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大家都清楚,还是要一一列出条件。
工藤新一先说:“性格和行为方式忽然改变、特别是明明有所改变却还要加以掩饰的人。”
水无怜奈谨慎地选择了用词:“对琴酒或者琴酒对其的态度比较奇怪、抑或前后有所变化的人……”
诸伏景光补充了一句:“根据我当时看到的资料,那种实验或者手术无论如何都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的目标应当是近期或者两年内有失联或住院经历的人。”
赤井秀一跟着点头,非常轻松地说:“苏格兰好像符合所有条件。”
诸伏景光:……?
调查第一天,苏格兰和莱伊打起来了,基尔试图劝架,银色子弹被小猫一样拎开了,波本在旁边看着,表情甚至很欣慰。
而此时,赤井务武刚刚确认堤无津川的那座别墅里没人,正在前往米花町2丁目21号B的路上。
……
回山区的路上,黑泽阵拿到了一份【永生之塔】的“名单”。
没有明确架构的“组织”当然也不会有真正的名单,这上面只是BOSS用当年【C】先生的人脉整理出来的一份“朋友名单”。
倘若是那个快要死的老东西,或许还会考虑一下这些人的利用价值,毕竟那位先生用着不止一个身份,当然有办法联系上他以前的合作伙伴,从中攫取某些价值;但这位翻新版还带老年MOD的乌丸先生显然没有那个耐心,也不想继续扩大他的势力,他愉快地选择了落井下石斩草除根,甚至想创死所有人。
物理意义上的“创”,因为这些人已经死了或者马上就要死了。
黑泽阵走到山间小路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前方就是庄园的大门,走快一步的黑衣女人推开了门,别墅大厅里的场景映入眼帘。
门里已经是满地的血和已经变成碎块的尸体,血水浸透了沙发和地毯,滚落在地的头颅还挂着死不瞑目的表情。是那份名单上的两个人。
这里是乌丸在郊区山上的庄园,黑泽阵刚刚回来,而死在里面的这两个人……估计是被乌丸以商业合作的名义邀请来的。
或许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惨死的原因是有个合作人死而复生,变成了19世纪末的一个铁路公司登记员,这人年轻的时候不但没钱还相当敌视有钱人,啪的一下就拍脑壳决定把这些去年趁他明面上死亡的时候对他和他的组织落井下石的人全部弄死。
很难判断一年前那位先生临死前是否已经料到了年轻的自己的想法,又或者自己死后会发生的事,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说【永生之塔】的人死得不冤。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本不应该死在这里。
“抱歉,我们马上就打扫干净。”
一直在门口等待的管家恭敬地说。但很显然,管家一直等到黑泽阵回来才开始清扫地面,这个场面就是做出来给他看的。
黑泽阵只是刚开门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然后就往里走,根本没有给予那堆尸体半点目光的想法。他本来就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更何况这些人也确实跟他有仇——至于尸体往哪扔、失踪的人怎么办、警察会不会找来,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随手把名单扔给了跟着他的黑衣女人,对方在那份名单上划了两道,又划掉了两个名字。
上面的名字已经所剩无几。
事实证明号称永远不会消失的【永生之塔】也有被杀尽的时候,就算他们像荒郊的野草,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但旧东京塔的事件里他威胁过一波,那个老法官出卖过一波,然后【B】先生拉人下水买一送十了一大波,【F】先生的死带走了一波,接下来各国情报机构(特别是美国)不得不对这个关系网展开调查,伦敦的游轮拍卖会死了一船,夏威夷的事吓跑了一群,接下来是非洲有个拍卖会的惨剧,然后现在复活的【C】先生开始报仇了……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有些草也该学会不去长在不该长的地方了。
追求长生不老?
