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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41

260。

黑桃A号搁浅的滩涂附近,有一个贫穷的小村庄,名为编笠村,常年被饥饿困扰。

那些饿昏了头的村民们,趁我们陷入昏迷时,夺走了所有的粮食和水,还用草绳将我们绑在一边。

他们大概不知道,就连铁链都无法困住能在新世界出航的海贼,更别说普普通通的草绳了。

我们本可以趁他们瓜分粮食之际骤然暴起,将所有的东西夺回来,却见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模样实在可怜,心中生出些许不忍。

于是,我们等到他们吃完,才挣脱束缚。

艾斯是第一个,橙红的火焰嗖的一下窜起,起身时,草绳化作的灰烬随着动作抖落。

他走到一个紫发小女孩身前,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蹲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咧嘴笑道:“吃饱了吗?那接下来,就该吃饭后甜点了。”

女孩愣住了。

而艾斯再次直起身,偏头问那群同样傻愣愣望着这边的村民。

“喂,这地方在哪里可以找到吃的?”

村民们像是不敢相信,犹豫半天,才有一人颤颤巍巍指出方向。艾斯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冲出去,直到天快黑了才回来,带着满满一大袋粮食。

见到那背负着夕阳的身影时,村民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在无光的山洞中生起一堆篝火。

261。

自那天后,我们就暂时住在这座位于和之国九里边缘的小村庄。

村民们对我们的态度从一开始的警惕和恐惧,变为了热情和尊敬。

借用其中某一位的话来说,我们大概就是神明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如果没有我们,这个月不知道又会饿死多少人。

听到这句话时,我特意看了眼同伴们的表情,那可真是各有各的复杂。

有点想笑。

但其实,我也能够理解,这种自以为是一个不法分子,却被人当做救世主的感受。

这样想着,我偏头瞥了眼抓着我袖子一直不放手的亚基,他仰起头,无辜回望。

……看,就这种眼神!

由于消息闭塞,村民们完全不认识我们这些在通缉令上有好几个版本的脸。不需几天,态度又变了,把我们当做村子里的一普通大户人家看待。

走路遇上了都会很随意地打个招呼。

这感觉,可真不好说。

揣着这种诡异的感觉,船上的大部分人在与村民们相处时,都颇为收敛,表现得宛如一个良民,与平日里的他们大不相同,除了艾斯。

他还是那样大大咧咧,随心所欲,混在编斗笠的人群里,简直毫无违和感。

如果不说明身份,谁能想到他是一个悬赏金过亿的大海贼呢?

艾斯和最开始的那个紫发女孩阿玉,相处得尤为亲近,经常带着她在林间乱窜。

丢斯曾调侃他,就像养了个女儿似的,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艾斯盯着篝火,思绪不知道飞了有多远,直到丢斯起身准备离开时,才低声回了句,“我好像没办法想象那种场景。”

262。

在邦西和岩流忙着修补船只时,我们也不是都像艾斯那样闲到去学编斗笠。

大部分人被派去找可以用来补船的材料,剩下的小部分人则是收拾船内四处散落的东西。

那一小部分人还被分成了两组,我是负责把东西搬出去晒干的那一组,丢斯是负责清点并记录的那一组。

米哈尔的房间是最先被抢救的。比起卧室,他的房间用书房来形容更为准确。

我们将那些书全部搬出来,放在空地上摊开,米哈尔就蹲在旁边一页页的翻着晒干,亚基和我又回到船上继续去抢救其他房间。

艾斯的房间是最后一个。

这是他自己说的,“我房间里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你们先去看其他人的吧。”

事实也和他说的差不多,真的没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

只不过,我拿起浸泡在房间一角的水坑里的白纸,轻轻抖了抖,水珠便从纸上滑落。

我屈指弹了下,纸张抖动,清脆的声音响起,没有一点湿润感。

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纸?

看丢斯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哭唧唧到现在的样子,我真的很想建议他去找送这张纸来的人问问,这到底是用什么做的,水火不侵,真的很适合用来制作笔记本。

263。

这张纸是艾斯的兄弟萨博送来的。

在我们刚离开鱼人岛,浮出水面没多久,一只乌鸦找上门来,身上就带着这个。

可萨博却没说这到底是什么。

丢斯说可能是用加密文字写的,毕竟萨博可是一个革命军。

于是,他用水浸泡,用火烤……各种办法都试过后,他默默拍了拍艾斯的肩膀,转身离去,只留给对方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总之,先放着吧……下次要是遇上再问问。”

然后,这张纸就被艾斯压在了箱子底,再也没翻出来过。虽然不知道这张纸到底有什么含义,但还好没在这次海难中弄丢。

我回头对着在房里收拾东西的亚基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把这个给艾斯。”

亚基点点头,脑袋一埋,就像刨土的仓鼠,把自己埋进床底,继续去摸滚到最里面的东西。

我路过时,顺手把蹬腿想要后退的他拉出来。

回到编笠村,艾斯正坐在一群小孩子中间,抿着唇,像打一场硬仗似的,严肃又认真地绕着手中的竹篾,身边还有一堆成品,粗略一看,完成度都还不错的样子。

我走到他面前时,他刚好编完一顶斗笠。

“阿玉,这个怎么样?”

“嗯……让我看看,嗯,嗯嗯!这次这个,非常完美!”

“哦?那太好了!”

他们之间的气氛也太和谐了,我感觉有点插不进去。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们的对话,艾斯就忽然跳起来,大步一迈,整个人挡在我的身前。

紧接着,眼前一暗。

我抬眸,只看见艾斯高高扬起的嘴角,和一口白牙,再往上的都被斗笠的帽檐挡住。

“嗯……好像还挺适合的。你感觉怎么样?”

“啊?”

我愣愣地抬手按住压在头顶的斗笠,摸了几下,将其取下来,捧在手上。

“这是……”

“送给你的。”艾斯摸了摸鼻子,“你之前的那个帽子不是在这次意外中弄丢了吗?不知道这个能不能代替。”

艾斯亲手编的斗笠,和穿越前某宝定制的帽子相比,那肯定选前者啊!

我一下子就把斗笠按回头上,“谢谢!我很喜欢!”

被遮住一小部分的视野里,艾斯的笑容更加灿烂,我也受到感染似的勾起嘴角。

264。

在船修好的那天,也是我们准备再次出航的那天,村民们急匆匆找到正在整理船上东西的我们。

“不、不好了!阿玉她……”来人气喘吁吁,一副要断气的样子。

艾斯直接跳下船,稳住那人摇摇欲坠的身影,“阿玉怎么了!?”

“她、她被人抓走了!”

第42章42

265。

抓走阿玉的那群人大概从没想过这个国家会有人敢反抗他们,说说笑笑,像散步一样,没有走多远。

我们很快就追上他们,一顿暴打,救下阿玉和其他几个小孩。

通过人贩子嚣张至极的喊话,我们知道他们在为四皇凯多办事。

抓到的小孩都被会送去距离和之国不远的鬼之岛,那是凯多的百兽海贼团根据地,目前已送过去了两批小孩。

虽然不知道凯多要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但艾斯毫不犹豫决定,打上鬼之岛,将那些小孩救出来。

“真的要在这种时候对上四皇吗?”丢斯这样问道。

他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

我们才经历过一场海难,编笠村的贫瘠无法为我们提供充足的食物。即使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天,我们也没能好好休养,状态并不太好。

而对手可是拥有超乎想象的防御力和生命力,被称为“最强的生物”,悬赏金46亿1110万贝利的四皇“百兽”凯多。

斯卡尔在大声读着他搜集的凯多资料。

艾斯一边听,一边站在船头,眺望远处隐藏在浓雾里的漆黑岛屿,“怕了的话,就在船上等着吧。”

“啧——”丢斯也没说到底怕没怕,回首对着掌舵的岩流喊,“向右转,准备停靠!”

