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2)

五星饭店 海岩 10646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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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车在青山绿水间穿行,终于驶入澎河度假村。度假村由一座座独门独院的房舍组成,花园阔大,赏心悦目。

潘玉龙、金志爱等人乘坐度假村内的小电瓶车,朝度假村花园的深处开去。电瓶车停在了一座院落的门前,服务人员拉着行李带客人进门。小院内花草鲜艳,几间客房分布南北。旅行社的地陪领着金志爱走进了朝南的主客房里,潘玉龙帮服务员安置着大家的行李。

“这就是主客房。这边是卫生间,化妆间在旁边,这儿有衣柜,衣柜里的浴袍、衣架、衣筐,还有,这是熨衣服的熨衣板……”

潘玉龙过来,跟在她旁边,认真地听着介绍。金志爱则径自走到窗前,推窗远眺,层层叠叠的梯田托着浮烟般的雾霭,把泥土的芬芳迎面送来。

三名神秘男子也在度假村一座客房楼里租了一个房间,推开房间的窗户,金志爱人住的那个院落一览无余。

过了一会儿,潘玉龙从小院出来,乘上一辆路过的电瓶车,向度假村的服务楼开去。电瓶车开到那座客房楼前,一个跟踪者匆忙跑出楼门,也搭上了这辆车子。跟踪者坐在了潘玉龙的后座,潘玉龙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则有意地避开他的目光。

跟踪者们租住房间的窗帘被严严遮住,一部高倍望远镜架在窗帘的后面,伸出的镜头向着金志爱的住所窥探。

望远镜将楼下不远的那个院落,窥探无遗。此时的潘玉龙正在院内的餐桌上摆放鲜花和蜡烛,女导游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晚餐的账单,一边查看一边与服务员做着核对,然后签了单子。金志爱站在屋顶的天台上,眺望着远处的湖光山景。

潘玉龙在小院内布置好餐桌,抬头看着站在屋顶的金志爱,顺着她的目光朝远方望去,暮色中的山脉,连绵苍茫。

天黑了下来,金志爱、潘玉龙和导游在院子里享受着他们的烛光晚餐。潘玉龙吃饭的同时,不忘贴身管家的身份职责,不时照顾着金志爱的各种需求。他见金志爱杯子里的红茶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便拿起茶壶为她斟满。金志爱抬头看他,微笑着说声:“谢谢!”目光中含了些别样的感情。

潘玉龙把糖罐奶盅移至金志爱的面前,金志爱却说:“你帮我配吧。”

红茶中的奶和糖通常都是由饮者自己调配的,但金志爱这样要求,潘玉龙也只好拿起奶盅,朝红茶杯里倒了一下,问:“够吗?”

金志爱依然微笑着说:“没问题,你调成什么口味,肯定都好喝的。”

金志爱这种亲昵的口气,让潘玉龙察觉异样,他匆匆为她加了糖,然后坐下低头吃饭,不多言语。导游似乎也对金志爱的态度有所疑惑,偷眼看看金志爱,又转头去看潘玉龙。

潘玉龙还没避开导游的注视,就听到金志爱没话找话地问他:“这里的饭菜怎么和你们万乘大酒店的一个味道,你发觉了吗?”

潘玉龙点头应付了一句:“啊,是吗?”

晚餐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中结束了。潘玉龙和导游一起收拾餐桌,金志爱也要过来动手帮忙,潘玉龙连忙用言语把她拦住。

“金小姐,不用了,您去休息,我们自己来。”

“不要紧,我很喜欢做家务事的,将来万一结婚了,我要给我的男人做饭啊。”

潘玉龙微笑着调侃道:“不会吧,你做饭?我想象不出来。”

金志爱脸一红,急着说:“以后我一定让你看到,我会做汉堡肉饼、三明治,还有,我会煮鸡汤。”

潘玉龙顾不上闲聊,接过金志爱手中的碗筷,说:“这个我拿,你还是休息去吧,你干活这里更乱。”

