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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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应重新回到音乐房, 打开门就能听到一段流畅的旋律。

然而,坐在钢琴前的,不是漂亮可爱的小天使, 而是榜一大哥周逸飞。

周逸飞专注于琴键的模样,颇有钢琴家的气质。

十指翻飞, 身随琴动。

只可惜他弹奏的乐曲,空有按响音符的姿态, 却缺少了乐曲本该有的情绪,让一首本该优美的乐曲,变成了还算流畅的旋律。

即使没有任何的注解,钟应还是听得出,他在用钢琴改编属于二胡的《长歌行》。

春去秋来, 叶落焜黄的意象非常明显,只不过照本宣科,有些乏味的干瘪。

“哎呀,我还是不行。”

周逸飞弹完了高潮部分, 窘迫的给了一段淡出的尾声, 匆忙停下了手。

“刚才那一段根本没弹出我想要的效果, 如果换成小叔家的合成器, 我肯定能改得更好!”

他只恨没能把厉劲秋家音乐房的合成器偷渡出来, 那么高级、便捷的电子音设备,他只需要输入乐谱,就能演奏出完美的旋律!

然而, 他的听众却给出了不一样的评价。

“可是, 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啊。”

熠熠的声音温柔, 充满了赞美, “也许旋律弱了一些, 但是你的感情很充沛!”

钟应笑了笑,认同道:“熠熠说得对,你的感情很充沛。”

充沛得他能感受到乐曲里满是周逸飞的局促不安、痛苦烦恼,又努力想要表现好的那份真诚。

这可能是周逸飞收到过最好的夸奖,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却心里有数的谦虚。

“哪里哪里,还是没改好、没改好。”

说着,他垂下视线,抬手重按琴键。

“这段急板太敷衍了,主要是我技巧太差,应该再弹快一些。”

“还有这部分的和声,变化得太生硬了,我手指灵巧点儿,也许会更好听。”

他一点一点,细致的挑剔自己的演奏。

琴键随着他的指尖叮叮咚咚,竭尽了周逸飞的思考,努力想把刚才的《长歌行》修改得更好。

钟应见他手指迅速,清晰的懂得自己想要怎么样的旋律,竟然感慨起血缘的奇妙。

因为这孩子像极了厉劲秋。

同样的认真,同样的热爱音乐。

哪怕他们不擅长钢琴,依然可以在黑白的琴键,抒发灵魂深处的情感。

连生熠站在一旁,听完了周逸飞的订正,坐到了他的旁边。

“是这样吗?”

她果断的伸手,弹奏出了周逸飞刚刚改完的《长歌行》。

优雅的旋律,宛如沐浴春雨的庭园,将周逸飞随手压瘪的枯草,重新赋予了生命。

温柔的音符,恰似暖阳普照的青葵,一束一束的舒展开绿叶,取代了周逸飞踩进地里的烂泥。

连生熠奏响的《长歌行》,稳稳的接住了周逸飞的改编意图,却带上了天才无法掩盖的乐思。

原本在昂贵键盘上平庸的乐曲,重新恢复了活泼、雀跃、温暖人心的面貌。

钟应没有打扰小朋友们的快乐。

他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头戴橄榄枝花环的小天使,演奏这个世上最为温柔的朝露易逝、春去秋来。

这样的天才不能为人所知,确实可惜。

但是,比起一场舞台上演奏必经的紧张等待,忐忑慌张,似乎轻松愉快的享受音乐,更适合像朝露般熠熠发光的小姑娘。

连生熠用钢琴演奏的《长歌行》,脱离了二胡低沉哀婉的银弦,焕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新生。

那份新生,是连生熠快乐的心境,也是周逸飞优秀的改编。

钟应沉浸在美好的意象,静静等候着这首独特的《长歌行》结束。

在回荡着汉乐府悠久余韵的音乐房,他收敛了心中的复杂,笑着问道:

“熠熠,想学琵琶吗?”

“想!”就算拥有了可爱的里拉琴,连生熠对学习的兴趣从未减退。

钟应看向音乐房安静摆放的琵琶,声音透着最后一堂课的遗憾,笑着说道:

“那我教你同样来自汉乐府的《木兰辞》。”

本该承载着期望的遗音雅社乐谱,在钟应重新弹奏下,敛去了木兰从军的刀光剑影。

他的指尖抚勾丝弦,扬起了木兰大胜归来后,家庭和睦,姐弟同心的温情。

穿着古希腊式白色长裙的熠熠,抱着琵琶仿佛古典少女,走入了机杼声声的诗词。

灵魂里掩盖不住的辉光,令她模仿钟应的指法,奏响《木兰辞》的旋律,就能唤醒一朵迎着早春盛放的洁白木兰。

快乐的时光短暂,连生熠学习任何的乐曲,都不费吹灰之力。

又是钟应要带着周逸飞回家的时间,连生熠乖巧的送他们到了门边,询问着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上课。

可惜,这次钟应温柔的和她道别。

“熠熠,这几天我有些事,比较忙,可能来不了了。到时候小飞来陪你,好不好?”

