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腻水染花 令檀 23285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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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凝并非是愚钝之人,她见的多了,自然也能从翟星霁的衣着和仪态来看出他身份尊贵。

他这样的世家子弟,自然瞧不上她这等勾栏之地的女子。

她不敢奢望更多,便每日都来房中抚琴,只为能再见翟星霁一面。

因此,在她见到翟星霁的那一刻,便觉得,若是留在袖月楼,能时不时能够见到翟星霁,在这牢困之地也算是慰藉。

雪凝抿唇,轻轻道:“奴家想好了,奴家要留在这里,至于虞姑娘的嘱咐,翟公子请放心,我自然会说到做到。”

翟星霁有些诧异,抬眸看了雪凝一眼,良久,他才摇了摇头。

雪凝看不懂翟星霁的眼神,似乎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那眼中有辨认,又有复杂,最后才闪过一丝难以掩盖的失望之色。

雪凝问道:“公子您要说什么?”

翟星霁淡淡道:“你再考虑一下吧,虞清光她,其实和你一样,曾经都是袖月楼的人。”

……

雪凝说罢,再看向虞清光时,眸色便多了一丝感激:“所以,我该谢谢的人是你才对。”

她眸中闪过一丝坚毅,对着虞清光笑道:“已经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了。”

虞清光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间接帮到雪凝的忙,她有些受宠若惊,“是我该谢谢你,烟景全靠你的帮忙才能出来。”

说着,她便连忙从怀中套出一个荷包,荷包轻鼓鼓的,里头似乎装了一些纸质的东西。

她将荷包递过去:“对了,你收下这个,这是一些盘缠,你留着路上用。”

见雪凝推脱,虞清光硬是往她手里塞:“相识一场,就当我送庆祝你离开袖月楼的礼物,以后不再相见了。”

雪凝见她如此说话,便也不再推托,谢着收下荷包。

两人说的起兴,虞清光一时忘了还要赶路,经烟景提醒了一句,方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又从怀中抽出另一个荷包塞给陈修衣,向她道了谢后,这才向两人辞别。

虞清光这几日学会的骑马,终于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虽说她学的并不太精,可带着烟景倒也还算得心应手。

她将烟景护在身前,拉着马缰,带着她便朝着萦州的方向走去。

在鄢容没有追上她之前,她必须要快点回去见爹娘,带着爹娘离开。

虞清光心中挂念着虞霍和江妙语,一路上便赶得十分着急,两人实在是困的受不了了,才会停在驿站休息,其他的时间都在赶路,甚至路上还换了一匹马。

终于,不到十日的时间,虞清光赶到了萦州。

回到府中后,却见府邸上下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就连她爹娘的房中都落了尘,似乎离开了许多天。

第46章第046章

虞清光一路带着烟景跑回萦州,却没想到,迎接她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本就因为那个梦心中慌乱,如今回到家中却见不到爹娘的身影,自然升起一抹后怕。

难道说那个梦是真的?

她连忙摇头,将这种想法从心中驱散。

不可能,若是当真出了事,她定会有所感应。

她跑出府外,对着隔壁的街坊询问几番,那些人皆是一问三不知,有的甚至连他爹娘的面都没见过。

虞清光在萦州有处成衣铺子,卖的极好,她还为此被萦州的百姓称为华裳娘子,因此还算小有名气。

思及此,虞清光又连忙带着烟景跑去了成衣铺子,铺子尚且营生着。

这段时日对虞清光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实则只过了一个多月,虞清光随着鄢容上京的事,萦州可谓是无人不知。

成衣铺子的掌柜自然也是听说了,先前虞清光一个月来一次铺子拿账本,按照时间,已然耽搁了几日。

他正愁着要如何交账本,见虞清光来了,便连忙将她迎进里间。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虞清光先了口:“掌柜,我爹娘近日可曾来过铺子?”

掌柜见虞清光面色焦急,猜恐有大事,“十多日前,老爷和夫人来过一趟,可只交代了几件事,便又走了。”

“交代了什么?”虞清光问。

“只是寻常的点帐,查验布匹什么的,与之前并无差别。”

虞清光细致的捕捉到了掌柜话中的异样,这铺子之前几乎都是她和虞霍打理的,江妙语平日里都与姐妹们小聚,从不过问这些,更是极少来到铺子里。

虞清光微拧起眉:“夫人也来了?”

掌柜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哦对!当时老爷和夫人面色焦急,似乎有什么急事,老爷同我吩咐的时候,夫人还在旁边催促,说什么……”

他挠了挠头,有些想不起来。

旁边的小厮自走上前来,“夫人催着老爷快些交代,城外还有人等着呢。”

掌柜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么说的。”

虞清光有些费解:“看样子,是老爷和夫人主动出城的?”

小厮想了想:“看起来的确是像,但小的也不敢确定。”

虞清光应了声,不再追问,而是坐着凝思。

掌柜连忙吩咐那小厮给虞清光上茶,自己则是站在旁边侯着:“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虞清光摇了摇头,“无事,你去忙吧。”

那掌柜得了吩咐,便出了里间在外头招呼客人。

虞清光实在是想不通,她先前已经同她爹娘说过,自己过段时间便回来,为何他们会突然离开?

况且他们当真要离开,总也该给她留个信儿才对。

除非……除非她爹娘本就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江妙语向来只爱玩,要么就是和虞清光一同出门,旁的事一概都不会让她在意,更别说同她爹一起出门去见人,若是生意上的事,江妙语更是不耐烦。

若是出门见朋友,更是懒得带上她爹。

非说能让他娘如此在意还要和她一同出门的,或许就是关于她的消息。

虞清光走出里间,喊住掌柜:“你可还记得老爷夫人来的准确日子?”

掌柜想了想,“算上今天的话,已是八天前了。”

虞清光道了声谢,便连忙带着烟景出了铺子。

两人走到城门停下,虞清光问了八日前当值的侍卫,那侍卫果真看到城外有人候着。

这些侍卫大都是萦州城人,家中都有女眷,虞清光成衣铺子做的红火,有些贵的料子成衣,便会先往这些女子家中送去图纸,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也都认识虞清光。

“那人瞧着像个马夫,一直在外头徘徊,他们二人出了城,跟那马夫说了几句,便上了马车走了。”

“大人可曾瞧见那马夫长什么样?或是马车又是什么样的?”

侍卫摇头:“这倒不曾注意,至于马车,应当是个富贵人家,用的都是上好的檀木,其他的就记不得了。”

虞清光点了点头,对那侍卫道谢。

虽说这些消息并不具体,但虞清光心中大概了解,甚至脑海中已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能用她的消息骗到她爹娘,甚至来接人的马车看起来都富贵无比,除了鄢容,她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

可脑海里闪过鄢容的名字后,虞清光又觉得十分古怪。

若当真是鄢容,鄢容为何不告诉她?