266。

登上外形犹如恶鬼巨角的鬼之岛后,我们才发现这里静得不正常。

寂静的城内空无一人,不知道是建筑风格还是装饰什么的缘故,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们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正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就见一人于高处跃下,手持一根细长的狼牙棒,挥动时震动空气,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我们当即四散避开她的落点,艾斯却毫不畏惧,抬手迎上去,武装色霸气强化过的手臂宛如金属,与狼牙棒相撞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袭击者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后抬脚一蹬,借着艾斯的手臂向后翻,避开艾斯紧随其后的右勾拳,落地后,她蹙眉一言不发地瞪着我们。

我们这才看清,原来她是一个身高接近三米的女人,头顶还长着一对红色的角。

“你们先去救小孩,这里我来!”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攥紧手中狼牙棒,刺耳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数道闪烁的紫色雷光缠绕在上,身形闪动一瞬,便如炮弹一般飞速撞来。

周围突兀出现一群杂兵的身影,像随狂风乱飘的雨点,从四面八方砸下来。

艾斯的手臂向后拉,宛如一张绷紧的弓,火焰从指尖燃起,顷刻间点燃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一声低喝,火拳如箭射出,迎上袭来的炮弹。

火光与雷鸣交织,一个闪瞎眼睛,一个震聋耳朵。

巨大的光球在鬼之岛上炸开,碰撞后产生的冲力裹着建筑物的碎片将我们带离战场中心,也吹飞了那群杂兵。

“真夸张啊!”

斯卡尔从瓦砾之下爬起来,摇摇头,抖掉卡在骷髅装饰品缝隙里的碎石。

“总之,我们先分散开,各自负责一块地方吧。”

其他人也纷纷从各种奇怪的地方爬出来,七嘴八舌分好队后,转身就走。

而我望着那边飞速碰撞又分开的两个光点,迟迟没有迈出一步,总觉得心有不甘。

明明是同行这么久的伙伴,艾斯却总是单打独斗,即使我已经从一开始的弱小,成长为现在这幅模样,也没有改变。

他是不是要永远把我们当做需要护在身后,而不是可以并肩作战的人?

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两者的区别,但我更希望自己是后者,而不是前者。

否则,我那么辛辛苦苦的变强是为了什么呢?

正想着,我感觉到有人扯了下我的袖子,回头一看,是丢斯。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抬手按在头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走吧,我们也是有事要做的人。”

“……嗯。”

267。

不久后,我们在散开的地方汇合,一大群人领着几个小孩找到艾斯。

“所有的孩子都应该在这里了,只不过,我们没有找到凯多。”

艾斯没有回头,紧盯着对面的那个女人,眼里闪烁着炽热的战意,看来两人的实力应该相差不大。

他没说什么,那个女人却开口道:“父亲出去远征了,现在这座岛上一个干部也没有。”

“父、父亲!?”

大家都被她的话惊到了。尤其是斯卡尔,“可、可是,凯多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女儿?”

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在周围火焰舔舐建筑的噼里啪啦声中更加显得微弱,对面的女人却听见了,还露出了愤怒地神情。

“你们有时间说这些废话,不如赶紧离开,把他们送回到家人身边!”

明明是凯多的女儿,却放过我们这些大闹一场的匪徒,甚至催促我们赶紧离开,有一种怕我们被逮住的担忧。

这一下就引起了艾斯的兴趣。他脱帽致谢,像在公园逛街搭讪一样随意跟她聊了几句。

对方也无所谓地回答了。她告诉我们她叫大和,是一个没有守护鬼之岛必要,讨厌凯多恶劣行为的囚徒。

囚徒并不是她说的,而是我看见她手腕上的镣铐后,擅自加上的。艾斯大概也看见了那反射着光的镣铐,微微愣了一下,回头让我们先走。

他的手上还燃着火焰,小孩们吓得直往丢斯身后躲。他便挥手散去那团火,像是打招呼一样摆了摆手,咧嘴笑得灿烂又无害。

我那莫名其妙的不甘心又窜出了头,他单打独斗就算了,现在又是什么事,要把我们排除在外?我们难道不是他承认的伙伴吗?

“艾斯,我跟你一起!”

“不,我一个人就行。你先跟他们一起回船上等着吧,我很快就会追上来!”

“可是!”

“安德!”丢斯叫了我一声,当我回头看去时,他的目光正从艾斯身上移过来,眼里还残留着没有来得及转换的情绪,我想,他大概是知道点什么的,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像哄小孩一样放柔了语气,“我们走吧。”

这显得我真的很幼稚……算了。

268。

船驶出去一段距离后,我趴在船舷上,望着与艾斯分别的海岸,心中思绪翻涌。

这种不甘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之前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只是觉得,在这艘船上待着就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尽可能的变强,不要拖他们的后腿。

是在觉得自己的实力足够与艾斯并肩作战,却仍然被护在身后时?还是发现他始终不曾敞开心扉,将一切烦恼忧愁与悲伤,同我们分享时?

虽然我也有一些事没有告诉他,但是这也不是他……好吧,没有但是……

或许,我应该主动一点,先找他聊聊自己的事?

269。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纠结了一个晚上。

翌日,天微亮,艾斯踩着冲锋者号,划破浮着晨曦的海面回到船上。

这艘曾载着我们在东海航行的小船,在经过多次改造后,已经可以在伟大航路独自乘风破浪。

瞭望台上的人最先发现艾斯,他俯身大声喊道:“船长回来了!”

我们一群人唰地冲到船边迎接他。他远远的就向我们招手,手里攥着缺了一角的白纸。

踏上船后,艾斯告诉我们,这张白纸是他把指甲交给大和,由她拿走不知道去哪里制作的东西,名为生命卡。

生命卡是一种代表主人生命力的纸张,既不怕水也不怕火。主人受伤时,生命卡会燃烧变小,痊愈时会恢复原样。

通常人们都会把生命卡撕破交给即将分离的亲人或朋友,而撕下来的纸张则会共同指向主人。

“原来如此,那萨博送来的白纸也是生命卡……你既然有两张,那这张就归我们了!”

说着,丢斯毫不客气撕走一大块,动作粗鲁,看得艾斯没忍住呲了一下牙。

“喂!你轻点啊!”

“又不跟你痛觉共享,别在意啦!”

接着,我们就像大明星握手会一样,排队一人撕了一小部分,放在自己觉得贴身又安全的地方。

丢斯吃饭时还在感叹,要是早点发现这个生命卡的作用就好了。这样他之前也不会在每座岛屿上,为了找艾斯而急的满头大汗。

得到一小部分生命卡的感觉真的很棒,大概是那种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知道他的方向与生命的安全感。

这也让我暂时遗忘了昨晚的纠结,没有找他好好聊一聊。

我们把孩子们送回和之国后,回到编笠村,在村附近的海岸与村民们告别。阿玉想要跟我们一起走,可她实在太小了,海贼的生活可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潇洒畅快。

我们大多时候,都是在与死亡博弈。即使强如艾斯也无法保证一定能够护住她。

于是,他们约定,当阿玉长成一个妖艳的女忍者时,艾斯会来带她一起出海。

阿玉还年幼,不知道语言陷阱,兴高采烈答应了。而船上的那些人背过身,笑得一个比一个猥琐。

等艾斯跳上船后,他们还调侃道:“不愧是船长,真坏啊,女忍者就算了,居然还要妖艳的,啧啧啧!”

“就是,也不知道十几年后,我还能不能看到阿玉上船。”

“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阿玉以后是平的呢……”

“啊……还真有可能,就这村子,每顿也没有什么营养。早知道,应该多给他们留点吃的了。”

“算了吧,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你想一辈子都住在那里吗?”

“那可不行!看见这旗帜没?旗在人在!黑桃就是我永远的家!”

270。

接下来是一段还算平稳的航行。

途中遇到的都是一些狼狈的、想要夺船逃回乐园的海贼,可这种连继续航行的勇气都没有的人,怎么能从我们手中夺走船只,当然是轻而易举就被消灭了。

平平安安进入白胡子海贼团的势力范围没多久,我们就被一名鱼人堵住。

这鱼人名气不小,是太阳海贼团的船长,王下七武海之一,人称“海侠”的甚平。

第43章43

271。

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们黑桃的靠谱情报专家斯卡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消息,说是在白胡子的地盘上,发生了一场小骚乱——游骑士多玛、A·O海贼团等海贼团同时发起了抢夺地盘的暴动。

白胡子的队长们正带兵前去镇压,环绕母舰莫比迪克号的战舰中,有四艘都被派遣出征,此时正是我们进攻的大好时机。

于是,我们就马不停蹄赶到了白胡子的势力范围内,登上了这座平平无奇,却是白胡子的补给地之一的岛屿。

对于我们这样在海上讨生活的海贼来说,补给就是生命线。

虽然我们能够在海里捕捞食物,过滤海水得到饮用水,但是有些物资,比如蔬菜水果和干柴燃料等,只能在陆地上得到。

尤其是像白胡子海贼团这种千人大团,在经过一场镇压叛乱的战斗后,一定会来补充物资。

登上岛屿时,丢斯还在担心,这小道消息到底靠不靠谱,白胡子海贼团真的会来这里吗?