他看BOSS现在这样也不像是做到了【长生不老】,不然也不至于盯着他……至于那个人一定要看着他、什么都不做却非把他留在这里的理由,黑泽阵倒是很清楚。
黑泽阵走到了那间卧室的门口,跟着的两个人就很识趣地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跟上来。
“黑泽先生,您……”
“困了,别打扰我。”
他走进去,反手关上门,就这么靠着门沉默了很久。卧室里当然被打扫过,窗帘是拉上的,里面一片昏暗,只有床边开着仿照旧式油灯外观制造的电灯。
房间里的陈设已经跟早上完全不同,地毯也被换了一遍,但品位跟黑泽阵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
算了,应该说那位先生的品位一向很烂。
黑泽阵懒得吐槽年轻BOSS比老的那个更差的审美了,这个人唯一品位不错的地方是在用人方面,总是能从人群里精准地找出能干的卧底,这群卧底能干确实是能干,但卧底也真的是卧底。
虽然有点夸大其词,可组织里的大多数亡命之徒其实都是走投无路才混迹在这个黑暗世界里的,好用人手的“出货率”很低,而政府部门的卧底就不一样了,精挑细选,一来一个准,不是后勤骨干就是代号成员,实在不行还能做地区管理,再加上他们都经受过严格的伪装训练,被那位先生看上是迟早的事。
如果不是组织有相当成熟先进的反间谍技术和经验,以及一大群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追随那位先生的元老,乌丸集团多半是要变成小型联合国的。而且组织在杀卧底这块的方针一向是随便错杀不能放过,就算代号成员也杀得极其果断:什么,你干掉了队友,还举报队友是卧底?那连你也一起干掉好了,省得调查还要费事。
就算暂时没发现,还能白嫖卧底的劳动力呢。说起来,他也是……
黑泽阵没去碰那张床,就倚在门上,听着外面近似于无的声音,在一片昏暗的环境里浅眠。
呼吸声,心跳声,窗外很轻的风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走过的声音,金属碰撞,转眼间就是一场湿淋淋的暴雨。那场雨越下越大,将整个视野遮蔽,最终城市也没入漆黑的深海。
啪嗒,啪嗒,啪嗒。
他踩着石头做的古老旋梯往下走,下方是深黑色的水面,他踏入那片深水,继续向下,直到被水面整个吞没。明明雨是暖的,他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刺骨的寒意。旋梯下是一座城堡,一座倒悬在空中的城堡,他就站在断裂的楼梯间往下看去,挪威的冰海从城堡外的天空一直延伸到他脚下,纯白的裂隙正在天空中生长。
然后,开始坍塌。
连带着整座城堡一起坍塌,破碎,变成分辨不出颜色来的碎块。他继续往下走,就在即将踏出去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骤然黑了下来。
一只灰绿色的巨大瞳孔,就出现在他的脚下。
它正在注视着他。
他也在注视着它。
……
他忽然惊醒。
整个浅眠的过程并不长,可以说他几乎就没有真正睡着,他闭上眼睛想再休息一会儿,可梦里最后的画面还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黑泽阵放弃继续睡了。
他捡回扔在地上的手机,看到半个小时前收到的两封邮件,是照片,和地址。
一部分在加拿大,另一部分在日本,都是零碎尸体的照片,上面还贴心地标好了死者的名字。
连续看到类似的场景,让黑泽阵觉得一阵反胃。幸好他本来也就没吃东西,现在根本吐不出什么来,也不会有钥匙……那把钥匙。
他想到那把钥匙,虽然说过要把西泽尔的钥匙给降谷零,但它其实作为亚莉克希亚的遗物,被贝尔摩德收起来了,说是万一能找到它能打开的东西呢。现在贝尔摩德失踪,钥匙也没人知道在哪。
他把手机扔到了地上。
屏幕很快就熄灭了。
黑泽阵站起来,推开门,发现白天那个黑衣女人不在这里,还行,原来不是什么机器人。在的是之前迎接他的庄园管家。
他往外走,从管家身边经过的时候,听到了很低的问话声:“您要出去散步吗?”
黑泽阵顿住脚步看他,没说话。
“先生说如果您醒了,请您去个地方。”
“在哪?”
