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房的时候,醉意或许并没有那么深沉,但从看到了她做的那件衣裳厚,他的情绪沉郁了下去,随之,醉意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铺天盖地埋没。
最后,他甚至坐起了梦,他梦到了关于一个十岁少年的一些零碎的陈年往事。
许多年前,江南有个自北方迁徙而来的十岁少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了给病重的母亲看病,走投无路之下,以三两银子的代价把家中唯一的几亩地,出租给了当地一家朱姓豪强的人家。同时,他也签下契约,成了雇工,每天天不亮就起身,从早到晚不停地干活。
一年之后,当他可以解除租契之时,管事却诬陷他偷了主人的钱,要将他送官。倘若他不愿去,便须签下卖田卖身之契。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当地豪强利用流民无势,为了以最低代价兼并土地圈纳佃农所常用的手段。
愤怒的少年将那管事打倒在地,随即便被蜂拥而上的护院捉住,痛打一顿之后,将他拖到了庄园的梅园山坡下,任他死活。
他的母亲闻讯赶来之际,他已经在冰天雪地里失去知觉了,手脚僵硬。体温也滚烫得可怕,人几乎在凛凛寒风中被掠走最后一丝气息。
他在母亲的哭喊中挣扎着醒来,看到柔弱的母亲跪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不住地朝着那家豪强主人叩头,请求饶过她的儿子。
李墨隐约听到,那豪强的调笑和羞辱之声。
求这些欺男霸女的恶霸,是没有什么用的。
他想叫自己的母亲起来,喉咙却哑得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一阵愈来愈近的急促脚步声。
对面远处的山坡之上,出现了一位男子的身影,他高声呵叱朱地主,命令他们放人。
刁奴们自然不肯,叫对方勿多管闲事,明哲保身。
对方冷笑:“你是叫知府大人看见不公之事,选择明哲保身吗?”
谁都知道,金陵新来的姜大人,刚正不阿,不畏强权。
刁奴们愣住了。
朱家虽是豪绅大族,但他们也断然不敢得罪新来的知府大人,刁奴们再不敢叉手讥笑,急忙地将少年从坡地抬上来。
那时候,那个快要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少年,又怎会想到,有一天,卑贱如他,会去读书科举,成为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又怎会想到,那个人深陷诏狱的时候,把女儿托付给自己。
……
李墨从醉梦中睁目,脑海之中的回忆也到此为止了,说实话,他释怀不了姜霓裳对他的不信任。
但是,她也的确只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若自己这一世定要和她计较,是不是气量太小了点?
他闭了闭目,试着呼气,再次睁开眼眸之时,他的目光已经变得杀意沉沉。
姜霓裳的帐可以先放放,如今最要紧的是,是查出真正要他死的人,改变上一世的人生轨迹。
想明白了这些,李墨决定去江南一趟,见到姜霓裳,确认她这个笨蛋现在平安无事,他方能稍微放下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