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人的邮箱地址是“moonlight”,这是月子的邮箱地址,至于收信人我的邮箱地址月子也是知道的。我不由又担心起我电脑中的那些红城堡里传来的录像会不会被月子偷看了去,但我是有密码的,她不知道这密码是绝对看不到的,而且事到如今她看到与不看到其实也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
再看发信时间是日本早上五时半,法国时间则是晚上九时半,从时间上看月子寄这封邮件也是有可能的。还有我最想知道的是这封邮件是在什么地方送出的。是巴黎的宾馆,那么具体是什么宾馆呢?如不是宾馆那又会在什么地方呢?写这样长的信,是需要时间和安静的环境的。如果能知道这地方,我就能找到月子。可这电子邮件是没有任何线索的,要是普通邮件还可通过邮局查找一下,可现在是电子邮件,那就无从人手了。特别是那信的内容,真正地使我非常的恼火。
说老实话,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对我这样指责批判过。我为什么不讨月子的喜欢,为什么遭受她的冷遇,这信里都说得一清二楚了。信中月子说她是感性的,我是理性的,但从她写的这封信来看,应该说比我还要理性才是呢!月子决不比我笨,我这样对月子的认识,也许便是我遭她讨厌的原因之一吧。
真不愧是才女,一封信竟能写得如此深刻,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将我一下击得粉碎了。
我坐在飞机里,脑子里尽是那封信的内容,也许抑制不住情绪露在了脸上,以致空中小姐特意过来询问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赶紧否认:“没有不舒服。”那位小姐还是关切地问道:“那么,是不是要喝些什么……”于是我便与昨天夜里一样,要了加倍的威士忌,一边喝一边又想起月子的那封信来。
应该说那封信里的每一句话都击中了我的要害,我读了那封信才感到男人与女人是多么的不同。我本来知道的男女不同,只是身体形态、器官功能等等方面的不同,从没想到他们的思维方式、感受认识也会如此的不同。没能知道这一点,实在是我太迂腐了。这当然是书本中所没有的,是学校里学不到的,对我这个只懂得啃书本的人来说,实在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呀。
即使是现在这些我没能学到的东西,已是现实地摆在了我的面前,可我还是不能马上理解,马上接受。当然,我也知道男人女人之间的感觉和性格是很重要的,但要体会出这重要性,却是需要相当的实践的,这一点正好是我的弱点,月子是一语道破我的天机“你不是一个白相人”,这话里包含着的蔑视和嘲讽是我无法容忍的。照月子这理论推断,白相人该是好人了,这实在与我迄今为止的价值观是格格不入的。
当然,也许月子的本意并不是赞扬白相人,她是对我太、笨拙太幼稚感到不满,但是作为妻子,她应该真心地教育我才是呀!我是没有经验,我是不会白相,可她月子应该好好地启发我呀!她那样不理不睬、冷如冰霜,怎么使我能明白她的心意呢。
她信中还说我“太自私和不善解人意”。不错,人际关系是不能用学术的眼光来看待的,感性的世界是千变万化的,男女之间的认识也存在着非常大的差别。举两个不恰当的例子,我高中时的好朋友N先生与妻子离婚了,理由是她妻子认为他“不值得尊敬了”。还有一位在一流商社工作的K先生,离婚的理由是妻子感到他“太认真,太没情趣”。这两位都是非常优秀的男人,可他们都不能讨自己老婆的喜欢,这是为什么,是性格不和,再说白了便是夫妻性生活不合,由此便会产生出各种的不和协、不愉快来。那么我与月子也一样,她认为我“太自私,和不善解人意”,无非便是指责我不能使她称心如意。当然我也承认,在这大千世界里人鬼混杂,我的人生价值观是多么的低下,从月子对我的评价中也是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了。
我没想到月子对我的认识会如此的冷峻。贵族大学法文系毕业的月子,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洞察力的呢!
最后信中说“你是与那些城堡中的人有联系的”,这一推测真是太正确了。她已经知道得这么多了,我还在演什么戏呢?去年圣旦前一天,我与月子在公园的木马游乐场门前见面,我装出来的那副样子,月子肯定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的。
总而言之,我所有的一切月子都已看透了,想到这里我便再也无法平静了,我为我自己的笨拙而生气,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而惭愧,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呢。
那么,如此看来,我去法国找到了月子又能怎样呢?她已明确宣布不会再回到我身边来了,连离婚申请书也准备好了,找到她,劝说她,我又有几分的胜算呢?
不过,不见她一面到底还是难以心平的。见到月子,任她骂任她厌都没关系,不是电子邮件,而是当面听听她的声音,不从她口里听到“讨厌”这两个字,我是不肯罢休的。这也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意气,或许会被人认为是死皮赖脸,但我还是要为此博一下的。
不管怎样,我现在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尖刀砍了一下,鲜血淋沥中却感到十分爽快,我要丢掉自尊,丢掉羞愧,最后见一见月子,对她叫出“跟我回去”的心声。结果怎样无关紧要,我要的是我的良心能得到一个安慰。
飞机降落在巴黎的夏尔?戴高乐机场是拂晓四点半的光景。
从天空中看巴黎的街头,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远方的地平线已经开始泛出白色的曙光,随着机身的落地,展现在眼前的便是一片绿色的大地了。
临近夏至六月的黎明,刚刚露出一线曙光,远处的城市还静悄悄地沉睡在薄薄的朝霞之中。
这静谧的城市中月子此时在哪里呀?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翩翩的倩影来,怔怔地看着飞机在跑道上滑翔。
时间还不到五时,机场的大厅里人影稀少,我取了自己的行李,乘上出租车,便去了上次住过的蒂伊勒里公园附近的那家宾馆。
时间太早,宾馆大堂也静悄悄的,我登了记,被安排在六楼的一间客房。
去年来接月子时是住的总统套房,今天则是一般的单人房间了,正好与公园反方向,房间的窗户对着宾馆的院子,所以望出去景色也十分单调。
我进房后,先理了一下行李,然后去浴室冲了个澡,便躺到了床上。
飞机里没好好休息,现在很想睡一觉,但心里却还是惦记着月子的事。昨天她给我送了电子邮件,应该说她还是在巴黎的,今天会不会离开巴黎到其他地方去呢?电子邮件无法判断出她的所在地,但必须在她离开巴黎前将她找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