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盗(2 / 2)

舞者(火卷) 海岩 8110 字 11个月前
🎁美女直播

“滚出去!滚!”

律师淡淡一笑,以胜者的轻松和大度,说了句:“后会有期。”并且在主人之前,率先走出了客厅。

周欣也走出了客厅,但她并不轻松。直到离开这座深宅大院,上了律师的汽车,她还在愤懑和失望的心情中不能自持。她已两次无果而归,蔡东萍的嚣张依然如故。律师倒是口气平和,用一副事务性的神态,说了下一步的举措。

“现在,只能通过法院强制调查蔡百科的情况了,如果他真的已经去世了。我们还需要对百科公司和蔡百科个人的财产情况展开调查,以确定你朋友到底能够获得多少遗产。”

提到百科公司,周欣沉默了片刻,她说:“百科公司……也许已经完了。”

百科公司是真的完了。

在百科公司垮台的这一天,周欣的母亲重新回到了这幢大楼。她坐着轮椅,由女儿推着,从“百科”的金字招牌下从容进入,无人设防。因为这一天也是税务部门与公安部门联合查封行动的一天,整个公司的走廊上乱成一片,几乎每个办公室都狼藉不堪,被封存的财务报表及经营档案堆成小山。公司的职员们在税务官员和警察的监督下,慌乱地收拾着属于个人的物品,准备撤离。周欣的脸上挂着庄严的微笑,而她的母亲却像婴儿一样东瞧西看……混乱中无人顾及他们的长驱直人,无人认出轮椅上这位眼神空洞的女人究竟是谁。也许这个女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在轮椅经过财务部办公室的一刻,没人意识到她曾是这里的一名职员。但她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面庞斜了过来,微微抖着,目光盯住财务部的门牌,似乎想说什么,但无法形诸语言。

轮椅继续向前,就是周欣最熟悉的房间,她也曾经是那房间里的一名职员,左面的大门就是陆子强的办公室,右面的小门就是她“上班”的秘书室。大门在此刻被人打开,陆子强被几个警察押着从门内出来,周欣母女的视线一齐迎面截击,灼灼目光烧得陆子强仓皇万般。周欣看到,陆子强的手上,已经戴上了亮闪闪的手铐。手铐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一年前她在走进这座大楼时立下的誓言,终于实现。

陆子强从她们的面前被押过去了,周欣和母亲都没有回头,她们看着那扇洞开的大门久久凝视。在那一刻,充满感知的和毫无感知的目光,相同之至,难以言传。

蔡东萍也许没有想到,那个祸水美女周欣,居然真的搬动了法律,当一辆印有法院字样的车子开到仁里胡同三号院的门前时,她才意识到关于她有一个弟弟的传闻,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在那间面向花园的会客厅里,两位法官向她出示了证件和一应法律文书,然后不给她任何诘问和思考的时间,开门见山:

“请问你是蔡百科先生的什么人?”

蔡东萍很不情愿地答道:“我是他女儿。”

法官不留间隔,再问:“蔡百科先生在家吗?”

蔡东萍下意识地看一眼站在法官身侧的周欣,迟疑了一下,说道:“啊,我父亲在……在睡觉。”

法官说:“那就麻烦你请一下吧。”

蔡东萍说:“他现在心脏很不好,刚刚吃了镇定的药,刚睡。”

两位法官对视一眼,对蔡东萍说:“好,那我们等他。”

蔡东萍见法官们不请自坐,她愣了一下,还是发出了强硬的声音:“对不起,我父亲现在身患重病,他最近不能见客。”

法官端坐在两把明式的大圈椅上,似乎与那圈椅古意一样,代表着天圆地方的规矩法则。他们说话的口气,也如古时间案的师爷刑官,威严有加,而又不紧不慢。

“我们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我们只需要和他见个面,只需要问一两个问题,不会妨碍他的健康。”

法官们面目庄严,但措辞毕竟委婉,蔡东萍却软硬不吃,态度依然刁蛮:“怎么不会!我父亲现在生命垂危,你们还要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刺激他,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法官的回答有理有据:“这件事也关系到你父亲自身的利益,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他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任何剥夺他这一权利的做法,事实上都是对你父亲利益的侵犯。”

蔡东萍未被说服,固执己见:“不行,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能顾一头了。我现在只能考虑我爸爸的身体了,他现在很虚弱,绝对不能再受刺激。让他多活一天,就是他最大的利益,这也是我们做晚辈的最大的责任!”

