锅。水开第一次,加入洗净后撕碎的青菜,水开第二次,加入酱油盐调味。
最后拿过洗净的大碗,舀一勺猪油放进碗里,把煮好的挂面挟入碗里,面上铺些现成炒好的腌菜、一块豆腐乳,和切碎的香葱粒儿。
西红杮酱汁汤底显得特别厚重,再加上洁白肥软的面条,碧绿的青菜……
也是色香味俱全的一碗素面呢!
栀栀毫不吝啬的称赞,“哇,这汤面一看就很好吃,四姐真厉害!四姐辛苦了!”
芃芃笑了笑,心想也就
自家人会欣赏这样的素面,会心疼自家人的劳动与付出。换作外头的某个人,大约只会埋怨她为啥汤面里没有肉。
芃芃端着汤面出去了。
果然,汤兰花一看到这碗汤面就不高兴了,“一点儿肉都没有?”然后拿眼斜睨着别逢君,“二弟啊,你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你嫂子来了你就是这样招待的?你怕不是……根本就不想认我们这门泥腿子亲戚吧?”
别逢君正要说话——
应雨时抢先一步开了口,“老别,孙主任不是说让你吃完晚饭上他家去一趟吗?快去吧,别误了正事儿。”
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事,是应雨时故意支开丈夫的。
别逢君只好“嗯”了一声,拿着报纸出了门。
应雨时这才对汤兰花说道:“大嫂你吃面呀!是不是在老家大鱼大肉吃惯了,来我们这儿吃点儿素面还觉得寡淡了些?”
这碗汤面居然素净,但色香味俱全。
汤兰花早饿了,就忿忿不平地说道:“谁家还没点儿压箱底的腊肉腊肠啊……主要是没把人放在心上,才这么随随便便的!”
然后又瞪了芃芃一眼,“连亲娘也不晓得心疼,白眼狼!”
芃芃脸色一白。
栀栀问道:“大伯娘,原来家家都有压箱底的腊肉腊肠的吗?那你们家还有几挂腊肉?几斤腊肠啊?”
汤兰花:……
她干脆低头吃面,不理会栀栀。
应雨时问她,“大嫂,这回怎么突然来了?老家有什么急事吗?”
——以往老家亲戚只会在过年的时候来走动走动。现在非年非节的,汤兰花怎么来了?
汤兰花一边唆面一边说道:“也没啥大事儿……”
栀栀赶紧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一早就送大伯娘去长途班车站,早点回哦!”
汤兰花怒了!
——她就是不想呆在老家,才想着来老二家里躲几天,吃香的喝辣的松快松快。
谁知刚到老二家,别栀栀这个短病鬼居然又催着让她回去?
汤兰花猛然一拍桌子,盯着栀栀,“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哼,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
应雨时淡淡地说道:“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我们家,栀栀是我的孩子……你对栀栀有什么不满意,跟我说就好,吓唬孩子算什么?再说了,栀栀也没说错啊,既然也不是有什么急事来找我们的,还不如早点儿回去,她大伯离得不人伺候!”
汤兰花:……
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转头看到了芃芃——
汤兰花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扬起巴掌就往芃芃身上招呼。
栀栀眼疾手快,把芃芃拉到一旁,汤兰花就落了个空。王宗秀适时拉住汤兰花,单朝凤上前挡在栀栀和芃芃面前,笑着对汤兰花说道:“大伯娘你快吃面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汤兰花正在气头上,瞪着一双牛眼痛骂芃芃,“真是个废物!看到你娘被人欺负了你也不帮着说一句!生你何用?废物一个!”
芃芃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应雨时皱眉说道:“大嫂,我
希望你可以收敛一点。芃芃也是我的孩子,看来你是真的闲得慌……大老远的上我们家来,就是为了来骂我孩子?”
汤兰花指着芃芃说道:“她是我生的!是我的五妞!”
应雨时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嫂你记性不好吧?你的五妞,不是一早就已经扔在外头喂了狼么?”
汤兰花:……
应雨时走过去,把芃芃抱在怀里,然后扭头看向汤兰花,徐徐说道:“芃芃是我的孩子!我养了她整整二十年。谁也不能抢走她!”
芃芃呜咽着窝在母亲怀里,“妈妈,我害怕——”
——芃芃的性格不算特别柔顺,被父母兄嫂姐妹们给惯得像个小炮仗似的。院子里的婆婆妈妈们可不敢轻易惹怒她。但汤兰花每次来,芃芃都很害怕。因为这女人于过无耻,完全没有三观,当初抛弃了她,现在还有脸总在她面前提起养恩不如生恩大。
可以的话,芃芃希望这个女人永远也不要在她面前出现!
