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学会我教过你的全部术法,我就回来了。”
“可我已经学会啦!阿兄你忘了吗?我和你一样的聪明!”
商巳眼中笑意更浓,温声道:“我在东海边插了三炷香,待到三炷香燃尽,我就会回来了。”
商九捧来一面宝镜,施了个小小的术法,透过镜面可以看见东海边果然插着三炷香。
他抿了抿嘴巴,又稚声问道:“要是阿兄不信守承诺怎么办?”
商巳刮了下他的鼻尖儿,宠溺道:“阿兄向你发誓,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口不心齐,寿随香灭……
他竟发这样的毒誓!
商九在那一瞬间感到了莫名的心悸,仿佛即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阿兄走后,他把不安甩在脑后,只专心致志等着那香烧尽。
可是那三炷香烧得真慢呀!
商九望眼欲穿,捧着宝镜等了又等,不知等了多少个日夜,才在某个睡醒的清晨,拿起宝镜时发现三炷香终于燃尽。
“阿兄!”
他一蹦而起,顾不得穿上鞋袜,兴奋地奔出妖神殿——
却在踏出殿槛的刹那,看见原本的万里晴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少帝!”
忠诚的奴仆们跪倒在地,纷纷哭着抱住他的腿:“青峰岭之战,陛下化作大天狗,意图吞噬太阳金乌,今晨却在吞噬第十个的时候力竭而亡!最小的金乌逃了出去,发誓它的光芒永远不会照耀在咱们的土地上!如今咱们的军队溃散节节败退,已是被人族逼了回来!诸国联手修筑妖鬼长城,要把我们永远镇压在永夜之地!”
商九呆呆站在原地。
脑子里掠过的,只有“力竭而亡”四个字。
阿兄没了……
他仰起头。
天穹乌黑,只隐约露出几颗星子。
太阳……
是太阳和人族害死了阿兄!
年幼的孩子,在心底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随着岁月流逝,昔年忠心的奴仆皆都化作飞灰,妖鬼长城以北成了永夜苦寒之地,生活在这里的精怪逐渐沦为不人不鬼的古怪模样,穷凶极恶诡谲神秘。
商九始终护着那棵橘子树,不定时用几滴鲜血滋润她的根系,让她不至于和别的精怪一样死去或者变异。
他渐渐于亘古而长久的寿数中,感到了刻骨铭心的孤单。
他时常质问萧宝镜:“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学会化形?”
萧宝镜:“……”
她身为一棵树,连起码的阳光和雨水都没有,她要怎么化形?!
这么多年过去,她每天潜心修炼,也只堪堪修炼出了一双腿!
她没有嘴,回答不了商九的质问,因此只能愤怒地摇动树枝,通过让树叶哗哗作响的方式来表达她的愤怒。
商九抱着头,于广袤不见边际的黑暗荒原里,野狐般孤零零在橘子树下来回踱步自言自语:“我想我的阿兄了!我应当有人陪伴,我应当有阿兄陪伴……”
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悲哀,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又痴痴呆呆。
饿的时候凶残如野狗,贪婪的将周围所有妖鬼吞吃入腹。
心情愉悦的时候会拔下尾巴尖上的红色毛发做成红丝线,有的编成手绳,有的缠在萧宝镜的树干上,深情款款地夸奖她“我的小公主真漂亮呀”。
时间流逝。
他太过孤单,于是他渐渐分化出许多个自己。
那些狐狸脸的少年给自己取了不同的名字。
商病酒,朝渊,婪褛,越黎,岑无照……
他们或哭或笑,或唱或跳,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原本寂静的橘子树下终于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