按理说八日的时间,也的确足够她爹娘来到京都了。

疑虑归疑虑,虞清光没有继续在萦州耗着,而是带着烟景再次离开。

无论如何她必须要见到爹娘。

这些消息虽然都指向鄢容,但她并不能确定一定就是鄢容做的。

倘若当真是鄢容……

她无法去解释心中的滋味,端的是气恼又复杂。

虞清光甚至不懂在她气什么,是气鄢容什么都不告诉她,还是说鄢容在戏耍她。

但在她没见到爹娘之前,她都不能妄自下定论。

虞清光整理好思绪,便带着烟景再次跑回京都。

回京都的路上,虞清光甚至都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她费尽心思的从鄢容身边离开,最后又因一个不确定的猜想只能乖乖回去,连带着烟景也要跟着他一路奔波劳顿。

甚至翟星霁也会被她拖累。

翟星霁第一次助她便是给鄢容下了药,第二次又是她亲口喂给鄢容,鄢容不可能怀疑不到翟星霁头上。

她拒绝翟星霁亲自带着她离开,便是不想拖累他。

可如今这一切全都白忙活了。

虞清光此番和烟景回到京都,又用了十多天。

再次来到京都时,虞清光的眼底已经微微泛了些青色,看起来有许多日不曾睡过一次安稳觉,憔悴极了。

她牵着马,同烟景走在街上,还顺手给烟景买了两个包子吃,烟景递给了她一个,虞清光摇了摇头。

爹娘还未见到,她又怎么会有心情吃饭。

两人朝着誉王府的方向去,路过一家医馆时,余光却闪过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虞清光恍然觉得自己是花了眼,便连忙看过去,只见一女子身着浅绿软衫,手中提着一袋药包,从医馆走出,便朝着不远处的小巷里跑去。

这女子的背影越看越熟悉,虞清光一时难以辨认是真是假。

她也连忙追上去,跟着那女子进了小巷。

烟景被她这跑的有些措不及防,便喊了一声小姐,可见虞清光并不回应她,也跑着去追。

虞清光见那女子脚步急促,十分匆忙,生怕自己追不上,便出声喊了一句:“蒙月?是你吗?”

蒙月是她娘亲贴身伺候的婢女。

那绿衣女子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唰的回头看过去,眸中还有些戒备和疑惑,待瞧见是虞清光后,眸中瞬间变成了欣喜:“小姐?”

虞清光见自己没有认错人,便连忙跑过去,“蒙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着蒙月手中提着的药包,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便问道:“你为何要来医馆买药?”

听虞清光这般问,蒙月面色便有些迟疑,她不知道要如何同虞清光解释,只好开口道:“小姐,您先随奴婢来吧。”

虞清光见她面色难看,便也不再追问,跟着她进了巷子。

这巷子实在是偏僻,绕了两圈,方才在一所宅院前停下。

这宅院并不破烂,建造的反而十分干净雅致,只是看起来有些年岁,就连那堆砌的墙砖缝隙间都是土屑。

虞清光跟着蒙月进了房中,竟是见到了江妙语。

江妙语正躺在厅中的软榻上小憩,身上盖了一方银绣牡丹的小被,榻边是燃着香鎏金炉子,白烟袅袅,颇有雅韵。

蒙月连忙上前轻推江妙语:“夫人快醒醒,小姐来了。”

江妙语一听虞清光,便连忙清醒,坐起身来,果真瞧见了正迈入房门的虞清光。

虞清光可以说是直接跑跑了过去,抱住了江妙语:“娘!”

母女两人将近两个月都不曾见过面了,再见自然激动。

江妙语抱了虞清光好一会儿,才松开她,视线在虞清光身上好一番打量,这才心疼的开口:“好姑娘,怎么瘦了一圈?”

她瞧见虞清光眼下的青黑色,更是拧起了眉:“最近没睡好?”

江妙语实在是关心虞清光,拉着她问了半晌,虞清光一一向她解释,又说自己一切安好,江妙语这才作罢。

两人说了许久,虞清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未见到虞霍,便问道:“娘,我爹呢?怎么没见她?”

闻言,江妙语面色便有些难看,“你爹他……”

虞清光拧起眉头,心中的那股不安感再次浮现出来,脑海里甚至出现了当初梦中的那个画面。

她问道:“爹怎么了?”

江妙语叹了口气,她从榻上下来,拉着虞清光进了内室:“你随我来。”

虞清光由着江妙语拉着,两人撩起珠帘,进了内室。

方一进来,便闻到一股烈苦,呛的虞清光不由的蹙起了眉,捂着嘴干咳了两声。

待两人走到榻前,虞清光这才见到那榻上躺着的人,眉宇沉静,脸色却十分苍白,不是别人,正是虞霍。

这时江妙语也开了口:“前些日子,有个人找到了我们,说是你接要我们到京都,还使了一封信,我和你爹认出了是你的字迹,便信以为真,却不想路上却遭人暗算,你爹肩头中了一箭,至今昏迷不醒。”

“什么?”虞清光有些吃惊,“可我从未给你们写过信。”

江妙语点头:“是啊,你爹我当时关心则乱,只想着能见你,因此才中了计。”

她叹了口气:“不过好在——”

话还没说完,外头蒙月却推门进来:“夫人,浅桥姑娘来了。”

第47章第047章

浅桥?

虞清光恍然间还以为是听错了,只待自己亲眼看到浅桥之后,眸中方才升起一抹难以置信。

为何浅桥会来这里?

……似乎还同她娘亲和蒙月很熟的样子。

浅桥进了房中,瞧见虞清光,眸中稍稍错愕,却又极快的回过神来,对着虞清光福了一礼:“虞姑娘。”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长形的宝函,交给蒙月:“这是我们公子送来的人参,可做药引。”

蒙月接下宝函收好,江妙语便连忙迎上前来:“真是多谢你了,浅桥姑娘。”

虞清光看得有些茫然,并不知情为何她娘亲会和浅桥及鄢容扯上关系,她拉着江妙语避开浅桥,进了内室,小声问道:“娘,这是怎么回事?”

江妙语还以为虞清光知晓这些,因此才会来瞧她,见虞清光这副模样,自己也愣了一瞬:“你难道不知道?”

虞清光摇头:“我半个月前回到萦州,却不见你和爹的踪迹,这才回来京都,路上遇到了蒙月。”

江妙语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虞清光。

原来虞清光的梦早有预兆,在虞清光做梦的前一天,正是虞霍和江妙语收到虞清光的信要动身进京那日。

两人刚出萦州,便遇刺了。

那箭术高超,直接穿透虞霍的肩头,钉入他身后的树桩上,若非是惊了马,虞霍被撞了一下,恐怕那箭支要从虞霍见心脏穿过,当场死亡。

之后便是闻锦出现,救了虞霍和江妙语,将其送到了京都。

二人来到京都时,虞清光早已离开,因此便错过了。

虞清光听得一头雾水,竟然是鄢容救了她爹娘吗?

那为何鄢容不告诉她?

