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新结交的年轻朋友俨然舍不得晚江他们离开,于是就弄了一出欢送会。
来到澳洲短短时日,杜千杯也是体验了几把醉酒感觉。一群专门混酒喝的疯子,杜宝安又受不了这份诱惑,在回归祖国大陆的前一晚又喝多了。
恍惚间被人扛上了肩,肩头正好抵在杜宝安腹部,差点儿没把她胃里的酒水顶出来。半身倒挂,脑袋开始渐渐充血,杜宝安掀开眼皮,就觉得眼前有个什么物体在晃。一巴掌拍上去抓了一下,陈元一放声大叫:“啊--”
突然抓老子屁股干什么?
天旋地转中杜宝安被扔上了床,陈元一本来也头昏脑涨的,便躺在一边恢复力气。
他在心里数了一百只羊,没起身离开;
再数了一百只,还是没起身离开;
又数了一百只……
好吧……
其实是他不想离开行了吧?
杜宝安平身仰躺,背景是大开窗扇的静夜,弦月当空,朦朦月光将她的玲珑身段映得越发蛊惑人心。紧身T恤紧裹着她的上半身,他自然而然就被那绵绵起伏的部位牵引去目光……
低腰热裤上头露出一截儿细腻光滑的小蛮腰……
再往下移,是增添女人性感指数的盆骨……
他忽然间想起第一次与她相遇的场景。
哎,我说你,怎么就不追着我要我负责呢?
杜宝安张开醉眼,和陈元一的目光不期而遇。两个人,默默无言彼此对望,时空纵然凝固,奈何心要萌动。想从那时钟上择下一段秒秒分分,不用来花前月下,作诗吟诵,只用来与你眸光暗涌。
她突然发现陈元一其实长得还挺过得去,小脸看着细皮嫩肉,身材却是一等一的好。臀部挺翘结实,穿着条泳裤的模样直想让人摁倒在地。哎,这是干什么,她这个二十八岁零感情史女青年,怎么碰上个年轻俊俏的小子就想染指呢……
这喝得到底是酒还是药啊?
莫名其妙欲火焚身是怎么回事……
“别看着我。”杜宝安翻身,留给陈元一一条流线型的背影,“再看着我,小心老娘强暴了你。”
“……”
陈元一心动不如行动,挪到她身边,一副任人宰割的语调罩在杜宝安上方:“你强暴我好了……”
“……”
杜宝安难以置信,半晌,她挑挑陈元一干净的下巴,像浪荡公子哥调戏青楼姑娘似的:“价位如何?”
“免费。”
“成交。”
杜宝安本是一时兴起,想借着酒疯占一占这小子便宜,一圆“老牛吃嫩草”的美梦。关键时刻刹车就成,以此给自己暗淡无奇的情史留下可圈可点的一笔。
她翻身坐到陈元一下腹,甩开膀子对他进行揩油,爪子伸进T恤下摆,对着那身腹肌乱摸。陈元一看着眼前的女人像个神经病一样在自己身上盲目倒腾,却是四处点火,他本来很想笑的,却突然仰起下巴“嘶”了一下。
那表情辨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
虽然看过猪跑,但实战起来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杜宝安有些灰心,抓着蘑菇头号了一声:“我不会!”
陈元一喘着粗气毛遂自荐:“那换我来。”
“那不成你强暴我了啊!”杜宝安呜呜呜,“你只要告诉我除了摸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就行了!”
滚床单滚到这么滑稽的份上,算他陈元一点背。
他果断翻身,把正在苦恼的女人反压在身下,愤愤道:“除了摸还有很多事情可做!”
杜宝安看他小脸上一派隐忍,不规矩的手却已经摸上她的小腿,她笃定地说:“靠!你小子其实一直垂涎老娘火辣的身材是吧!”
他一掀便脱掉上衣,开始动手除她的衣物:“是又怎么样!”
“喂喂喂你慌成这样合适吗?”
“不快马加鞭天都要亮了!”
“啊你摸哪儿呢摸哪儿呢!”