艾斯走在最前面,拨开针叶树的枝桠,头也不回道:“别担心,丢斯。等得不耐烦了,就直接在岛上升起我们的旗帜就行!”

这对任意一个海贼来说,都是极大的冒犯。我很难想象白胡子看到补给地被夺取后的表情,但艾斯一定会非常开心——为对手的注目。

走到森林深处时,海岛上笼罩的薄雾越来越淡,丢斯心中的忧虑也跟着散开,顺着风的流动飘回停在背面入海口的黑桃A号上。

米哈尔是个靠谱的守船员,但这毕竟是新世界,万一出什么状况怎么办?

正谈论着,一个巨大的身影伴随着炮弹炸开的巨响出现在我们面前。

像是从海里跃扑上来的鲨鱼,他带着逼人的气势,手里还攥着挂着黑桃旗帜的桅杆,没等我们作出反应,便轻而易举连同木杆撕成碎片,如丢垃圾般随意扔掉。

身边的同伴们顿时一片哗然,连我也感觉心中有火在燃烧。

旗在人在,这种撕毁旗帜并丢弃的行为所表达的意义,不用多说也能明白。

艾斯咬牙怒斥:“混蛋!你这是明知故犯吗?”

“这是我的台词。你明知道海贼旗的意义,却还是烧掉了吗?”隐藏在薄雾背后的的人这样说着,往前走了一步,低沉骇人的声音卷起了岛上的风,“鱼人岛上白胡子老爹的旗帜!”

他的样貌随着距离的拉进在我们眼中逐渐清晰。

这人是一名鲸鲨鱼人,身高足足有三米,即使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我也能看见他的上半身。

蓝色的皮肤,肥壮的身躯,身穿绣着花纹的浴衣,下巴处蓄着粗黑的短胡须,太阳的图案在宽松的领口悄悄探头。

紧蹙的眉头,抿起的唇角,锐利的目光……他似乎对我们一行人很是不满的样子,就连下颚的两颗大尖牙都闪烁着令人不悦的寒光。

这熟悉的模样令沃雷斯震惊,他倒退几步,惊呼出声。

“老大!?”

272。

沃雷斯口中的老大一来就质问艾斯烧毁鱼人岛的白胡子旗帜一事。艾斯便直说,他就是想要会一会白胡子。

对方听完后更加生气,“你这去杀人匕首般的小鬼,怎能让你和老爹见面!老夫虽不是白胡子海贼团的船员,但但道义使然,就让老夫来做你的对手!”

同伴们纷纷提醒艾斯,这人是海侠甚平,太阳海贼团的船长,原悬赏金2亿5000万贝利,现在名列王下七武海的男人。

他们的旗帜就是甚平胸口处的那一轮太阳。

我不太喜欢这个海贼团,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它撞了我曾经想要给黑桃取的名字,但也因这名声而生出几分担忧。

不过,这很快便在艾斯坚定的背影中消失。我相信他的火焰。

作为七武海,甚平对我们的袭击是有理由且有后台的,因为艾斯拒绝了世界政府,所以,他们派他来抓捕。

但他用的理由,竟然是与世界政府毫无关系,反而提到了白胡子。

太阳海贼团并不是白胡子的附属海贼团,他们也没有与白胡子交换结义之杯,成为他的儿子。

那甚平为了白胡子而找上我们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是守护了他的家乡鱼人岛的男人。

因仁义与恩情而出手,这样的行为不愧是被称为海侠的男人,是一个合格甚至可以说优秀的对手。

艾斯大概是这样想的,迎着对方的攻击而上,冲天的火焰荡开树海,星星点点的萤火落下,转瞬便燃起赤红的海洋。

273。

艾斯与甚平的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四天,到第五天的早晨也未停歇。

我们这群观战的人也早已精疲力尽。

不眠不休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多的是我们为了不误伤岛上住民和给他们提供一个足够大显身手的宽阔场地而砍树、灭火导致的。

而我本就无需睡眠,因此精神还算好,身体状态也不错,只是有些沉重。

黑桃的伙伴们不插手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深刻意识到了自己与那两人的差距,究竟有多么的悬殊。

我倒是觉得自己可以帮忙,可艾斯大概是不想让别人插手的,就没有去。

艾斯是火焰能力者,一招一式都带着敌我不分的炽热温度,甚平是熟练的格斗家,一手鱼人空手道不仅能将生物体内、树木、地面的水穿透,就连空气中的水分也不放过。

经过整整四天的旁观,即使到现在这种你一拳我一脚,全靠意志拉扯身体,消耗生命力的搏斗的地步,他们也不敢踏进去。

没有恶魔果实,仅靠技巧与身体素质就能匹敌艾斯的甚平,把敬畏两个字深深刻入了一路上可说顺风顺水的黑桃众人的脑海里。

原来新世界竟有这样……或者更甚于此的人存在!

274。

这场战斗最后的结果是平局,他们在同一时间双双倒地。

拳脚碰撞声消失后,这片空间格外的寂静,远处幸存的绿树沙沙声隐隐约约传到耳边,不太真切,让人感觉像一场梦般。

直到丢斯抿着唇,走入坑坑洼洼焦黑一片的舞台,不顾艾斯的挣扎将其架在肩上,梦才醒了。

大家猛然回神,是的,我们该撤退了。

这场原本计划中的奇袭,在甚平的阻拦下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可艾斯心有不甘,喘着粗气抬头:“放开我……我和那个大个子还没有分出胜负。”

“别说胡话了,我们必须得走,不然就……”

丢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视线定格在我们身后的某处,瞳孔颤动,唇也不受控制地抖出一声“啊!”。

我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齐刷刷转身,巨大的黑影正穿透清晨的薄雾而来,如一只鲸鱼静静地停在岸边。

笔直的桅杆上,高扬着风帆,有着月牙状白胡子的骷髅在对我们笑——那是白胡子的旗帜。

我们原本的目标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出现了。

他手持足有七米高的偃月刀,立于白鲸似的船首之上,轻轻一抬手,以刀柄的一端扣响船缘。

只听噼啪一声,无形的冲击将空气都撕裂,那如玻璃上蔓延开来的裂纹清晰地落入我们眼中。

他似乎控制了范围,这一击并未真正落到我们这边,像是战前的宣言,一种对敌人最后的仁慈。

我听到沉闷的扑通声,与余光中跪倒的身影对上,可我连转头看一眼是谁,将他扶起来的想法都没有。

我们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了。

这就是……海上王者的实力?

我的思维正缓慢转着。我大概还是见得太少,记忆中能有如此甚至更大威势的人,只有那个女人。

我的制造者,雷神巴尔泽布。

可我从未亲眼见过她认真起来的模样,毕竟有谁会对自己不屑一顾的造物全力以赴,她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

而阿帽和散兵就不一样了。

他们拥有的岁月比我要漫长许多,直面过的人或神也有许多。可他们没有身体,无法挡在我的面前,也没有办法将我拉出威压逼迫的范围。

细微的电流窜过我的四肢百骸,风声送来远在天边、近在咫尺的声音。

“醒醒!”

我迟滞的思维陡然间加速,勉强恢复原本的模样,目光聚焦,凌冽的刀风正迎面而飞来,速度之快,只来得及张开一道脆弱的元素屏障,甫一相接就碎成光屑。

我们在绿色光点的簇拥下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一片痛呼传开。

明明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轻轻一挥,就有如此威力……

刚想到这里,丢斯啪叽摔到我的旁边,我被吓得一个激灵,扭头朝那边看,艾斯正踉踉跄跄走到最前面,张开双臂,用遍体鳞伤的身躯护住我们。

白胡子旗下的那些海贼没有出手,就在一旁抱着手看戏,看艾斯像野狗一样嘶吼咆哮,凶狠捍卫最后的领地。

他已经竭尽全力,却被彻彻底底的无视,无情的攻击掠过他再次袭来。

他不得已压榨本就透支的力量,数米高的炎墙将我们护得严严实实,却把自己留给了强大的敌人。

“船长!?”

