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头看到结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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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一个经历过这样人生的人,怎么每天跟个没事人一样?”室友小白聊起娘娘的时候,语气里都是困惑。

接触久了,我大概明白娘娘的心情——以前是真的又痛苦又难熬,但命运不给人时间抱怨。现在事过境迁,一切都在好转,那又何必用今日的春风去祭奠昨日的萧瑟。

“父母离开,你不难过吗?”

“当然会难过,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可我一想到,如果我难过,他们能够看到,他们又无能为力,是不是会更难过。所以,我一定要开心起来,对谁都好啊。”娘娘说。

娘娘除了弹得一手好钢琴外,唱歌也好听。我和小白参加校园歌手大赛那会儿,她的名次常与我们并驾齐驱。

“老天真的是公平的,你长成这样,却拥有一副好嗓子。”我和小白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吐槽她的机会。

不是不喜欢她,也不是故意让她难堪。弱小敏感者才会把吐槽当成伤害自己的暗箭,强大前行者只会把吐槽当成加速自己成长的武器。

“老天当然是公平的,你俩那么二,所以次次都拿二等奖,以维持世间的平衡。”

“你嘴那么毒,嫁得出去吗?”

“这叫风趣。你们脑子那么蠢,有未来吗?”

哈哈哈哈,每次都是我和小白大笑着离开。而每输给她一次,就像暗地里给她加了一层抵御外力的盔甲,感觉好棒。

娘娘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学生干部。党员是她,发言是她,起表率作用的也是她,按道理,我们都很讨厌这样的女孩儿,但因为这个人是娘娘,我们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能把各种问题都处理得很好的人。

“喂,你这样下去,未来肯定要留校当老师,要么就会进妇联当干部。”

“多好啊,你们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在哪儿吧。”

“……”

“我们是在善意地夸你好不好?!”

“我也是在善意地提醒你们,好不好?!”

沉默。沉默。

她在想她的未来,我们在想我们的未来。

突然娘娘打破了僵局:“刘同,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总把耳机塞在耳朵里,不知道的人觉得那是个助听器,知道的人觉得你这个人很不懂礼貌,吃饭也听,睡觉也听,走路也听,聊天时也听。

“还有,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穿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远远看到,总觉得走过来一个调色盘,眼睛都要被你晃瞎了。真不好意思说和你是朋友,别人都觉得我的审美有问题。”

当时被她这么一说,我有点儿懵。

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但每个人不都要经历过一段弯路,才知道什么是正途吗?比如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基本上只穿黑白灰三种颜色了啊。

而那时,大概过了大半个月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娘娘突然要纠正我的生活习惯。

那时快要进入大三,学院要竞选学生会主席,我被班级提名了。班级代表的小组讨论会上,说到我的名字,很多人说我不团结同学,总是一个人听耳机。说我穿着打扮太张扬,一点儿都不沉稳低调。然后娘娘站出来帮我说话:“他一直听耳机是因为热爱音乐,他穿着很鲜艳,代表他很有热情。一个有热情的同学,我们怎么能说他不团结同学,说他很张扬呢?”

那时的大学生开讨论会,基本上只要有人提出质疑,就没有人反对;只要有人提出反对,就没有人再辩驳。

虽然后来我并没有成为院系学生会主席,但一想到这件事——娘娘在大家面前帮我出头,心里还是暖暖的。我问她:“你明知道我不会竞选成功,为何还要帮我反驳。”她说:“你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因为不了解的人轻易下的结论而被人误解?”

“谢谢你啊。”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要说谢谢,那该谢我的事情太多了。”

……我给娘娘跪了。

大学的生活很自在,想逃课就逃课,想通宵唱K就通宵唱K,我们的生活一直如此。自从娘娘和我们成为好朋友之后,她也加入到我们大部分的计划里。此时我就要收回一句话:“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能把各种问题都处理得很好的人”,事实证明,没有人能够不付出努力就保持平衡。

最直接的恶果就是,在大三的英文四级考试中,娘娘和我们一样,都没有合格。因为四级没通过,导致娘娘的奖学金被取消,导致她的所有学生会职务要暂停,大三若是停一年培养计划,大四要争取留校或其他的保送机会都几乎无望了。