还有江妙语口中形容的那箭术,似乎和当初刺杀她的是同一人。

虞清光只觉得怪异无比,她想不通这一连串关系,她本以为是鄢容威胁了她爹娘,以此来要挟她,却不想竟是鄢容救了她爹娘。

思及此,虞清光连忙松开江妙语走出内室,外头浅桥还在候着,似乎料到虞清光会出来找她,见势轻轻点头:“虞小姐。”

虞清光抿了抿唇,“烦请带我见你家公子一面。”

浅桥只是略作思忖,便点头应下:“虞姑娘随我来。”

虞清光顾不得其他,只是叮嘱了江妙语说自己去去就回,便随着浅桥再次去了誉王府。

时隔将近一月,虞清光又回到了这里。

她随着浅桥回到院子,鄢容却并不在府中,浅桥道:“虞姑娘,公子最近公务尤为繁忙,时常天黑了才能回来,您若是等不及可以先回去,待公子回来后,奴婢再去请你。”

浅桥的语气客气了许多,比刺史府刚见她那时还要拘谨一些,亦或是说,更冷漠了一些。

虞清光自然察觉到了浅桥的态度转变,只是她并不在意这些,闻言只是看了一眼天色。

再过一个时辰,差不多天也黑了,虞清光便应了一声:“无妨,我等等他便是。”

浅桥便不再多说,推门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再守在房门外。

虞清光坐在偏室等着鄢容,外头天渐渐的黑了,有人来到院中挂上灯笼,而后又轻轻的离开。

虞清光一直等到将近亥时,也不曾见到鄢容回来。

她正想着要出去找浅桥问一下,便见门外拢过来一个影子,外头有人敲了敲门:“虞姑娘。”

虞清光连忙起身,对这外头的浅桥道:“请进。”

浅桥对着虞清光福了一礼:“虞姑娘,公子请您回去。”

虞清光刚想动身,忽而反应过来浅桥说的是请她回去,并非是请她过去。

“他不见我?”虞清光愣了一瞬。

浅桥只是垂着眸子解释道:“许是公子太忙,抽不出空来。”说罢,她后退两步让开,对着虞清光抬手作引:“虞姑娘请吧。”

虞清光大抵能猜得出鄢容为何不愿意见她。

毕竟是她在鄢容最有没有防备的时候,亲口给他下药,再一次欺骗了他。

她没有动身,而是抿了抿唇,“你去告诉鄢容,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等他忙完。”

浅桥没有再开口,而是关上了房门默默的退下。

虞清光连忙走过去,将关上的房门给拉开,看到浅桥出了院子,朝着西边的方向走去。

西边是鄢容的书房,浅桥许是要过去回禀鄢容。

烟景一路跟着虞清光,方才又听了江妙语的话,自然也猜得出虞清光来此是为了什么。

但她毕竟不知道当日她与虞清光离开时,她们家小姐和鄢容到底发生了事情,但依着鄢容的态度,恐怕她们小姐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毕竟就连浅桥态度的转变都十分明显,这都到后半夜了,甚至连口水都没上,这若是用来招待客人,便是明晃晃的苛待。

烟景见虞清光这架势,似乎当真要等下去,她也不好劝,只能陪着虞清光等。

可谁知道,两人又在房中干坐了一个时辰,仍然不见鄢容回来。

外头的风灌进屋中,吹得烟景直发冷。

这几日赶路虞清光并未睡好,眼底淡淡的青色,也没怎么吃东西,如今回到京都便又来到誉王府等鄢容,几乎是一整天都没闲着,连水都不曾喝一口。

烟景生怕虞清光受不住。

好在这偏室原来是虞清光住的地方,她也熟悉,便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披风给虞清光裹上。

虞清光拉过披风,只是小声道:“谢谢。”

两人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烟景终于忍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道:“小姐,我看这二公子许是不会来见你了,要不我们今天先回去吧?天色晚了,您这几日都没休息好,连口饭也没吃,别累坏了身子。”

虞清光摇了摇头,“再等一等,你若是累了,可躺下歇会儿。”

烟景也不动,只是站在虞清光身边,“那奴婢陪着您。”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却见浅桥来了。

浅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手里端着木托进了房中,是熬得两碗粥和一些小菜。

浅桥吩咐那两个丫鬟将膳食摆上桌,这才对虞清光开口道:“虞姑娘,天色已晚,公子已经在书房歇下了。您用过晚膳,奴婢便送您回去罢。”

虞清光心知鄢容这是不准备见她了。

她没有再为难浅桥,而是点了点头应下:“那就麻烦你了。”

浅桥点头,走出房门:“奴婢在外头等你。”

虞清光抿了抿唇,微微叹了口气。

她离开京都的时候,委实没想过会有再回来的这一天。

鄢容不理她,不见她,她都能理解。

抛开之前的不说,是她再次欺骗鄢容,甚至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和信任,亲口将药喂给了他。

甚至,在被她欺骗之后,鄢容还想着让闻锦去救她爹娘,将他们二人安置在京都,甚至吩咐浅桥照顾她爹娘。

这件事,是她有愧于鄢容。

虞清光同烟景用过了膳,便由着浅桥将她送了回去。

江妙语和虞霍的宅院十分宽敞,里头的空房极多,收拾的也干净,就是五个人也能住得。

虞清光回去的时候,江妙语还未歇下,而是手里拿着扇子,坐在院子里。

乍一见到虞清光回来,便连忙迎了上来。

虞清光有些吃惊:“娘,你怎的还没睡下?”

江妙语拉着她的手:“为娘挂念你。”

她将虞清光拉进房中坐下:“来同娘说说,你与那个誉王的二公子到底怎么回事?”

虞霍受伤后,他们二人被闻锦接进京中时,江妙语便说过要见虞清光的话,那时虞清光便已经离开了京都。

她并不知道这段日子虞清光到了京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虞清光为何要走。

晌午刚见虞清光一面,话都还没说两句,虞清光便火急火燎的随着浅桥去了誉王府,她心中自然好奇。

虞清光知道江妙语担心她,便一五一十的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告诉了江妙语。

甚至连带着自己上次遇刺的事也告诉了她。

江妙语是个聪明人,虞清光轻描淡写的几句,她便知道,要杀虞清光和虞霍的是同一批人。

虞清光便问道:“娘,我们在萦州可曾得罪过人?”

江妙语摇头:“不曾。”

她和虞霍来到萦州向来低调,便是虞霍先前那县令的身份,都从未向外人提及,又怎么可能会得罪人。

况且虞霍受伤那日,江妙语亲眼看到那箭只有一发,直冲着虞霍来的,分明是想要他死。

恐怕来人是与虞霍有些瓜葛。

虞清光先前本以为是有人想要以她来要挟鄢容,可如今这矛头不光指向她,甚至都指向了她爹娘,这才觉出一丝古怪。

这些人似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和虞霍。

思及此,虞清光便又想到了虞霍的伤:“娘,我爹他怎么样了?”

“放心,大夫说并无大碍,过段日子差不多就能醒过来了。”江妙语拍了拍虞清光的手安慰道。

说罢,江妙语叹了口气,看向虞清光道:“扇扇,有些话娘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虞清光只道:“娘你尽管说便是。”

江妙语道:“你与那誉王二公子,哎…毕竟那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娘知道的不多,自然也无权插手。但扇扇,你听娘一句劝,这事是咱们承了他的情,莫要做出那等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虞清光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江妙语又问:“你今日可曾同他说了些什么?”