汤兰花也不是傻子。
既然所有人全都冲着她横眉冷对的,那她就得服软。
“嗐,我就说说,你们都是有知识懂文化的人,跟我一个农村妇女计较个啥!”说着,汤兰花又坐了回去,继续唆面。
应雨害怕汤兰花继续打骂芃芃,就吩咐女儿们,“你们仨把溪溪和辰辰带到楼下去玩一会儿,朝凤去洗碗吧!”
芃芃抱起了辰辰,棠棠牵着溪溪,栀栀跟在最后头,姐妹仨带着两个小侄子一块儿下了楼。
一出筒子楼,芃芃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为什么是这种人的女儿!”
栀栀和棠棠对视了一眼。
栀栀,“别瞎说,你是咱妈的亲生女儿!”
棠棠,“大伯娘家的五妞早被大伯娘亲手害死了!”
栀栀,“她就是一个不重要的远房亲戚,你不想理她就别理她!”
棠棠,“就是!天塌下来也有爸妈在前头顶着!”
栀栀和棠棠牵着两个小娃娃,在芃芃面前耍了好一会儿宝,才把芃芃劝笑了。然后她们去找到月月她们……晚饭后来操场上玩的小孩子很多,同龄人找同龄人玩,就连两岁不到的辰辰也找到了他的玩伴——另外一个两岁左右的小胖哒。
小胖哒有奶奶看护,辰辰扑过去和他玩,胖哒奶奶就笑眯眯地看着两个胖娃娃玩。
栀栀也要锻炼身体,就围着操场快走了三圈,等到身上微微出汗,这才往姐妹们聚集的地方赶。
“栀栀!”
有人闪身过来,不但挡住了她的去路,还捉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一旁的树荫下。
是罗建华。
栀栀一时不察……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气坏了,“罗建华你干什么!”
栀栀刚刚运动完,面颊红扑扑的,再加上最近在食物方面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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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建华一时看呆了。
别栀栀怒道:“以后你要是再敢这么对我拉拉扯扯的,我就叫我二哥揍你!”
罗建华却笑了。
——栀栀生气的样子也好美好可爱。
别
栀栀要走,他不让。
“栀栀我有话要对你说!”罗建华说道。
栀栀,“我不想听。”
罗建华:……
他微微叹气,将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拿着,是你爱吃的霜糖山楂。”
栀栀不要,可他已经直接抓住她的手,将手帕包起来的糖山楂塞进她手里,还体贴地帮她曲起了手指,让她紧紧攥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
“我妈……今天跟你说了不好听的话,对吗?”罗建华说道。
别栀栀本来都已经忘了下午遇到吴琴的事儿了,这会儿他一提,她就想了起来,立刻问道:“罗建华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是和谭春雨结婚吧?不然谭春雨怎么还住进他家去了!
现在的知青下乡政策就是:凡是家里有端铁饭碗的单位职工,可以在本系统安排一个成年子女的工作。未成年子女不安排下乡。无岗位指标的成年子女,可留守一人照顾父母,其他子女都要安排下乡插队去。
比如说,别逢君和应雨时是单位里的双职工,所以别家的孩子也有两个岗位指标——别燕东和别燕南也确实有本单位的岗位指标,但是其他的孩子们就没有岗位指标了。
罗家的情况也是一样,罗父与吴琴也是双职工,他家有四个儿子,罗建华行三,他上面的大哥已经工作好几年,二哥比他大三岁,底下的弟弟还没成年。
也就是说,在罗建华和他二哥之间,必定有一个人是要下乡插队的。
从罗父和吴琴目前使力的方向来看,应该是偏向于让罗二留城。
至于罗建华么……
现在谭春雨住进了罗家?
这代表了什么……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罗建华一听这话,就知道谭春雨住进他家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到了栀栀耳里。
他脸色大变,急忙说道:“不!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栀栀你相信我,本来我也不想让谭春雨住进我家,但是我妈她、她……她真是中了邪!”
栀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罗建华低声说了起来。
——谭春雨跪求栀栀帮她写谅解书未果的那天晚上,就摸到了罗家。
谭春雨当着罗家全家人的面,哭着说她正在跟罗建华处对象!
罗建华当然不认,还气得要把谭春雨赶出去!
结果谭春雨说出罗建华身上的一块印记。
如果不是至亲,如果不是和罗建华有过亲密关系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他在那么隐秘的部位有块印记的!
罗建华惊呆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很生气,心想谭春雨怎么这么不要脸,居然偷看他洗澡?
可就算她偷看他洗澡,也不可能那么清楚的看到他那里长了个痣吧!
就,真的很诡异。
吴琴也很生气。
在她的四个儿子里,只有罗建华长得最帅气、最有才华和能力、也是她最喜欢的儿子。
她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女人能衬得上她的儿子!
