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缺知道她误会了,忙张口安抚道:“婶婶莫急,我不是在为往事耿耿于怀。斯人已逝,生者自当承其意志,好好生活,我知道的。之所以有这一问,不过是近来听说了些事,有些好奇,随口找婶婶聊聊罢了。”
说完,她便朝陈氏露出一个恬然的微笑,目光清澈明亮,没有一丝沉郁自伤之象,的确不像在沉溺过往,无法自拔。
陈氏松了口气,就着腰上系的围布擦干净手,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郡主能想明白这些就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攒眉重新思忖她刚刚提出的问题,又挠着右腮嘟囔起来,“那会儿光顾着给你预备生辰礼,倒也没听说你郭伯伯给谁送过信……不过那段时日,他的确很紧张就是了,得空就站在院子里往东边瞧,也不知在瞧些什么?阿黄撒开腿在他靴子上撒尿,他都不知道躲……”
阿黄就是院子里那只大黄狗。
陈氏不是一个爱扯谎的人,她说不知道,就一定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能问出这些已经很不容易。
沈盈缺也便没再追问,笑着点头道了声谢,便若无其事地转身往院子里去。
越走,她心里越不平静——
郭子铭不是什么扛不住事的人,能在这样的乱世,凭自己的本领白手挣下一份家业,怎么可能是无用之辈?能让他如此心神不宁,定是出了兵临城下之类的大事,看来荀皇后没有诓她,羯人发兵落凤城之前,阿父就已经知道会有此事,依他的性子,往四方发信求救也定是实情。
所以萧妄当时真的收到了求救信,也的确对他们见死不救……
沈盈缺猛地停下脚步,朝京口的方向望去,双手在袖子底下缓缓握成了拳。
片刻,她又摇摇脑袋,将这些猜测从脑海里甩出去——
断案是要讲证据的,在见到确切的证据之前,她不能随便就给人家定罪,万一有误会呢?今日是小年夜,郭伯伯一定会回来和家人团聚,等探过他的口风,再下定论也不迟。
如此思定,她便不再想这些事,自己岔开思绪,琢磨待会儿等秋姜他们处理完老宅里的事,来这一块吃小年夜的团圆饭,自己要怎么跟他们一道在这里放炮仗,噗噗和阿黄瞧着就胆子小,可别闹得太过,吓坏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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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昼短,更漏的浮舟刚升至申时三刻,夜色便悄然在落凤城四面降临。
街头巷尾俱都燃起灯火,有几户人家性子急,席还没开,就急吼吼地在屋外放起炮仗,噼里啪啦,震得整条街巷都在颤,家犬野犬上蹿下跳一起吠,檐上的积雪都抖落好几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