周逸飞瞪大了眼睛,他可没听说钟应很忙。

连生熠漆黑的眸子眨了眨,困惑问道:“钟老师,那你不忙了,还能来吗?”

一句问话,像是反反复复问过许多人,问过许多次。

钟应觉得,小女孩什么都懂,什么都清清楚楚。

只是掩盖在稚嫩的年龄之下,让人误以为她可以永远活在甜蜜的谎言之中。

钟应不想拆穿那些谎言,他仍是勾起嘴角,声音柔和的继续欺骗她。

“当然会来。你这几天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把《木兰辞》改成二胡曲,小飞会弹钢琴,你可以试试和他合奏,传到网上去。”

他顿了顿,说了一句实话,“虽然这几天我不在,但是我会一直看你的视频,帮方老师监督你的学习。”

收到了老师布置的功课,连生熠紧绷的神情稍稍舒缓了些。

似乎有作业就意味着老师没有完全放弃她,还会来检查功课。

“好的,钟老师。”

她漂亮的眼睛透着光亮,恢复了神采,说道,“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连生熠送走了钟应和周逸飞,却仍旧依依不舍的站在窗边,看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区拐角。

当他们第一次来到家里,她就很担心再也见不到他们。

不仅仅因为她糟糕的身体状况,还因为她严格的母亲……

“熠熠,钟老师和小朋友走了吗?”于美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走啦。”连生熠转身往客厅跑,漂亮的白裙摆随风招摇,“妈妈,我新学了一首琵琶曲,叫做《木兰辞》。”

连君安磨磨蹭蹭很久才回家。

恩师安排的乐团工作,最晚不会忙到天黑,他却故意告诉于美玲,排练太忙,会晚点回来。

最后他在外面吃完了晚饭,直到月亮慢慢升空,他才打开家门。

“哥哥。”

迎面扑来一阵淡淡橘香。

连君安可爱的小妹妹,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披着柔软泛黄的头发,浑身散发着洗发露的香气。

“熠熠今天开心吗?”连君安低沉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开心。”连生熠特地等候着他回家,仰起小脸,“钟老师又教我新的曲子,我想弹给哥哥听。”

连君安心里一惊,按捺住自己的惶恐,保持着亲切问道:“是什么曲子?”

“你来。”

连生熠抓住他的手臂,把慢腾腾的哥哥,往音乐房拖,“是汉乐府的《木兰辞》。”

木兰辞……

连君安脑海里回荡着唧唧复唧唧的老话。

他实在不明白,钟应为什么会执着于这些老掉牙的东西。

如果不是连生熠,他对这种乐曲,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当连君安鼓起勇气,准备面对一场钢琴打击乐时,却发现她可爱的妹妹抱起了琵琶。

幸好,那是琵琶。

他沉闷的表情,忽然开朗,顺势坐在了钢琴凳上。

“《木兰辞》讲的是花木兰吧?熠熠知道花木兰吗?她是一个男扮女装的女将军,年纪轻轻就行军打仗,就像法国的圣女贞德。”

连君安想趁着《木兰辞》,说点儿他知道的小故事。

可惜,他的妹妹醉翁之意不在酒。

熠熠拨弄得手上琵琶音弦阵阵,不成曲调,偏偏做贼一般压低声音,问道:

“哥哥,妈妈不让钟老师来教我了吗?”

“啊?”

等着欣赏琵琶曲的连君安,顿时愣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还有这回事?”

熠熠很聪明。

如果她跑到连君安房间去谈这件事,不过一会儿,于美玲就会敲门进来。

偌大的别墅,唯有音乐房是她的自由天地。

可以让她一边弹奏乐器,一边去打探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当于美玲在视频通话中详细分析了钟应的问题,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作为一位优秀的钢琴家,于美玲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舞台,很少回家。

每次回来都是为了熠熠。

音乐房回荡着悠闲散漫的旋律,连君安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木兰辞》。

他的注意力都在熠熠的低声猜测上。

“妈妈一回来,钟老师就有事,我感觉妈妈又骗我。”

“钟老师可好了,他的古琴、钢琴、琵琶都那么好听,我还没有见过那么好的老师。”

“哥哥,你帮我求求妈妈,我想钟老师快点回来,他还给我布置了作业呢。”

连君安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会为钟应求情。

顿时,耳边响起的乐曲都不好听了,连君安对钟应的讨厌简直翻倍。

“他给你布置了什么作业?”