导游见到这种情况,连忙说:“你们都别收拾了,我去打电话叫服务员来收。”说着,走进自己的房间打电话去了。

潘玉龙把碗盘摞好,问:“金小姐,今天你一定累了,早点休息吧,我现在就为您做夜床吧?”在获得了同意后,他朝金志爱的房间走去。金志爱站在院里没动,目光却跟随潘玉龙的身影,看着他进了屋子。

晚上,汤豆豆回到了空空荡荡的小院。她慢慢走上二楼,在自家门口愣了一会儿,并未开门进屋。她顺着走廊来到潘玉龙的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她坐在潘玉龙的床上,双手抚摸着潘玉龙的被子枕头,两眼环视着整个屋子。在一阵困意袭来后,她趴在潘玉龙的床上和衣睡去,睡梦中的表情单纯而甜美。

手机急促的闹铃声将汤豆豆叫醒,她看看时间,将一盘磁带放进录音机中,在表针指向十二点整时,她用力按下了放音的按钮,《真实》的乐曲随即奏响,穿过门扉飞向夜空。

而此时潘玉龙的耳机里,音乐的旋律带来的感动,也让他深深沉浸其中……

第二天一早,一位服务员送来了早餐,潘玉龙帮忙布置着餐桌。导游刚刚起床,睡眼惺忪地走到院里,看着桌上已经杯盘就绪,就打了个招呼,嘴里说着:“哟,你都起来了。几点了?”但还未等潘玉龙回答,已走进了卫生间。潘玉龙也顾不上理她,走到主客房前,用英语敲门叫早,开始了他一天的工作。

盛元银海公司的两个干部将盛元集团的一位副总接出机场,坐上了等候在机场门口的轿车,开车驶向市区。集团副总风尘仆仆,一到银海公司便与黄万钧会面交谈。

副总说:“根据公司总裁办公会议研究,集团公司决定对你另委重任。银海公司就由集团项目部的瞿经理来接替,任命书今天上午已经下发了。”

黄万钧神情一怔,显然倍感意外,他故作平静地问道:“要调我走?这么快吗……呃……请问李总,集团调我,具体是去做什么工作?”

副总解释说:“你先到集团适应一下,目前先做集团顾问委员会的副主任吧!等你适应了,杜总会有安排的吧。”

黄万钧淡淡一笑:“哦,顾问委员会……”

从黄万钧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宠。

金志爱、潘玉龙、导游和地陪等一行四人,进入了度假村附近的原始森林。金志爱兴奋地走在前面,潘玉龙、导游和地陪跟在身后,森林中清冽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他们一路前走,周围游客寥寥,潘玉龙偶然回首,竟然发现有两名鬼祟的男子,远远地跟在身后。其中一个似乎就是昨天在电瓶车上打过照面的那人。潘玉龙低头思忖,回头再看时,斯人已遁,踪影全无。

这时,金志爱在前面招呼:“潘!你看这是什么?”潘玉龙应了一声,连忙跟了上去。他看到金志爱仰视着一棵古柏,正在辨认树上嵌着的一块小小的铁牌,铁牌上字迹斑驳,锈痕累累。潘玉龙尚未发言,地陪已做出解说:“这是古柏。这牌子上写的是这棵柏的号码,还有北宋两个字,说明这棵树距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潘玉龙见金志爱像是没有听懂北宋二字的意思,便用英文又解说了一遍。金志爱惊奇地感叹一声,孩子一样地上去拥抱树身,还回头招呼潘玉龙道:“潘,我们一起来抱。”

潘玉龙只好上前,与金志爱四臂合围地抱住了这棵古柏,两人的手臂回环相触,金志爱抓住潘玉龙的手,那动作像是要把他拉进怀中。潘玉龙则显得缩手缩脚,环抱少时便抽身退出。他在抽身而退的刹那,再次看到那两张鬼鬼祟祟的面孔,在远处的林中若隐若现。

潘玉龙寻思了一下,向金志爱说:“金小姐,咱们走吧。”金志爱兴奋地应了一声,便快活地朝密林深处跑去,一边回头大声喊着:“潘,快一点……”导游和地陪对视一眼,全都看出客人对她这位贴身管家的好感不是一般。而潘玉龙跟上去时左顾右盼,似乎还在寻找那两个探头探脑的人物。