她连大院之花别栀栀都看不上,觉得别栀栀体弱,不好生养;又嫌别栀栀娇滴滴的,一看就不是个会做家务会侍候男人的。
结果
现在,谭春雨一上来就说出了她儿子隐秘部位的印记?
呵,连别栀栀都不配,能有谭春雨什么事儿?!
谭春雨当然也猜到了吴琴的反应,毕竟她前世和婆婆吴琴也打过不少交道。
于是她哭着求吴琴收留她,把姿态放得很低,还对吴琴说只要肯收留她,她会尽全力报答罗家。
然后谭春雨说了一件事:
罗父的远房侄子罗树在隔壁的柏市服装厂当采购员,急需一批纱线;吴琴娘家远房表姐的儿子张敞在隔壁省的楠县纱厂工作,厂子里有一批纱线库存正准备报废。
只要能去楠县纱厂找张敞当中间人,以废品的方式买下这批纱线;再找倒卖给柏市服装厂的纱线……
那可是废品与正品之间的巨大价格差异!
更加解决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罗树的燃眉之急,让罗树欠下吴琴的人情,以后才更加有合作的机会。同时还能让张敞承下这个人情,为以后的合作打下基础……
吴琴不能接受让谭春雨当自己的儿媳,但对谭春雨所说的从张敞手里以废品价格收回纱线、再以正品价卖给罗树的事情很感兴趣——
当天,吴琴就让谭春雨在她家的阳台上打了个地铺。
第二天吴琴就认谭春雨为干女儿,给了她一封介绍信,还让她拿着自己的亲笔信去找张敞和罗树,结果——
三天过去,谭春雨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分别带回张敞和罗树的亲笔回信。
——原来谭春雨说的都是真的!
吴琴大喜过望,立刻将全家的积蓄带上,因为怕钱不够,还在周围邻居家借了一点儿,第二天就带着谭春雨又出了门。
这么一倒一卖的,让吴琴挣到了一千块钱的差价!
谭春雨在吴琴面前愈发作小伏低,再也不提想嫁给罗建华的事,只是说她惹不想别栀栀一家,希望吴琴可以收留她……
尝到了甜头的吴琴就指挥着儿子们用木板把阳台的一角给隔出一个简陋的房间,让谭春雨在自家暂时栖身。
罗建华很怕栀栀误会,今天就过来向她解释。不过,他只隐晦地说了做生意的事儿,至于谭春雨说出他身上隐秘部位有块印记的事儿,他说不出口,也不想让栀栀知道。
栀栀一听就明白了。
——谭春雨终于想开了,不再继续作妖害人,而是决定利用她是本文女主、且拥有“重生”这个金手指的能力,来发家致富了?
早干嘛去了啊!
“栀栀,”罗建华犹豫半晌,轻声说道:“我妈她……性格比较强势,但为人还是很好的。所以你……你以后多顺着她一点,好不好?”
栀栀:???
吃瓜吃得好好的,怎么猝不及防的就吃到了自己头上?
你妈为人好不好关我啥事儿啊!
她直接就把手里的那包霜糖山楂塞回罗建华手里。
虽然有点舍不得。
“建华哥,你别想太多了。”别栀栀说道。
罗建华无奈地看着手里的霜糖山楂,“栀栀,我知道你的心意,可这么多年了黎念之给你回过一封信吗?他都已经好多年没有回来过,如果他心里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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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栀:……
——原身是个社恐,并不喜欢罗建华而又没办法说“不”,实在被逼得没办法才胡乱说她一直喜欢黎念之。
罗建华进一步相逼,“栀栀,你长得很漂亮,确实有很多人都喜欢你,可要真说起谈婚论嫁来……光是你身体不好这一点,就能劝退一大批人。栀栀,你家和我家算是门当户对,而且我们两家情况还很像……”
栀栀瞪视着罗建华。
别家和罗家门当户对这一点也没什么错,别逢君是厂子里的顶梁柱和技术骨干,级别比厂长还高;罗建华的父亲是钢铁厂的副厂长之一。
那,别家和罗家的情况很像……是什么意思?
罗建华看了看四周,也不太好明说,就含含糊糊地说道:“……只要我俩抢在这个月底结婚,下个月……下个月传出喜讯来,就、就我俩都不用下乡去了。”
别栀栀皱起了眉头。
——这意思是,罗家会让罗建华留城?