虞清光顿住,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半晌才抿了抿唇,如实道:“他不肯见我。”

她看着江妙语道:“我明日再去见他。”

江妙语知道其中复杂,虽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并不过问,只是点了点头:“也好。”

母女两人有拉着说说了些体己话,这才各自睡下。

虞清光这几日劳累的厉害,躺下便陷入了沉睡,一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

她草草用了午膳,便又来到了誉王府。

同昨日一样,鄢容整日都待在书房,甚至连闻锦都不曾见到。

虞清光等到了晚上,又是浅桥送了晚膳过来,请她回去。

第二天了,鄢容还是不肯见她。

虞清光心中倒也没有太多失落,既然鄢容不肯见她,那她每日都来,直到鄢容肯见她为止。

到了第三日,虞清光起了一大早,再次来到了誉王府。

刚迈过拱门,远远的,便见鄢容一袭素色锦缎,拐出院子,朝着西边的书房走去。

似乎察觉到前方有人走来,鄢容便掀眸看了一眼。

他眸色冷淡,直至收回视线,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鄢容的视线只是淡淡的扫过虞清光,半分停留都没有,便继续朝着书房走去。

虞清光本想追上去,可偏生鄢容的那一眼,又让她望而却步。

她从未见过那样眼神,冷漠又拒人千里,让她觉得异常陌生。

虞清光只是迟疑了片刻,便立刻跟了上去。

鄢容走的步子并不大,虞清光小跑两步便追赶了上来,跟在他身后。

先前两日她在偏室等候鄢容时,只想着能够见他一面,可如今真正的见到了他,一时便有些失语。

她脑海里都是那晚给鄢容喂药的情景,尴尬,心虚,内疚混在一起,一时让她五味杂陈,连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虞清光这么一纠结,便纠结了一路,竟是直接跟着鄢容来到了书房。

鄢容并未驱赶她,也并未理会她,更像是从未有过她这个人一般。

他绕过桌案坐下,自顾自的打开一封信。

若是按照四年前,鄢容和她如此待在书房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鄢容读书,她便在旁为他研磨。

若是她慢一些,或是走了神,鄢容还会特地催促她一句。

虞清光下意识看了眼桌案后的鄢容。

垂敛着眸子,视线落在那信纸上,何曾看过她一眼。

虞清光抿了抿唇,将书房的门关上,默不作声的走到鄢容身边,拢起袖摆,拿起墨块为鄢容研磨。

屋内及其安静,只能听得见纸张翻动和粗粝的研磨声。

直到那砚台盈了一层的墨汁后,虞清光这才放下墨块。

她时刻注意着鄢容,因此放下墨块时便有些走神,那墨块竟是落在了砚台中,发出极轻的“啪嗒”声。

即便是浅浅的一层墨汁,落了重物,也激荡着溅出,落在了虞清光的手上。

她今日出门时走的着急,并未带上帕子,那墨汁溅到手背上时,自然也无东西可擦,她今日穿了白色的襦裙,自然不好用袖摆去擦拭,便只好拿指尖去抿。

她刚抿了一下,便见鄢容抬手,递过一张帕子来。

虞清光抬手接过,小声道了声谢,却是下意识的看了鄢容一眼。

后者仍旧面无表情,视线落在信纸上,连眼都不曾抬过丝毫。

虞清光拿着帕子擦净手中的墨汁,方才那抹迟疑因着鄢容给她递过帕子的动作,削减了不少。

她将那帕子攥在手中,心中纠结了半晌,终于开了口:“鄢容。”

后者似没听到一般,并不应她。

虞清光自然能料到鄢容会无动于衷,本来她也没指望鄢容会立刻应她。

若是鄢容突然看向她,反倒会让她有些急促,如此这般,也正好方便了她说话。

她抿了抿唇,又道:“对不起。”

“我不应该骗你,”她顿了顿:“我也不应该利用你对我的信任来伤害你。”

说到这,虞清光忽而想到那日,鄢容伏在她身上时,咬着她的耳垂,问道——你就这么恨我吗?

虞清光又补了一句:“我也……没有恨你。”

话落,屋中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虞清光看到鄢容将手中的信放下,终于抬眸看向她。

他眉宇疏淡,仍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虞清光抿了抿唇,继续道:“我娘都告诉我了,是你救了他们……”

说到这,虞清光忽而有些语塞。

她不知道要如何继续开口。

她爹娘遇刺的事,鄢容很显然是提前有所准备的,因此才会第一时间赶到,救了她爹娘。

甚至连她险些中箭那次,浅桥说若非是鄢容,恐怕她早就——

虽说并未说完,但即便是猜测,虞清光也知道浅桥的意思。

似乎一直都是鄢容在护着她。

虞清光想问问鄢容到底知道了什么,可偏生这话到了嘴边,却又问不出口。

亦或是说,如今这种情况下,本就不该问这些话。

鄢容见虞清光面色为难,看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便问了句:“说完了?”

虞清光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便僵着没动。

鄢容收回视线,拿起狼毫,不再看她:“若是说完了,就请回吧。”

虞清光没想到鄢容会如此开口,她愣了一瞬,连忙开口道:“我……”

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四年前她也不是没有同鄢容置气的时候,那时她知道鄢容并非是真的生气,因此她也乐得去哄他,缠着他,在他耳边不停地聒噪,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公子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

鄢容被她哄着哄着,自己便会忍不住先败下阵来。

偶尔有几次,鄢容的确是生了气。

可虞清光知道要如何去哄他,她知道鄢容最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因此自己服个软,撒个娇,再认个错,即便是天大的气,鄢容自然也就被她磨了过去。

可如今却不同,鄢容并不是因为别的生气,而是她三番五次的欺骗他。

她甚至都不敢学着之前的模样,低软下声音再来去哄他。

虞清光掩下袖子底下的手微微用力,她掐了掐手心,只能小声道:“……对不起。”

同那晚一样,她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话落,鄢容将手中的狼毫啪的一声搭在了在笔搁上。

他抬眸,再次看向虞清光,冷冷道:“虞清光,你就只会说对不起?”

第48章第048章

鄢容这般开口,倒是让虞清光连最后能说的话,都吞进了口中。

确实如鄢容所说,她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她看得出鄢容正在气头上,自然也不敢乱说话,只好再次闭上了嘴。

屋中重新陷入了沉默。

虞清光不说话,鄢容自然也不再看她。

他将狼毫重新拿起,蘸了些墨,拿出了一张干净信纸。

虞清光就立在一旁看着,只见鄢容在信纸上写了一个字后,便停了下来。

她不知道是鄢容写错了,还是如何,久久没能再下笔。

那狼毫的杆是黑玉所制,捏在手中泛着温润的色泽,衬的鄢容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那捏着狼毫的指尖微微用力,透出些白。

半晌,鄢容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画缸中,又拿了一张新的,头也不抬道:“你若无事便回去。”

语气十分冷淡,当真如驱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虞清光攥着手中的帕子,纠结片刻,才拗声道:“我不回去。”

鄢容只是淡淡道:“随你。”

就这般,少年坐在桌案之后,垂眸写着信,虞清光便站在离他一步之外的手边看着他。

两人都低着头,一人低着头看着信纸,一人低着头看在另一个人。

鄢容写的是回信,新拿出的那张信纸被他写了半页的字,却又揉成了一团扔进了画缸。

而后他拿出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不一会儿,那画缸里便躺了六七个揉成团的废纸。

鼻息隐隐散过来微弱的香气,让鄢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他只得将笔放下,朝着书房外走去。

虞清光见他二话不说动了身,也连忙跟了上去。

闻锦就在书房外守着,见他们家公子还没见到书房一刻,便又走了出来,身后仍旧跟着虞清光。

虽说他们家公子没什么表情,但以他的经验来,这样的面无表情,已经算是心情非常不好了。

既然虞清光在,那他就不触这个霉头了。

闻锦刻意落了好几步,远远的在鄢容和虞清光后头跟着。

书房和鄢容的院子隔了一个水榭,鄢容迈的步子大,虞清光要小跑才能跟上,“鄢容,你等等我。”

鄢容并不理会她,脚步也并未放慢。

走过长廊时,虞清光竟然看到躲在柱廊后的鄢乐安和许景盈,两人一人一个柱子作掩,探着头往这边看。

可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那柱廊又能挡得了什么。

只扫过去一眼,便能将两人给看个清楚。

虞清光看过去时,正好和鄢乐安的视线汇上,鄢乐安面色一惊,连忙将脑袋给缩了回去。

她躲在柱廊后,对着许景盈摆了摆手,两人这才心虚的转过头去,默默地走了。

虞清光心中一时有些无措。

这件事,竟是连鄢乐安和许景盈都知道了么?