众人乘上了观光缆车向山顶升去,从缆车上眺望这片原始森林,又是另一番林海波涛的壮观景象。大家攀上山顶后,潘玉龙和金志爱并肩站在观景台的栏杆旁边,指点江山,轻松笑谈。视野的开阔让金志爱的心胸变得豁然开朗,而潘玉龙的音容笑貌,似乎仅仅是在恪尽职守。

在下山途中,潘玉龙再次看到一辆迎面上行的缆车中,坐着在森林中尾随他们的两个男人,那两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和他们一上一下,错身而过。潘玉龙愣了一下,他回头去看,发现那两名男子也正回头朝他们这面望来,双方目光意外遭遇,两名男子飞快转过头去,仓促地避开了潘玉龙的注视。

潘玉龙也回过头来,心里不能不疑。

汤豆豆来到他们练舞的那间小学教室,她站在教室门口,默默看着教室里四个男孩正在教练的带领下认真训练。音乐依然强劲、节奏依然明快,那感觉一如既往,激动人心。

阿鹏第一个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汤豆豆,他马上停了下来,叫了一声:“豆豆!”其他人也看见了门口的汤豆豆,也都停下了舞蹈,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汤豆豆的脸上,一时谁也没有出声。

音乐停了下来,倒是从来沉默寡言的阿鹏,最先发出了声音:“豆豆,你怎么来晚了!快换衣服吧!”

汤豆豆重新加入了“真实”的舞蹈,动作和过去一样完美无缺,但她的表情似乎并不快乐,眼神中藏不住重重心事。

表面看去,“真实”组合的训练一如过去那样,激烈的舞步排山倒海。

黄万钧仍像往常一样,夹着公文包走进公司大门,一些工作人员迎面见了,依然习惯地点头让路,并礼貌地向他打着招呼。黄万钧也像平常那样,礼貌地用微笑向员工们一一还礼。他走进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发现抽屉已经空了;打开文件柜,文件柜里的文件也不翼而飞;他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发现自己桌上的电脑也被拆走,电脑的连接线尚且凌乱,他连忙打电话叫来了秘书。

秘书匆匆走进办公室,黄万钧问道:“我的电脑上哪去了,我的文件柜里的文件上哪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秘书回答:“是集团公司的李总让搬走的。”黄万钧压制着自己的怒火,问道:“李总让搬走的?搬哪儿去了,他有什么权利搬我的东西?”秘书说:“李总说这是集团公司的规定,所有高层干部调动都是这样,在宣布调动命令以后,都不能再接触公司的文件和电脑了。”

黄万钧怔了半晌,才哆嗦着说:“这……这电脑里还有我的个人资料,还有我私人的资料!”

秘书站在他面前,也不知如何作答。

天色渐暗,盛元银海公司已经下班。黄万钧沿着一条无人的走廊朝前走去,来到一扇门前停住,门上的牌子标有“资料室”三个字,黄万钧警惕地左右看看,楼道内空无一人。他马上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房门闪身进屋,资料室的房门随即关住。

黄万钧走进资料室后,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柜子,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张光盘。他打开了一台电脑,将光盘放入光驱,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开发区公园规划图册”的标题图形,黄万钧点击鼠标,屏幕中立即呈现出壮观的规划全图。

黄万钧沉着地从资料室内走了出来,锁好了房门,然后顺着空空的走廊从容离去。

晚上,累了一天的汤豆豆走进一家像是酒窖似的地下酒吧。她走下楼梯,沿着酒桶夹道的走廊向里走去。酒吧的尽头,一张实木圆桌的一侧,坐着黄万钧孤身一人,桌上的一瓶红酒,看上去尚未动过半分。

汤豆豆走到黄万钧的对面,坐了下来。打过了招呼,两人低声交谈起来。

黄万钧问:“你了解你的父亲吗?”

“了解,他是个很有才华的诗人。可惜他一辈子怀才不遇。”

“我是说你的亲生父亲!”