“艾斯!”

众人顿时压住心中的畏惧,纷纷起身想要穿过这堵墙,去帮助艾斯。

可他只是催促道:“你们快逃!”

白胡子的声音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传来,“怎么,事到如今害怕了吗?”

“放过我的同伴,作为交换,我不会逃跑!”

“你这小鬼,够狂妄……”

紧接着,利器破空声与艾斯的痛呼响起,又一场战斗在墙的对面展开,而其中一人早已精疲力尽。

这不公平!

虽然这种事本就不讲究公平不公平,但怒气在心中不断膨胀,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对艾斯选择的不满,对自己的不满。

我习惯艾斯总是单打独斗,也理解他对于我们的保护。因为我们相信他每一次都能战胜对手,所以才放任他的任性,不擅自插手他的任何一场战斗。

而现在,他这种状态让我很难相信他还能够完好无损的回来,与我们在黑桃A号上重聚。

都这样了,他凭什么拒绝我们的帮助,我们难道不是同伴吗?

这天下有哪一个同伴,会在面对危险时,各自奔逃?

原本就隐隐约约的不满,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我讨厌他的单打独斗,我讨厌他自我牺牲般的保护,我也讨厌习惯并且放任他独自一人的,理所应当享受这种保护的自己。

我开始后悔没有在这五天里插手,并下定决心,这次绝不让他独自面对。

“丢斯,你们先走……”

我避开丢斯想要拉住我逃跑的手,义无反顾加速跑向那面火墙。

“安德——!”

狂风拨乱气流,将一切声音抛在脑后,火焰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主动让开道路。雷电在掌间轰鸣,随我高高跃起,在那些人眼中划出一道亮眼的弧线。

“你怎么!”倒地的艾斯瞪大眼,惊呼的声音比风还微弱。

六米多高的巨人反手一挥,锋利的刀刃直直撞上刺耳的雷光。爆炸的白光在眼前炸开,震耳的轰鸣紧随其后。

强光让周围旁观的人不禁眯起眼,直到声音逐渐消失,才迫不及待看向交锋的中心。

当看清现状后,有人愣神,有人惊呼,也有人低叹:“这就是他们说的……神之子?”

在众人视线聚焦的地方,与天争高低的巨人静静伫立于这座平平无奇的小岛上,比第一次降临更加精细华美,散发的威势也比之前要强悍。

身材高大的白胡子难得仰望对手,咧嘴发出“咕啦啦啦”的怪笑声,月牙形的白胡子弯曲弧度更加明显。

“小子,你这招有点意思。”

“呵,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就看你有没有机会了。”

第44章44

275。

我从昏迷中醒来,比视觉先一步恢复的是嗅觉,鼻尖萦绕的淡淡消毒水味,刺激着鼻腔和大脑,同时也告诉我正身处何地。

丢斯的房间?

顶着昏昏沉沉的大脑,我这样猜测着,睁开眼,天花板上悬挂的白炽灯圈着刺目的光,那扩散开来的光晕模糊周围的一切。

唔……天还没亮吗?

我不适地眯起眼,想抬手遮一下,却被四肢那深入骨髓的疲软感惊到。

我这是?

随着这个疑问的浮现,陷入昏迷前的那些记忆,被惊讶催赶着如潮水般涌来,狠狠扑打在迟钝的大脑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流窜到心脏。

七叶寂照秘密主,或者说正机之神,是汇聚了愚人众执行官博士和须弥教令院许多学者智慧的结晶。

以神之心作为能量源,以巨大的机械躯体作为载体,以神之造物作为操纵者,拥有比肩真神的威能。

我昏迷前用出的那一招,虽然是仿造正机之神创造的,但威力确实不足以与其相比。

而我、阿帽和散兵的元素力,加起来也不能与神之心所蕴含的力量相提并论,自然也不能长时间维持那个形态。

这么一想,我的败北似乎理所当然。可当时的我完全无法冷静,只想着拼上一切。

所以,输了的后果是什么?

想到这里,我才发觉,灵魂深处似乎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四周也静得可怕。

心里陡然一沉的同时,一股恶心感在胃部四处乱窜,像是有只手垫在胃的底部,拍皮球一样一下下往上颠弄,我噌的一下坐起身,趴在床边的栏杆上干呕。

阿帽?阿散?

还没缓过来,我就在心底呼唤他们的名字,可我始终没得到他们的回应。恐慌如蛛网瞬间蔓延,视野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连地板上的木纹都不再清晰。

好在下一秒,我就感受到了倾奇者疲惫而又轻缓的触碰,同时,头顶洒下的刺目白光被阴影遮挡,背部传来温暖的触感,一杯水从侧面挤进我模糊的视野中。

昏暗中,恶心感缓缓褪去,我抬头,看见丢斯从不摘下面具的那张脸,勾起的嘴角隐匿于背光的阴影中,有些模糊不清,但那双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与喜悦,却是如此的清晰。

“你小子……终于醒了。”

“……你还活着?”

“哈?”换了一身白大褂的男人猛地后仰,拉开距离,单手拍得胸脯啪啪响,“我看起来像是死了的吗?”

276。

丢斯递给我的那杯水是温热的,像是知道我会在这时醒而特意准备的。

这个想法或许只是我自作多情,但不得不说,当那温热的水流顺着食道往心里去时,好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一同带着往下沉,我瞬间感觉好了很多。

坐在诊疗床上,我抱着水杯,缓缓舒了一口气,“谢谢。”

丢斯默默拿走空了的水杯,转身,杯底轻磕在一旁木质的桌面上。我的目光跟着他移动,这才注意到,四周的摆设非常陌生。

黑桃A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个人的房间、会议室、储藏室、厨房等挨个分出去后,留给丢斯的便是既是卧室,也是工作室的医务室。

他喜欢用一个拉门隔开,里面放着书,堆着乱糟糟的被窝,外面倒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可即使拆了那扇拉门,整个房间也没有眼前这个房间那么宽敞明亮,除了医疗相关的物件,就没一个私人物品。

丢斯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挪了挪摆在桌子前的方椅,坐下叹了一口气道:“我会跟你讲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但你要向我保证,保持冷静,不要闹事。”

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见他那么认真,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保证,你说吧。”

“好。你那天……”

277。

虽然,模仿正机之神创造的那个技能,在我自己看来缺点十分多,但在别人眼里,却是有如真神降临。

而丢斯不愧是立志成为冒险小说家的男人,各种形容词和各类比喻一句接着一句,往我身上砸,害得我都生出了一点羞耻感。

不过看他讲得起劲,我还是忍住了那股羞耻,从他的长篇大论中总结出我想要的答案。

简单来说,我与白胡子之间的战斗掀起了滔天巨浪,险些让世界海图上从此缺少一座岛屿。

白胡子海贼团剩下的那些人完全无法插手这场战斗,便只能拼尽全力,从翻涌的海浪中保下那座岛屿和岛上的人。

黑桃海贼团虽然是来袭击白胡子的,但也见不得那么多无辜的人受害,没有犹豫便直接加入救援的队伍中。

艾斯也是,强撑着用一道道火墙,蒸发了一次又一次的海浪。

在我与白胡子分出胜负后,他没有歇息,也没有退缩,再次向白胡子发起了挑战,是为了解救已经成为对方俘虏的我,也是为其他伙伴的逃跑争取时间。

结果不用多说也知道。

说到这里,丢斯的目光投向我的身后,我跟着转头,看到了一个没有收拾、被子凌乱地堆在床尾的诊疗床。

“看到没,等会儿他就会来陪你。”

“啊?”

“这家伙好像不服气,比你先醒来的这么多天里,一直在反反复复的试图暗杀白胡子。”

我能理解艾斯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消耗过多,阿帽和散兵陷入沉睡,我的身体也疲惫无力,我早就冲到白胡子面前去为艾斯暗杀提供一份助力了。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我直接问道:“其他人呢?”