虞清光这么一分神,便被鄢容落了好几步。

前头鄢容已进了院中,她不再去想,连忙提着裙侧小跑着追上去,随着鄢容进了主室。

只见鄢容前脚迈进房中,后脚竟是要掩门,虞清光眼疾手快追上去,按住了按住了他的手:“鄢容等等!”

鄢容一顿,视线落在虞清光压着他手背的手,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转过身去,坐在了软椅上。

虞清光这才跟着进了房中,将门关上。

她知道鄢容生自己的气,口上说着让她走,可自己真正跟着他时,却并未阻拦。

方才鄢容的只字片语,虽冷漠又疏离,但虞清光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对于她的歉意,鄢容并不接受,或是说他根本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他想要听一些别的。

虞清光走过去,站在他跟前。

她并非不识趣的人,更别说如今的局面,本就是她理亏在先。

她看着鄢容,后者也不躲避他的视线,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虞清光抿唇,语气内疚道:“对不起,我知道我做了很过分的事,甚至故意利用你,伤害你。”

她又想到鄢容方才质问她的那句“你就只会说对不起?”,声音便有些卡壳,但仍旧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我除了对不起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对不起……”顿了顿,她装着胆子问了一句:“……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消气?”

虞清光这番话说的诚恳,声音断断续续,听得出内疚至极。

鄢容见她紧咬着唇,抬眸看他时甚至带了些小心翼翼。

他一时有些恍惚。

鄢容很少会见过虞清光这幅模样,虞清光年岁大他一岁,即便是四年前,两人尚且年少,虞清光也鲜少如此看他。

平日里虞清光都是哄着他,纵着他,有时也会同他耍一些性子,但总能恰到好处,让他不由得被虞清光牵着鼻子走。

后来他干脆就由着虞清光,她哄几句他就听话,虞清光若是纵着他,他便酌情蹬个鼻子上个脸。

若是虞清光埋怨他几句,他便即刻收敛,生怕惹她生气。

久而久之,他便有些喜欢被虞清光管束着的感觉。

但虞清光今日的眼神,却让她有种两人身份对调的错觉。

他甚至第一次从虞清光眼中看到了在意和小心。

虞清光在怕他,怕他生气。

鄢容有些失笑。

那日他强行压制药效时,心脏的抽痛犹似昨日,如利刀穿心,就连喉中的血都是苦的。

至于生气。

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舍得。

虞清光见鄢容虽是看着她,但又似透过她回忆着什么,便又喊了他一声。

鄢容这才抽回思绪,再次望定虞清光。

半晌,他才动了动唇,轻轻的冷笑了一声。

虞清光还以为鄢容会出声拒绝他,却不想鄢容竟是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来。

那瓷瓶是细颈的,约莫不过两指宽,上头绣着精细的竹子。

虞清光一眼便认出,那时翟星霁当时给她的瓷瓶。

鄢容将瓷瓶打开,从里头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放在口中,这才慢吞吞的看向虞清光。

他没有吞咽的动作,似乎只是含着。

虞清光面色白了一瞬,当即明白鄢容是什么意思。

那日是她将口中的药喂给鄢容,今日鄢容,似乎是要将口中的药喂给她。

虞清光心中迟疑,樱唇被她抿成一抹白,脸上的犹豫极为明显。

她站在原地未动,鄢容也不催促她。

他背靠软椅,手肘抵在扶手上,那袖摆便沿着他的逶迤而下,掩着那椅木上镂空的刻痕。

那瓷瓶被他把玩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着瓶肚辗转,捻磨动作不紧不慢,十分有耐心,可那视线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虞清光的眼睛看。

虞清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捆着她不停地收缩,裹紧,让她有种莫名的心悸。

鄢容虽什么都没说,目的却显而易见。

他神色太过平静,让虞清光竟生出一种无法拒绝的感受,亦或是说,是鄢容在等,等她主动过去。

甚至还大有一种会陪她耗到底的意思。

虞清光知道鄢容想要什么,也知道她不该逃避这些。

她盯着鄢容的目光迟疑了片刻,这才抿紧唇,隔着手中攥着的帕子,掐了掐手心。

手上轻微的刺痛让她心神微定,她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动身朝着鄢容身边凑去。

鄢容坐在软椅上,因此虞清光站着要比他高一些。

她立在鄢容身侧,微微倾身靠近。

鄢容始终抬着眸子看她,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虞清光心跳的也越发频发。

她微微敛下眸子,瞥开视线,对着鄢容的唇贴了上去。

刚贴上那抹略带凉意的柔软,虞清光便觉得自己腰间一紧,随后被带入了鄢容的怀中。

唇上的柔软撤离,虞清光下意识抬眸,便见鄢容垂敛着眸子看她,仍旧不打算动的模样。

虞清光只好抬手搭着鄢容的肩,轻抬下颌,再次将唇贴了上去。

鄢容并不主动,只是由着虞清光的唇慢慢贴着自己。

温温软软的触感带着痒意,从他唇上扫过。

生疏又胆怯,只是轻轻的蹭。

虞清光只觉得自己怎么鄢容都无动于衷,她羞赧无比,同时心中又升起一抹失落。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到什么程度,也并不通晓这些。

她的手搭在鄢容的肩头,微微用力,终究是起了一丝退缩。

虞清光刚想撤离,后脑却覆上一股力道,将她按了回去。

下唇被轻咬,传来一股微弱的痛意。

而后,她的贝齿被撬开,随之而来的一颗略带清甜的药丸。

虞清光下意识动舌尖去抵,却感受到堵着自己口的薄唇,说话翕动时传来的痒意:“吞下去。”

她只好乖乖接下那药丸,吞入口中。

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她闭上眼睛,迎合着鄢容。

唇上传来的温热和湿软似乎有生命一般,渐渐的融入她的肌肤,渗入四肢百骸,甚至让她觉得通身都热了起来。

心跳的也愈发快,一声一声,犹如鼓点一般。

虞清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浑身发软,就连呼吸都愈发急促。

直到虞清光思绪发昏,险些喘不过气来时,鄢容这才松开了她。

虞清光撑着鄢容的肩,小口小口的喘着气,缓了片刻,她才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她在问鄢容喂给她的是什么。

鄢容淡淡道:“合欢散。”

合欢散是媚药的一种,药效极为强烈。

虞清光眸中愣了一瞬,而后难以置信的抬眸看他,“鄢容,你……”

她说不出话来,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

她有些生气,却知道自己没资格生气,只好垂下眸子,不再去看鄢容。

更甚在这一刻,她似乎也能理解鄢容那时的想法。

然而,虞清光更没料到的是,鄢容就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她,将她推开,淡淡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第49章第049章(一更)

这话说的让虞清光有些猝不及防。

鄢容将她推开后,她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那合欢散她知晓是什么,无论是鄢容认真的,还是故意戏耍惩罚她,她心里也已做好了准备。

可她万万没想到,鄢容会直接让她走。

虞清光回过神来后,再看向鄢容,眸中浮现一抹愕然,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鄢容只是淡淡看着她,甚至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

两人对望着陷入了沉默。

虞清光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忽而心里窝火。

她本以为鄢容怎么对她,她都可以接受,就算真的十天半个月不见她,她也可以日日都来。

但偏偏在鄢容喂了她吃合欢散后,又将她推走的态度,让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气。

她都吃下了合欢散,还能去哪?