“闭嘴闭嘴吵死了!”
“你先别亲我!我还有话要说!”
“讲!”
“导演导演!凭什么老娘的激情戏到最后要整得如此砢碜毫无美感,走一走浪漫唯美风又不会死人!”
遥远海域上传来导演不忍刺痛的声音:唉,有投资方致信剧组,希望某人为曾经恶意打断他人告白时刻付出代价,所以……
“艾玛,放任男主角滥用特权打压我们配角是怎么回事?组团砍作者!”
遥远海域上传来作者正直稳重的声音:陈元一,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办了她。
“喳!”
他们两个,早晚要出事。
高以樊当初的预言得到切实兑现以后,就和自家女人一起迈入了看好戏的行列。
杜宝安一度要拿掉孩子,她耿耿于怀自己当晚中了邪以至于那般如狼似虎;耿耿于怀自己的人品竟然可以差到在人命关天的事情上,还碰上无良商家卖过期药;耿耿于怀未恋爱已有孕这样极端发指的事实;耿耿于怀孩子他爹竟然是比自己小两岁的白痴;耿耿于怀当初和孩子他爹的初次相遇那样不堪回首。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杜宝安对自己如此不岁月静好不现世安稳的人生轨迹感到胸痛。
结果遭到所有人的一致反对,就连她坚信不会要孩子的陈元一,都摆出了一副让她大跌眼镜的“我要当爸爸”的架势。
“你往那病床上一躺,也许就扼杀了一位未来的爱因斯坦。”晚江语重心长地劝她三思而后行,但遭到高姓毒舌的拆台:“别昧着良心说话,做这样的预言之前请实事求是地考虑基因这回事。”
至此,杜宝安将这对男女拉入了人渣的黑名单。
遥想回国初期,为了消解“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的尴尬,杜宝安对陈元一的一切约见采取无视战术。谁想他碰壁如此亦不灰心,一直锲而不舍。有次他直接找到她所在的市场部,把她堵在茶水间里“共商国是”。
“我妈下个月一号回国,她说很想你,问你愿不愿和我一起去接机。”
杜宝安嗤笑一声,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瞅着他,不可思议地问:“你妈回国干吗要我去接机?”
“都说了她想你!”
“她干吗要想我?”
“那不是因为你讨她喜欢吗!”
杜宝安挫败:“我记得咱们还在澳洲的时候,你就和你妈说过,你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陈元一嘻嘻笑着:“可是她老人家,很希望你和我成为那种关系。”
“……”杜宝安觉得自己脸上被贴上了“输”字,“你是白痴吗?光她想有什么用?”
“我也想不行吗。”
救命,在话题上占不到上风这件事让她格外想呕血:“我不想!”
她的回答听上去似乎很干脆,陈元一只觉得自己被她一枪放倒在地。但他仅仅难过了一会儿,就原地满血复活,因为自己手握重要证据,不容她抵赖:“那天晚上,你明明答应了我!”
她答应了?
那晚完事以后她累趴在床上,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陈元一问她:“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好像是接了句“没有”。
“那从今以后,喜欢我吧。”
回忆起来,杜宝安难得脸红。而且她不是特别乐意和他站在狭小的茶水间内谈论那个没羞没臊的夜晚,于是拿出格外坦然的模样:“意外,意外懂吗?露水情缘的话都当真,弟弟你真是纯情。”
“别喊我弟弟!”陈元一被踩到尾巴一样号了起来,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他掀开门冲出去。幼稚鬼似乎不甘心,在斜照进整道走廊的光线中回首,朗朗之音格外嘹亮,“别人我不知道,但陈元一说他不管!陈元一说他偏偏就当真了!”