丢斯别开脸,装模作样翻开放在桌面上的书,一页、两页……他把书页按下去,好像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才决定告诉我答案。

“我们都在这条船上做事……各有各的事。斯卡尔被看上了情报能力,米哈尔老师在教人读书写字……柯达兹也是,它捕猎很有一手,萨奇队长、也就是管伙食的老大很宝贝它。他给它吃的,它就很亲他。它也是最先在这里干活的。而我,额你也看到了,就坐在这里。”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直白,他低头沉默片刻,扭头冲我笑着说,“喂,我说,你不要用一种看叛徒的眼神盯着我好吧?我只是……”他依旧没有直视我的眼睛,说着说着,又用侧脸对着我。

“你们投靠了白胡子,”我的喉咙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声音变得干裂嘶哑,轻轻的,“这还不是背叛?”

“我们……”

丢斯说,他们在我和艾斯败北的当天就组织了救援行动,只不过轻而易举就被全部打败了而已。

白胡子海贼团没有对他们这些手下败将赶尽杀绝,反而提供了住宿和吃食,还有伤药。他们也得报答这份恩情才是。

一饭一宿之恩,这就是所谓的仁义,也是身为不法分子的海贼,唯一需要遵守的道义。

“你不是总说我们都是一群半吊子吗?那既然都不是正经的海贼,为什么还要守这规矩?”

我或许是能够理解的,但现在的我选择不去思考,任由情绪做主。

我无法接受,他们身为同伴却先一步融入敌方阵营,这会让还在反抗的艾斯怎么想?

对了,艾斯比我先一步醒来,他应该已经知道丢斯他们的背叛了,而他还在坚持暗杀白胡子……我要去帮他!

这样想着,我撑着护栏滑下床,双腿跟没有骨头似的,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安德!”丢斯的目光终于与我的目光相接,他一步跨来,想要将我扶起,却被我狠狠地拍开。

手上的无力让我的拒绝不太明显,丢斯的手顺着我的力道往回退了一点,转而抓住我的小臂,将我搀扶起来。

他的眉眼间带着些许无奈,“你不是向我保证了要冷静的吗?”

我不再看他,瘪着嘴回道:“我很冷静。”

“好好好,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要乱跑,要去做什么?你跟我说,我去。”

“……”

这个状态确实不适合去帮艾斯,还是不给他添乱了。但我也不想继续待在敌人的地盘上,空气中充斥的气息会让我精神紧绷。

如果让我挑一个可以安心养伤,且能让我迅速恢复的地方,那只有……

“黑桃A号呢?”

278。

黑桃A号作为白胡子海贼团的战利品,被他们的人操纵着,像个离不开母鲸的幼鲸,紧紧跟在莫比迪克号的身边。

我回到船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个陌生的面孔赶走。

站在甲板上,我环视四周。

折断的桅杆,消失的海贼旗,破破烂烂的甲板与船缘,小花园里好不容易养活的脆弱花朵都被连根拔起……在我与白胡子的战斗中,所有人为了保护岛屿拼命时,它一个人独自在滔天的海浪中挣扎,能够保持现在这个模样已经是足够幸运的。

可我心中还是燃起一股无法平息的愤怒,

这股怒气在我的手触碰到船舵时,化作顶着尖角的恶魔,催促我直接撞上莫比迪克号,给它留下一个尊严的结局。

可想到那群借住在莫比迪克号上的人,想到黑桃A号原本的模样,就像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我瞬间冷静了。

我舍不得,相信他们也应当舍不得,它还要载着我们直到最后呢。

279。

我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眠,回到黑桃A号上后,我就没有再踏上莫比迪克号。

丢斯前几天还来看望过我,米哈尔和斯卡尔他们也是,可后面就不知怎么的,不再来了。

也许是他们太忙了。

我曾托他帮我跟艾斯说,我在这里等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说。

莫比迪克号实在是太大了,我又因心中的一点别扭,不愿意太过接近它,每天只能凭着优秀的视力窥探它的一角,只是艾斯总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闹出动静。

丢斯说他们不是背叛,冷静下来后,我也愿意相信他们会回到黑桃A号上。

可每次走到破破烂烂的甲板上,感受到周围的寂静,我的心就像被冻住一样,只能从艾斯闹出的那些动静中汲取一点热度。

他们会回来的。

他们会回来吧。

他们会回来吗?

要不去莫比迪克号上看看?不,不不不,总之,艾斯一定会回来的!

280。

那天夜里,艾斯第一百次向白胡子宣战失败的夜晚,我的身体差不多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带着他们回来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上,等待着船长发话,我也一样。

我知道重新来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相信艾斯,相信大家的力量,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再次向白胡子,向四皇发起挑战。

这样想着,我的心都开始怦怦跃动起来,只是下一秒,它便踩了个空,一路跌到谷底。

“对不住了……”

我没想到,艾斯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夜里的寒凉攀附上指尖,一寸一寸顺着血管侵入。

“我太没用,这阵子牵连你们也跟着提心吊胆。”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我已经作出决定了。”

艾斯扭头,与丢斯对视一眼,像是商量好的,丢斯从怀中取出了船上所有人都熟悉的东西——黑桃海贼团的旗帜。

那是被甚平扯下来撕碎的旗帜,在那五天中被他们奇迹般的捡回来,一点点拼凑起来的我们的象征,我们的归宿。

“听我说,”艾斯从丢斯手中接过旗帜,“今天,此时此刻,黑桃海贼团就此解散,降下这面旗。”

这话就像在我耳边撞钟,带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回响,他后面好像还说了什么,可我却一点也没听进去。

“我挑战了白胡子一百次都没能赢他,已经连还能感到羞耻的自尊都不剩了。但是,只有这些话我一定要说出来,我……我当上海贼的理由,看来并不是为了我自身的名声、地位或是力量。”

耳边的嗡鸣实在恼人,我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张开嘴,想要呐喊,想要嘶吼,想要把心里的愤怒、委屈、哀怨与悲伤全部告诉他们。

可丢斯的声音却突然穿透嗡鸣传入我的耳朵里,

“艾斯,你在寻找的东西,在这片白胡子的海域里有吗?”

嗡鸣声渐渐弱下去,我犹豫片刻,还是想要给艾斯的答案留一份期待,或许,他只是迫不得已?

“我觉得……”艾斯有些迟疑,“有。”

“为什么这么想?”

耳鸣消失时,我听到了艾斯的回答,他很真诚,直率地表达了对白胡子海贼团的好感。

“这里待着舒服。”

我的嘴闭上了,可我的心里却依然不平静,只是我开始想,或许我没必要再听他说,也没必要说给他听了。

什么归宿,什么家人……都是假的,到头来,还不是说散就散?

黑桃的大家都表示了对艾斯选择的支持,大家也简单确定了接下来的打算。

艾斯要接下白胡子的义子杯,从此背负他的名字,在这片大海上航行。丢斯、斯卡尔他们是憧憬着艾斯成为海贼的,自然也要加入白胡子。米哈尔说,只要有蓝天和甲板,去哪里都能教课。

就连柯达兹也蹭着艾斯的腿,表达了不分离的想法。

而我站在人群边缘,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好像默契地没有问我,也好像问了,只是被我忽略。

我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我到底……想什么呢?

281。

早在香波地群岛时,黑桃A号就已破破烂烂。它撑过了海底几万里的航行,抗住了和之国奇异的海浪,挣扎着从滔天的浪潮中存活,却要在今晚埋葬在它最信任的伙伴手中。

解散仪式。

这代表大家对寄托于黑桃海贼团旗帜上的念想,暂且予以放手。

艾斯本打算推脱:“身为船长的我都这副样子了,也没法耍帅说这面旗帜上承载着……信念还是什么的。”

“没那回事。”

“艾斯,你是海贼,你的手能化作火焰。我们都是憧憬你如火焰般的活法,还集结于这艘船与这面旗帜周围。”

“谢谢了,各位。”

在大家的鼓励下,艾斯的双手化为火焰,扬起的海贼旗被炽热燃烧的风扇动,化作无数破茧的蝶,飞向更遥远的夜空。

在那之后,就是与船道别。

所有人都站在岸边,看着大火顺着木板熊熊燃烧。

“再见了,黑桃A号。”

“这是个好家啊,艾斯。”

“是啊,丢斯。”

我站在人群的最后方,望着被灼烧成红色的夜空,忽然就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和眼前破破烂烂的船一样,都是我曾幻想能够永远居住的家,里面埋葬的人,也是我曾以为能永远陪伴在我身边的家人。

再往前好像还有一团火,一团被我亲自熄灭的火,火中燃烧的也是我的家、我的家人。

我与火焰似乎有种特别的缘分。它总会埋葬什么,让我做出一个选择,是留下继续之前的生活,还是离开之后重新开始。

可看着已经有了裂痕的墙面,我又该如何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静静等待它倒塌呢?

