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幼真开车出发。
“孩子都遭到性暴力了,还谈什么和解?”抽着烟的姜仁浩气呼呼地说。
“我就说啊!琉璃有智力障碍,和解的话不晓得会怎么样。不过民秀的父母若签了和解书,起诉就会撤销。就我看来,学校那群人打的主意,是认定琉璃虽有智力障碍,但有能力对抗攻击;而听觉障碍不代表一个人无法抵抗。真是气人,这样看来他们认定小孩有抵抗的能力。看来绝对不和解的只有妍豆的父母了,他们的罪就只剩对妍豆的性侵害,这样被告只有校长,行政室长和朴宝贤会被释放。”
姜仁浩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摇下车窗。雾的潮湿粒子取代了清爽的空气,涌进车内。
“还有一个坏消息。妍豆的父亲昨天晚上突然倒下了。”
姜仁浩将车窗整个摇下。他有种哽咽的感觉,仿佛有个东西从远处慢慢接近,掐住他的喉咙。
“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吧,按照约定我请你吃辣海鲜汤。我知道一家店,不过还要走上一段路才会到,可以吗?”徐幼真问。
姜仁浩没回答,反问了一个问题:
“昨天审讯结束后,又喝了不少酒吧?”
徐幼真微笑,她把车停在防波堤边,两人下了车。太阳出来了,温暖的阳光似乎要将雾逐渐融化。透过层雾看去,太阳像是长了白内障,瞳孔变得晶黄,照在浓雾上的一束束光线就像女鬼一绺绺的白发丝一般。
“昨晚事态紧急,妍豆的母亲先在雾津的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医生说昨晚的状态急速恶化。”
芦苇因为被雾弄湿,垂着头,又因为温暖的阳光,开始变得蓬松干燥。芦苇丛一直沿着防波堤延伸到远处,有如一片乳白色的海洋。两人走在芦苇丛中间的道路上。
“我曾经说过我父亲的事吗?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正是朴正熙政权的末期,维新时期。我家住在首尔近郊小教会的宅院,我父亲是小教会的牧师。教会附近开满了金合欢。应该是金合欢香味还很浓郁的某个春天,有一天父亲没回家。他被抓走了,他们说他窝藏通缉犯学生,平日传教时批评时事。回家后的父亲……在年幼的我的眼中,就像抹布碎片一样四分五裂,残破不堪。病了三个月之后就过世了。我们从那时开始就每天和贫穷战斗。可是偶尔来找我们的人,全部都记得父亲,说他是个善良的好人,也是个伟大的牧师。青春期开始,只要听到父亲的故事我就会想:为什么善良的人被打,被严刑拷问,被处罚,然后悲惨地死去?这个世界不就是地狱吗?到底谁能回答我的疑问?我不记得是母亲,是老师,还是和父亲有交情的其他牧师,还是他们全都这样说:只要认真读书,长大成人了就能了解所有的事。我也相信这些话。但是不久前接触了慈爱学院的事件后,我突然醒悟了。长大成人后不会了解答案,而是长大之后就忘了问题。现在我真的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不这样的话,我父亲的生命,妍豆和妍豆的父亲,还有你和我,我们的生命就像干干扁扁的年糕一样毫无意义。我不怕贫穷,也不怕痛苦,对于我的所有批评和传闻,就让他们大声去说。我想知道的,是除了过日子还有什么?我们的生活,除了吃吃喝喝,存钱买衣服,就没有其他了吗?我想要确认。不然我实在无法活下去,姜老师。”
从外海再次吹来微风,雾似乎开始消退了。两人无声地走进餐厅吃辣海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