蔡东萍语气坚决,没有任何让步的迹象,为首的法官只好从大圈椅上站起身来,做了告辞的表示。

“那好吧,请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我们下次会请你父亲的医生一起过来。他见我们一面是不是就会危及他的健康和生命,由医生来做决定吧。”

法官说到做到,两天之后他们和周欣及其律师一起回到仁里胡同三号院时,不仅带来了一直负责为蔡百科看病的医生,还带来了一辆救护车以备急用。但他们在前院还是被百科公司的一个干部拦住,无论如何不许他们继续深入。

“对不起,蔡先生病得很重,他现在见不了人。”工作人员还是那套托辞:“他已经委托律师来代他处理这件事情了,你们还是……”

法官说:“这是复外医院的李医生,他对蔡先生的情况是了解的……”

工作人员挡在垂花门前,不再后退半步:“对不起,今天蔡老板很不舒服,他已经睡了,现在不能见人,医生也不行……”

一再受阻让法官失去了耐性,开始厉声警告阻拦者涉嫌妨害司法:“我告诉你啊,我们是人民法院来依法执行公务的,你这种行为是妨害司法,妨害司法是构成犯罪的你懂不懂?蔡东萍在哪儿,叫她出来!你们这种行为是要受到法律惩罚的!”

那位年轻的门房闻声跑来,一见又是周欣过来“找事”,遂不知高低深浅地上前动手动脚,推着法官和医生往外轰人:“走走走,怎么又来闹,不是跟你们说了有病见不了人吗!走吧走吧,不走我们要叫警察啦!”

推搡之中,法官火了,盛怒之下,声腔高亢:“你们干什么!啊?你们藐视法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警告你们啊,你们的行为已构成妨害司法了,我再问你们一遍……你松手!你把手放开!我再问你们一遍,人你们到底让不让见?不让见是吧,好!我们走!”

为首的法官率先向院外走去,年轻的门房鲁莽无知,还在身后高声叫板:“我又没犯法我怕你什么,你们法院就可以随便进入家家里要见谁见谁呀,你们法院有什么了不起的!”但那位公司干部已经面有惧色,拉着法官试图缓和。

“你们过两天再来吧,过两天我们蔡老板估计会好点了,我一定把你们来的事跟老板去说……”

法官面色铁青:“过两天?我明天就来!我明天来是来带你走的,还有你!”法官指着门房:“你们今天的行为已经涉嫌犯罪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我今天怎么啦?我没做什么嘛……”公司干部知道不好,跟在法官身边一通解释:“这都是老板家里人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

法官、医生、律师以及周欣等一干人怒目向院子的大门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等一下!”周欣不用回头就已听出,蔡东萍大概沉不住气了,终于现身。法官站住了,回头去看,蔡东萍站在正房房门的台阶上,面孔冰冷,目光仇恨,她死死盯住的,不是法官,而是法官背后的周欣。

“你们要见我父亲?好,你们见吧。”

她身后的房门是打开来的,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辆轮椅从屋内的阴影中被慢慢推出。推车的是个强壮的女子,年龄与蔡东萍相近,表情比蔡东萍还凶。她的目光在周欣脸上扫了一下,未做停留,而周欣的目光则全部关注于轮椅上那位病入膏盲的老人。那老人应当就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蔡百科了,应当就是高纯不远千里来到北京所要寻找的那个高龙生了。

蔡百科衣帽严整,捂着围脖,身形枯萎,面色含蜡,眼眶深凹,眼目浑浊。但他的视线似乎在众人当中,一下捉住了周欣。那位模样强悍的女子把他推进院子,院中的阳光让他的精神抖擞了一些。他的目光也从周欣脸上向周围移动,接下来他看到了他的医生。医生上前做了问候:蔡老板,你这些天好些吗?感觉可以吗?您还是不愿意住院吗?蔡百科木然点头,不知是在认同医生的哪一句话。法官抓紧时间上前开口:“您是蔡百科先生吗,我是区人民法院的,我姓罗。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我有一个问题现在可以问你吗?”