要不还是……

正想着,火蝶擦过脸颊,一瞬间的灼痛让我回神。

前方的风似乎乱了,四面八方赶来的千风,一部分在我身边环绕,轻柔的,带着从火焰那里偷来的温度,像是一个拥抱;另一部分在船的残骸上方纠缠,像是一只盘旋的巨蛇,吐着舌阴冷地俯视下方的人类。

它像是锁定了什么,以极快地速度扑下,把我前方的那群人吓得四散避开。

“艾斯,你看着点!”

“啊?我没动啊!”

在地上撞散的火蛇化作漫天的萤火虫飘在空气中,在片刻的停顿后,又分成好几个小队,像被偷了蜜的蜂,追着几个人撵,有组织有纪律,一看就是有人操纵的。

而在场的火焰能力者只有艾斯,大家都以为是他在捣鬼,于是,被追的人都冲过去抓着艾斯要个理,让他快点把那追着跑的火焰解决了。

你争我抢,剩下一个一脸迷茫,最后不知是谁一个脚滑,拽着一群人轱辘轱辘滚到海里。

“咕噜咕噜咕噜……”

“别愣着了,快救人啊!”

“艾斯——!”

我内心复杂的情绪在这一连串的状况中消失不少,尽管还有一些残留,却也不影响理智。

“是你吗?”

我悄悄在心里问今天才苏醒的阿帽,他哼了一声,“别傻了,只是晚风急罢了。”

如果是之前,我可能就这样一笑而过,心里明白对方的意思就行,可今天的我不想要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于是,我直接问:“等找到身体后,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阿帽似有所觉,也拿出认真的态度。

“你我本是一人,何谈分开?”

第45章45

282。

火焰将熄,夜风恢复原本的寒凉,月光也褪去橘红的外衣,像轻薄的帷幕笼罩在眼前这出快要收场的闹剧上。

艾斯被他的同伴们慌忙打捞上岸,恢复力气后,挣脱别人的搀扶起身,湿透的衣服与滴水的发丝在转身的瞬间变得干爽。

他看了眼焦黑的木头残骸,叹了一声气,似乎有些不忍,却在下一秒扬起笑脸,招呼众人一同回停靠在不远处的白胡子船队去。

我望着那看上去一如既往可靠的背影,胸口却没有被熟悉的安全感填满,反倒是因阿帽的回答而生出的那一点欢喜都在逐渐褪去,被满满的迷茫无措替代。

那摇曳的火光似乎还在我的眼前翻涌,恍惚间,我看到了一栋正在燃烧的木屋。

艾斯和那些被我视作伙伴、家人的人类,越走越远,身影逐渐被四周的黑暗侵蚀,就像是在屋子里被大火烧灼,化作无法辨认的焦炭。

我理应跟上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赖在他们身边,可我实在无法直视他们那面目全非的可怖模样。

是走,还是留?

我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个问题。

当我的同类、那个病弱的孩子逝去时,我也曾被逼迫着作出选择。就像有一道题的考试,决定我的未来该去往何处。

那时的我像是刚入学就面临毕业考试的学生,呆呆望着试卷,半天落不下一个字。

是阿帽的突然出现,帮我叫了声暂停。他送我离开,既是给出第三个选项,也是让我弃考。而现在,复读的我又回来了,拾起曾丢弃的问卷,卷上仅有的一道难题让我头脑发晕。

思及此处,我不禁戳了戳阿帽,希望他能再次如天神降临般带我离开。

可阿帽拒绝了,他说,倘若事事都需要我帮你做出抉择,那不如直接把你的身体交给我?不过是一道选择题而已,有那么难吗?

他说得对。不过是一道选择题,好歹给出了选项,而不是一片空白,需要我自己填写。

现在的我跟以前的我已经不一样了。经过那么多年的复读,总要有点长进才对。

我闭上眼,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切像影片般在我的眼前上映,酸涩从心口涌出,舌尖都能品尝到熟悉的苦涩。

尽管艾斯的选择让我难以接受,可他们依旧是我不忍割舍的羁绊,只是……

再次睁开眼,我的心中已有答案,虽然不确定是否正确,但是目前的我最想要、也最肯定的选项。

“安德?”

我抬眸,月亮不知何时躲在了乌云后,周围的光线变得昏暗,丢斯踩着晃动的黑影向我走来,似乎是发现我没跟上才来的。

“发什么呆呢?走,该回去休息了。”

丢斯停在我的身前,不远不近,刚好能让我不用高高仰起头去找他的眼睛。

这种不曾改变的贴心让我眼眶有些发热,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改变提交的答案。我赶忙眨了眨眼,稳住翻涌的情绪,声音却控制不住藏了一丝沙哑感。

“回哪?黑桃A号已经被烧毁了。”

丢斯像是愣住了,久久没有回答。我稍微偏头,视线擦过他的身体落在艾斯身上。

我的声音不大,风却很急,裹着我的那句话强硬地塞到远处的人们耳里。

艾斯他们的脚步顿住。好几个人回身投来疑惑的视线,斯卡尔叉着腰叹气,似乎已经预料到我之后的话。

他们有什么可疑惑的?

“我要离开这里,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我本想说点难听的讽刺他们,可终究还是不愿说出口。

惊讶的呼声在远处炸开,好几个平时跟我关系不错的人都在扯着嗓子问为什么,有些人甚至快步走过来,微微伸出的手像是要抓住我一样。

我没有理会他们,依旧紧紧盯着艾斯的背影,或许是在期待他能说点什么挽留的话,又或许是把这句话当成一种报复,期待他能因此像我一样难受。

他总是不相信会有人真正的爱他,但至少我们也算朋友,亲耳听到朋友说出抛弃的感受一定很不好。

想象着他可能会露出的神色,我的心又酸又涨又疼,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可直到速度最快的人抓住了我的手腕,他也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原地站了一会儿,便继续向着莫比迪克号走去。

“安德你……”

身前人在絮絮叨叨什么,我完全听不见,只是偏头死死盯着那个愈行愈远的身影。可月光被乌云挡得严严实实,黑暗成了我最大的阻碍,我根本没办法看清他是否有什么细微的动作。

他真的没有一点感受吗?他难道没有心吗?我一个无心的人偶都这么难受了,他凭什么?

心中难以置信的悲愤就要化作语言冲出口,拽着我的那只手突然松开,我因此回神。

收回目光一看,丢斯一手护着满脸惊恐盯着我的船员,一手在额角按动,看上去十分困扰的模样。

我想我的表情应当相当可怕。

丢斯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低下头,不去看他的目光,心中却在恶狠狠地反驳:我当然知道,是你们先不要黑桃海贼团的,我凭什么留下?

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他叹了一口气,“先不谈离开以后你能做什么。你应该没忘记我之前说的话吧?那些小心眼的贵族可是不会放过你的。没有名声在外的海贼团庇护,单凭你一个人,你怎么……怎么能让我们放心?”

“放心?”听他提起这个词,我心里的委屈更多了,我忍不住抬头,直视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睛,“原来我也值得让你们担心?呵,我还以为你们只会想着要怎么在莫比迪克号上站稳脚跟呢。不过放心吧,前几天的我不也一个人在黑桃a号上过得好好的?”