别栀栀决定打听清楚。
在这一点上,罗建华说得没错,自家的情况确实和他家一样。
“建华哥,你爸妈是决定让你留城,罗二哥下乡去吗?”别栀栀问道。
罗建华摇头,“我妈的意思是,我二哥年纪大了,各方面的条件还不如我,所以岗位指标要留给他。至于我么……”
他又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妈认识一个人,他有留城指标,但手头急钱用,想把指标卖掉。我妈已经跟他说好了,应该这两天就能成事儿。”
别栀栀心里一动。
“不是你们家逼别人卖指标的吧?”别栀栀问道。
罗建华一听就急了,“当然不是了!其实说起来,这人你也认识,就是咱厂子里年初去世的清洁工张大伯。他脾气暴躁,爱喝酒还爱打老婆。老婆实在受不了就带着儿子躲回乡下老家去了。张大伯和老婆孩子之间的关系很不好,三十年没有走动过。”
“年初他过世以后,我妈去找了他儿子……也只有我妈才有这样的职务便利不是?按现在的政策啊,张大伯的儿子是有留城指标的。可人家都已经三十多岁还当上了乡干部,混得可比张大伯好多了。估计人家也是衡量过的吧,觉得要钱更合适,所以就要这个数……”
说着,罗建华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千块钱?”栀栀问道。
罗建华点了点头,面红耳赤地说道:“栀栀……我们先结婚,等我妈买下了这个指标,等于是一次性解决我俩的问题了,所以……你也别怕我妈,以后不管她说了些啥,你多顺着她些就是。再也别像今天下午那样顶撞她……栀栀,以后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栀栀似笑非笑地看向罗建华。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因为要上夹子啦,所以今天这章更完以后,下一章明天(2月23日)将于晚上23:30更新,谢谢大家么么哒^_^
第16章
别栀栀看到棠棠走了过来,立刻对罗建华说道:“建华哥我走了,祝你和谭春雨好事趁早!”
罗建华皱眉,“栀栀……”
别栀栀朝着棠棠跑去,“棠棠我在这里!”
棠棠看到自家五姐,这才松了口气,埋怨道:“五姐你上哪儿去了?我一个没注意就不见了你……差点儿被你吓死!”
别栀栀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看到她和罗建华有啥,就拉着棠棠跑了。
半路上,别栀栀忍不住问棠棠,“霜糖山楂贵不?”
棠棠点头,“费糖,挺贵的。”
好吧。
别栀栀遗憾地舔了舔嘴唇。
姐妹俩回到操场上和芃芃汇合了,又玩了一会儿,大哥两口子和二哥两口子过来接孩子们,又让妹妹们赶紧回去。
芃芃不想回去面对汤兰花,就对单朝凤说道:“嫂子,今晚上让我去跟巍巍挤一挤吧。”
单朝凤说道:“放心吧她走了。”
芃芃一愣,不可思议地说道:“她走了?”
外边儿人多,单朝不想在外头说家里的事儿,就朝芃芃使了个眼色,笑道:“是真的……你们也快点儿回去吧!这都快九点了。”
于是众人分别回了家。
栀栀姐妹仨回到家,果然发现只有爸爸在家,妈妈和汤兰花都不见了。
“爸,她人呢?”栀栀问道。
别逢君道:“你妈带着你们大伯娘去外头的招待所住。”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让她住招待所?”棠棠很不高兴,“干嘛对她那么好?这回让她去住招待所,她尝到了甜头以后就天天来,然后我们天天请她住招待所啊?”
别逢君没吭声,却看着芃芃流露出怜惜的眼神。
没一会儿,应雨时回来了,“老别,你跟孩子们说了没?”
“还没。”
栀栀姐妹再次面面相觑:说什么?
应雨时就对女儿们说道:“是这样儿的,我刚才呀把你们大伯娘带到招待所去了……然后呢,我们决定明天来一出‘金蝉脱壳’,这是最有效的把她赶走的好办法。”
“我和你们爸爸,你们两个哥哥明天全都假装出差去!你们的两个嫂子也请了假,带孩子们回她们娘家去玩两天。至于你们仨……明天一早就走,上棠棠的奶奶家去玩两天。等你们大伯娘走了,我再过去接你们。”应雨时说道。
棠棠不依不饶地问道:“妈妈,你干嘛要请她去住招待所呀?干嘛对她那么好?她、她那样欺负我四姐,我都讨厌死她了!”
应雨时笑了,“主要还是出于保卫我们家财产才想出的法子。你二哥手里有住宿券,带她去住厂子里的招待所不用花钱。可要由让她留在我们家里呀,你们想想,凭着她的个性,还不把我们家所有的坛坛罐罐全都摸一遍?让她住在家里,我们的损失才大……”
——别燕南在厂子里的采购科工作,手里有免费的住宿券。是用来招待来厂子里出差的其他厂子的采购员们住招待所用的。每个月都有额度,过期作废。
芃芃咬唇问道:“妈妈,她突然过来……是为了什么?”
此言一出,应雨时与别逢君对视了一眼。
别逢君叹气,“芃芃你别管她,你是我们家的孩子,轮不到她来做主!”