在门外等候的管家说了一个地址,黑泽阵没听过,但听名字就知道不是餐厅或者什么适合见面的地方,多半又是请他去看看所谓的复仇场面。
他干脆地说不去,也没管这个人有什么反应,就继续往外走。
从大厅离开的时候,他还依稀能闻到血的味道。早就打扫干净了,这不过是错觉和幻觉。
街道。
今晚比起其它的时候,似乎变得更冷了一点。各种意义上的冷——风很大,温度很凉,街上没什么人,也没有枪声和警笛声,就连平时应该开门的店铺也关了几家,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灯依旧在街道尽头拉出长长的一道光。
他出门,普普通通地散步,遇到了两个认识的警察。高木涉还记得他失踪的事呢,冲上来就说阵哥你没事吗,最近几天都没见到你,大家都很担心。
黑泽阵看到那双真挚的眼睛,又看到跟在一边的佐藤美和子,反应过来这两个人是在约会,而且约会的过程中可能遇到了某些案件。这在米花町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在平时,他会跟高木说两句,说不定还能顺手帮个忙,但现在跟他太熟可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只看了高木一眼,就说:“我们不熟。”
然后他绕过那两个人,就往街道的另一侧走去,好像跟那两个人确实不怎么认识。
高木涉眨了眨眼,看向佐藤美和子,佐藤美和子轻松地说你家哥哥肯定是有什么事啦……她这么说的时候,警惕地注意了周围的环境,脸上的表情远没有语气那么轻松。
她知道降谷零在找人。她也知道那个少年其实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只有高木这个笨蛋,明明也知道这些却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佐藤?佐藤前辈?”
“我是在想,”佐藤美和子往黑泽阵离开的方向看去,“今晚那个连环杀人犯可能就在这片区域,真要让他一个人在街上走吗?要不然还是跟上去?”
高木涉也反应过来:“啊!对啊!阵哥他……我先打电话通知阵哥家里的人!把找到人的事告诉他们!”
就是因为那个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分尸案,今晚的街道才几乎没人,他们两个原本的约会计划也泡了汤。刚才碰到阵哥,高木涉下意识地觉得阵哥无所不能,完全没担心过这个人的安全——完全没有!
他火速给安室先生打电话。
诶、为什么要给安室先生而不是当时到学校找人的赤井先生和名侦探工藤新一打电话?因为工藤新一还在上学,这个时间肯定睡了,而赤井先生跟他完全不熟,但安室先生肯定还是在上班的!
降谷零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外面。
他就在附近不远处,也在调查这个连环杀人案相关的事,期间有个BOSS转生的怀疑目标忽然失踪了,他决定到对方的家里看看,此时刚准备离开。
听高木涉说看到了很像是黑泽阵——或者说就是,高木涉说得很肯定,佐藤补充说哪里不太对劲——的人,降谷零挂断电话就往那片街区去,一路上把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般消失在街道尽头。
交通课的人半夜执勤看到他的车,因为认识车也知道他是谁,扯了扯嘴角还是按本职工作的要求给他写了罚单,准备明天直接转交给公安。
近了。
就快到了。
夜幕在他面前揭开,紫灰色的眼睛里有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紧张,以及从始至终都在的急切心情。他到了高木和佐藤跟丢人的小巷前,跳下车,越过河道,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就听到了不远处的打斗声。
降谷零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目光瞄到一家酒吧半掩的门,他冲上去推开门,却在进入的一瞬间就被里面的人反手攻击,他在黑暗的环境里跟对方过了几招,才摸到一把湿漉漉的长发。
不,应该是血淋淋的长发。
浅淡的月光从门口照进来,降谷零终于看清了酒吧里的情况:东倒西歪的桌椅,散落满地的尸体碎块,在他开门的瞬间被硬生生砸进吧台里的陌生男人,以及两日不见的黑泽阵。
降谷零的手还按着黑泽阵腹部的伤口,一道纵深的伤深入腹腔,他的手指有两根按在伤口内部,几乎能摸到柔软的内脏。
但那伤口正在缓慢愈合。
以虽然缓慢,但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自主愈合。还有黑泽阵身上的其它伤口,在降谷零看着他、还没从喉咙里说出半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黑泽,你受伤——”
“跑!”
黑泽阵看清降谷零的脸,只来得及说出这个字,整个酒吧就发生了爆炸。爆炸声让人瞬间失聪,不管是零碎的尸体、倒在地上的人,还是那扇被打开的门,都在一片火光里被炸得粉碎。
他只来得及护住降谷零,撞开酒吧的玻璃,一头撞进外面漆黑的深水里。
锋利的碎片扎进后背,河水吞没了两个人的身影。月光隔着深水呈现出幽幽的绿,黑泽阵在沉入河底的一瞬往上方看去,看到的是模糊的暗绿缺月,仿佛一只正盯着他看的眼睛。
……
黑泽阵失踪第36小时,降谷零失联。