虞清光又折了回去,语气也带着倔,低低道:“我不走。”

她抬手将鄢容手中的瓷瓶夺过来,重重的放她身侧的桌案上,然后拉住他,再次环住自己的腰。

鄢容的手覆上去的时候,虞清光也主动坐在了鄢容的腿上,环住他的脖颈,凑过去吻他的唇。

她心里微微有些气,便用牙齿去咬。

鄢容只觉的唇上传来轻轻的撕咬感,带了些微弱的痒意。

虞清光方才拉着鄢容的手,环上自己的腰,可鄢容并未使力,那手便只是贴着她的后腰。

她见鄢容仍旧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便又重重的咬了他的下唇,似乎是在泄愤。

而后才撤离开来,又往他怀中凑了凑,垂着眸轻声道:“为什么不搂着我,我要滑下去了。”

话落,虞清光便觉的覆在腰间的手动了动,拖住了她的后背。

鄢容垂眸看向她,轻扯薄唇,“你在害怕?”

还不及虞清光开口,鄢容便淡淡道:“那只是一颗糖。”

虞清光先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鄢容的话。

刚刚鄢容喂给她的不是合欢散,而是糖。

她有些不能理解,鄢容为何要如骗她是合欢散?

难道是想看自己的反应吗?

思及此,虞清光身子却又一僵。

她骗了鄢容那么多次,倒也该轮到鄢容骗她了。

见虞清光顿住,就连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那原本环在自己脖颈的手也有些脱力的趋势。

他扶着虞清光腰侧的手便微微用力,再一次将她推开。

鄢容敛着眸子,情绪被他遮掩住,只瞧得见那睫羽在眼底打下的阴影。

半晌,才见他掀起眸子,语气冷淡,开口时还带着一丝嘲弄:“现在,你可以走了?”

虞清光被鄢容推开时还有些懵,可一听他开口,便明白了鄢容的意思。

她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因为合欢散才、才如此,我也没有不情愿,我只是……”她顿了顿,复道:“只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

说着,虞清光又凑过去,刚一抬手,便被鄢容握住了手臂。制止了她。

鄢容眸色冷淡至极,只是默默的看着她。

他抬手锢住虞清光时,那袖子微微褪到了臂弯,露出了那缠绕着青白色发带的手腕。

缠绕着两圈,被他用环扣在一起,做成了腕绳。

上一次是鄢容和翟星霁对质时,被虞清光瞧了个清楚,那时她心中芥蒂,便只当做没见到。

如今再见,她想都没想,另一只手连忙覆在那腕绳上,“你、你还戴着我落下的发带,你明明还在意……”

说到这,她消了声,有些不敢说下去,只好转口道:“为何非要赶我走?”

鄢容冷冷开口道:“我从未想要赶你走,是你不择手段想要离开。”

虞清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仍旧硬着头皮道:“可我现在不想离开。”

虞清光见鄢容表情毫无波动,便又补了一句:“只要你消了气,介时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视线落在那腕绳上:“而且,你还戴着我的发带,这是我的东西。”

“还有你胸口上的团扇,你当初亲口告诉我要遵从内心,为何你现在却——”

虞清光话还没说完,鄢容便将她的手扯开。

他抬手,两指捏着那腕绳上的扣环一碾,腕绳便被他取了下来。

鄢容拿过桌上的瓷瓶,将腕绳缠在瓷瓶上,对着门外丢了出去。

瓷器落在门外,“啪嗒”一声摔了个粉碎,那腕绳便被碎片压在下头,落了一层淡淡灰尘。

鄢容放下手,看向虞清光,声色冷漠:“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虞清光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发出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微蹙着眉头,看向鄢容时眸中尽是茫然。

鄢容面色冷淡,就这么迎着虞清光的视线。

他看到虞清光看着他,眼眶逐渐开始泛红,堆积了些许晶莹。

那晶莹蓄在眼底,颇有些摇摇欲坠,下一秒,虞清光连忙敛下眸子,对着他轻轻福了一礼,转头走出了房门。

那背影稍有些匆忙,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迈出房门后,她便提着裙侧小跑了出去,险些踩到了那落了灰的发带-

江妙语和虞霍住的宅院通着一条小巷,名唤素衣巷。

这巷子虽说偏僻,可宅院却并不小,都是些与达官贵人沾亲带故的人才能住的地方。

虞清光回到素衣巷时,特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她看向烟景:“看起来可有什么异样?”

烟景上下打量了虞清光一圈,摇了摇头,虞清光这才放心进了院子。

虞清光刚一进院子,迎面便撞见了提着箱子要离开的大夫。

这大夫头发雪白,留着一撮长胡子,见到虞清光,同她客气的点了点头,便同她说起了虞霍的病情。

因着鄢容送来的那根人参,虞霍恢复的极好,过几日便能醒过来,他还写了小半个月剂量的药方,吃完也好的差不多了。

虞清光连忙向着那大夫道谢,亲自将他送出素衣巷,这才折回院子。

算起来,虞霍已经昏迷了十多天。

虞清光回到房中时,江妙语刚为虞霍换完身上的药,见虞清光进来,便连忙拉着她去了外头。

“怎么样了?见到鄢容了吗?”江妙语问她。

闻言,虞清光面色微微凝滞,她只是笑道:“娘,你别操心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她拉着江妙语的手:“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我来照顾爹爹。”

江妙语也并非是不识趣的人,见虞清光不愿意说,她也不继续刨根问底。

这几日她确实满心都扑在虞霍身上,好几日都不曾睡好。便没有拒绝,点了点头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蒙月便提着药包回来了。

虞清光接过药包,便去灶房亲自熬药。

这几日虞清光没有再去誉王府,而是日日侯在虞霍榻边照顾他,江妙语闲出空了,便在一旁陪护着。

江妙语站在旁边,看着虞霍仍旧昏迷不醒,便有些奇怪:“虽说那箭从胸口穿过,但好歹也避开了要害,怎么半个多月了还不醒?”

她看着正在喂药的虞清光:“要不再去请大夫过来瞅瞅?”