芃芃瞪大了眼睛。
——做主?做什么主?
再说了,她已经二十岁了,是个成年人……有什么事儿是她自个儿做不了主,必须得让长辈来做主的?
难道说——
芃芃喃喃问道:“她是来……给我说亲的?”
应雨时,“芃芃你过来。”
她招手把芃芃叫到身边坐下,抱住芃芃,说道:“妈妈也不瞒着你,这一次她过来呀,是觉得……她为你说了一门顶顶好的婚事。不过呢,我和你爸爸拒绝了,我们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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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我找的人家是什么样的?”芃芃颤着嗓子问道。
应雨时抚着女儿的后背,轻声说道:“听说是个裁缝,家里挺有钱的,就是年纪大了点儿。”
“多大?”芃芃的泪花浮在眼眶里,还不住的往外涌。
应雨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比你爸爸小两岁。”
——别逢君今年五十四。
芃芃呜咽了两声,把脸埋进了妈妈怀里。
栀栀和棠棠也很气愤。
不过,栀栀突然想起来了——在这年代,裁缝可不是遍地都是。
老家的那个裁缝更是个远近有名的人。
怎么个有名法呢?
他不停的收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当徒弟,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但也没啥证据。直到某个性格特别刚烈的女徒弟直接在他家打砸还闹着要自尽。大伙儿才知道这个裁缝已经不知祸害了多少漂亮女徒弟们。
出了这事儿,裁缝就跟为自己生养了三儿一女的老婆离了婚,但原配老婆还住在家里,天天给他做饭洗衣侍候儿媳照顾孙子什么的,离婚和没离婚也没啥区别。
接下来呢,裁缝就开始光明正大的娶新老婆了,而且还全是从他的徒弟里挑。过上一段时间玩腻了就离婚,然后再娶一个……
“那个裁缝是不是姓向?”栀栀问道。
棠棠也想起来了,“好像老家那十里八乡的也只有向麻子一个裁缝吧?”
“就是他。”别逢君答道。
棠棠气坏了,问道:“向麻子给了汤兰花多少钱啊她这么着急的想卖了我四姐!”
应雨时轻声说道:“据说会给五百块钱彩礼……”
棠棠冷笑道:“是因为别发财也到了要娶媳妇儿的时候,她们才想起我四姐的吧?”
——别发财就是汤兰花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儿、又扔了五个女儿以后才盼来的宝贝儿子,今年十八岁。被惯得连路都不会走,天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无病无痛的人居然捂出了褥疮!
芃芃前头还有四个姐姐,个个儿都是一出生就被狠心的亲生父母扔掉,老奶奶舍不得,柱着拐杖挪着小脚去把孩子捡回来,然后在村里一家一家的跪、磕头,求人家收养。
可村里人都不富裕,自家的孩子都养不活,谁有闲钱帮别人养?
不过,也有好心人辗转把孩子送给经济条件宽裕些的远房亲戚们养…
…这一来二去的,知道下落的就只剩下了芃芃一个。
汤兰花不逮着芃芃薅羊毛,还能逮着谁?
应雨时说道:“没事儿,你们仨明天去棠棠奶奶家住上两天,依着你们大伯母的性子,她搭班车来我们这儿都有可能不花钱、坐的是霸王车。要是我们不在,想让她在城里花钱吃饭睡觉等我们回来……那绝无可能!我猜她最多捱上一天,后天她就必须要走了!”
栀栀问道:“那她要是找院子里的邻居借钱或者拿吃的呢?她非要等到我们回来呢?”
应雨时笑道:“我已经交代你们嫂子们,让她们今天晚上就捱家捱户的去说明情况,又让你们哥哥们去跟保卫科、总务科和办公室的人打招呼……总之,这两天里要是汤兰花来院子里闹,会有人来赶她走的。再就是咱们这栋楼的人要是谁借钱借粮给她了,我们家可不认……”
栀栀一听,心情舒爽。
她又想起了今天罗建华跟她说的事儿。
“爸、妈,我跟你们说个事儿。”说着,栀栀就今天从罗建华那儿打听的消息说了,然后又问,“爸爸妈妈,买指标合不合法呀?”
应雨时和别逢君对视了一眼。
别逢君答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违法。老张去世了,生前未有指定继承岗位指标的,由直系亲属继承或由国家回收再重新分配。他的直系亲属不需要这个岗位指标的,可以以推荐的方式让给别人……”
应雨时也说道:“主要就是花钱找人买指标的事儿可不能让有心人知道,不然这个才是违反纪律的。”
栀栀明白了:岗位指标可以转让,但花钱转让是不行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没钱谁愿意转让啊!