丢斯像是被我的话噎住,胸口起伏明显。他深呼吸,像是在强忍什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况且,白胡子海贼团在新世界的地位你也知道,那些海军如果知道你加入……”

“我不会加入。”我斩钉截铁道。

“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

“你想看我和白胡子再打一场?生死局那种。”

“……”丢斯没话了,“至少等到天亮?给我一点时间准备。”

我抬头望天,漆黑的夜空看不出什么,只是算算时间,距离天亮也应当不远了。

“好吧。”

283。

丢斯没有跟我说要准备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他的性格如此,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估计是为我收拾出海需要的必备物品了。

他陪我在海岸边上升起篝火,烤了一些鱼,便回到莫比迪克号上。

我吹着微凉的夜风,目不转睛盯着篝火,直到天亮,酸痛的双眼被柔软的布料覆盖。

我抬手接住摸起来很大的包裹,却没有感觉重量落实在手中。

一片漆黑中,丢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船我给你停在西方的岸边,出海后尽量向着红发的地盘去吧,小心海军。”

“……嗯。”

包裹的重量压得手臂往下掉,头顶的重量与宽厚的热度消失,我顺势将包裹丢在一边,起身转头看去。

丢斯背对着我走向远方,举着右手随意挥了两下,没有说再见。

于是,我的道别也没有说出口。

284。

顺着海岸往莫比迪克号的反方向走,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了丢斯停在那里的小船,和我们最初的那条小船差不多。

我走上去,熟练地操纵它离开这座无名的岛屿,直到看不见海岸时,才打开足足有我半人高的包裹查看。

不出我意料,里面的东西基本都是航海必需品,除了戴在我手上的指针,还有几个备用的单独放在盒子里。

我将盒子拿出来,放在一边,继续翻看,却见下方有一些我非常熟悉的东西,熟悉到让我的思维都为之一滞。

那是我认为已经在我和白胡子掀起的海浪中失去的东西。

放在斯卡尔房间最显眼处,平时别人多看一眼都会爆炸的骷髅串珠、米哈尔珍藏的崭新的书籍,如今写满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注释、艾斯亲手编织的斗笠、缝着一朵小花的破帽子、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娇贵花朵……

啪嗒、啪嗒,透明的水珠在晒干的花瓣上碎开,将干燥的深色浸润成柔嫩的艳丽色彩。

我高高的仰起头,碧绿的天空飘着棉花糖似的白云,原来……是下雨了。

285。

与曾经的同伴分开后,我依旧在海上航行。

不是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不是有通缉令的存在我无法回归普通,而是邦西的儿子、我身体里那三个人的身体,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等着我。

因此,我不能停止前进的脚步。

独自出海不知道第多少天,我遇上了一场大雾,明明上一秒还是万里晴空,下一秒就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诡异的天气变化,只能说不愧是新世界,我早就习惯了。

以前只要听丢斯他们的指挥,很快就能从这场大雾中逃脱,可如今,他们并不在我的身边,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只可惜,跟着米哈尔学了那么久,我的航海术依旧不能算作精通。在乐园可以畅通无阻,在新世界还得看天的脸色。

试着努力了半天,仍在大雾里打转,我便放弃了。

我不需要吃喝,这场雾困不死我,就这样放任船随着海流走,迟早会出去的。

于是,我靠在船边,有一搭没一搭跟身体里的三个人聊天,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像是做梦一样,身边的场景烟雾般重组,陌生又熟悉。

我站起身,环视四周,高耸的山壁四面包围,大大小小的木屋镶嵌在上方,木质的长桥将其串联,推车载着矿石爬上爬下,叮叮当当的锤击声在回荡。

踏鞴砂,那个藏在锅炉一样的山中的小世界——我最初的家。

那些早已忘记模样的工匠们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围绕着我,举着酒杯,庆祝婴儿诞生般欢呼,给予祝福。

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模样还算清晰的男人手中捧着一把好刀,看上去矜持却难掩兴奋地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与夸赞。

我恍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低头一看,我的手中果然握着一把没有开刃的刀剑,紫色的薄纱随着微风在手臂侧面摩挲。

下一秒,风越发急促,长剑划破摇曳的光,紫色的薄纱如影子同我一起舞动,旋转间,月光渐渐变得热烈,不知从哪里染上血一般的赤红。

我心里一紧,连忙停下,张嘴想要呼唤那些工匠的名字,却发现不知道该说出哪几个字。

犹豫片刻,我小声呢喃道:“丹羽?”

轰!

火焰在身后炸开,毫无防备的我被冲力推得往前踉跄几步,头纱滑落,待我转身时,它正被火舌吞噬,化作紫色的浓烟向天空逃去。

火焰自明亮到刺眼的熔炉中窜中,炉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被烧灼,我像是被蛊惑了般,伸出手强忍连心的痛楚,把那块东西掏出来。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半都被烧得焦黑的头骨,小小的,不像成年人,那黑黝黝的眼洞直勾勾地盯着我,令人生怖。

火焰越发张狂,皮肤被烧灼的疼痛刺激大脑,让我无法保持冷静。慌张之下,我将那头骨抛回去,逃避似的转身就跑。

迎面的风卷着追上来的火焰向身后吹,轻柔地抚平被灼得坑坑洼洼的皮肤。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想着风会带着火焰往哪里去,却见那些炽热的烈焰在风的帮助下塑形,拧成一个不算特别高大却很可靠的身影。

海鸥的鸣叫突兀出现,浪潮的舒缓替代火焰焦灼的噼啪声,赤红的光芒依旧不变,却多了几分温柔,将木质甲板染成晚霞的模样。

那人背对夕阳,看不清模样,高举手中酒杯邀我共饮。

耳边简单的乐曲渐渐混入不同的人声,独唱、对唱、合唱。

“将宾克斯的酒送到你身旁,日复一日在梦中的黄昏,再也见不到那挥手告别的身影,为何愁眉不展,明晚月光依旧,将宾克斯的酒送到你身旁,来唱首歌吧大海之歌,不管是谁终归枯骨,永无止境,永无目的,只是笑谈,哟嚯嚯嚯,哟嚯嚯嚯……”*

我从恍惚中清醒,身边空无一人,夕阳也无法穿过浓雾送来金红的光辉。

倒是那歌声虽然遥远但依旧存在,我循声望去,看不清有什么,心中却不禁生出一丝妄想。

会不会是……

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让我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默默等待着小船顺着海流撞上大船。

歌声越来越清晰,雾那边的黑点也变成了个巨大的黑影,我仰望它,直到咚的一声响起,才站起身,准备上去看看。

还没离开小船,歌声先一步停止,紧接着,几个陌生的面孔从船上方支出来。

那尖嘴猴腮的模样,别说与艾斯和丢斯相比,就连从不露出真面目的斯卡尔都应当比他们帅多了。

我收回目光,勾起放在一旁的船桨,抵住大船船体往后滑。

也是,他们估计在忙着帮白胡子巡视领地,怎么会有空往红发的地盘跑。

是我想太多。

经过这件事,本就不太美妙的心情顿时更加糟糕了,我没有迁怒的习惯,大概。本来没有动手的意思,可那群陌生的海贼自己非要找死。

“喂!小子,撞了我们的船什么表示都没有就想走?”

其中一个海贼骂骂咧咧,充斥着醉意的双眼在我的身上打转。我抬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却没想到,他呆了一下之后,双眼里出现了令人作呕的欲望。

“嘿,还是个大美人!”

对这群喝多了的人,我没有什么话要讲,乘着风向上,直到能够居高临下地蔑视他们。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下辈子记得多长双眼睛。”

但凡看清楚我这张在一打各有各的粗犷的通缉令中,显得画风格外不同的脸,都不会如此口出狂言。

这些人不太行,只是,这船还不错,归我了。

286。

不得不说,灭了那群不长眼的海贼后,我的心情都美妙了不少。

自此,我像是解锁了什么新的发泄方式,一不开心,就去找点人渣玩玩。再加上换了艘大船后,主动冲上来抢东西的海贼多了不少,有来头的不占少数。

多亏了他们,我的名号传播的很快,悬赏金也越来越高,没过多久就超过了艾斯。

或许是我行事过于嚣张,留下了不少线索,海军的追击越来越快,人数越来越多,平均水平也在逐步上升。

刚开始我还能轻松应对,毕竟,在大海上,草元素加上雷元素就约等于数量众多的自动追踪导。弹。可现在,我不得不时刻关注海面上的动静,一旦出现什么情况,就立刻驱船逃跑。

对方的船太多,再加上海军越来越精准针对的防护措施,我要是浪费太多元素力去对付小兵,导致打不过领头人的话该怎么办呢?

万一被抓了,现在可没人能救我了。

总之,这种你追我逃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海军大将出场。

287。

丢斯说得没错,那群贵族是真的小心眼。不就是一个神之子的名号吗?用得着出动这么多的海军?