汤豆豆停了片刻,说:“我不想了解,他和我的生活无关。”

“他和你的生活有关,因为他爱你的母亲,所以,你的母亲才生下了你。”

“他爱我的母亲?”汤豆豆笑了一下,却笑出了一腔辛酸,“爱一个人会欺骗一个人吗?我妈为了他和我爸过不下去,为了他扔下我去寻了短见!他爱我妈,可他爱完了什么责任都不去承担!”

黄万钧沉默片刻,似乎想等汤豆豆的情绪稍稍平定。他说:“上一辈人的很多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和你的亲生父亲共事二十多年,我知道他和他的妻子早已没有爱情,但出于对家庭和事业的责任,他不能抛弃他的妻子。他如果是你想的那么不负责任,你母亲为什么会那么爱他?请尊重和相信你母亲的选择吧。”

黄万钧的话让汤豆豆冷静了一些,她说:“我妈现在已经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还要我了解他们干吗?我有我的生活,我不想活在过去。我要活在现在、活在未来!”

“正是为了你的现在和你的未来,我才希望你了解他们。你的现在和你的未来,都不应该是今天这样,你应该有更好的现在、有更好的未来。既然你的亲生父亲认了你,既然他那么爱你的母亲,我想他也一定爱你!他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既然选择了真实,那他心里一定非常爱你。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净资产有三十多亿,总资产将近百亿!他怎么会只给他思念了二十年的爱人和女儿,留下区区五十万元?”

汤豆豆愣了一下,说:“他是有遗嘱的,他的遗嘱上……”

“遗嘱是假的!”黄万钧口气坚决地打断了她。

汤豆豆怔住:“假的?你怎么知道遗嘱是假的,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遗嘱一定是假的!”

汤豆豆走出酒吧,站在街头,拨通了潘玉龙的电话……

早晨,潘玉龙在餐厅内布置早餐的餐桌,金志爱突然出现在餐厅的门口,她穿着一身紧身的牛仔,头上还戴着一顶卷边的仔帽。她故意朝下压了压帽檐,摆了一个很酷的造型,问潘玉龙:“潘!你看这个帽子怎么样?”潘玉龙抬眼看了一下,随口说了一句:“啊,不错。”便又继续埋头手上的活计去了。

金志爱似乎对潘玉龙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满,不甚清晰地嘟哝一句:“看都没看……”然后扫兴地转身走回了卧房,把牛仔帽扔到床上,走到衣柜前,继续挑选衣装。

潘玉龙正向一个杯子里倒上牛奶,身后又传来金志爱的声音:“潘!看这个!”潘玉龙抬头,看见金志爱一身嘻哈风格的短衣短裤,头上还歪歪地戴着一顶球帽,笑着问道:“穿短裤子好,还是穿长裤子好?”潘玉龙看了看,回答:“都还行吧,都行。”说完,又继续倒牛奶去了。

金志爱撇了撇嘴,讪讪走开,又回到衣柜前挑选衣服。这次她穿上了昨天在市场上新买的一套当地流行的长裙,那裙子虽然俗气但不失鲜艳,穿在金志爱身上别有风韵。

金志爱换好了长裙,大声喊道:“潘!潘!你快过来!”

潘玉龙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忙地跑到卧室门口。金志爱向潘玉龙展示身上的长裙,问道:“好看吗?”潘玉龙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说:“好看。”

金志爱受到肯定,喜形于色,立即做出决定:“好!我今天就穿这个去漂流。”潘玉龙却说:“穿裙子去漂流,不太方便吧?”