蔡百科表情迟钝,但法官还是看出他的头微微点了一下,于是接下去说道:“我们需要和您单独谈一下,医生可以在场,时间不长,可以吗?”

蔡百科这一次很清楚地点了头,法官直起身来,像主人一样命令蔡东萍:“请把你父亲推到房间里去吧,我们要单独谈一下。”

蔡东萍迟疑了一下,和强壮女人一起将父亲推进了侧面的一个房间,又在法官冷冷的目视下,很不情愿地和那女人一起,悻悻退出。

屋子里,只留下了两位法官和一位医生,周欣请来的那位律师,经法官允许也进入了房间。法官就在这个房间里,向蔡百科做了如下询问:“请你看一下,这是你去年一月立下的一份遗嘱,有长城公证处出具的公证书,你确认一下,是这份遗嘱吗?”

蔡百科身体虚弱,但神志清醒,他略略辨识了一下法官手上的遗嘱文本,然后点头表示确认。

法官抬起头来,对医生说道:“我问完了。”

其实,当法官见到蔡百科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他们来此的任务,就是核查这位立嘱人是否还活在人世。律师不失时机地接过话头,上前说道:“蔡先生,您是否委托过一位蒋达成先生去寻找过您的儿子?您知道蒋达成先生一年前已经在一场车祸中过世了吗?但是您的儿子,他已经为您找到了。”

蔡百科的眼眸忽然定住,从昏沌中透出一丝光芒,他的喉咙咕噜作响,像是在排除壅痰的阻挠,他终于把自己沙哑的声音送出胸腔,听得律师大喜过望。

“……我,我的儿子……在哪儿?”

在律师与蔡百科开始交谈之后,法官们已经步出房门,蔡东萍带着那位强悍女子立即进入,对父亲的身体问长问短。而律师则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话题,在蔡东萍一句接一句的问候声中抢空提问:“蔡百科先生,您的儿子现在就在北京,我们可以安排你们见面。如果您认为有必要,我们也可以先安排他去做DNA亲子鉴定,您需要做这个鉴定吗?”

蔡东萍粗暴地打断律师,不允许律师的问话继续进行:“你不要再跟他说话了,你看不出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吗!孙姐,把我爸推回卧室去!”

她指挥那位女子推走轮椅,轮椅上的蔡百科忽然全身挺直,歪着头试图用目光寻找律师,同时再次发出嘶哑的声音:“我的儿子,在哪儿……”刚刚走进屋子的周欣冲过蔡东萍和百科公司那位工作人员的隔离拦阻,快步抢到轮椅面前,蹲下身子急切说道:“他就在北京,就在北京,您的儿子,他找了您一年!”

蔡东萍气急败坏,大喊大叫:“把他们都赶出去!谁让他们进来的!”

工作人员和年轻门房一齐上前拉起周欣,周欣拼力抓住轮椅的扶手:“蔡先生,您想见您的儿子吗?他患了重病!他现在患了重病!他是您的儿子,您能帮他吗?”

蔡东萍也冲上来拉扯周欣,试图将她从地上拖起,从蔡百科的膝前拉开。律师刚刚上前理论一句:你们让她把话说完……也被那位强壮的女人推搡到一边。场面有点乱。但接下来的情形让蔡东萍蓦然怔住,她在拉起周欣时忽然看到,周欣的胳膊被她的父亲死死拽住,她看得见父亲手上的青筋,在惨白的皮下蜿蜒,也许她意识到自己与之角力的,并非年轻的周欣,而是垂死的父亲,她的手松开了,她已经无法遏制周欣说出她要说的话来。

“蔡先生,您的儿子就在北京!他是蒋达成先生带到北京的,他在北京找您!他现在得了重病,只有您能救他,您希望您的儿子活下去吗?”