应雨时又说道:“我和你们爸爸最近也在留心这方面的情况,但吴琴是知青办主任,工作相关嘛,她的消息还是比我们要灵通得多。”
栀栀小小声说道:“爸妈,谭春雨不是想找我写谅解书吗?”
应雨时和别逢君立刻看向她,隐约有些猜到栀栀的想法,急忙说道:
“栀栀,你真要给她写谅解书吗?我们可不能这样惯着她!”
“她这次不长记性,下次就会变本加厉……”
栀栀说道:“爸、妈,谭春雨犯的是刑事案件,不管我写不写谅解书,她都要被判刑。区别只在于,我要是写了谅解书给她,她可能被判一年。如果我不写谅解书给她,那她有可能被判两年。”
“如果谭春雨可以帮我们家拿到一个岗位指标……给三哥的话,我可以给她写谅解书。”栀栀说道。
换言之,她的谅解书值三千块。
在这个时代,三千块钱可是一笔巨款,寻常老百姓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
就看谭春雨舍不舍得了。
对别栀栀来说,三哥为救她差点儿死了,现在她活蹦乱跳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可三哥却还在医院里受罪,这都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才将将控制住病情。
栀栀很清楚,如果一定要在三哥、她和芃芃之间,选一个孩子下乡插队去,父母肯定会让三哥去的。
可三哥这样的身体,还没调理好就下乡……岂不是送死?
所以
栀栀的想法是:把这个指标搞到手给三哥,然后她自己下乡去,让芃芃留在城里——桅桅早就已经想好了,既然她有幸来到这个世界,那当然就好好的体验一把从无到有的累积过程。
当然了,她想下乡这个想法暂时还不想让父母知道。
应雨时和别逢君十分震惊。
他们没有想到,女儿的心思居然那么灵活!
别逢君皱着眉头说道:“栀栀,你不想给谭春雨写谅解书的话,那就不要写,留城指标……我们会想办法的……”
栀栀说道:“可留城指标也不是满街都有的大白菜,就算有,我们家买得起吗?”
应雨时和别逢君又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
——三千块钱啊,那还真是买不起。
栀栀又说道:“只是让谭春雨少坐一年牢……我们就能得到价值三千块钱的东西。爸、妈,我觉得很值得……而且我们也没时间再等下去。现在都6月了,7月底我们家就得走一个人……满打满算也只剩下50天了。”
“要是我们不截胡这个指标,万一在这50天里再也找不到别的指标了呢?”栀栀继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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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雨时和别逢君面露难色。
栀栀又劝说道:“而且谭春雨害的是我,只有我才可以决定要不要写谅解书给她……爸、妈,我希望你们可以同意。”
应雨时心乱如麻,“栀栀,这事儿我和你爸可不能轻易答应你……哎,我们今天先不说这事儿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先休息吧,等汤兰花走了以后我们再说这事儿。”
栀栀一笑,“好呀!”
——这是父母对她的好意和维护,说到底都是在为她考虑,她当然没有意见。
众人轮流排队烧水洗澡。
然后姐妹仨各自上了自己的小床,准备就寝。
棠棠睡在上铺念叨,“明天去我奶奶家,我们可得把蚊帐拆下来带过去……那边蚊子可多了。对了五姐你不是想吃霜糖山楂么?我奶奶家后山上有好多野生山楂,到时候我们去摘点儿回来自己做……哎,可是咱们买不到白糖呀!白糖死贵死贵的,还得凭票才能买……”
栀栀没吭声,但心里在想:这霜糖山楂她还就吃定了!去棠棠奶奶家的时候想办法弄点儿白糖来,好好吃上一顿……
她正想得美滋滋呢,冷不丁听到芃芃说道:
“要不,我答应汤兰花吧……如果向麻子能出三千块钱给三哥买指标的话……”
栀栀一下子就生气了,“四姐你想什么呢!”
棠棠也惊呼道:“四姐你疯了啊?”
“叩叩叩——”
母亲在外头轻叩木门,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几个……都已经十一点了不许再说话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女孩子们齐齐闭了嘴。
黑漆漆的房间里一下子就陷入了寂静。
栀栀小小声说道:“四姐,你要是敢嫁给向麻子,那我就……敢申请下乡插队去!”
棠棠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但又不敢做声怕惊动了妈妈。
芃芃也被吓一跳,轻声骂道:“你疯了?你要是下了乡那我……还有啥意义?”
“所以你别做
傻事!明知道那是个火坑你还跳!”栀栀说道。
芃芃急了,“那也不能是你下乡!你自己的身子骨你自个儿不清楚?真下了乡……万一去了连感冒药都买不到的穷乡僻壤的,那、那……”然后忍不住哭了起来,“那还不如我下乡呢!”
——可她也不想下乡呀!
