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下来了。
在听到声音的时候,这里的几个人都变得警惕起来,因为公安不一定能来得这么快,现在出现的人还不知道是敌是友。
旋梯上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不过那个人只是略微顿了顿,就继续往下走。
很快,他们就对上了视线。
从上面走下来的是个穿着深色夹克、戴着帽子,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识的黑发男人——赤井务武。
毕竟不久前刚见过,也知道赤井务武在附近,工藤新一看到他就放下心来,说:“赤井先生,你也找到这里来了。”
赤井务武点头,说他解决那两个人浪费了点时间,所以来得晚了点。
他的目光越过工藤新一,依次落到后面的服部平次、降谷零和黑泽阵身上。虽然所有人看起来都有点狼狈,但也没什么大碍,至少没缺胳膊少腿的。
然后他也松了口气,说:“你们没事就好。”
他继续往下走,一边走一边说公安的人已经到了,但他不想跟日本公安碰面,就先下来看看情况,这里距离上面不远,应该能有点信号……
赤井务武说着去拿手机,但他拿出来的是一把枪。
在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赤井务武就扣下了扳机,枪口对准的是黑泽阵。
在开枪前的整个过程里,赤井务武的动作和语气都没有任何异样,直到枪声响起,工藤新一才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瞪大眼睛,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黑泽!”
背后传来降谷零慌乱的声音。
工藤新一刚要转身去看,却被人从背后砸中了后脑勺。年轻的侦探倒在楼梯上,滚了几级台阶才勉强抓住栏杆,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他忍着痛、艰难地抬起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片从他眼前掠过的银发,再一眨眼就视野里就变成了正在打斗的黑泽阵和赤井务武的身影。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银发在半空中甩过,黑泽阵抓住栏杆借力,从几级楼梯下翻到上面,毫不在意打中他的子弹,短短一瞬就到了赤井务武的面前,一脚往赤井务武身上踹了过去。赤井务武闪身躲过抬手反击,两个人在楼梯上打了起来,战斗转眼间升级为了毫无保留的死斗。
他们都很熟悉对方的战斗方式,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还是黑泽阵占据优势,打中身体的子弹没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威胁,虽然有些影响行动,可黑泽阵并不在意这些,他的动作依旧果断而狠厉,唯一的目的就是快点致赤井务武于死地。
“你……”
赤井务武刚说了半个字,黑泽阵的拳头就已经到了他面前,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身体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默的声响,两个人的打斗是迅速的、毫不拖泥带水的,谁都没有留手,转身的空隙就已经交手了数次,甚至没人来得及阻止。
两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眼底是相似的冷酷与果决,眨眼之间战局就快要接近尾声,黑泽阵的动作比赤井务武快了一步,他抓住破绽掰折了赤井务武的手,夺走他的枪,毫不犹豫地将那两颗子弹还给了赤井务武——以嵌入身体的形式。
枪声响起,短短几秒里形势逆转,黑泽阵将赤井务武按在楼梯上,枪口顶上了赤井务武的脑袋,可他没有立刻开枪,而是俯身贴在赤井务武耳边,轻声说:
“晚了。”
你来晚了,就跟十四年前一样,始终去晚一步,然后满盘皆输。
银发的男人看到对方眼里的愤怒,慢悠悠地、像是宣告结束般地补充了一句话。
“你早该杀我的。”
他就要扣下扳机,结束这场战斗,耳朵却捕捉到了背后传来的风声。
手臂被人抱住,用的是警察才会用的那种手法;子弹打偏,打中了赤井务武的胸口。
“黑泽,你先等等!”
被黑泽阵短暂打晕撞到墙上的降谷零终于冲了上来,抱住了黑泽阵的手臂,其实降谷零到现在都没看懂发生了什么,但他有种预感,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他不阻止的话——
不,也可能已经晚了。
枪口调转,指向了降谷零的方向,降谷零的瞳孔猛然一缩,而黑泽阵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降谷零躲闪不及,但赤井务武还没死,他站起来撞向了黑泽阵,将两个人撞开,子弹擦着降谷零的肩膀过去,而黑泽阵反手就用枪托将其砸晕。
那是这把枪里最后一颗子弹。
黑泽阵随手扔掉枪,然后才看向捂着胸口、被打穿了肺部的赤井务武。
他不悦地眯起眼,一脚踩上了赤井务武的胸口,说:“竟然自己来找我,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他轻笑。
赤井务武没能说出话来,他捂着胸口,空气正从他的胸腔里逸走,踩着他的银发男人弯下腰,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拿走了一样东西,然后轻声说了什么。
他看懂了那个口型——“不能自杀,是你说的”。
上面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人的声音,枪声将刚刚抵达的公安引了过来,黑泽阵看着逐渐失去意识的赤井务武,也没有补刀的兴趣,转身就往下走。
降谷零和工藤新一都在昏迷。
唯一站着的人只有服部平次。
黑泽阵路过服部平次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跟服部平次擦肩而过,从旋梯的某个位置翻了下去,消失在了黑暗里。
他根本没把这个小孩当做威胁。
不甘的心脏拼命跳动,自己都能听到它的声音,服部平次攥着拳,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黑泽阵,追上去也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他只是重重地锤了一下栏杆,用最大的声音往上喊:“我们在这里!有人受伤快要死了!”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边喊一边冲到已经昏迷的赤井务武身边,试图止住正在源源不断往外流的血……他不能看着人死在他面前!