金志爱似乎很在乎潘玉龙的每个意见,马上表示:“不方便,是吗?那就换掉!”她走到衣柜前面,准备脱下长裙,潘玉龙转身出去,金志爱又把他叫住:“哎,你不要走,你帮我看看这件。”潘玉龙说:“啊,您换好了我再进来。”“不用,你转过身子就好。”金志爱已经开始脱下长裙。

潘玉龙背过身去,听着金志爱窸窸窣窣更衣,耐心解释说:“金小姐,我希望您还是再考虑一下,我们还是不要去参加漂流了。我又打听了一下,澎河的水流特别急,两边都是峡谷,暗礁很多,万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谁能负责……”

金志爱在他身后,一边换衣一边说:“谁都不要负责,我自己负责。”“您出来就是为了散心,没有必要非去冒险。”潘玉龙继续劝道。“怎么是冒险?那么多人都可以去,我为什么不可以去?”“你是女孩子,女孩子不……”金志爱打断了他:“旅行社的张先生昨天说,很多中国女孩也去漂流。”潘玉龙说:“你和她们不一样!”“怎么不一样?”“这个……咳,你游泳技术不行,万一翻了船,比较麻烦。”“我不怕!不是还要穿救生衣吗。哎,你看穿这衣服好不好?”

金志爱已经换上了一件她自己带来的衣服,很时尚,运动型。但潘玉龙的关注点并不在衣服上,他转过身来,仍然试图劝阻:“救生衣只在游泳池里管用,澎河水那么急,眨个眼就能把人冲走,救生衣根本不管用。”

“哼!我游泳只是比你慢,可我耐力好,我的耐力比你好。不信吗?那我们可以再比一次。”

经过了一番无用的劝说后,两人坐在餐桌旁开始吃早餐。导游和地陪走了进来,与金志爱互道早安。潘玉龙招呼他们坐下一起用餐。

潘玉龙问地陪:“张先生,你以前坐过漂流筏吗?”地陪说:“坐过啊!我经常陪客人坐的。”潘玉龙又问:“到底安不安全啊,以前出过事吗?”地陪说:“没有。我们澎河这个漂流啊,还是比较保险的,而且每个人还都发一件救生衣,应该说……”潘玉龙还不放心,“救生衣有用吗?”

金志爱插话:“当然有用!不有用怎么会叫救生衣!”

潘玉龙让她说完,转脸又问地陪:“那一只漂流筏要坐多少人啊?”

地陪说:“加上工作人员应该是十一二个人。咱们买的是船头票,坐船头视线开阔,看风景好。”潘玉龙还是显得有些担心,“船头安全还是船尾安全,还是中间安全?”

地陪还没回答,金志爱再次插话:“我要坐船头!可以看前面。”

在金志爱的坚持下,潘玉龙只好随着导游和地陪走出院门,上了在门口等候着他们的电瓶车。地陪坐在潘玉龙身后,安慰地对他说道:“你放心,安全没问题的。再说每只漂流筏上还都配了一个救生员,要真出了问题还有救生员呢,救生员都是……咳!出不了问题!”

话音没落,金志爱也出门上车,坐在了潘玉龙旁边,冲潘玉龙说:“再说还有你呢!”紧接着,又用英语问了句:“你不是说你是游泳健将吗,游泳健将还不能保护我吗?”

潘玉龙干瞪着眼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漂流筏始发河滩的小码头旁,停泊着七八只漂流筏。漂流公司的工作人员验了票,领着他们朝前面的那只筏子走去,周围都是一些前来漂流的游客,每个人的身上已穿好了橙红色的救生衣,工作人员忙碌地安排着大家依次上筏。

导游和地陪已在漂流筏上坐好,潘玉龙帮助金志爱穿好救生衣,才扶着她上了筏子。金志爱执意坐在筏头,潘玉龙只好坐在她的身后,他刚刚在充气的筏子上坐下来,突然发现两个跟踪过他们的男子,居然也上了这只皮筏,那两人低眉垂首,坐在后排,鬼祟的目光隔着错落不齐的人头,不时地朝筏头扫射。

潘玉龙感觉不妙,马上俯身贴在金志爱耳边,低声劝道:“金小姐,咱们别漂了,我陪你去爬山好不好?”

金志爱坐在前排,正沉湎于出发前的兴奋当中,对潘玉龙的劝告,当然不予理睬,她的中文夹杂着英文,表示了无可商量的拒绝:“不!我不想爬山,我要漂流!你要害怕你自己去爬山好了……”

潘玉龙低声说:“有人跟踪我们!”

