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缺还想拿衣裳说事。
周时予又一甩拂尘,指着牛车后头两个婢女手里捧着的新衣,含笑对她道:“适才奴婢见郡主微服游船,想着或许用得上,便着人临时置办了一身新行头。虽比不得宫廷御造,但也聊胜于无。郡主若是不嫌,可上车让她二人伺候您更衣梳妆。”
沈盈缺眉梢抽了抽,还想再挣扎一下,却发现自己所有退路都被他堵死了,这人怕不是她肚子里的虫!
从前骄矜的小性子又起来了,沈盈缺板起脸,正要发作,却见周时予望着自己,目光明显多了几分哀恳和歉然。
想来是萧妄给他下了死令,他也是没办法。
沈盈缺叹了口气。
其实萧妄这人真的挺好的,自己对他也是打心眼里感谢,若他有需要,自己也愿鞍前马后地为他效力,绝不推辞。可再感恩,也能不能请他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控制欲?这样说一不二我行我素的,谁吃得消啊……
“好,就依周公公所言,今夜去汤泉宫安置。”
*
秦淮河位于建康城南隅,而周时予口中的汤泉宫,则坐落在建康城东北方的覆舟山上,二者中间相隔整一座城池,按寻常脚程,怎么也得走上大半天。
因乐游苑也在覆舟山的山脚下,沈盈缺原本都做好了子夜时分才能从秦淮河赶回乐游苑的准备。可周时予手里持有广陵王的令信,竟是能直接走天子专属的御道,无需再绕远,帮他们节省了一大半时间。
等沈盈缺在车里简单梳洗完,换好衣裳,牛车已来到覆舟山下,周时予正招呼人抬来轿撵,准备换乘上山。
细算起来,沈盈缺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建康人,但算上前世,她好歹也在这座都城待了有些年头,对这里的大小街道、民风民情,都了然于胸,皇家各处园林更是闭着眼都不会迷路。
然这座覆舟山,她却从没来过,更别提那个汤泉宫。
说来,那也是皇家的行宫,皇室宗亲只要提前打过招呼,都可过去游玩。可即便是萧妄不在的时候,沈盈缺也从没见哪位皇子皇孙来这散心。就连天禧帝和荀皇后,对这座山也是讳莫如深。
沈盈缺原以为,是这座山不干净,是以大家都敬而远之。
可现在瞧着,这里分明花红柳绿,流水潺潺,景致比其他几座皇家园林加起来都要赏心悦目,没什么特别可怖之处,怎就叫人这般避之不及?
沈盈缺百思不得其解,茫然间,软轿已停至一片白墙黛瓦的宫苑前。
宫苑墙高院深,朱红的大门高耸入山间薄雾弥漫的夜色中,阙楼巍峨,灯火如昼,仿佛一只弓身戒备的猛兽,龇牙守护着身后的行宫。大门左右两侧各站有一队黑甲白羽的侍卫,个个挽弓背箭,腰佩重剑,甲胄迎着月色泛起凛凛冷光,盛夏燥热的天气里,竟也有几分“寒光照铁衣”的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