我站在船头,望着身后追着的那一艘艘军舰,默默在心里记了天龙人一笔。

迟早要让他们还回来。

每一艘军舰都比我这艘破船要好,船上的人力也多,我到现在还没被追上,多亏了风元素帮我撑着船帆。

只是,这不算长久之计。

在追逐战中消耗的越多,打起来时我越不占优势,要不直接撞回去算了?

正思考着,我忽然看见前进的方向有一座岛的影子。可奇怪的是,丢斯给我准备的海图,和在这艘船上搜到的海图上面,都没有这座岛屿的存在。

难道是能够移动的岛屿?或者拥有什么禁忌不被记录的神秘之地?

我猜测着,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海军舰队,再感受一下剩下的元素力,咬牙冲向那座神秘的岛屿。

288。

我在岸上等着海军追上来,却发现那些军舰没有停在岸边,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将我的路堵死。只有两个披着海军大衣的男人大大方方来到岸上。

看样子,他们对这座岛屿很是忌惮,是因为未知还是已知?

没时间做更多的猜想,来到我面前的两个人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发起了攻击。

胸前佩戴蔷薇的纹身男的双手化作滚烫的熔岩,两颊挂着毛绒绒的黑卷发的懒散男半边身体都被冰霜包裹。

这么明显的元素化特征和属性,简直是把他们的名字贴在脸上。

海军三大将之二,青雉库赞和赤犬萨卡斯基。

丢斯说得没错,那群贵族是真的小心眼。不就是一个神之子的名号吗?居然派出了两个大将,我该感谢他们没把三个一起丢过来吗?

我再次在心中添了一笔,深呼吸,集中精力去对抗这两个人。

可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他们还有军舰的远程火力支援,我只能丢出草元素团,将半空中的库赞暂时控住,再利用风元素浮空,避开萨卡斯基迅速伸长的熔岩化手臂。

随着闪光降下的雷电劈在上面,巨大的冲力伴随着轰鸣炸开,将刚挣脱草元素束缚的库赞击退一小段距离。

而萨卡斯基不退反进,顶着风刃闪身逼近。裹着武装色霸气的拳头毫不客气朝脸招呼过来。

对此我深感困扰,这人真是麻烦,像个疯狗似的,疼痛都不能将其击退。

侧头避开的同时,我借着在空中随意行动的便利,旋转一圈,踢腿踹出去。

萨卡斯基反应极快,双手交叉挡在身前,落地之后没有停顿,再次跃起,高速旋转像个锯子般撞过来。

他的速度太快,我甚至来不及避开,张开的风遁没能支撑多久,便轰然破碎。即使这次攻击的力量在僵持中消耗不少,却也足够将我打落。

胸口有股被击碎的痛感,我强忍着在即将砸在地上的前一秒使风汇聚于背部,有它的缓冲,我没有受到二次伤害。

萨卡斯基似乎也被这次对冲伤到,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追击,我便赶紧检查下刚刚的伤势。

不得不说,那个女人制造我时真的没有偷工减料,用材都是一等一的好。明明感觉碎了,扒开衣服碎片一瞧,竟然只是有了几道小小的划口与灼伤。

不过,这也很能说明问题了。

啧,这家伙我记住了,下次绝对打回来!

我瞪了眼萨卡斯基,抢先冲了过去,青色的风元素环绕于身,像是离弦的箭。

萨卡斯基立刻将半身元素化,我毫不意外自己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霸气,也没有海楼石的我,确实无法对这群自然系恶魔果实能力者造成太多的伤害,但是……

在完全穿透的那一刻,我回身,一脚踹在他没有元素化的后脑勺上。

“给我滚进去!”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在这么快的速度中还能改变姿势,并且踹出这一脚,毫无防备踉跄着栽进千风形成的龙卷中。

没有恢复原样的岩浆被风扯来扯去,他陷在龙卷中央挣扎,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样子。

我抬手正准备补一刀将其击杀,却在风的提示下收起凝聚的草元素,闪身避开几个冰块。

回头看了眼,库赞还摆着扔出冰块的姿势,一副只要你动手我也会动手的模样。

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再用的话很有可能把自己给埋进去,没办法,我只好选择暂时撤退。

不然,等萨卡斯基挣脱了风龙卷,我就又要一打二了。

海边的路被海军的人堵死,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往岛屿的另一边退。我没有犹豫,直接浮空,飞向密林。

只不过,在掠过快要脱困的萨卡斯基时,我按着胸口的伤痕,挑衅道:“听说你是大将?就这么点伤害,也不过如此,早点退位算了。”

一头扎进密林后,身后忽然传来巨大的动静,像是火山爆发,可谁在乎呢?

这片密林内枝桠纵横交错,我赶时间,自然不可能停下来慢慢走,始终维持着浮空状态,风刃在身边环绕,为我开路。

好处是,路是自己闯出来的,坏处是,方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清楚。

因此,当我的前方出现一扇特别诡异的大门时,我毫无防备,一头撞了上去。

哐当一声巨响,我晕了。

意识彻底坠入黑暗之前,我似乎看到门开了,而门后……

第46章46

289。

当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大脑昏昏沉沉,像是被丢进洗衣机转了几十圈一样晕。

各项感官尚未完全恢复,潮水的起伏声在一片昏暗中格外清晰,拍打在身上的浪花动作轻柔,宛如母亲将我揽在怀中轻声哄睡,那充满温柔爱意的感觉令我心生眷恋。

要不就这样睡下吧,沉沉的,将一切烦心的、不愉的、遗憾的事都抛下。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突兀浮现在脑海里的,陷入昏迷前看到的那幅场景打散。

一扇花纹奇特的大门,与透过门缝窥见的那混乱、怪异又危险的景象……

一股寒意针刺般扎上脊背,我猛地睁开眼。

朝霞正好迈开步伐,洒落在白沙铺成的滩涂上,将海面染成橙红色,像极了黑桃A号的甲板。

赤红的日轮缓缓从海平面下探头,光芒逐渐变得刺眼,光晕如梦中的泡影般美丽。

这一幕场景格外眼熟,伴随着耳边渐渐清晰的风声、浪潮声、海鸥声,还有风送到鼻尖的咸湿味,刚提起的心脏又稳稳落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回到黑桃A号的瞭望台上。

又是一个平静的清晨,结束了一晚上无聊的守夜工作的我,低头便能看见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懒懒散散走出来的伙伴们。

他们揉着眼睛,仰头喊道:“喂安德!今天早上吃什么?”

好问题,到底吃什么呢?

通常情况下,一个漫漫长夜足够我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今日不知怎么的,身体内仿佛从骨子里生出的疲惫感,让我只想倒头好好睡上一觉,连根手指都不想动弹,更别说给那么多人做饭了。

你们随便吃点吧,我要回去休息下。

这么盘算着,我偏头垂眸,张嘴就要回答,却毫无防备地埋进了一片黑暗中,吃了一嘴粗糙的沙砾,平稳落下的心脏顿时踩了个空,跌进无底的深渊。

没有说出的话堵在喉咙口,混着少量沙砾咽下,像团火在烧,又干又疼。

我从恍惚中清醒。

啊对……黑桃早就没了。

290。

身体状态不好时,情绪也难以控制。

不需要呼吸的我自暴自弃般把脸埋在沙里发了会呆,半晌才收拾好心情,双手撑着地想要爬起来。

或许是与两位海军大将对抗的后遗症,又或许是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身体有些虚弱无力,四肢酸软,胳膊止不住颤抖。

海水浸透的衣服也如锁在地上的沉重镣铐,将我的四肢拖拽着。这样就算勉强站起来,大概也会在下一刻倒下吧。

我吸了口气,手上用力让自己翻了个身,歪歪倒倒坐在起伏的潮水中,目光扫过四周。

大脑仍然昏沉,但尚在忍受的范围内,并不影响我观察四周,分析现状。

逶迤曲折的海岸线,透着几分陌生的绿色植物,远处没有见过的高山……这一切都在告诉我,此地并不是之前的那个岛屿。

好怪,太怪了。

先不谈时间究竟过去多久,为什么林中会有一扇门,海军怎么还没有追上来这些事。

我记得昏迷之前,我应该是在密林深处四方乱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