金志爱吓了一跳:“谁!在哪儿?”

她说着便想回头,潘玉龙连忙压住她的肩膀:“别回头!最后一排。”

潘玉龙扶着金志爱的身子,能感觉出金志爱此时的紧张。他竭力先让自己镇定,然后对金志爱说道:“咱们下船。我先下,你马上跟上!”金志爱点了点头,她的背部僵硬,但此时对潘玉龙的任何安排,都表示绝对服从。

潘玉龙刚想站起身来,突然发现岸边不远,还有一个跟踪者正站在河滩的高处,低了头打火点烟。潘玉龙下意识地又坐了下来,俯在金志爱耳边说道:“岸上还有一个!”

这时,河滩上的工作人员一声吆喝:“请大家坐好!开船啦!”很快,滩上的人同时松开了拴住筏子的绳索,筏上的艄公用一根竹竿使劲地撑了一下河滩沙砾。漂流筏随即离岸,在潘玉龙、金志爱进退两难之际,皮筏已转眼漂至中流,随着滔滔河水顺流而下了。

金志爱抓住筏上的粗缆,原先的兴奋荡然无存,代之以满心的紧张与恐惧,以及不可名状的一腔愤恨。

潘玉龙护在她的背后,贴身低语,悄悄安抚:“没事!你抓紧绳子,别回头,别让他们知道咱们发现他们了。”

河水渐渐湍急起来,漂流筏的速度忽然加快,接连起伏地拐过一处河滩,朝着中游的旋涡快速漂去。金志爱死死地抓着粗绳,再也无心两岸的风景。

一辆出租车停在万乘大酒店的门前,汤豆豆从车里钻了出来。她走进酒店大堂,来到大堂经理的值班台前,同大堂经理说了些什么,大堂经理请她稍候,随即拨通了一个电话。很快,杨悦来到大堂,走到大堂经理台前,与汤豆豆见面握手,随后,杨悦领着汤豆豆朝茶座走去。

汤豆豆和杨悦在茶座里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两人平静地交谈起来。

杨悦问:“我听玉龙说,你是他的邻居?”

汤豆豆回答说:“是,他就住我隔壁。”顿了一下,又说,“这件事,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玉龙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托我办的事,我会全力以赴!”

当杨悦说出“玉龙是我最好的朋友”这句话时,汤豆豆的目光似乎疑惑了片刻,她并没发觉自己居然沉默了一会,才恢复常态地说道:“噢,谢谢你了!”

杨悦显然也未留意汤豆豆的微妙变化,她随意问道:“你能不能把这件事的具体情况跟我详细介绍一下?”

汤豆豆回答:“好。”

数只漂流筏在澎河流水的波折中,惊险无数。筏上的游客们兴奋地有说有笑,唯有潘玉龙和金志爱不发一声。潘玉龙的身体随着浪峰浪谷的颠簸,借势回身向筏尾望去。筏尾那两对监视的眼睛,在皮筏头翘尾沉的起伏中,始终紧盯不舍。

皮筏冲进一条峡谷,两岸峭壁如刃。游客们在开阔的河面游历久了,忽临如此险境,全都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

金志爱双手紧张地抓住船边绑着的粗绳。船上的惊呼仿佛离她很远,她的紧张已与险境无关。她脸上的线条呆板僵硬,无法看出她内心的表情。

潘玉龙坐在金志爱的身后,一手抓住金志爱的衣服,一手抓着筏上的粗绳,他的紧张与其说来自身后的眼睛,不如说来自对金志爱的担忧。

筏工刚刚用长篙撑开一处险礁,皮筏又跌入一弯旋流,潘玉龙腰间的手机这时忽然响了,他没想到这里也会有手机的讯号。他一边抓着粗绳,一边接起电话。四周涛声震耳,惊叫不绝,潘玉龙只能对着手机高声喊话。

“喂——啊,您是旅游部的马经理啊!我是潘玉龙!什么?……客人现在挺好的……导游和地陪都在,啊!我们正在漂流呢……船上有救生员,不会出事的!不会……”

