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虽暂时停止，十剎山上的黑火药却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

郭子铭一面要忙着安抚城里受惊的居民，一面要顶着再次雪崩的危险，每天带人上山排查剩余的黑火，忙得脚不沾地。两个儿子想随行保护他，都被他严词拒绝了。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沈盈缺劝说他的话起了效，还是他也担心自己会突然遭遇意外，再见不到自己的家人，这回他每次上山前，下山后，无伦多忙多累，都会亲自回家一趟，陪陈氏和郭姈母女俩，哪怕什么事也不做，也要坐下来陪她们多说两句话。

唯有真正在生死面前走过一遭，才知晓这种人世间最普通的天伦之乐，有多珍贵。

沈盈缺深谙这个道理，于是主动把照看和审讯那位三更堂死士的活儿都揽过来，给他们一家五口创造更多的团聚时间。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那位死士似乎也很识时务，知道沈盈缺正为过去的旧事千头万绪，不想给她再添麻烦，干脆一直“体贴”地昏迷在病榻上，如何也唤不醒。

沈盈缺把自己身边所有的百草堂医士，统统派过去给他治疗，把库房里所有珍稀草药都用上，也收效甚微，闹得沈盈缺颇为烦恼。

就这么，日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十二月末，年节这天。

郭子铭将十剎山爆炸的真正原因，和那位死士的存在，都瞒得非常完美，城里过节的气氛并没有被打扰。

夜幕降临，月亮和星星还没有到天上站岗，炮仗声就已经响彻落凤城的大街小巷。

军营里头也是一派热闹祥和。

这是行伍之人难得的节假日，尤其对于边境之地的将士来说，午食过后，营里的一切训练就和往年一样全部停止。将士们有家的回家，没家的，或者家住太远回不去的，就干脆留在营地里，和战友们一块过年。

郭子铭近来被家里天伦之乐的气氛浸染得有些过于欢畅，大手一挥，帮营中所有巡逻的卫兵也讨了假，允许他们执勤到酉时，便可回帐歇下。就连这次营地里的年夜饭，都是陈氏带着郭姈一块帮忙张罗的，禁酒令也暂时撤销。甚至还有将士搬出鼙鼓奏乐，在往日操练兵戈的演武场上点上篝火，载歌载舞，跳得东倒西歪也不见停。连这几天被沈盈缺打发到军中救人的几位百草堂医士，也被他们从帐子里拖出去，“咣咣”灌了好几碗黄汤。

很长一段时间，营地里头都只听得到欢笑声，和推杯换盏的庆贺声。

这些在过去都是想也不敢想的。

一个扎着白头巾的军中医士对插着袖子，在寒风里翘首望了会儿演武场上的热闹，咋舌对身边的小药童不满地抱怨：“一帮酒囊饭袋，这都快打仗了，还敢这么懈怠。我要是羯人，就专挑这几天过来搞偷袭，保准把他们打得连自个儿爷娘都认不出来。”

小药童歪着圆乎乎的小脸，笑容天真道：“大人多虑了，这过年过节的，地上还积着这么厚的雪，谁会来偷袭？哪怕是羯人，也要过自己的日子不是？”

白头巾医士不屑地“嘁”了声，“一帮茹毛饮血的草原蛮子，懂什么叫‘过日子’？真以为学着我们穿了几天冠服，做了几天人事，就真成了个人啦？我呸，沐猴而冠，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小药童眨眨眼睛，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只安静地眺望头顶上星子稀疏的夜空。六七岁的孩童，竟也学着跟大人一样唉声叹气：“我也想去跟他们一块庆祝……为什么所有人都休沐了，就咱们军医营还要在这里忙活？还不知道忙个什么劲，连个病患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