现在的时间,是4月8日凌晨,6时29分。
……
与此同时,新·东京塔下。
赤井秀一正在跟詹姆斯谈话。
他和伏特加安全抵达地面的时候看到了他在FBI的老上司詹姆斯,还有跟詹姆斯站在一起的酒井先生,就是以前在黑泽家附近开酒吧的酒井,赤井秀一还去他的店里买过威士忌。
伏特加昨晚到今天凌晨经历了数场战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刚落地就被医生们不由分说绑架走了;赤井秀一因为跳下来的时候毫发无损所以逃过一劫。
幸免于医院的赤井先生单手插兜,非常自觉地站在距离警察们很远的位置,问:“基尔呢?”
詹姆斯往有一大群人聚集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说:“水无小姐在那边播报新闻。”
他们在塔上疏散群众的时候,水无怜奈就接到了日卖电视台的电话,电视台知道她在塔上的第一个反应是惊喜,让她赶紧播报一下新闻。当时詹姆斯看到水无怜奈脑门上的青筋都快起来了,但身为职业主持人的她还是得播报新闻。
于是给她扛摄像机的人是酒井,好在那会儿大多数人都已经撤离了,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新·东京塔的人,这才没出什么事故。
而且他们出来后不久,新·东京塔就倒塌了,那架摄像机也忠实地拍下了这一幕……
然后水无怜奈跟东京塔的人汇合,就不需要他们这几个不专业的摄影师了,詹姆斯和酒井等到了赤井秀一,水无怜奈还在那边紧急上班。
“记者真辛苦啊。”
“是啊。”
赤井秀一看着不远处新东京塔的废墟,它跟旧东京塔的废墟连在一起,在东京的清晨里像一道赤红色的别样风景线。
这座塔连落成仪式还没来得及举办就倒塌了,虽然从它被建造的幕后原因来看迟早要倒,但赤井秀一还是想感叹一句不愧是日本东京。
他听詹姆斯说大森会社下面的两个人找到了,但情况不是很好,酒井补充说他接到了基金会的消息,美国深山里的一位猎人路过,刚好救下了贝尔摩德和她带着的几个小孩——具体是不是真的路过不太清楚,但人确实是安全了。
赤井秀一还记得赤井务武在车上打的电话,知道那个猎人应该是他父亲叫去的人,他又想起赤井务武跟他交代的事,以及到现在都没被找到的黑泽阵,就问酒井:“我父亲呢?”
酒井想了想,说:“他去了旧东京塔的废墟,说他找到了一些线索,大概十分钟前他告诉我Juniper应该在那边,他打算先去看看,因为公安的人也过去了,我就没有接近。”
那就好。
既然苏格兰安全了,也有了黑泽的线索,事情好像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父亲给他的那本相册,和当时说的那些话……
手机响了。
赤井秀一接到的是赤井玛丽的电话。玛丽因为不想跟警察见面,直接落到了附近的天台上,跟他说苏格兰没事,就离开了,说是要去警视厅接真纯。
现在打电话过来,应该是已经把误被警察抓走的妹妹接回来了吧……?
他接通电话,原本轻松的神情却一点点变得沉重。
“……医院?”
詹姆斯看到他的表情,都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因为赤井秀一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至少在小时候和FBI的时候都是这样。
赤井秀一说我马上过去,然后匆匆挂断电话,跟詹姆斯和酒井告别就要走。
詹姆斯说我开车带你去吧,现在这附近很难打到车,你要去哪家医院?
在这种情况下,赤井秀一当然不会推辞,他直接说:“高山国际医院。”
“谁出事了?”
“我父亲。”
玛丽给他打电话,三言两语就交代了大致的情况:就在几分钟前,赤井务武被紧急送往了医院,情况非常不乐观,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手术需要家属签字。玛丽赶不过去,让作为大儿子的赤井秀一去一趟。
至于赤井务武是怎么受伤的,玛丽没说,但从她沉重的语气里听得出,那是个跟丈夫病危不相上下乃至更差的坏消息。
……
与此同时,诸伏景光刚刚结束跟同事的通话,松了口气。
东京塔倒塌后,这附近可以说是乱成一团,他刚落地就接到了同事的紧急通讯,还抽空给中村打了个电话,得知降谷零不在后,他看着降谷零发给他的定位,忍不住叹气。
“明明受那么重的伤还要出去找黑泽,我说你好呢,还是说他好呢,Zero……”
他打电话给黑田,让公安安排人手去旧东京塔的废墟里接人,然后找到在新东京塔附近的同事,刚说了两句就接到风见裕也的电话,风见说他见到桐野了,以及那个失踪的音乐家和天城老师找到了;
接下来诸伏景光逮住了几个看热闹的罪犯,扔给刑事部的同事,又拎着普罗塞克去加班发布几条新闻,幸好基尔知道哪些不能说,完全不用他担心;
扔下普罗塞克后他想起还有几个不该出现的人在东京乱跑,让露比先把灰狼逮住,找人确认跟夏目财团的情况,又想起到现在还在失踪的桐野明。
诸伏景光在短短几分钟里处理好了一连串的事,在这期间还给赤井秀一发了条消息算是报平安,不过赤井秀一知道他这会儿忙得很,只发了个莱伊小猫扒拉屏幕的表情,没说别的。
忙到最后,他一转身,就看到了降谷零的身影。
降谷零是刚刚跑来的,一手按在墙上喘气,汗水把他的头发都打湿了;诸伏景光看到降谷零身上的血迹和狼狈的模样,赶紧跑过去,问他有没有事。
降谷零抓紧了诸伏景光的衣服,低头喘匀了气,低声说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
诸伏景光松了口气,展开笑容:“那黑泽呢?工藤君说你们找到黑泽了,他也没事吧?”
降谷零没有回答。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惶然的雾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