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围一道道目光纵横交错而来,嘲弄有之,鄙夷亦有之。
连荀派那群最是对他阿谀奉承的官员,也都跟避瘟疫一样,后撤步子离他远远的。
萧意卿不由从心颤抖到骨,又从骨颤抖到身。
——那是一种久违而强烈的恐惧。
久到他都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离开掖庭之后,就立马将那些被内侍宫人指着鼻子唾骂、鄙夷、嫌弃的痛苦统统忘却;
还是在后来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深夜,明明已经穿上太子锦袍,依旧害怕独自去走东宫那条和掖庭像极了的宫巷,对着铜镜患得患失,满脑袋都只有一句“沐猴而冠”。
他以为自己已经是太子,不会再体验到幼年时的那些不堪;
他以为那些已经成为往事,而往事是不会有任何杀伤力的。
可如今,他明明还是太子,却还是体会到了那种被目光寸寸凌迟心脉的不堪,直如一头被利刃剥光了皮毛的野兽,无所遁形,只能在阳光下露出血淋淋的丑陋内在,供众人耻笑。
比当年还要可怕。
偏萧妄还津津有味地品鉴这卷轴上的每一个字,时不时还挑一两个问沈盈缺,待仔细拜读完,还毫不客气地给出精准评价:“真不愧是一国储君,香料用的都比一般人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大乾甄选太子,比的是谁更会招蝴蝶呢。”
萧意卿那颗高傲的心,彻底碎成了齑粉。
他咬着牙,几乎是吼出来:“你可知自己在做甚?!你在宫里住了六年,吃穿用度皆出自皇家,皇家从未有任何人命你归还过什么财帛,你倒好,才出宫待了一夜,就叫嚣着要向皇室讨债了?你还知不知何为感恩?何为羞耻?”
沈盈缺长袖一摆,毫不在意:“我知不知感恩,都不妨碍太子殿下是个老赖。”
“臣女能平安长于皇城,全蒙陛下不计亲疏,视臣女为亲女般尽心疼爱。拳拳护佑之恩,臣女自是没齿难忘。百草堂上下也心怀感激,这些年进贡给内廷的珍奇草药,名贵珠宝,只会比太子殿下寿诞时候才想起要孝顺陛下、随手送出去的几颗夜明珠要珍贵。莫说眼下臣女只是离宫,便是将来埋进坟里,也断然不会命人向陛下讨要一分。倒是太子殿下您……”
她促狭一笑,“饶舌了这么多,却连一句‘还与不还’的准话也没有,莫不是还不起吧?”
萧意卿瞪大眼睛,“你放肆!”
沈盈缺摊手,“放不放肆,我都已经说了,太子殿下能奈我何?与其在这里逞强嘴硬,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凑这一笔钱吧!这里头可是足足二十万贯白银,东宫的小金库,还真不一定吃不消。保不齐最后,你还得向你的‘宜妹妹’讨要,毕竟这些年,你可没少拿我的东西,去贴补她。”
“你!”
萧意卿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深谙她的确没说错,别说是二十万贯,就是十万贯,让他现在一口气拿出来,他也是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