这一夜,姐妹仨都睡得不太好。
芃芃想了一夜嫁人好、还是下乡好;栀栀是过了最困的点儿,想睡睡不着了;棠棠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要带些什么东西去奶奶家……
天还没亮,外头客厅里就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应该是父母在为女儿们打点行装。
姐妹仨起来了,轮流去洗漱了然后一看——乖乖,地上摊着那么多的行李!
栀栀惊呼,“妈,我们自己打自家的秋风啊?”
应雨时的黑眼圈也很重,一看就是夜里没睡好的样子。
她听了女儿的话,“卟哧”一声笑了,嗔骂道:“胡说八道!”
然后提着地上的东西一一解释,“棠棠奶奶家也不宽裕,你们仨给我扛一袋大米过去,这里差不多有三十斤大米……你们住两天应该也够吃了,剩下的大米就留给棠棠奶奶吃。”
“这一包是干货,有笋干、香菇干和海带,要是菜不够吃你们就弄这些吃……这一包呢是昨晚上收拾出来的旧衣裳,有几件是我的、有几件是你大嫂二嫂的,我们都不穿了,送给棠棠奶奶穿……”
“还有这个,这是一筐子鸡蛋,奶粉……你们都拿去,吃不完就留在那边儿给老人吃。还有……这里是十块钱和十斤粮票,芃芃你收着啊,要是想买什么东西就去买。没有票就用这粮票去换……”
应雨时唠唠叨叨地解释了一大堆。
栀栀很喜欢听妈妈说这些。
——给人一种很温馨很温暖的关切感觉。
只有棠棠很不耐烦,“天哪,再加上我们自己的衣裳和行李……呆会儿我们怎么去啊!”
棠棠奶奶家就在松市乡下,说远不远、但也不近,骑自行车两小时左右能到。但这次她们是姐妹仨一块儿去,还带着那么多的行李……
天哪!
棠棠愁坏了。
别逢君赶早去饭堂买了些包子馒头回来,用干净的包袱皮包了,又用军用水壶给她们灌了一壶凉白开,然后就催她们姐妹赶紧走。
于是一家子扛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下了楼。
应雨时和别逢君捣鼓了好一会儿,才想办法把数个硕大无比的行李袋给驮在自行车后座的两边。然后让体力最好的芃芃骑车,栀栀和棠棠坐在车后座的大行李袋上……
硕大无比的行李、还驮着两个人,起步的时候芃芃压根儿连车蹬子都踩不下去。
最后还是父母推行了十几米,芃芃才借助惯性蹬着车子离开了家属大院。
身后,母亲朝着她们叫喊——
“路上要小心!见了奶奶要替家里人问好……你们不用担心你们三哥了,我会过去照看他全天的……记着,我没去接你们、你们就别回来呀!”
女孩子们齐齐应道:“哎——知道了!”
第17章
栀栀姐妹在去往魏奶奶家的路上,吃了无尽的苦头。
六十年代的马路,也就是市区路况比较平整,是水泥路。一出市区就变成了砂石土路,而且还坑坑洼洼的。芃芃必须要非常小心的掌握好方向,一直让自行车的轮子行驶在比较高的地面上,否则一里轮子陷进低洼里,她根本不够力气再踩出来……
饶是这样,路况也烂到让她们的自行车无数次陷入低洼。
栀栀和棠棠不得不时常跳下车后座,帮着芃芃推车。
上坡的时候更是辛苦,得三个人一块儿推。也幸好今天是个大晴天,要是下雨就更狼狈了。
平时一个人骑自行车两小时就能到的,姐妹仨推推车、歇一歇,再轮流骑上一会儿……生生折腾了近四个小时,才终于在上午十一点左右,赶到了魏家村。
是的,棠棠的生父姓魏。当初棠棠妈因难产过世,让棠棠爸伤透了心,于是他就让棠棠从了母姓,本意是想让孩子一辈子记住母亲的生恩。
而棠棠的奶奶也只有一个独生子,棠棠父亲去世后,魏奶奶就一个人独居在小山村里,主要靠别逢君一家的救济过活。
别逢君每个月会让儿子们送棠棠回魏家村小住几天,同时送来五斤大米和两块钱,再加上魏家村平时每个月给孤老们土豆红薯花生各种豆类等十斤杂粮……魏奶奶自己又种了满园子的各种菜,倒也能活得下去。
突然看到孩子们来了,魏奶奶又惊又喜,柱着拐杖就迎了过来,激动万分地喊着孙女儿的名字,“棠棠!棠棠……”
棠棠一看到奶奶柱着拐杖,连忙问道:“奶,你腿怎么了?”然后仔细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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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前几天摔了一跤……现在已经好了。”魏奶奶连忙说道。
邻居四婶站在她家院子里,看到棠棠姐妹过来了,连忙说道:“棠棠啊,你阿奶她呀是半个月前摔的……那几天天天下雨,后山冒了好多松菌出来,村里好多人上山去捡,你阿奶非要跟着去,结果雨天路滑的,她就从山上滚了下来伤着了腿。我们让她去医院看看,她就是不去……你赶紧劝劝你阿奶,陪她上医院去看看吧!”