“他在哪儿?”

“他在医院,您要见他,我们马上可以带他过来。”

蔡百科抓住周欣的手忽然松开了,他吃力的疑问虽然气虚字弱,却显得声嘶力竭:“你……你是谁?”

“我是……我是您儿子的朋友。”

“你是他的……女朋友?”

周欣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身份,她刚要摇头,蔡百科枯瘦的手已经再次抓住了她的双臂:“过来……你,你就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吗?你过来……你带我去,去看我的儿子……”

这个垂死的父亲让周欣忽然感动,蔡百科的声音、动作,那副干枯骨架的每一个颤抖,都让周欣为之动容。

她说:“好,我带您去,去见您的儿子!”

蔡百科当然不可能跟随周欣去见他的儿子,他的身体状况不容许他过久地离开卧床。高纯那些天也发了高烧,神志忽迷忽清,一时也无法离开医院的监护,因此这一对父子虽然近在眼前,却暂时无法彼此相认。在高纯片刻清醒的时候,周欣用一只DV机拍下了他的一些镜头,她料想蔡百科一定渴望尽早见到儿子的模样,哪怕此时的高纯已是满面病容。

父子虽未相见,但父亲的资助已经送到了医院。高纯的用药得以恢复,而且被换到一间单人病房。那病房不仅空间充裕,而且设施齐全,君君做功课也不用趴在床边了,病房里不仅有桌子和沙发,还有电视和冰箱,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就像高级饭店一样舒适方便。

为了让高纯尽量显得精神一点,在拍摄前周欣为他整理了头发,擦洗了面庞,扶他靠在枕头上,拍下了他病中的不同侧面。镜头中的高纯消瘦憔悴,委靡不振,但仍然英俊,仍然年轻。

“你笑一笑,笑一笑,得让你爸爸看看你高兴的样子啊!”周欣举着DV机,变换着不同高度,指挥着高纯脸上的表情,“你找到你爸爸不高兴吗?君君,你往那边点……”

君君抱着作业本挪了挪地方,让周欣无碍地拍摄高纯:“高纯哥跟他爸又没见过,没见过肯定没啥感情,没感情肯定笑不出来的。”君君说:“对吧高纯?”

高纯没答,咧开嘴做出笑容,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他问:“我爸,他会来看我吗?”

周欣并未挪开眼前的DV,边拍边答:“他身体不行,出不了门。你赶快治好你的病,等你能活动了,我就带你去见你爸。”

高纯问:“我爸,他病很重吗?”

周欣答:“有点吧,不过还行,还管我叫儿媳妇呢,都把我当成你女朋友啦。”

高纯问:“他……他问我妈了吗?”

周欣把DV机从眼前挪开,看着高纯,斟酌着回答:“他……身体不好,不能多说话。不过能看出来他很想你,你看,他一下就把你治病的钱送到医院来啦,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治病,快点治好,治好你就能见到你爸爸了。”

高纯说:“你拍我给我爸看,那能不能把他也拍下来,带给我看看?”

周欣停止了拍摄,答:“我争取吧。不过你那个姐姐,也许她并不一定希望你爸爸见到你吧。我争取吧。”

高纯连疑惑都显得有气无力:“我姐姐,为什么不希望我爸见我,是因为我妈?”