我和小白都很自责,认为是自己连累了娘娘。娘娘仍跟没事人一样,只是开始回归到认真地学习里。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影响,也许娘娘依然是好学生,依然在她早已规划好的道路上飞奔前行。

晃眼到了大四。我在一家电器集团的广东总部找到了营销管理的工作,小白参加了军官招聘,娘娘投了多份简历,也找到了一份在省级实验小学当老师的工作。

那年年底,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说说关于未来的心里话。

喝了点儿啤酒,我对一直故作轻松的娘娘说:“你好不容易读了大学,但还是找了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这个工作并不是不好,可我觉得你心里一定有不甘。你不要总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甘就是不甘。我知道是我们影响了你,你不用总装得和我们没关系。我知道你很强,但我也知道你能更好。而现在,不好就是不好。你越是轻松,我心里越是难过”。

一番话说完,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说话,娘娘强忍着,带着哭腔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些人不知道怎么办会不停抱怨。

有些人不知道怎么办会一直坚强,等待曙光。

第二天,娘娘来找我,兴奋中又有些试探。她说:“昨晚回去我想了很久,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我应该多给自己一些机会去尝试。我听说电视台初七要进行一次面向社会的大招聘,我想报名,但是我不知道电视台招聘需要什么样的人。你不是在台里实习过两年吗?你能不能帮我问问?”

当然没问题。

几个电话打过去,曾经的老师以为是我要面试,都帮我打听,然后纷纷跟我说加油。

我把这些加油一一转送给了娘娘。

我也告诉娘娘笔试有可能会考什么,面试有可能会问什么,然后找了一个下午假装面试官,一个一个问题把娘娘弄得很头疼。

娘娘突然说:“你初七要干吗?”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事。”

娘娘兴奋地抓住我:“要不,你陪我一起去考吧。你在的话,我会比较有安全感。反正你已经找到工作了,你先面试的话,还能跟我分享一下你的经验,好不好?”

我都把她害得那么惨了,哪还有理由拒绝。说心里话,我觉得自己没有可能留在电视台,如果实习了两年最后考试失败,那一点点中文系男生的自尊将荡然无存。但现在娘娘提出了这个要求,让我也终于能满足自己的愿望了——即使失败,好歹有个台阶下,反正是陪娘娘来的。

面试不难,几个面试官问问每个人的性格、对电视节目的看法。稍微性格活泼、有点儿主见的应聘者都能进入下一轮。虽然娘娘很紧张,但以她每每都能把我和小白的祖坟说得冒紫烟的口才,很容易就进入了下一轮。

第二轮是笔试。每个人十五页纸,十几道问题。由于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所有问题都是怎么好玩怎么答,别人的试卷才写到一半,我就把满满的十五页答卷交给了考官。

然后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会议室门口等娘娘出来。

“超级女声”的创始人夏青老师是当时主管招聘的领导,她看见我早早交了卷,摸不清我是胡乱应付,还是得心应手,就走进会议室拿起我的试卷仔细阅读。

从我站的角度,能看到夏青老师的表情。

我看见她一直笑个不停,翻了好几页之后,佯装镇定地走了出来,问我:“你怎么还不走。”

夏青老师笑眯眯地,我看着她,突然冒出了一个很大胆的念头。我知道娘娘走到今天,完全是因为被我拖下了水,但凡有一点点可能性,我都想用尽一切的努力去交换她回到正轨的人生。

我说:“我在等我女朋友。”

夏青老师一愣,说:“女朋友?”

“嗯。我们打算毕业找一份在一起的工作,然后结婚。”

天知道,我怎么能那么淡定地说出如此离谱的谎言。当时我在心里做了一个赌注——我感觉夏青老师喜欢我的试卷,也许我能留在台里。如果能够让她对娘娘也留下印象,也许……我甚至都来不及想清楚结果,就硬着头皮规划了自己未来的人生。

“她叫什么名字?”夏青老师问。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从未如此紧张。我说了娘娘的本名,甚至说了她坐在哪里。

夏青老师进了考场,走到娘娘旁边,看娘娘答题答了几分钟,然后走出来对我说:“我知道了。”

那一句“我知道了”,让我又兴奋又激动,等到娘娘考完试出来,我仍处于那种状态中,但我什么都不能说,万一没成呢?!