虞清光将最后一口药喂给虞霍,又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将那药碗递给烟景,“娘,这才刚过几天,大夫的药还没熬几贴,你别着急。”

江妙语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握住了虞霍的手,“我这不是担心吗,担心你爹会不会……”

那句“再也醒不过来”她到底是没敢说出口。

话刚落,她便觉得自己握着的手指微微抽动两下,江妙语先是一愣,而后眸子陡然睁大,看向床榻上躺着的人。

虞霍睫羽微微颤抖着,半晌,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先是轻咳了两声,这才哑声开口:“你…咳咳,你就不能说我点好的。”

虞霍突然醒来,两人都大喜过望。

江妙语连忙扶起虞霍,朝着虞清光吩咐道:“快,将靠垫拿过来。”

虞清光连忙拿过靠垫放在虞霍床头,由着虞霍枕着。

虞霍坐起身后,便抓着江妙语的手不放,安慰道:“放心吧,我命大得很。”

江妙语被他这么一安慰,鼻尖也跟着一酸,这几日堆积起来的担心顷刻崩塌,止不住的落了泪。

虞霍见她哭的厉害,就是连帕子都擦不净,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劝道:“哭什么,都多大的人了,净让扇扇看笑话。”

江妙语并不应他,只是默默地流泪。

虞霍哄了江妙语好一会儿,将她的泪止住,这才看向虞清光。

他朝着虞清光招了招手,虞清光便乖乖凑过去一些。

虞霍看了虞清光半晌,才看向江妙语,轻轻道:“这几日你亲自下厨,做些好的给扇扇补一补,我瞧着她那脸都瘦了一圈。”

江妙语连忙嗔他:“用得着你说,我自己的闺女当然上心。”

虞霍刚醒,身子自然虚弱,三人说了几句话,他便又躺下休息了。

江妙语和虞清光心中都挂念着虞霍,如今他醒了过来,两人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正巧这几日天气好极,艳阳高照,连风都没有。

虞霍醒来的第二日,便坐在了院中晒太阳。

院子里种着一棵树,约莫有两人环抱那般粗壮,枝叶繁密,在地上打了大片的阴影。

虞霍半个身子显在阳光下,那脑袋却是躲在树荫里乘凉。

江妙语便和虞清光在旁侧坐着说话,这般惬意的景象,让虞清光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萦州。

坐着晒了一上午的太阳,直到烟景过来传膳,三人这才动身。

虞清光和江妙语刚搀着虞霍起身,却见外头进来一翁的进来一行人,不过瞬间便将门口给堵了个严实。

仔细数过去,足足有九个人。

领头之人手握拂尘,头顶黑纱玳瑁,帽檐中央缀着一枚翠色玉石,通身绛紫,俨然一副宦官模样的打扮。

他手捧一捆明黄的书卷,而后打开:“探花郎虞霍,接旨。”

这突如起来的圣旨,让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虞霍回过神来,率先一步跪下,不过瞬间,这院中便齐刷刷的跪了一片。

那宦官垂眸瞥了一眼,这才开始念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探花郎虞霍,德之在人,端重循良,褚州治理政绩颇丰,教忠励资,廉明公正。后因祸离朝,朕心亦痛,兹以封尔为“御史中丞”,特赐府邸一座,钦此。”

话落,院中寂静良久,虞霍这才惊愕的抬眼。

那宦官对上虞霍震惊的视线,却是客气的笑着催促道:“虞大人,还愣着做什么?快来接旨啊。”

虞霍连忙上前接下圣旨:“臣,谢主隆恩。”

宦官将手中的圣旨递给虞霍,身后的跟着的人却又再次递上来一卷。

他从容不迫的打开圣旨,对着虞清光开口道:“御史中丞之女虞清光,接旨。”

虞清光也跟着一愣,他爹擢升倒是不奇怪,可这圣旨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虽是疑惑,虞清光却也不敢停顿,连忙跪着上前一步。

“兹闻御史中丞之女秉性端淑,温良徽柔,有宜室之美,朕躬闻之甚悦,特指婚与誉王次子鄢容,宜令所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第50章第050章(二更)

夜色浓郁,素衣巷位置偏僻,路上便鲜有灯笼照路。

一条悠长的小道尽头,才微弱的看到两个灯笼挂在宅院前。

宅院门紧闭,也并未挂上匾额,看起来有些破旧。

越过大门,里头却挂着数盏通亮的灯笼。

虞清光手中抱着暖炉,裹着披风,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呆。

她头顶便是悬挂着的灯笼,里头似乎是新换的灯油,正好能将她周身的一片区域照亮。

晌午的两道圣旨,犹如一记闷锤落在她心中,让她久久难以缓和。

她甚至不用猜便知道,这两道圣旨必然同鄢容有关。

可鄢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似乎从一开始都对鄢容表现出,强烈要离开的意思,但是鄢容似乎从来都不愿意放她走。

可是虞清光自己明白,她之所以不想留在鄢容身边是因为害怕。

她回想起来当初在袖月楼时的回忆,让她觉得自己再一次失去了自由。

更何况,她只想和自己的爹娘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原因是——

虞清光和鄢容的身份差距太大,以她的身份和过往,恐怕只能做妾。

她不确定,也不知道鄢容会不会如此。

但恰恰是因为这样的不确定,才会让她退缩,躲避。

这些种种原因堆叠起来,变成了她必须要走的意念。

那时她把这些信念称之为,她想要自由。

但这一刻,虞清光彻底茫然了。

那个时候,她想要的真的就是自由吗?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鄢容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哪怕能和自己感同身受的翟星霁,虞清光都没有告诉过她,自己为什么非要离开。

但就是因为她什么都没说,鄢容却把她想要的这些,亲手给了她。

同样的,鄢容更是什么都没有说。

鄢容如果真的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完全可以带她来到京都时就请旨赐婚,但他没有。

他救了她爹娘,将他们安置在京都,替她爹平冤,在她爹擢升御史中丞后,才真正的请旨赐婚。

鄢容似乎是提前猜到了,知道她离不开爹娘,所以让他爹升迁入京。

或许知道她觉得自己不愿意做妾,特地为她爹恢复官职,让她以御史中丞嫡女的身份嫁给他做妻子。

曾经她的害怕,她的躲避,甚至在这一刻都变得若有若无。

那她当初的坚持,真的是自由吗?

虞清光一阵恍惚和茫然。

她抬眸,看向头顶的灯笼。

灯笼里头的灯芯及亮,她甚至可以看到环绕着灯笼周圈打转的小虫子。

忽而一只飞蛾飞了过来,它先是立在灯笼外侧,而后飞走,朝着灯笼撞过去。

隔着一层红色的灯笼纸,飞蛾渺小的身躯只能被一次次的阻隔在外,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几番下来,它终于停下,振翅飞走了。

可下一秒,虞清光却见那飞走的蛾子又折回,它换了个方向,从上方俯冲下去,一股脑飞入了灯笼里头。

细小的黑影迎着着光亮处冲去,再也没了动静。

为什么隔着一层纸,飞蛾进不去,却还要冲呢?

明明是火,为什么还要扑上去?