连君安厉声问道。

然而,连生熠眼睛一亮,停下了手上的琵琶弦,快乐的奔向朝露。

“正好,哥哥帮我听听,我刚想到的改编!”

小女孩十分容易变得快乐。

她重新抱起二胡,拉响旋律,之前为了钟老师不能再来而忧愁烦恼的心绪,都投入到了一场凯旋返乡、家庭团圆的《木兰辞》演奏中。

连君安欣赏着乐曲,灵魂天人交战。

他根本不信为钟应求情,但是熠熠奏响二胡,乐曲欢快明朗,透着演奏者无忧无虑的快乐。

连君安不清楚原本的《木兰辞》应当是什么模样。

可它在银弦奏响的模样,结束了他心中的挣扎纠结。

完整演奏完这首喜气洋洋的重聚,连生熠漆黑的眼睛闪闪发光。

“怎么样,哥哥!”

“哼。”连君安双手环抱,眉头紧皱,声音里只剩下了嫉妒。

“钟应真是个幸运的家伙,有你这样的好学生。”

连君安答应连生熠的“小请求”,从来理所当然。

他的妹妹乖巧又懂事,忍耐着一切他无法忍耐的生活,他怎么可能拒绝妹妹的单纯愿望。

哪怕,对方是他最讨厌的家伙!

连君安和连生熠约法三章,不许偷听、不许担心,更不许因为他求情失败伤心难过。

两兄妹的拉钩承诺,幼稚又可靠。

他亲自盯着连生熠回到房间,才磨磨蹭蹭的走到于美玲房门外,敲了敲。

“妈妈,你睡了吗?”

别说连生熠,就算是连君安,都害怕于美玲的专断独行。

他听到里面模糊的通话声,听到咔哒的开门声。

于美玲正在和手机对面的某些人,进行着下一场演出的沟通。

灯光、指挥、首席,无论小事大事,都必须经过她的同意。

她漫长的沟通,喋喋不休的执着于细节,成就了越发高贵严厉的钢琴女王。

连君安百无聊赖的坐在化妆桌前,终于等到了于美玲的一句:“可以,就这样。”

他的精神立刻振作,俨然要面临一场恶战。

“什么事?”于美玲问道。

连君安微不可察的深呼吸,说道:“我听董思说,你让钟应以后别来了?”

“是。”

于美玲扔开手机,并不避讳,“他不是个好老师,熠熠和小朋友玩倒是没关系,和他在一起太危险了。”

“这有什么危险的?”

连君安始终不能理解于美玲的逻辑。

“他教,熠熠学,教再多也是乐曲诗词上的东西,这些熠熠本来就会,学再多也不会出事。而且……”

他说着说着,发现于美玲的眼睛格外沉寂。

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景象,令他下意识的浑身僵硬,无法继续说下去。

“而且,他是一个天才,他在维也纳的钢琴上,弹奏了熠熠的乐曲。”

于美玲补充了连君安卡在半路的话,声音充满了讽刺与硝烟。

“对吗?连君安。”

不是安安,而是连君安。

于美玲的愤怒已经从语言、视线、神态表露无遗。

她如同批驳任何一位乐团成员一样,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显得高亢权威。

“我竟然需要打电话问维也纳之春的团长,才知道当时发生过什么?我的儿子,一位七岁就能弹奏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天才,被一个业余钢琴家毫无颜面的打败。”

于美玲眉心紧皱,满脸难以置信。

“连君安,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在做什么?技巧、情感、经验,你哪一样不如钟应?”

“而且,你们比试的居然是熠熠的乐曲,你不羞愧吗!”

她的指责,让连君安后背冰凉。

像这样的场景,他经历过许多年、许多次。

每一次都是他弹奏钢琴时,必须战胜的噩梦。

他以为,他已经用完美的钢琴键盘,将这些噩梦敲击得粉碎。

可是,噩梦席卷重来,他才发现——

自己一直困在原地。

“妈妈……”

连君安微弱的呼声,仿佛在求饶。

然而,于美玲不可能饶过他。

“连君安,你看着熠熠长大,你陪了她整整十二年。”

一位母亲的控诉,能够从连君安诞生之初,说到连君安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