再后来,她肚子里那渐渐发芽的豆苗就被发现了。恰逢陈妈妈“访华”,听闻此等喜事,简直要为自家儿子快狠准的办事效率大扭秧歌,然后把可劲儿喜欢的准儿媳当菩萨一样供了起来。
杜宝安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人生道路偏离得越发厉害,如果说相识、恋爱、结婚、生子是一集电视剧的话,她俨然从片头曲直接跳到了片尾字幕。而与自己联袂演出的人,是不靠谱先生陈元一。
虽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而且两人都还存了点儿心思。但对杜宝安来说,如果陈元一的白痴幼稚是其次,但有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他太缺了。
安全感。
二十六岁的男人还在吃喝玩乐,得过且过,在杜宝安看来这是种变相逃避。逃避人生,逃避规划,逃避现实。啃老族向来遭人诟病,她亦看不惯这类人群。哪怕家财万贯,也有坐吃山空的一日。
这个问题一上升,就提到了人生观的高度。
这不,俩人前几日又激辩了一番,到现在还没和好。
陈元一表示自己对继承家业毫无兴趣,杜宝安则表示未来从来不止继承家业一条路可走,她也无意做什么少奶奶。哪怕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也是对方蜕变的证明。
可他,似乎注定要让人一再失望。
杜宝安坐在成记里,心情郁悒地吃着牛腩面线。老板娘看她不大高兴的样子,还给她多加了一勺牛肉,换作平时她会笑掉大牙,而现在只是没有胃口。
那天斗嘴,他其实让着她,偏偏自己火气十足,吼了他一句:“随心所欲,一无是处,游手好闲!滚回澳洲去好了!”
结果,这么多天都没个电话,也许自己真的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这样想着,手机就闹起来,闪着“白痴”两个字。杜宝安满嘴的面,犹豫片刻才接通,可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没力气继续嚼了:“我今天回澳洲。”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若是从前,一定会大大咧咧吼回去:“你回就回,跟我打什么报告?”今时今刻,她只觉得满心尖发酸,从心室一路顺着血管和神经上来,逼得俩眼睛又涩又疼。听说孕妇容易多愁善感,连她也没能幸免,变身成伤不起的林黛玉。
感情果然得是一朝一夕方能长久,从片头曲直接拖到片尾字幕的模式的确不够科学。可她都还没试到最后,怎么中途就被踢出局了呢?
杜宝安鼻翼颤动,终于和着那团面把哽咽感一同咽下去:“噢,那我回头去把孩子拿掉。”
“……”陈元一在那头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喂!好端端干吗要拿掉孩子?”
杜宝安吓得缩了缩肩膀,委屈道:“你都打包走人了,这孩子还留着干吗……”
“你瞎想啥呢,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句话明明没什么,却让杜宝安幽幽哭了出来。
“别哭啊,我错了还不行吗。”听见那头细细的啜泣,他瞬间放低了语气,“这次回澳洲,不是为了逃避。我想过了,要回去洗心革面,整装待发后,再来见你。
“你说得没错,我随心所欲,我一无是处,我游手好闲。曾经我觉得可以这样混一辈子,我从来没想过要为谁改变。
“结果这样肆意人生的我一着不慎,着了爱情的魔障,想要为一个女人变得独当一面。
“杜宝安,我不要你钦羡晚江姐有高以樊,我要你不遗憾有我。”
老板娘经过杜宝安身边,瞧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对着电话抽抽搭搭:“你是不是偷偷恶补了什么言情小说?”
突然这么会说话是怎么回事,戳爆她泪点。
“哪有啊!我在家组织了好久!是原创!”
“你是白痴吗?”
“噢,以后对外尽量不白痴了。”
“那对我呢?”
“永远白痴。”
杜宝安掐了电话,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起来。周围客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板娘赶紧过去搂住她关切道:“哎哟闺女,这是咋啦?怎么突然伤心成这样?”
她摇头,老板娘看她鼻孔冒着鼻涕泡,忽大忽小的,又喜感又滑稽。杜宝安张着嘴哀号:“我遇上了一个命中注定的白痴……”
“噢唷,那赶紧撇开赶紧撇开,摊上了就遭殃了。”
杜宝安接过纸巾,擦去满脸泪痕,好久没哭得如此彪悍了。她放眼看着店外,一派生机盎然,还有那斜阳草树、寻常巷陌,都一并适合写进这故事的结尾里。
她说:“恐怕是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