公榜那一天,我看了到了自己的名字,也看到了娘娘的名字。

过了几年,小曦哥突然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问我和娘娘:“我怎么听说你俩是男女朋友,说好的找到工作就要结婚,怎么突然就分手成了好朋友?当时娘娘的成绩不够好,是夏青老师专门把她挑出来放进名单的。”

娘娘看着我,满脸疑惑。

我只好吞吞吐吐地把原委说了一遍,她怒目圆睁,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说:“好啊,难怪我进台里之后,从来没有人追过我,原来都是你这个灾星到处堵我的桃花运。”

“哈哈哈,对不起。幸好小曦哥问了起来,不然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晚上下班,公交车上,我和她的话格外少,快到站的时候,娘娘说:“真有你的,什么话都敢说。”

“是呵,怎么什么都敢说?”

其实那时再讨论这件事的原委,已经不重要了。

娘娘自从进入电视台之后,特别努力地工作,我已经累得像条狗了,她一个女孩每天下班比我还晚,上班比我还早,没事就跟我讨论怎样把一档幼儿真人秀的节目做好。两年不到,她参与主要制作的少儿综艺节目就获得了当年的金鹰奖。

问她那么拼干吗?她说:“虽然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台里会把我留下来,但是既然有了这个机会,我就要做好,不仅是要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更是要对所有相信我的人负责。”

而那时的我,制作样片屡试屡败,又进了一档娱乐新闻节目,累到头发眉毛一起掉,选择辞职考研,考研又未果,人生似乎也进入了迷茫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我很羡慕娘娘,找到了一份自己很想珍惜的工作,在工作中发现了自己的价值,获得了行业内最高荣誉的奖励。而我,还在为工资如何能超过两千块而焦虑。

后来,我去了一趟北京,通过以前的老同学找到了工作。回湖南只有一周的时间,约所有人一一告别。跟娘娘说完我的北漂计划,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她说:“小白已经不在湖南了,如果你也走了,那我什么都没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她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我一时乱了阵脚。

我以为她会不受影响,顶多有一个惨兮兮的告别。我以为自己对她并没有那么重要,也许过了几年,我们各自都会有自己的新生活。我甚至以为,她那天只是说说而已,只是为了心里舒服。

没有想到的是,我刚到北京的第三天,就接到她的电话。

“我想好了,我要跟你一起去北京,那边不是还有一些老同学吗?我们一起北漂吧。”

我很诧异:“可是你那边的工作呢?”

她说:“我会好好跟领导沟通的,我生命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所以我想跟你们一起。”

我在电话这头嘿嘿笑了起来。

谁说年纪越大越难做决定。如果一个人对自己很重要的话,那个人就是你的决定,不是吗?

娘娘在我入职一周后,也加入了光线传媒。

我在节目组,她在活动部。

我们并非相依取暖,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与对方交相辉映。

一年,三年,五年,十年。

她带着团队完成了音乐风云榜颁奖盛典、国剧盛典等近百个大型颁奖晚会。

因为她带领的团队成员全都是女孩,她们在公司的年会上获得最佳团队奖的时候抱头哭成一团。她们给自己取名“女子天团”,所有的女导演上台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她们的头儿,她们叫她“娘娘”。

她们说“娘娘”从来不服输,“娘娘”从来不喊累,“娘娘”永远第一时间帮大家解决问题,“娘娘”总是站在大家身后为大家鼓劲,“娘娘”不仅像个大家长,“娘娘”更像是团队的灵魂。

娘娘站在台上,和我十几年前遇见的小女孩模样差不多。笑笑地,感觉什么事情都不能把她压垮。对她来说,生命就是一本可爱的书,不管情节多么挫败黑暗,既然已经打开,她就要耐心地,不带丝毫忧愁地,从开头看到结束……

现在娘娘是光线活动公司的总裁。

我们仍然是最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