周欣含糊其辞:“也许……你爸身体不好,你姐不想让他太激动吧。再说,你们家是有产业的,有产阶级的家庭会有什么想法我就说不清了,以后你自己慢慢了解,慢慢就会清楚了吧。”

高纯不再说话。

周欣现在最盼望的,就是高纯能够康复。高纯因她而伤,因伤而病,所以一旦落下残疾,这个心理压力,必将随她一生。高纯父亲的钱汇人医院后,周欣又向主治医生做了多次探询,但从医生的口气上听,高纯的伤情病况,仍然不容乐观。

“他的左腿的胫骨、腓骨和跗骨都有多处不同程度的骨折和骨裂。右腿的胫骨和髌骨,也就是膝盖骨,都是粉碎性骨折。骨折嘛本来很好治,我们的处理也是得当的,但毕竟因为病人的治疗费用一直拖欠,所以治疗上有些药用的迟了。后来发现他的体内有病毒感染,这些天病人天天发烧,有时神志不清,就是体内炎症所致。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治疗骨伤,而是要尽快退烧消炎。不尽早退烧消炎,还有可能引发其他病症。”

周欣说:“现在我们的钱已经到了,医生,你们有什么好药都给他用吧,钱用完了我们再付!”

医生说:“没有钱治不了病,但是,钱也不能包治百病。他现在几种病症胶着在一起,需要辨证施治。目前他的体质太弱,又不吃东西,这可能和他的精神状态有关。他过去是跳舞的,跳舞是他的理想,所以他的腿伤给他的精神打击,可能比普通患者要大得多了。你们要多做思想开导工作,他精神如果崩溃了,身体的抵抗力和免疫力也就会跟着崩溃”。

医生说得心平气和,周欣却听得心惊肉跳。她似乎至此才更加明白那句人生至理,钱并不是万能的。但医生下面的叮问又让她同时明白: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下一步的治疗肯定会比较复杂,你们在费用方面肯定没问题了吧?”

尽管高纯父子尚未相见,但既然已经相认,按理说,费用问题应该没问题了。但面对医生的叮问,周欣只是在喉咙里含混地唔了一声,并未爽快答应。医生似也看出了她的迟疑,只补了一句:“反正你们做好准备吧,”并不多言。

周欣也反复分析眼前的局面,她也知道,父子相认,并不意味着高纯已经成为蔡家的一员,更不意味着高纯今后的病养死葬,都已后顾无忧。接下来的几天,周欣和她请来的那位律师代表高纯,与蔡东萍及蔡东萍的律师又进行了几次艰苦的交涉,在高纯作为蔡百科血缘子嗣没有争议的前提下,就蔡百科遗嘱的落实问题,讨价还价,反复相持。

高纯一方律师的观点是:既然高纯已被蔡百科确定为遗产的合法继承人之一,而蔡百科又已同意公开他的遗嘱内容,所以有必要尽快委托专业机构对蔡百科的遗产数量、范围和价值,进行详细的核查,并予以适当的保全。

而蔡东萍的律师则认为:所谓遗产,是指立嘱人死亡后的个人财产。现在立嘱人并未死亡,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遗产,更不存在继承问题。如果在立嘱人死亡之前清查立嘱人的财产,只有立嘱人自己做出决定,才能进行。

在讨论中周欣曾经提议:可否由律师出面向蔡百科先生提出提前核查财产的建议,以取得蔡百科的同意。但她的建议立即被蔡东萍严厉否决。蔡东萍表示就算她的父亲同意核查财产她也不会同意的。人还没死就想分他的财产,你们也太缺德了吧。缺德的人,得了财也不得好死!

蔡东萍习惯出口伤人,周欣为顾大局也只能忍耐。那次交锋之后双方律师又见了几次面,每次见面都是无果而终。谈判既人僵局,谈无可谈,便中断了一段时间,双方律师都在暗中准备新的对策,新的方案。周欣于是得以每天往返于医院与画坊之间,照顾高纯,也兼顾着筹备正在争取中的“长城”画展。独术画坊委托的法籍艺术品经纪人正在向欧洲文化协会申请画展的支持及赞助,并请专业摄影师拍下画作的照片,制成电子文件传送到国外的相关机构,以供遴选和评判。送出的画作有周欣作的一幅《箭扣岭》,画的是箭扣长城叹为观止的陡峭和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