魏奶奶就骂四婶,“你咋那么多话呢!”
棠棠很着急,“谢谢四婶了……奶,你快让我看看,到底哪儿伤着了?”
魏奶奶拗不过,只好把裤角撩了起来,让孙女儿看她的伤处——老人在她的左腿小腿处绑了两块校位的木板,瘦削的腿杆子肿得老大,还涂着绿绿黑黑的药膏,一看就是老人自己处理的。
栀栀和芃芃把自行车后座上的东西卸了下来,也跑过来围观魏奶奶的伤势。
前世的栀栀,最后三年一直呆在自家开办的私家医院里,身体情况尚可时也常常去其他病区逛一逛。
魏奶奶这腿,她一看就知道,至少是伤口已经感染了。
绝不能这样放任下去,不然的话……轻则有可能要截肢,重则有可能危害到生命!
“这可不行,一定要去医院!”栀栀说道。
魏奶奶慌了,“不不不!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我可闻不得医院里的那股味儿(消毒水气味)!
再说了我都已经快好了……”
棠棠年纪小,听了这话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快好了。
栀栀把她拉到一边,将自己的猜测小小声告诉妹妹,又解释道:“前几天我在医院陪三哥的时候,也是看到一个摔伤的老太太自己处理伤口,结果一条腿肿得比你奶奶还厉害……医生直骂她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才去,估计是要截肢了!”
棠棠被吓得脸色发白,哭着非要奶奶去医院看看。
孙女儿一哭,魏奶奶慌了,只好说去,然后又颤颤巍巍地回屋里去拿了她毕生的积蓄四块七角钱出来,坐上了芃芃的自行车后座,栀栀和棠棠护在一旁,祖孙四人花了一小时时间才到了镇上的医院……
果然就像栀栀所说的那样,医生一看到魏奶奶腿上的伤,就生气地把老的小的臭骂一顿,说再晚上三五天的,就等着截肢吧!
骂完以后,医生又赶紧安排手术,说要剜掉魏奶奶伤口上的腐肉,同时还得做清创手术。
栀栀姐妹仨被饿得不行,可魏奶奶做手术要交押金十块钱。芃芃手里正好有临出门前妈妈给的十块钱,一交了押金姐妹仨就……身无分文了。
但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当然是救人重要。
芃芃征得妹妹们的同意,跑去给魏奶奶办了手续。
魏奶奶过意不去,把自己仅有的四块七角钱全都拿给了棠棠。
棠棠就在医院门口的小贩那儿花一角五分钱买了八个肉包子,姐妹仨一人吃两个肉包子,剩下两个留给魏奶奶,等她做完手术再吃。
栀栀咬了一口肉包子,觉得真是难吃。
——在这个年代,老百姓养猪都舍不得放饲料,全是草料杂食喂养,花一年时间养大的年猪,肉肥嫩适中,又鲜又香。
但是为什么这包子里的肉馅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啊?
栀栀肚里饥饿,只好又强迫自己又吃了一小口。
不好……
一股恶心的味道传来。
栀栀差点儿吐了,不由得皱眉道:“哎呀这包子好难吃!也不知道是什么肉……”
旁边一个病人家属正好经过,听了这话,说道:“你们是不是在那个秃子那儿买的包子?”
棠棠点头,“是啊,我去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儿卖包子。”
病人家属说道:“以后别上他那儿买了,他那人不地道……这些肉啊,都是他去肉联厂收来的淋巴肉,猪头皮什么的!你们想啊,肉联厂里的猪肉本来就是冻肉,他还收回来这些废肉当肉馅,要是卖不出去就拿回去第二天热一热再拿来卖!哎,我们长期在这儿陪护,都知道他!你们新来的就吃亏喽!”
说完人家就走了。
棠棠悔得直跺脚,“哎呀我当时不知道……”
栀栀安慰妹妹,“没事儿,晚饭我和姐姐在家做好了送来。”
芃芃却被魏奶奶的住院费和手术费给愁得不行,小小声说道:“也不知道那十块钱够不够让阿奶做手术的。”
棠棠也担心,“这可怎么办呢?看样子阿奶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了院……幸好医院只是先让我们交押金,所有的治疗和住院费在出院前交齐了就好,不然阿奶可能连做手术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栀栀没吭声。
她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口,扒着窗户看向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