虞清光抱着暖炉,指腹摩挲着上头的镂空的花纹,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细细的感受着参差不齐的纹理。

直到她指腹被摩挲的有些麻木,甚至没了知觉,她才松开,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

即便是麻木了,她也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她用指甲轻轻的掐了一下,甚至完全感觉不到痛感。

是啊,她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当初所求的,并不是绝对的自由。

就像自己摩挲花纹时,当她已经开始习惯一件事时,会彻底失去对这件事的判断。

她只是在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事,却美其名曰的称呼这样选择的叫做自由。

只是因为自己被束缚怕了,因此所有的东西只要让她觉得被限制了自由,就会躲避会害怕,会退缩远离。

虞清光在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因害怕而躲避选择,其实又是另一种束缚,是另一种不自由。

是鄢容给了她面对这些的底气,让她可以和爹娘在一起,让她可以有一个足够的身份来匹配他妻子的位置,让她不会为自己曾经的过往而自视轻贱。

她也渴望过,但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敢选择。

她连飞蛾的勇气都没有。

甚至她从来都不知道,这样的害怕,是可以克服的。

在害怕和束缚中克服这些,获得自由,才是她真正意义上追求的东西。

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坚定选择自己想要的,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也不会被任何事束缚。

更希望有人坚定的站在她这边。

鄢容给了她选择的权利,且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这边,哪怕被她伤害过,无数次欺骗过,他也从未改过主意。

虞清光脑中只觉得什么东西倏的散开,让她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引得她浑身一阵激灵。

而后,她思绪又放空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

她看了一眼天色,还不算晚。

若是这个时候去找鄢容,兴许他还未睡下。

虞清光连忙抱着暖炉站起身,还未下台阶,却听见一道轻微的落地声响从远处传来。

她循声看过去,竟是瞧见了一抹明橙色衣袍。

是翟星霁。

虞清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找过来,甚至还知道她住在哪里。

她下了台阶,朝着翟星霁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翟星霁笑笑,并不回她,视线在虞清光身上停留半息,这才问道:“你要嫁给鄢容?”

虞清光没想到他来是为了这件事,闻言也只是轻蹙了一下眉头,岔开话题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翟星霁向来是个识趣的聪明人,虞清光以为自己避开这句,翟星霁便会不再追问,却不想他仍旧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要嫁给鄢容?”

“……”虞清光拧起眉,有些疑惑的看着翟星霁。

翟星霁忽而笑了一下,看着虞清光神色认真道:“你若是不想嫁,我仍然可以带你走。”

虞清光她稍稍一愣,越发的不解,“你这是……”

她只是发了一个音,便没了下文。她很少见过翟星霁如此正经的模样,甚至让她有些陌生。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一个面色认真,一个却是有些匪夷所思。

虞清光自然明白翟星霁为何如此开口,毕竟前两次,她的确是求情翟星霁帮她离开,可如今她与鄢容是皇帝赐婚,若是翟星霁帮她逃婚,皇帝怪罪下来,他承受得起吗?

思及此,虞清光迟疑了片刻,对着他摇了摇头:“谢谢你。”

虞清光声音并不大,但落入翟星霁耳中,却异常的清晰。

他似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眸色一闪,转而快速的恢复了正常。

不过瞬间,他又变回那副纨绔的模样。

翟星霁低头轻笑,一副懒洋洋的语气:“也对,如今我是不是要称呼你一句,御史中丞的嫡长女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我说前些日子鄢容为何要将誉王府对面的府邸修葺,原来是为御史中丞准备的。”

虞清光只觉得这话听着熟悉,仔细一想,发现翟星霁说的,便是自己当初出誉王府时,瞧见的对面那条街的府邸。

当初浅桥只是说是赏给探花郎的,却不想鄢容提前修葺,竟是为了这一刻。

也就是说,鄢容一早便知道,他爹会升迁入京?

可那是探花郎的府邸,与她爹又有什么干系?

翟星霁见虞清光狐疑,便笑着开口,那话中有着浓浓的调侃:“我说,你该不会不知道,虞大人先前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吧?”

虞清光老实摇头,她的确不知。

她自小便在褚州长大,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爹只是个小小的县令。

翟星霁见势便笑了一声,笑罢却是环着手臂,看向虞清光,不再开口。

那视线落在虞清光身上良久,似乎黏在了上头似的,让虞清光极为不自在。

直到虞清光被盯的头皮有些发麻时,终于拧起眉头,忍不住问了句:“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翟星霁拖长了音调“嗯”了一声,歪头看向虞清光,问道:“你要不要,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虞清光闻言看向他,虽并不接话,但那眸中的兴趣却是表露了她的内心。

翟星霁便低笑一声,自顾自的开了口:“多年前,褚州大乱,官逼民反,圣上便派去他新点的探花郎赶往褚州任职县令,治理反乱。在褚州的那些年,这位探花郎公正廉洁,将褚州治理的井井有条,皇帝心中喜悦,便诏他入京述职,准备擢升。”

“这位探花郎当日回到京中天色已黑,本应由誉王安置歇息之处,进入宫中,可誉王却因玩乐耽误了。好巧不巧,探花郎当晚无意中撞破了一个惊天秘密。”

“探花郎因为誉王的过失,锒铛入狱,家眷老小皆被发卖,而誉王心生愧疚,便将其妻女赎出,还赠予大笔钱财。”

“而后,探花郎一家隐姓埋名南下,来到萦州生活,四年后,探花郎的女儿觅得良婿,正欲奔赴上京,却不想大婚之日被上京派来的使持节抢亲。但她并不知道,这几年来,曾经将探花郎送入狱中的人,时刻都暗中监视着她们。若她当真随同良婿入京,当日便会乱箭射杀。”

“不过,好在探花郎的女儿很幸运,躲过了两次刺杀,平安来到了京都。但这探花郎却并非如此,遭遇刺杀那日,箭支穿过了他的心脏,险些——”

话落,虞清光再也听不下去,她面色惊惧的打断他:“翟星霁!”

她心跳的极快:“你……为何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翟星霁所说的故事里的人十分明显,便是虞霍和她。

虞清光虽面色尚且无异,但看向翟星霁时,那瞳孔微缩,似乎有些心悸。

翟星霁看了虞清光一眼,却是垂眸笑了起来。

他越笑,声音越大,低垂着头,似乎身子都在颤抖。

那高束的发丝瞬间他的肩头滑落,贴过他的耳侧,掩在身前。

翟星霁笑了许久,这才停下,他抬手将身前的发丝撩到身后,显出了他耳垂上的耳珰。

他的耳珰向来都是带着坠,或细长,或宽大,混在发间,亮晶晶的极为好看。

虞清光仔细看去,却见翟星霁耳垂上坠着的,是一个月牙形状的耳珰,弯月外侧的尾端还描着波浪似的曲线。

虞清光只觉得有些熟悉。

她拧起眉头,却又在这时半分也想不起来。

波浪似的曲线……

虞清光眸子猛地瞪大,而后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当初刺杀她的那只箭羽,尾端刻着的月牙痕,便是如此形状。

思及此,虞清光再次看向翟星霁。

后者仍旧那副笑盈盈的表情,见她看过来时,甚至还挑了挑眉,玩味的问了句:“怎么了?”

虞清光只觉得那玩味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犹如被毒蛇顶上的感觉,让她浑身发冷,一下子从头麻到脚。

她有些不受控制的后退两步,再看向翟星霁时,眼中便多了些防备。

她咽了口唾沫,拧起眉头,语气有些艰难:“要杀我的人。”

虞清光顿了顿,又问道:“……是你?”

翟星霁似乎早有预料,被虞清光直接问出,竟是面色不改,闻言也只是厄眯起了眸子,看着虞清光轻笑。

“没错。”他十分坦荡,笑吟吟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