漂流筏此时已冲出峡谷,正昂首急速向下游挺进。在皮筏的右侧,突然出现了一处小小的河滩,仿佛是岸边峭壁裂开的一个豁口,潘玉龙的电话这时尚未打完,他的一只胳膊被金志爱拉了一下,耳朵里听见金志爱的吼叫:“我们上岸!”潘玉龙未及反应,前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他几乎没看清金志爱用了什么动作,金志爱已经纵身跳入激流。潘玉龙下意识地伸手拉她,人没拉住,手机却失手落入河中。

地陪和筏上的游客都尖叫起来,导游吓得面色如土。艄公和救生员也都还没缓过神来,潘玉龙也已纵身一跃,跳入激流。

潘玉龙奋力挥臂向金志爱游去,紧跟着,救生员也跳入水中。导游这才喊出声来:“救人啊!救人……”但这时皮筏已经甩开落水者快速地顺流而下。

皮筏上的人惊恐万状地看到,潘玉龙和金志爱被浪涌冲向岸边的巨岩,救生员的身体也在水中浮沉不定,在一个旋涡中与两个溺水者擦身而过,越冲越远了。筏子上的导游望着水中越来越远的人影,绝望地哭喊起来:“潘玉龙!小心啊!”

坐在后排的一名跟踪者下意识地站起身子,想要跳筏,被另一个人用手按住。他们回头看着潘玉龙和金志爱,发现他们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救生员还在波涛中偶见沉浮。这时身后的皮筏一个接一个地冲出峡谷,紧随着头筏向下游漂去。

潘玉龙在水中冒出头来,劈浪向前,终于抓住了在激浪中挣扎的金志爱,他拉住她的身体,一起随波逐流地向岸边漂去。

一个暗涌把他们推向一块巨大的岩石,潘玉龙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金志爱,两人一起撞到岩石上。潘玉龙一只手死死地扣在岩石凸起的棱角,另一只手将金志爱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人在急流中坚持着,并试图奋力向上爬上岩壁。

潘玉龙终于托起了金志爱,让她攀上了这块巨岩,金志爱在最后一攀的同时,不慎弄断了颈上雪玉的细绳,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块通体雪白的玉石,直直地落入水中,他们甚至看到了雪玉在清澈的河水中迅速下沉的情景。

金志爱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雪玉,雪玉却迅速地沉入河底。金志爱的惊呼很快变成了哭喊。潘玉龙几乎在她发出哭喊的同时,就从岩壁上重新跃入浪峰,并且很快沉了下去。金志爱的哭声被惊讶扼住,她看到急速的河水将潘玉龙一下冲远。当潘玉龙冒出水面并且伸手抓住了岩壁上垂下的一根枯藤的时候,已经远离岸边。

金志爱尖叫起来:“潘!潘!”她的哭喊一下变得嘶哑无力,她低头哭着,嘴里吐出断断续续的英语单词,“潘,潘,你回来……我要你回来……”

潘玉龙喘息着,终于放开枯藤,逆流回游,重新回到了巨岩的下边。凭目可及的河岸,只有这块伸向河水的巨岩,可以攀援上岸。

金志爱连拉带拽,潘玉龙奋力攀援。他终于攀上了巨岩,躺在湿漉漉的岩石上,看上去已经昏迷。

金志爱也耗尽了体力,但她还能挣扎着伏在潘玉龙的身上,试探着呼唤潘玉龙。潘玉龙没有反应,像是沉睡过去。金志爱摇动他的身体,吓得哭了起来。

金志爱不停摇晃着潘玉龙,面孔因惊恐而变得苍白,惊恐中她忽然看到,潘玉龙紧握的左手,露出了一条红线,她轻轻拨开潘玉龙的手掌,看见那块洁白无瑕的雪玉,完好无损地安卧其中。她将那只握住雪玉的手掌双手捧起,用带着泪水的亲吻,表达无尽的感激。

潘玉龙睁开了双眼,他看到的不是金志爱的欣慰,而是天上伸手可触的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